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陽春白雪

第6章 陽春白雪

第6章陽春白雪

顧清嵐雖然已經決定換下曹葉陽,但他也只把這個決定告訴杜勵,讓她物色新的人選。

杜勵為了不對劇組的聲譽造成損失,選角的事也是在私下悄悄進行的,到目前為止,知道曹葉陽即將被換下來的人,不超過五個。

顧清嵐既然信任杜勵,那麼也就信任給杜勵做事的人,他相信這幾個人里,不會有人講換角的消息透露出去,現在曹葉陽的粉絲又鬧了起來,那就是其他環節出了問題。

他想着就皺了眉,問杜勵:“是怎麼回事?”

向來雷厲風行的杜勵竟然猶豫了一下,接着才說:“有個視頻流到網上去了,網址我已經讓人發到您郵箱了,您看下后再說吧。”

顧清嵐知道這個視頻一定是泄密的關鍵,淡應了聲:“我看完給您回電話。”

雖然事出緊急,他掛了電話后也還是先回房間換了居家的衣物,這才來到書房打開電腦。

網頁連結地址是用杜勵的私人郵箱發來的,顯然發得很匆忙,郵件打開,除了慣常的抬頭和署名后,就只是一個網絡地址。

顧清嵐將地址點開,很快就接入了一個視頻發佈平台,等緩衝的時間裏,他看了下視頻的點擊數和評論數,發現竟然已經有了幾十萬的播放量和上千條評論。

他不經常上網,但那不代表他不懂這些數據的意義。評論在下面,他正想拉下去看,視頻已經緩衝出來開始播放,他也就先去看視頻的內容。

他本以為這種泄密的視頻,應該是劇組工作人員趁人不備用手機偷拍的鏡頭,沒想到開始播放后,竟然是畫質和音質都相當好,一看就是出自專業級別的攝像機,並且還配有同期的錄音。

視頻切出來的同時,他原本支在下頜上的手指就驀然握緊了。那個在畫面正中的人,一身白衣,長發如墨,背影挺拔如竹,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而在同一時間,他聽到電腦的音箱中傳出了他自己的聲音:“你欽佩杜逸將軍,想要結交,待日後再做安排也可……”

這正是那一天,他被路銘心慫恿,無奈陪她演了一天戲時候的錄像資料。這個攝像機的位置,也正是劇組1號機拍攝下來的畫面,他只不過是露了一個背影,路銘心的臉卻處在畫面的焦點位置。

長長的一段台詞,他很輕鬆地就說完了,這本來也就是他寫下的台詞,甚至是前世他曽說過的話,再去說第二次,自然也沒有什麼難的。

接着鏡頭又切換了一次,從側面拍了他和路銘心,他垂着眸任路銘心發脾氣,神色從側面看並不十分清晰。

這些拍到側臉的鏡頭,按道理說找到新的演員后,都會被替換下來的,但在這個視頻里,他卻像是被當做真正的“沐亦清”的扮演者去對待了。導演甚至讓攝像機拉近鏡頭,給了他一個側臉的特寫。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當他們兩個的這段戲結束時,他微微有些側身,於是側面的3號機,就在這時,趁機將他的正臉拍了進去,並且給了一個近景的鏡頭。

顧清嵐對機位並不熟悉,這些偷梁換柱,遠超了“替身”的鏡頭,他當天都沒有發現。

這一段戲被導演這樣處理,下一段室內的當然也不能倖免,那一場他的語氣動作更多了些,照舊被導演拍了幾個正臉的特寫和近景。

他一面看,一面想到那驚人的點擊數,頓時覺得隱隱頭疼。正在這時候,他肩膀上伸出一個頭,是路銘心語氣驚喜:“哎呀,這幾段導演真給我剪輯出來了,夠義氣!”

顧清嵐一瞬間就明白這段視頻為何會存在了,顯然在他去做“替身”之前,路銘心就關照過導演,並偷偷要求導演拍幾下他的正臉,並且把這些鏡頭都剪到一個視頻里。

不然沒有劉琪的授意,攝像師又為什麼會利用機位偷拍到那麼多他正臉的特寫。

好在路銘心雖然脫線,但也沒有脫線得搞不清楚狀況。她又看了幾眼屏幕,自己也很驚訝:“什麼?竟然已經被放到網上去了,還這麼多點擊!我不是跟劉琪說了讓他偷偷拍,拍完刻成盤偷偷給我就好嗎?”

事已至此,顧清嵐只能頗為無奈地看她:“我從未想過……”

路銘心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事情的嚴重性,眨眨眼睛在他臉頰上輕吻一下:“從未想過被這麼多人瞻仰?”

