第2章 海狸先生VS阿童木小姐(2)
第2章海狸先生VS阿童木小姐(2)
我握緊拳頭,頓時想起一句俗語: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上次抓了我作弊后,又像股青煙似的無影無蹤地消失在我校的那個冒牌老師。
如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陳老師去外地培訓去了,我替他給大家上俄語課。”男人說。
有女生舉手:“老師,你是教俄語的嗎?我們怎麼沒見過你?”
我知道,這女的意思是:老師呀,如果是外語學院的老師,是怎麼躲過我們的八卦探頭的。
男人說:“不是,我不是俄語老師。”
大家異口同聲地哦了一聲。
“不是學俄語的還敢說自己來代課。”我恨恨地說。
“但是……”男人一頓,“我在俄羅斯待了好些年,水平大概和你們陳老師差不了多少。”
所有人又一起哦了下,意思和剛才又不一樣。
我撇了撇嘴,真是自負。
會說兩句俄語了不起了嗎?我說英文你聽得懂嗎?
只要是討厭的人,真是從頭到腳、從內心到皮囊都惹人厭。
這時另一個女生:“老師,能告訴我們您叫什麼嗎?”
“我姓慕。”男人說完便拿起桌面的粉筆在黑板上唰唰唰地留下瀟洒俊逸的三個字:慕承和。
他轉過身來,眉心舒展:“同學們可以叫我慕老師、小慕、老慕。當然,”他將二指間的粉筆頭輕輕扔回盒子裏,眼梢上揚,盈盈一笑,“想私下叫我承和,也可以。”
白霖突然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小桐,這老師笑起來真是……”她皺了皺眉,“咋形容呢,就是四個字的成語,覺得對方很好看那種,怎麼說來着?”
我咬牙切齒地答:“禍國殃民!”
白霖:“……”
除了英文和漢語以外,很多語言都有彈舌音。俄語的字母裏面有個[р],便是彈音。
當一個人發不出[р]這個音的時候,就會變成[л]。[л]念出來類似於漢語拼音里的邊音“l”。
以前陳廷上課教過幾次,我都不會,而白霖他們則一點就通。
於是,[р]成為我的俄語死穴,誰提我和誰急。
這天上課,我和白霖剛好遲到了兩分鐘。
教室僅有一個門,每次進出都只能從講台邊上,眾目睽睽下走進去,所以遲到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
白霖不好意思地叫了報告,打斷了慕承和的話。
慕承和的黑瞳掃過來,害得我朝白霖的身後縮了縮。他大概沒注意到我,親切地點點頭說:“這兩位同學啊,其實遲到也不是壞事,只是我怕你們來遲了沒位子坐。”
隨即,我和白霖跟着他的目光望去,講台下黑壓壓地一片。原本一間能坐下八十個人的大教室,突然就沒什麼空位了。
正在我和白霖進退兩難之時,有一支救命的手朝我們招了招。
“小白,我這裏有空位。”
白霖拉着我急忙奔了過去。
“你怎麼來我們繫上課?”白霖問。那個招手的是白霖的老鄉,數學系的。
小白老鄉說:“我也是慕名前來。”
我納悶:“慕名?”
小白老鄉點點頭,指了指前面一堆女生:“這些我們系的,那邊是中文系的。”
白霖急了:“你們數學系男的那麼多,我們外語系就這幾根獨苗苗,你們也要搶,還有沒有天理啊。”
小白老鄉呵呵一笑:“小白,不要這麼小氣嘛。我們資源共享,資源共享。”
資源共享……
慕承和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說:“以前有人跟我說俄語不好教,因為同學們興趣不大。如今看來,真是杞人憂天。現在中俄關係日益親密,如今俄羅斯已經成了中國最大的能源夥伴……”
小白老鄉將下巴放在桌子上,用一種迷茫的眼神盯着侃侃而談的慕承和:“連聲音都這麼好聽。”
要是慕承和知道俄語復興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自己,會是啥模樣?
“真是沒品位。”這種長相送我都不要,我不屑地埋頭抄筆記。
“下面我們複習下前幾節課學的單詞,我請個同學念一遍,有沒有主動舉手的?”
慕承和剛一說完,全體同學便瞬間埋下臉去,特別是外系混進來的那些低頭動作迅速且整齊劃一。
慕承和環視了一圈,也沒人主動請纓。
他也從來不帶點名冊,便隨口說:“陳老師以前上課有課代表嗎?”
