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陣雨
第7章陣雨
夏蟲酣睡着沒有一絲聲音，悶熱的午後，教室里聽課也昏昏欲睡，老師用能想到的所有辦法吸引學生，最後也只有無奈的說著：
“實在瞌睡的，到後面站着聽。”
有自覺一點的真就站到後面，就這樣的辦法，一次兩次有效，也不是次次都有效。
班上的“瞌睡大王”何平，站在最後，仍然擋不住周公的誘惑，他想閉一下眼緩緩，可是，這比被窩還舒服……
呼嚕聲吵醒了其他昏昏欲睡的同學，嬉笑聲讓大部分人都醒了。
段思茹轉頭看後面，露出八卦的神色，對張今夏竊竊私語：
“有人寫情書…我在我姐辦公室看到的，猜猜是誰……”
張今夏驚訝的張着嘴，好一會才說：
“不是我們班的吧？”
“就是的，還是個女生寫的……”
段思茹有點嫌棄似的說著：
“多丟人，還被男生交給老師了……”
張今夏急道：
“是誰？快說說。”
段思茹又猶豫起來：
“你別告訴別人啊，我姐不讓我亂說的……畢竟這是個天大的秘密。”
張今夏眼睛快速在全班瞄一眼，小聲說：
“保證不說，坐前面後面的？”
段思茹更近的湊到張今夏的耳朵：
“後面的曹春花，寫給何平的……”
“怎麼可能是她，真是沒長腦子的傢伙。”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對於八卦總會產生巨大的吸引力。他們希望更多接觸未知的一面，需要得到別人的認同。
曹春花是班裏年齡比較大的女生，她盯着書一動不動，她每天上課都這樣盯着書看，成績還是墊底。
熱空氣里小小的故事開始發酵，小滿和東興對視一眼，面無表情。
段老師沒有在班裏說這件事，她也許不知道，信的秘密已經泄露了。她用好聽的京味普通話說：
“咱們來學唱一首歌，清醒下。”
“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這歌怎麼都像在唱咱們這裏，請同學們珍惜這份友誼。”
那一天夕陽灑在草地，樹梢，山坡，和以往一樣，又有什麼不同了。
所有事都沉沒在時間裏。書成了成長中最好的夥伴。
園子裏，瓜果飄香，地里茄子，辣子，西紅柿，黃瓜，捲心菜……各樣蔬菜正脆嫩。
王小滿也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關心吃飯問題了。傍晚清涼，她端着瓷盆摘西紅柿，姜東興坐在園子牆上等王安果，她看他露出一截腿，看着她也不說話。她摘兩個熟透又漂亮的西紅柿遞給他，側着臉努努嘴角：
“吃不吃……”
姜東興看着她，像田地里亭亭玉立的一株小草，沐浴着夏日清涼。
他頓了下，接過來說：
“嗯，我爸買了四輪，我已經會開了，到時候放假去大田上，我帶上你。”
“真的啊，那太好了，哈哈哈哈……”
姜東興也笑起來，王安果和秦新生幾個小孩跑過來，王安果看他們笑，說：
“是啥好玩的？這麼高興，我們還藏貓貓吧，還是找到要抓住才算。”
“好，我先把盆放回去，出來找你們，你們先藏。”
王小滿說著，端起地上摘滿西紅柿的盆往家跑過去。邊跑邊說：
“快點，我數十聲，一，二……”
“快點，快點，藏好了，找到就沒她抓不住的。”
王安果說著幾個陸續又跑來的鄰家孩子。
“好～了～沒～，我出來了…”
牆角，果樹上，草垛里…不是露點頭皮，就是腳沒收起來…
沒幾下，王小滿就把他（她）們全逮住了，她哈哈哈哈笑着跑着。
姜東興第一個被抓住，臉貼着樹榦趴着，數數字。
數到十，都藏起來了，他找到藏在牆角的新艷，英子，兩個小孩，堵起來就抓住了。
王小滿躺在草叢裏，草微微動了一下，姜東興看她站起來，笑得像風裏的小花，他伸出的手羞澀的收回，莫名的臉紅了。
星期天早上，媽媽叫王小滿：
“小滿，跟着那隻母雞，看看它在哪下蛋……”