她一邊打趣,一邊就乾脆從顧清嵐手裏搶過鼠標,將進度條拖到開始的部分,她又不知點了什麼,那些評論就都隨着視頻一起播放出來,一條條壓在畫面上,俗稱“彈幕”。

因為評論很多,所以刷起來之後,看着還真蔚為壯觀。當路銘心的臉出現時,觀眾的焦點都還在她身上,刷了幾條“女神越來越美”,“女神嫁我”之類的評論。

路銘心看着,相當自鳴得意地吹了聲口哨。隨着視頻推進,她就顯然不被關注了,圍觀群眾開始刷“這誰?聲音好好聽”,“男神轉過臉來”等等話。

當顧清嵐第一次被鏡頭拍到側臉,評論在這個時候形成了一個小高潮,諸如“果然是個美人臉”,“美人睫毛好長嫁我”等等開始刷屏。

等顧清嵐的正臉出現,突然爆發的彈幕,更是密密麻麻把他的臉都快全部擋住。

全是“美出一臉血”,“新人?求告訴名字”,當然也有人弱弱的表示“這美人長得有點像女神的未婚夫”但在群眾的激動情緒下,完全被淹沒了。

當然這時候也開始有曹葉陽的粉絲開始刷屏:“不是說好了小葉子演白衣美男?”,“我家小葉子也很美啊,不比這個差”。

視頻再往後去,曹葉陽粉絲明顯就多了起來,其他圍觀視頻的群眾,甚至還跟他那些語氣不大友好的粉絲髮生了一些爭論。

趁着路銘心還在看視頻的時候,顧清嵐給杜勵回了電話,表示自己已經大致知道了。

杜勵看他沒有因為自己的視頻被曝光大發雷霆,鬆了口氣的同時,連忙給他解釋情況。

這個視頻其實是昨天就被人偷偷貼到公共平台上去的,只不過開始的時候沒有多少人看到,所以沒有多大反響。

在今天中午,因為有人將視頻地址貼到微博上,並且加了一句話:曹葉陽果然演不了大製作,要被換啦!

這個微博很快被轉發了上萬次,無數人涌到原視頻網站看過後,又回到微博轉發,而原視頻因為點擊量增長迅速,也很快被視頻網站推到了首頁的醒目位。

至於曹葉陽的粉絲為什麼會鬧起來了,《山河踏碎》劇組因為製作班底的強大,在未開拍前就受到了不少關注。

雖然曹葉陽未能參加開機儀式,但在之前的所有通稿中,都表明了他將會出演男二號“沐亦清”一角,劇組公佈的定妝照里,也有他的造型照片。

據杜勵那裏說,從未出演過古裝劇的沐亦清白衣長發的造型出來后,反響還很不錯,他的粉絲更是將他出演這個劇,當做他事業轉型的標誌。

畢竟曹葉陽之前演的那些粗製濫造的偶像劇,多少都有點登不了大雅之堂,而這部劇就不同了,一看就是大製作不說,還是偏嚴肅向的正劇。

本來他前段時間傳出醉駕被拘留的新聞時,擁護他的死忠粉絲們就很擔心他的前途,現在他人還沒出來,劇組就流出了這種視頻,很明顯就是要落井下石,把他換下來了,她們怎麼能不激動?

這樣的事,如果不是牽涉到了顧清嵐自己,他一定是不會過問的。可現在他被迫捲入了其中,他一想起網上那個視頻,還有那密密麻麻的評論,頓時就又覺得頭疼起來:“杜總,可否讓網站把視頻先刪除了?”

杜勵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可以倒是可以,可現在視頻這麼熱,肯定有網友下載了的,如果突然把原始地址的刪除,也阻擋不了其他人再上傳。”

顧清嵐無奈嘆了口氣:“那麼按照您的觀點,我們應該怎麼處理?”

杜勵說:“以我處理網絡輿論的經驗來說,我不贊同現在刪除視頻,但我們應該用官方渠道闢謠。”

她畢竟經驗豐富,顧清嵐只得說:“那就全權交給杜總了。”

杜勵答應下來,就很快去找人佈置。等路銘心看完了視頻,來到客廳時,就看到顧清嵐正掛了電話,獨自坐在沙發上。

她悄悄走過去,想要撲上去偷襲他,等她繞到他面前,卻發現他的神色有些怔忡,像是在想着什麼。

路銘心愣了愣,她想起來顧清嵐和她不同,也許她覺得拍攝過的視頻被提前曝光了不算什麼。

但顧清嵐卻是首次因自己的容貌,而面對公眾的品頭論足,對於他這種並非娛樂圈的人來說,心理上難免有些不能適應。

她想着,就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身體也半趴在他的膝蓋上:“清嵐哥哥,你扮相真的很美,表演也不像沒演過戲的,你看那麼多人都說了喜歡你。”

顧清嵐垂眸看了看她,輕“嗯”了聲,他隔了片刻才笑笑:“沒什麼……我不是在意別人怎麼說我,而是……”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停頓了一下,接着才說,“只是覺得有些事情,是我所不能控制的。”