“有。”有同學小聲回答。
“那課代表好了。”他說。
話音剛落,所有人一起呼了口氣,然後又重新抬起頭,發花痴的繼續發花痴,抄筆記的繼續抄筆記。
白霖遞給我一個複雜的表情。
“課代表,叫你呢。”白霖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我恍然一愣,這才意識到,我就是那個倒霉的俄語課代表……
“課代表?”慕承和又叫了一聲。
然後,引得更多知情者的目光朝我投射過來,假裝缺席都不行了。
我彆扭地站起來。
慕承和看到我,似乎沒有什麼異常的表情,點點頭說:“34頁的單詞讀一遍。”大概他已經不記得了。
前頭還好,在讀到Россия這個單詞的時候,我自知弱點便企圖矇混過關,舌頭飛速一閃就過去了,卻不想這並不能逃過慕承和的法耳。
他說:“等等,你再念一次。”
我心虛地讀了一遍。
他察覺有點不對,便糾正:“跟着我讀——Россия。”
我機械地重複。
他瞅了瞅我,似乎看出點門道來:“課代表同學,[р]不會發?”
我咬了咬嘴唇沒答話。
他朝其他人問了一句:“我們班上還有沒有人也不會的?”
在座的同學都不知道他葫蘆里裝的什麼葯,便沒有人敢吱聲,頓時安靜了下來。
“沒有?”他追問了一句,“都會?”
繼續安靜。
“那下課以後課代表到我辦公室來,我單獨教。”
這一句話說出來,我先是愕然,繼而生氣。陳廷叫我當課代表是我的錯嗎?天生不會發彈音也是我的錯嗎?這男人上課羞辱我,現下還要在課後折磨我。
想到這裏,難免對他的恨意更甚。
待我坐下去之後卻發現女同學們紛紛扼腕嘆息,全然是一副副追悔莫及的模樣。
小白老鄉緊緊握住我的手,愛恨交織地說:“同學,你可真幸福。回來記得跟我們說說,是啥滋味。”
那種感覺彷彿我不是去受教育,而是去——獻身。
慕承和在外語系沒有辦公室,所以他佔用的依舊是陳廷的桌子。
晚上兩節課的下課時間已經是九點,本來就沒老師了。再待我故意磨蹭了會兒,九點十多分才去找他,更是只有慕承和一個人在辦公室里,連走廊里的人都少。
慕承和坐在辦公桌前,正在看着花名冊,見我進門便示意我找了跟椅子坐下。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雙手交握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我沒有給本科生上過課,更沒有教語言的經驗。我知道我們學校的專業俄語都是小班教學的,一個班不超過二十個人,但是這種二外的大課,挺難。要是我的教法有問題,你作為課代表可以對我提意見。”
突然間見他這麼謙虛我倒是局促起來:“沒,沒。挺好。”
“那怎麼不會發Р呢?”
“天生的,有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列寧也不會。”我想起白霖為了安慰我,而發掘出的例子。
“你能和列寧比?”
“你在前面加個齒塞音[т]或者[д],再試試。”
我依舊“得兒”了半天,也沒彈出來。
他起身,沒好氣地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納悶地一動不動,我又咋了。
他見我不挪步子,便無奈地繞過桌子走到我跟前:“別以為是小事,好好的一個[р]被你整成‘得兒’,你都不知道聽起來多彆扭。你看我的嘴。”說著他命令我抬頭,然後張開唇,讓我看清楚舌頭的位置。
“舌頭捲起來,抵住上頜,然後往外吹氣。”他一邊說一邊叫我仔細看他唇舌的動作,隨即緩緩地發出一個冗長而輕快的彈舌音,罷了問:“有什麼想法?”
“海狸先生。”
“呃?”
“高露潔廣告。”海狸先生,你的牙齒為什麼那麼白。
“……”他看了我一看,雙目微凌,“同學,我發起火來很驚人的,你可別惹我。”
從雙方的身份來說,我是弱勢群體,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垂下頭去,故作認錯狀。
他話鋒一轉,眯起眼睛笑道:“好孩子,嚇到了吧。慕老師我胸懷寬闊,還從來沒對學生髮過火。”然後兩指架起我的下巴,又讓我抬頭看着他。
他緩緩地又演示了兩三次,隨之讓我自己實踐給他看。
“舌頭,關鍵是舌頭,不要太僵硬,要放鬆,然後擠壓胸腔。”他說。
“小桐,好了沒?”就在此刻,白霖蹦蹦跳跳地突然出現在門口。此刻的我正仰起頭,迎着慕承和的臉。而慕承和正以他的手指托着我的下巴,還用一種蠱惑人心的嗓音對我說:“舌頭放鬆,讓它變柔軟,緩緩用嘴吐氣。”
白霖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隨即反應超快地回過神說:“繼續,老師。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有看見。”繼而飛速退回去。
“怎麼了?小白。”小白老鄉的聲音在走廊的另一頭傳來。
“沒啥,人家慕老師還在教小桐做功課。”
我最後聽見這麼一句,然後走廊上就再也沒有人聲了。
“真奇怪,她跑什麼?”我狐疑。
“是啊。”慕承和附和,“來,我們繼續。”
最後,我耗費了全身的力氣也就讓舌頭彈動了兩三個來回。
“記住方法,回去好好練,學習不能一蹴而就。”慕承和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