“哦，你咋知道它下蛋，也可能它就喜歡裝裝樣子呢。”
她把書抱在胸前，看着那隻母雞嘻嘻笑。
聰明的母雞轉悠到樹叢，草地，最後在草垛邊轉了一圈又一圈，在確認王小滿跟蹤時偷看書的一瞬間，不見了。
王小滿找了一會也沒找見。下午餵食的時候，它又快快樂樂的混在雞群里。
王小滿自言自語的嘟囔：
“你做了什麼呀，像個武林高手一樣，隱身術？太奇怪了。”
媽媽在一邊笑：
“它肯定下蛋去了。”
“不是雞窩裏有蛋窩嗎？”
“雞也有它喜歡的地方。”
一天中午放學，王小滿蹦蹦跳跳的往家跑，遠遠看見草垛角上一團白色的東西，近處看到草邊上幾個雞蛋。她興沖沖爬上去，一個圓圓的窩掩藏在草里，一窩雞蛋滿的滾出來了。
她興奮的跑進門，大聲笑着：
“媽，媽，草垛上有好多雞蛋……”
西北最西山谷里的夏天，中午熱，早晚還有點涼，空氣里隨清風飄散着青草的味道。
傍晚更喜歡在院子裏乘涼，媽媽笑眯眯的出來：
“剛進屋去，你爸一個人看着電視，主持人說，‘小朋友們，你們好’。少兒節目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夏天越來越熱就快到暑假了，中午的熱浪還沒散去。王小滿早早到教室，教室大開着門窗通風。她和李秀玉坐一起，邊看小說邊討論小說里的人。教室里不多的幾個人，有的趴着睡覺，曹春花坐最後面獃獃地看外面
教室外樹蔭下，一群男生吵吵鬧鬧的打乒乓球。李秀玉推推王小滿往後面使個眼神，小聲說：
“她們家都給她定親了，男的家在我家前面蓋房子呢，她爸爸還讓她給那個人端洗腳水。”
“那她同意了？不上學了？她不是還給別人寫過信嗎？”
“她比我們大好幾歲呢，聽說下學期就不上學了。”
“叫我可不願意。”
“我也是……”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難過，畢竟她有勇氣寫信，何平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把信交給老師。”
“真是，不喜歡也不能讓她丟人吧。”
暑假前三天的傍晚，何平騎自行車在操場上轉一圈又一圈，天黑了才戀戀不捨的回家。他感覺別人的青春肆意張揚，自己的青春怎麼這麼的彆扭。他跟路邊的人說：
“真不捨得啊……”
放假前兩天，姜東興找到和一群小孩在草地上練彎腰的王小滿，看了好久，才輕輕說：
“小滿，坐一會。”
他看着天邊，那裏一朵潔白的雲漂浮在藍天上，他說：
“何平翻車了……他家拉沙子，他開的四輪上坡沒上去，翻到河裏面了……”
有的生命戛然而止，有的故事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聽到消息的同學都到何平家裏去，也沒有人能安慰他的父母。
他的母親用粗糙的手整理他的衣服，沉默着專心的做事，就好像她的兒子睡著了，他父親茫然的看着，手足無措，她的兩個姐姐無聲的掉着眼淚。
還來不及開放的花瞬間凋零。
曹春花沒有去送別他，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青春的殤。
放假那天悶熱的午後，一場狂暴雷陣雨挾裹着風，雨，從天上傾倒下來。一個小時后，雲忽而都翻過山，消失的無影無蹤，天空蔚藍，沒有一絲雲，好像剛才做了一個夢。
馬路上雨水流成了河，來不及躲藏的母雞，從兒臂粗折斷的樹空裏，淋成落湯雞鑽出來，翅膀下一群黃嫩嫩的小雞嘰嘰叫。沒成熟的青蘋果被打落一地。
爸爸都說沒見過這麼暴的雷陣雨。，人們紛紛走上馬路驚奇的感嘆。雨水四處漫延。小秦走到大園子的牆邊，一下子掉進齊腰深灌滿水的溝里，狼狽的被周圍人拉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