無力控制什麼,也無力改變什麼……似乎無論是在前世,還是在現在,他都免不了陷入這樣的境地。

他這麼說的時候,語氣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悵惘,路銘心聽了,突然就覺得很難過,連忙說:“清嵐,我還是快點站出去澄清吧,說你只是我拉來幫忙的,並不是劇組的人,希望他們尊重你的肖像權。”

顧清嵐抬手輕摸了摸她的臉頰,笑着搖頭:“沒事……我已經交給杜勵處理了,需要怎麼做,她比我們清楚。”

路銘心看着他的神情,還是心疼得要命,只能把臉放在他的膝蓋上蹭了蹭:“清嵐哥哥,你需要我做什麼都好。”

聽着她這樣的保證,顧清嵐微微垂下了眼眸,他想要說什麼,卻終究還是沒有出口,只是對她微笑:“謝謝。”

可能是被突然發生的事攪得有些疲憊,晚上顧清嵐睡得很早。路銘心陪他一起上床,她這樣習慣晚睡的人,肯早早的陪他睡覺,也算是大犧牲了。

然而他們躺下后,路銘心卻還是比顧清嵐更早睡沉了,她就拉着他的手,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他的臂彎里,那姿勢好像一隻依偎着他的小貓。

他聽着她均勻的呼吸,在黑暗中看了她許久,最終還是輕合上了眼眸。朦朧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久已逝去的朝代,身旁的亭台樓閣漸漸清晰,耳畔傳來了如今在都市裏已經很少能聽到的清脆鳥啼。

這樣的夢境,在他回憶起前世的一切后,已經經常會出現在夜裏——彷彿是那些曾經的無奈和不甘,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昭示着他心中綿延了兩世的執念。

這一次,他看到的,正是她離家出走後的情景。她逃出閣樓時,趁亂推了他一掌,他相信當時她是情急時無心,可那一掌卻還是震傷了他的心肺。

她逃走後,他被書童扶住后攙回卧房,沒等御醫被請到,就咳了幾口血。

書童見他咳血,被嚇得連忙通報給他父親,於是到了晚間,就是他躺在床上連連低咳,還要聽着暴怒的父親對她的不滿和指責。

眼看父親就要讓他身側季瑛派給他的御前侍衛去追她回來,他這才勉力下床,跪在父親面前讓他息怒。

那時父親應該也是憂心他吧,看他如此,頗有些哀其不爭地痛斥他:“徒負虛名,空拋年歲,於家國皆無益處。”

他竟然找不出一個詞可以為自己辯駁,只能俯身下去,不住叩頭。父親最終還是怒極而去,他這才鬆了口氣,趕快差人送信入宮,告訴季瑛她離家出走的消息,請她多家包容。

而後又趕快將那兩個御前侍衛也派了出去,暗中保護她的安危。那時的他,就是這樣一個連未婚妻子都無法保護的無能男人,她罵他的那些話,也並沒有錯。

他是優柔寡斷,不能分辨清楚對季瑛的心思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所以才會答應下來那樁婚事,還住進了內宮。

也的確是不敢去找季瑛,問她為何會這樣對待自己,才會在聽聞季瑛和墨寧熙情意甚篤后,只能不置一詞,悄然從內宮中搬出。

他這樣不堪的一個人,會被她輕視若此,也是理所應當。

夢的最後,是她走了一個多月後,正在邊疆建功立業,他的內傷也拖拖拉拉地將要痊癒時,獨自在宅院裏度過的一個午後。

那日正是長夏遠去,涼秋漸來的時候,他院中的銀杏樹上,落下了第一片泛黃的樹葉。

他也是突然來了興緻,讓書童溫了酒擺在院中,又將身旁的人都遣開,自己坐下樹下獨酌。

時至今日,他在夢中回到那一日,還是能感覺到那天照在身上的溫軟日光,還有涼風劃過耳畔的碎響。

身體剛有起色,那壺酒他終究還是沒有喝完,臨到最後,他一人舉杯,遙看着高高圍牆外的一行大雁,悄聲祝她,身如鴻鵠,遠翔千里。

第二天路銘心醒來時,顧清嵐少見地還沒有起床。她側頭看他輕閉着的雙眸,發現他的臉頰不但有些蒼白,連眼瞼下也有淡淡的青痕。

顧清嵐一貫早起,上次他沒有早起,還是因為胸口被打傷的那次。

路銘心頓時就有點着急,連忙輕晃了晃他的肩膀:“清嵐?清嵐?”

她晃了幾下,顧清嵐這才睜開了眼睛,只是他一睜開眼睛,眉頭很快就緊皺了起來,抬手按住了額頭,輕咳了幾聲。

路銘心是給他嚇到過了,連忙去捧他的臉頰:“清嵐,哪裏不舒服?”

他還是緊蹙着眉,隔了一會兒才說:“宿醉……”

路銘心沒反應過來,“啊”了聲:“什麼?你昨晚喝酒了?”

顧清嵐總不能告訴她是在夢裏,或者前世喝的吧,只能用力按了按疼痛欲裂的額頭,輕吸了口氣:“沒事……給我一杯茶就好。”

路銘心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皺着的眉頭就心疼不已,湊過去在他發白的薄唇上輕吻了下,忙下床去給他泡茶。

他很少喝酒,家裏沒有備專用的醒酒茶,不過他這裏各種茶還是很齊全的,周管家很快就準備好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普洱茶,讓她送上去。

路銘心又回卧室時,顧清嵐已經穿了衣服,勉強起身了。他臉色還是不好,因為頭疼的緣故,站立也不是很穩,只能扶着椅背換到靠窗的沙發上坐下。

路銘心慶幸自己今天休假,能整天陪着他,把茶水放到他手邊后,就擠在他身側坐下來,拉住他的手心蹭了蹭:“清嵐哥哥,快點好吧。”

顧清嵐被她黏得有些無奈,笑了笑說:“我當然也想快點好……”

短短的一天時間,那個“《山河踏碎》劇組神秘白衣美男”的視頻已經不僅僅是在一兩個網站流傳了,而是傳遍了網絡。

對於大部分網友來說,看一看面孔新鮮的驚艷美男,揣測下他的身份,就已經足夠了。但對於曹葉陽的忠實粉絲們來說,這個視頻是讓他們無比鬧心的存在。

曹葉陽即將被這個“白衣美男”替換下來的消息沒有確定,他們也不能理直氣壯地去找製片方鬧事,於是就只能想辦法詆毀這個身份不確定的“白衣美男”。

各大網站裏他們的態度最激烈,一部分人想盡辦法貶低顧清嵐的相貌,一部分人又煞有介事,用看起來很專業的詞彙挑剔他的演技。

鬧了一整天,也就是這波人,不知怎麼從評論里發現“白衣美男”可能就是路銘心的“大學教授未婚夫”。

隨即他們發揮了強大的“人肉搜索”,即使顧清嵐從不註冊社交網站,在網絡上的資料也很少,他們也還是憑藉“顧清嵐”這幾個字,挖出來他是B大的教授。

接着因為他們找到了在B大內部的人,所以又挖出來顧清嵐只是“客座教授”,因為年紀太輕,也並沒有教授職稱。

所以他們就又緊揪着“教授”這個詞彙,不外乎說顧清嵐的“教授”頭銜是有水分的,足以證明他本人虛榮。

又說他只是個學者,沒有受過任何的表演訓練,就擅自參與到劇組的拍攝里,妄圖假裝自己是專業演員,簡直是搞笑什麼的。

一個晚上,他們連續在一個流量很大的公共論壇開了幾個帖子,掐得是風生水起。掐到後面,出來一個網友,什麼都沒說,就列舉了顧清嵐在美國時獲得的學歷,還有他的論文發表情況。

接着這位網友就說:不到三十歲的歷史博士,論文拿的權威學術獎,不跟史學泰斗比,年輕一輩的學者里算鳳毛麟角,你以為美國沒有大學和研究所想聘他?B大給他“客座教授”,是怕“講師”這個職位人家不接受好嗎?

最後這位網友還來了一個會心一擊:不要掐學問了,屬於主動暴露短板,光掐臉的話,你們家的小葉子興許還可以拼一拼。

這些帖子路銘心都悄悄用自己的平板電腦翻看,看到這裏時,她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跟娛樂圈的不少年輕偶像一樣,曹葉陽屬於出道太早,而荒廢了學業的類型。

曹葉陽其實還算好學,找了個大學,半真半假地讀着書,今年才剛大三。當然他是藝人,不能用學霸的標準去要求他,只要他懂得上進,已經是很好了。

可他的粉絲非要在這裏質疑顧清嵐的學術水平,的確是自取其辱。她笑過了,還怕吵到正在她面前躺椅上小憩的顧清嵐,連忙捂着嘴。

顧清嵐因為頭疼的緣故,斷斷續續睡了一天。路銘心幾乎寸步不離地守着他,下午他怕她無聊,告訴她可以去書房玩電腦,路銘心卻搖搖頭,拉着他的手輕晃着:“我想跟清嵐哥哥在一起嘛。”

她不惜這樣撒嬌賣萌,顧清嵐也只能不去理她,任她去了。

到了晚上顧清嵐總算好了一些,晚飯過後,他接了一個電話。路銘心一直在他身邊,聽到他接了電話,從頭到尾都在傾聽,只說了幾句:“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等他掛了電話,她有些好奇:“怎麼回事?”

顧清嵐揉揉額頭,對她笑了笑:“沒什麼,有人把電話打到了學院裏,問我是不是歷史學院的老師,院長打電話來通知我一下。”

他其實還有些是沒說的,院長方才跟他的通話中,還比較隱晦地提醒他注意輿論,畢竟他在外還代表着B大的歷史學院。

路銘心聽后忙說:“幸虧現在是暑假,如果沒放假的時候出了個事,是不是你上課都要受影響?”

顧清嵐對她輕笑:“沒事。”

晚上八點鐘網絡流量最大的時候,杜勵也安排發佈了官方消息,裏面說劇組並沒有“換人”的打算,只是曹葉陽暫時不能投入工作,為了拍攝進度考慮,不得已採取了一些拍攝手法。

接着公告裏又解釋了為什麼顧清嵐會穿着戲服出現在視頻中,說他因為是路銘心的未婚夫,到劇組探望路銘心並支持她的工作,結果被劇組的造型師發現背影酷似曹葉陽,所以才請他暫時擔任曹葉陽的替身。

至於流出來的視頻,只是路銘心請導演拍攝下來供自己私藏的。而顧清嵐並非劇組演員,也沒有簽訂涉及到出鏡的合同,所以將含有他影像的視頻傳播出去,屬於侵犯公民肖像權的舉動。

接下來東越公司會逐步向各大網站提出刪除這個視頻的要求,也請廣大網友不要再進行傳播。

這段說辭基本上都是真實的,而且官方否認了顧清嵐將要替換曹葉陽出演“沐亦清”一角,也讓曹葉陽的粉絲無從發揮。

官方闢謠發佈出來后,杜勵也打了電話,讓顧清嵐過目。那時顧清嵐已經因為頭疼先睡下了,是路銘心接的電話,她看了遍公告,覺得沒什麼問題,就替顧清嵐回復了杜勵,並向她道了謝。

杜勵倒是沒有居功,說:“本來這個事也是因為我們管理不嚴格,才會讓視頻流出去的,害顧先生不得不面對輿論,我們來善後也是應該的。”

路銘心跟着杜勵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說出這種類似歉疚的話,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胡亂應了幾句。

杜勵話鋒一轉,語氣又嚴厲起來:“明天就重新開工了,給我打起精神來!”

路銘心立刻精神起來:“是,老闆!好的老闆!”

杜勵這才滿意掛掉了電話,路銘心鬆了口氣,又回到卧室里去,顧清嵐沒有被驚動,還是輕合著雙眼睡得很沉。

他在頭疼的時候,似乎總是精神很差。路銘心神經再大條,也通過他幾次的異常癥狀覺察出來他的身體應該不是普通的病症。

她應該相信顧清嵐作為一個成年人,可以管理好自己的健康問題,但她還是忍不住會擔心。

那樣的擔憂,似乎並不是因為他目前的狀況,而是她總覺得未來,他會受更大的苦,而她卻沒有辦法替他分擔哪怕一點。

她還是很少有這麼瞻前顧後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明天她就要離開B市一段時間,不能每天見到他,所以心裏的恐慌和不安定,就被放大了。

她就躺在他身邊,側了身藉著窗外的月光,看他安靜的睡顏,一直看了很久,還是捨不得閉上眼睛。

她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實在可笑,好像她人生中,還從未曾有過這樣的時刻,痴傻到光看人家的臉,就能看上一個小時。

她這麼想着,就回憶起了更多地讓她回頭看看,都膽寒的細節:小時候她就特別喜歡黏着顧清嵐,還很喜歡看他的眼睛,好像總也看不夠。

那時候她還很喜歡對顧清嵐做惡作劇,哪怕沒有壞點子,也喜歡對他做個鬼臉發個怪聲什麼的。

現在長大了,她就知道,小孩子喜歡對哪個人做一些小動作和惡作劇,往往代表着她心裏很在意這個人,希望能獲得他的注意。

就算被顧清嵐關在洗手間后,對他產生了畏懼,每次家庭聚會見到他,她還是下意識地總去看他,哪怕偶爾會接觸到他冰冷且帶着告誡意味的目光,她下次還會忍不住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她越想,就越覺得心裏又是酸澀又是委屈……她原來從那麼小開始就默默喜歡着他了,這樣朦朧又深刻的情感,她自己竟然也沒有發現。

她覺得眼睛裏濕濕的,就悄悄伸出手去,找到他的手,把自己的幾根手指都塞進去,和他十指緊扣。

掌心裏感受到他微涼的體溫,她才終於覺得踏實了一些,又把頭輕靠在他肩上,她才蜷縮在他身側,慢慢進入了夢鄉。

可能是因為房間裏空調開得太大,睡夢中她也覺得冷,忍不住想要縮起來。她好像來到了一個很冷的地方,觸目也都是雪白的顏色,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走着,一直走到深處的一個冰棺前,才跌坐在地上。

她身後傳來一個溫柔卻帶着威嚴的女聲,那個人不急不緩地開口說:“你沒有看錯,掛在城門口示眾的那具屍首,的確不是他……若他做了那麼多,卻要落得一個曝屍的下場,於公於私,我都良心難安。”

她聽到這樣的話語,就木然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那雙手不再細白柔嫩,而是佈滿了污穢的痕迹,在掌心間,還有一條條被繩索勒出的血痕。

看到這些傷痕的同時,她就想起了那些讓她痛徹心扉的畫面。她是在回到京師后,才知道這個消息的,可笑她在路上的時候還在想,回了京城,要不要向陛下請旨,去天牢裏看他。

於是當她裝作無意地詢問身旁兵部主事,得到的卻是訝異的回復:“路將軍不知嗎?罪臣顧清嵐被押解回京的當晚就在獄中服毒自盡了,怕是畏罪吧,屍首陛下命人掛在城門上,都有二十餘日了。”

旁人都以為她對他早就恩斷義絕,畢竟她是功勛滿身、精忠為國的女將軍,他卻是通敵叛國的小人,所以知道他早已身死,下場凄慘,怕也只是慨嘆幾聲罷了。

她盯着那個兵部主事,直到看得那人有些驚惶地後退了一步,她才一語不發地踏出了兵部的大門。

她的戰馬就在門外,她上馬奔馳而去,卻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裏。到宮裏去問陛下,為何人才剛到京師就沒了?怎麼在牢裏都沒有人看着,還能讓他服毒?

可她要用什麼身份去問呢?是他的妻子?還是捕獲罪臣的功臣?她幾乎是木然地,策馬在街市間轉了幾圈,因為她身上的戎裝,無人敢來過問。

當她茫茫然地將馬立在西市的盡頭,才想起來:原來京師之中已經沒有他了,不僅是京師,此後在她的餘生中,無論天地如何廣大,也再也沒有他。

就在這時,她抬起頭,看到了城門上吊著的那具屍體,隔得有些遠了,只能看到屍體是被綁在一根長長的繩子上的,微風吹過,還會隨着風左右擺動。

她聽到城門下,仍有人在圍觀議論,他們口中吐出一個名字:顧清嵐。

她就在四周的議論聲中,沉默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刀刃出鞘的聲音讓許多人都回頭看着她,她卻冷靜地躬身,將那柄長刀奮力拋出。

刀刃準確地穿透繩索,釘在了城牆的石磚之中,那具屍體也應聲掉落。在屍體落地之前,她早飛身而起,接住了那堆掉下的枯骨。

屍體已經被懸在城門上二十日,早就腐敗不堪,露出了森森白骨,她卻像是絲毫沒有在意,只是將它緊抱在懷裏。

四周的人紛紛掩着口鼻退到了很遠的地方,她卻渾然不覺地用手去捧那具頭骨,發現繩索是在勃頸上繫着的,她更是立刻伸手就去扯。

佩刀早被她拋到了,她如今身上再沒有兵刃,所以她就用手掌去解那根麻繩,直到手掌心被磨出鮮血。

她就這麼扯着,突然就停了下來,她又低頭看了看懷裏腐敗的屍首,突然長出了口氣。

在旁人看來,就是她發了一陣瘋,接着就停下來,一把推開抱在懷裏的屍體,跳上馬背,策馬揚長而去。

她直接策馬入了宮,在宮門處被攔住時,她沒有進宮的手諭,看她滿身污穢,連臉上都沾了不少,侍衛們自然是不肯替她通報。

但沒過多久,就有御前侍衛從宮中出來,將她帶了進去。她看到了陛下,御駕早就在內宮的宮門處等着她,連皇夫寧王殿下都在,她以往不是恭謹守禮的人,在御前卻還不至於失儀。

如今卻只是走到陛下面前,連下跪都沒有,開口就說:“我知道那不是他……他在哪裏?”

她緊盯着陛下的眼睛,希望能從中看出一絲一毫的動搖,那麼她就能知道,他還是在的,不管他在哪裏,她就還能見到他。

陛下卻只是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她,對她說:“你隨我來。”

她隨着陛下走了,陛下甚至並未用御輦,只是握着寧王殿下的手,一步步帶她走入禁宮。

直到行至宮牆深處,陛下才命人講一扇緊扣在地上的石門,石門之下,陰森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到這時才有些懂了,心中那點在發現城門處的屍首並不是他時,燃起來的一點熱切,重新又冷了下去——冷過此刻地窖中的寒冰。

接着陛下就示意她先走進去,她的力氣在這一刻都消失了,手腳酸軟到幾乎站立不穩,而後陛下就說了那句話。

她已經不想去理解,什麼叫“做了那麼多”……她只是趴跪在玄冰砌成的冰棺旁,歇了一陣,才終於有力氣一般,向裏面看去。

她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只是他的臉色卻比冰雪更加蒼白。

她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觸摸他,卻又在前一刻驚覺自己的手上有不少污物,而他平素是最愛乾淨的。

她連忙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好多下,又毫不猶豫地扯掉軟甲,翻出貼身的衣物,用衣服仔仔細細地將手都擦乾淨了,她才再次抬手去摸他。

他臉上沒有任何溫度,因為是中毒身亡,唇色更是泛着青紫。

她看着他,覺得他比他們出發去邊疆時還要更消瘦了許多,整個人好像只剩下一把支離的病骨。

她想起在戰場上那次,她隔着拼殺的將士,在城樓上遠遠地看到他,那時候他站在西夏王的身邊,卻僅着了一身白衣,連一片甲胄都沒有穿。

她那一眼看過去,覺得他隨時可以乘風而去,再也不見蹤影。那時她還在怨他,恨他投敵叛變,恨他讓莫將軍遇險,可那時她也會忍不住在心裏擔憂,害怕他被流矢所傷,怪他不設一點防護,就站在兇險的戰場上。

陛下在她身後輕道:“你和莫愛卿失陷在敵營里,是他去拖住了西夏王,才給了營救你們的死士時機……但他卻回不來了,被西夏王扣在牢裏。”

陛下說到這裏,又說:“常給你送去書信的鳥,名字叫青寶,是當年一對進貢給父皇的靈鳥生下的,我自小養着它,知道它頗通靈性。接到莫愛卿上奏說清嵐哥哥通敵的摺子后,我怎麼都不信清嵐哥哥會叛變,就讓它帶着書信飛去前線。

“三日後青寶果然帶回了清嵐哥哥的信,那信是以血為墨,寫在撕碎的布料上的。京師已經開始盛傳清嵐哥哥臨陣變節、里通敵軍,那時他的人卻是被西夏王關押在牢房裏嚴刑折磨的。”

說到這裏,陛下像是沒辦法說下去,哽咽了一下,才繼續說:“是我對清嵐哥哥說,事已至此,讓他假意歸降西夏王,不然自從你們被救走後,西夏王防範得很嚴,我根本沒有機會救他出來。”

陛下如同把她當做了傾訴的人一般,連“朕”都不用,只是那麼緩緩地說著:“清嵐哥哥告訴我,西夏王知道他精通兵法,逼迫他給自己做謀士,清嵐哥哥說,他可以假意歸順,待小勝兩場,取得西夏王的信任后,再將應對之法傳給我,由我再交給你……”

陛下說到這裏,又哽咽了一下:“我只恨自己,為什麼要聽清嵐哥哥的,不把此事告訴你……我也不知清嵐哥哥為何要這樣做,直到他回了京師,我才明白,原來他早就準備舍了他自己……”

她聽着,卻覺得自己明白他為何會這麼做,大概是因為那日她護送莫將軍逃出西夏營地,亂軍中看到他,就怒而責問:“顧清嵐,你何以叛國投敵!我真是錯看了你!”

她沒給過他機會辯駁,此後數次在戰場上遠遠相逢,他總是一襲白衣,萬軍之中醒目異常,她以為他是張揚自傲,數次喝罵,卻未想過,他是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寧王殿下在旁抱着陛下,聽到這裏,慨嘆般說了句:“不過是早已心死。”

陛下撲在寧王殿下懷裏哭了一陣,才又抬起頭拭乾了淚說:“後來西夏王兵敗退走,將清嵐哥哥留在了營地里,我就知道他被前線將士擒住后必定要受苛待,特地讓侍衛們暗中相互,也幸虧是如此……不然他身子本就不好,在西夏營地里又受了刑,哪裏還能撐到京師?”

她一面聽着,一面用指尖反反覆復地撫摸着他的臉頰和唇瓣,只是無論她怎麼去摸,觸到手的,都是冰冷無比的溫度,沒有任何生的跡象。

最後幾句話,陛下似乎是悲痛到了極處,說出的話反而平靜到了極處:“到了京師后,我本想儘快將他帶到內宮的牢房裏,可當晚他就服了毒……那毒藥是顧相讓人送去的。顧相一生最重名節,他說清嵐哥哥若不速死,顧家必定受他所累,到時候服毒自盡的,就是顧相自己。

“待到我趕去天牢,清嵐哥哥中毒已深,他原本已熬到油盡燈枯,又怎麼禁得住那樣的劇毒?我帶的御醫救不了他,他去之前神智已然模糊,只留下一句話:若可相忘,便無相思,若有來世,願無相逢。”

陛下說到這裏,放輕了聲音:“那時在他身邊的是我,但這句話,我想清嵐哥哥是留給你的。”

她就這麼看着他平靜的遺容,聽着耳邊陛下強忍着悲痛對自己娓娓道來。

她只當自己已失了魂,聽到什麼都全無反應,待聽到那句“若有來世,願無相逢”,她突地就心如刀絞。

原來真的錯過了,就是永世錯過……原來他已心冷到連來世都不願給她。

她淚如雨下,輕聲開口喚他:“清嵐……”。

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她愛他,早就遠重於國家。她保家衛國,不過是為了普天下的黎明百姓可以安居樂業,相愛的人可以不用分離,可假如天下的安定,要用他去交換,那她寧可不要。

原來她要的大義,在生死之前,竟然如此脆弱。

睡夢中的她一直在哭,她好像終於能理解那些無來由的擔憂和心疼是從哪裏來的了。

當他曾受盡折磨,身心俱滅地躺在她面前過一次,那麼她早已不捨得再看他受任何苦痛。如果她曾愛他至深,為此可以拋卻家國,那麼縱使她對他毫無記憶,再看到他時,也必定會移不開目光。

朦朧中,她聽到他在輕喚她:“銘心?銘心?”

她一定是哭得太厲害,他呼喚了幾聲,也着急了,乾脆叫她:“阿心?阿心!”

那是前世的他,對自己的稱呼,她曾經聽過了無數遍,她從來沒想過,還能再一次聽到。

努力睜開眼睛,她看到床頭的枱燈已經被打開了,他側了身體抱着她的肩膀,不斷地用手指去擦她臉上的淚水。

看到她清醒,他終於像是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說:“銘心,你做噩夢了?”

聲音哽在喉嚨里,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去在剛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就抬頭將自己的雙唇湊過去。

他的唇瓣還是微涼的,卻再也不是冰棺中那樣冰冷的溫度。

感到她的身體還是有些顫抖,顧清嵐就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他對她一直是充滿耐心的,輕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直到感覺她徹底平靜了下來,才開口溫聲說:“好點了?”

她輕輕點頭,怕動作大了,眼淚又要奪眶而出,她說:“清嵐……若有來世,我必不負。”

她等了許久,他都沒有再說話,甚至連輕拍他肩膀的手,也都停了下來。

突然覺得一陣心慌,她連忙抬起頭去看他。他的臉色彷彿在一瞬間就變得蒼白了起來,幽深的雙瞳中,光亮也像是黯淡了許多。

她更加心慌,連忙抬手去捧住他的臉:“清嵐,我想起來前世了,我知道你寫進劇本里就是前世我們的故事。”

她說完了,連忙又補充:“哦,不是全部的事情,你沒有寫用青鳥給我傳訊的人就是你……你才是我們大敗西夏軍的功臣。”

她顛三倒四地說著,又忙說:“清嵐,我愛你的!我如果知道你做了這樣的事情,我一定不會准你做的,更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在牢裏。”

一面說著,她又想哭了,只能用力抱緊眼前的這個他,在他身上蹭了好多下才罷休:“清嵐,清嵐……我很愛你。”

和她想像中的盡釋前嫌,感動相認不同,她這麼鬧了一陣,顧清嵐也只是安靜地看着她,隔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銘心,你太入戲了?”

路銘心一愣,她想過他各種反應,卻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她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他:“清嵐,難道你不是也想起來前世的事情了,所以才寫了這個劇本給我演的嗎?”

他仍舊溫柔地笑着,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淡然:“銘心,我們不能相信那些怪力亂神,前世今生之類的無稽之談……這個故事只是我寫出來的一個劇本而已。”

看她呆愣着,他就又溫和笑笑:“我的立意,是想寫一個中國式的‘聖女貞德’,原本故事的尾聲部分,杜青萍是要殉道的,是杜總告訴我想看一個光明的結尾,所以才有了現在的結局。”

路銘心剛從那些紛亂的記憶中拔出來,卻被他這樣告知,頓時又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虛擬:“清嵐……你是說,這些是我胡亂想出來的?”

顧清嵐嘆了口氣,用手指點了點床頭的座鐘:“你看,才剛凌晨四點鐘,你就哭着醒了,一大早你還要趕飛機去西部影視城,你到底要不要繼續睡了?”

路銘心還是捧着他的臉,又湊過去在他唇角吻了吻,有些不解地:“可是……可是我夢裏……”

握住她的手輕搖了搖頭,他似乎是很無奈:“銘心,那只是個夢而已。”

路銘心試圖做最後掙扎:“可是剛才你叫我‘阿心’,前世你就是這麼叫我的!”

顧清嵐還是看着她滿臉無可奈何,又帶着淡淡寵溺:“你要是喜歡我叫你‘阿心’,我從今天起開始就這麼叫你也可以。”

他的語氣實在太平淡,路銘心發現不了任何異樣,她愣了一陣,終於被現實中的邏輯打敗了:她只是做了個劇情逼真的噩夢,於是就真的開始發瘋說什麼“前世今生”,實在也太……搞笑?

放棄了跟顧清嵐爭執,她還是抱着他,在他肩頭蹭蹭:“清嵐哥哥……別笑我嘛。”

顧清嵐笑着輕拍她的肩膀:“好,不笑你。”

她頭靠在他肩上,自然看不見他的神色,於是也就沒看到,他雖是笑着,眉頭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緊鎖起來。而在他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分明是極度的痛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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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百年,不再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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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陽春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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