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因花生髮
第17章因花生髮
路銘心又夢到了顧清嵐,也許是因為發了燒身體不舒服,這次的夢境跟以往的都不同,尤其地顛倒痛苦。
她所見的,只有一片濃重的黑色,間或有微弱的光線傳來,而鼻尖聞到的,也是腐朽發霉的味道,幾乎讓人窒息。
她很害怕,她也說不清自己是害怕什麼,但她拚命將身體縮成一團,把頭埋到身前那個人的懷裏,不停地瑟瑟發抖。
那是一個略顯單薄的懷抱,明顯並不是成年人的體格,她卻清楚的知道,這是顧清嵐。
她拚命地貼近他,緊緊抱着他的身體,彷彿天地間就只剩下她和身邊的這個人。
而顧清嵐也用力抱着她,他俯在她耳邊輕聲說,清亮的聲音裏帶着些喑啞:“沒事的,銘心,不要害怕。”
他的語氣仍是鎮定的,溫和的話語裏如同酷冷冬日裏的暖陽,她聽着,恐懼卻還是一絲一毫地在身體中蔓延,疼痛得無法呼吸。
她想告訴他,她害怕的並不是那些兇惡的壞人,而是害怕他們把他從她身邊搶走。
可在不停流下來的眼淚,卻讓她只能發出些模糊的音節,他仍然有耐心地輕拍着她消瘦的脊背,輕聲一遍遍地重複:“銘心,不要害怕。”
她努力抓着他的衣袖,想要讓淚水停下來,可無論如何都不能停止。
這個夢做得太沉悶,當她被床頭的手機鈴聲吵醒時,已經出了滿身大汗。
接起電話,她神智還不是很清楚,連來電人是誰都沒有看清,只來得及說一句:“您好。”
接着她就聽到了熟悉的輕笑聲,那端傳來的是溫和依舊的輕問:“銘心,還沒睡醒?”
聽到他的聲音,路銘心覺得好像有一團火從腳底下升起來,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連忙翻身坐起來抱着電話:“清嵐哥哥!沒事的,我醒了!”
因為她感冒,劇組特地給她放了半天假,她早上就沒早起,準備一覺睡到中午。
現在她瞄了眼床頭的鬧鐘,發現已經是早上十點鐘了,也的確不早,就說:“清嵐哥哥打電話是特地叫我起床的?”
他又輕笑了下,才說:“銘心,把房門打開。”
路銘心這才徹底清醒了,未及深想,就忙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門外是剛剛穿過走廊站在她房門口的顧清嵐。
對她微微笑了笑,他抬手輕摸了摸她睡得發紅的臉頰:“看起來燒是退了。”
路銘心輕吸了口氣,她很想馬上就抱住他,但還是勉強維持着鎮定,拉住他的手,把他帶進房間的沙發上坐下,才仔細打量他。
她左看右看,總覺得他的臉色太過蒼白,就有些擔心地問:“清嵐哥哥,你怎麼過來了?身體不要緊嗎?”
顧清嵐微笑着,又給她理了理臉頰旁的碎發,她剛剛從床上直接衝到門口開門,現在還穿着睡衣,頭髮也亂蓬蓬的沒有梳理。
自從進了演藝圈后,就算私下獨處也會相當在意自己形象的路銘心,此刻卻一點都沒打算把精力分到她的外表上,還是看着他,眼神發亮:“清嵐哥哥,你為什麼會過來?因為我生病了嗎?”
顧清嵐對她笑了笑:“你昨天給我打電話,難道不是希望我能過來看你?”
雖然是事實,路銘心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乾脆抱住他往他懷裏鑽:“清嵐哥哥我好想你!”
顧清嵐輕拍着她的肩膀,聲音低柔,帶着微薄的笑意:“嗯,我知道。”
顧清嵐不僅人到了,還順帶幫她叫了早餐,隔了沒多久,就有客房服務送了過來。
路銘心埋頭喝着那碗瑤柱粥,還時不時地抬頭看着眼前的人,那樣子好像怕自己還是在夢裏,一不留神他就會不見了。
顧清嵐注意到她的目光,對她笑了笑:“銘心,我不會走的。”
路銘心被撞破小心思,臉頰頓時就紅了紅,然後隔着桌子去勾住他的手,帶些撒嬌地說:“清嵐哥哥,你要在這裏待幾天?”
顧清嵐輕笑着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總歸回程沒有安排。”
路銘心的目光頓時又亮了許多,回程沒有安排,就意味着他根本沒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也意味着只要她撒嬌耍賴到位,想讓他陪自己幾天都可以。
她什麼打算都寫在臉上,顧清嵐看了也只能溫柔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乖。”
頭上被他微溫的手掌蓋住,路銘心滿足地眯了眯眼,那樣子活像漂亮的波斯貓被主人撫摸了一樣。
在他和暖的目光里,路銘心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噩夢,忙開口說:“對了,清嵐哥哥,我昨晚夢到你了,不過夢好奇怪,我們好像被關在一個很黑的地方。”
顧清嵐神色動容了片刻,卻又很快掩飾過去,笑着說:“哦?具體是怎樣一個夢?”
他肯對自己的話題感興趣,路銘心當然馬上就做了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
顧清嵐聽着,而後笑:“你倒是愛做夢。”
路銘心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裏吻了下:“肯定是太想你了,才會做這種夢!”
顧清嵐只是任她動手動腳,唇邊是一抹不變的溫和笑容。
即使再想和顧清嵐膩在一起,路銘心下午還是要開工的,她體質好,感冒過了一晚基本就癥狀全無,連繼續休息的借口都沒有。
依依不捨地告別了顧清嵐,她就去了片場,一下午她表現太好,惹得劇組的導演都說:“銘心感冒了一場,狀態倒更好了。”
路銘心露齒一笑,神色間帶三分幸福的傻氣:“清嵐來看我了。”
那導演還是第一次見她這種樣子,驚得有些呆住后,就笑起來:“原來如此,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
路銘心嘿嘿笑,默認他這種說法,無論別人怎麼看,顧清嵐對她的影響力的確很巨大。
只要看到他就會覺得安心,只要能在他身邊,就會覺得哪怕失去整個世界都不要緊。
想到這裏,她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她竟然會覺得和整個世界相比,還是顧清嵐更重要一點。
這完全違背了她之前那麼多年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而且這種根深蒂固的想法根本不像是外來的潛移默化,而是早就植根在她心底了一樣。
難道是因為前世?路銘心皺眉想了一下,雖然自從《山河踏碎》拍攝完畢,她就和顧清嵐約定彼此都不在提及前世的事,但在她心裏,那些往日的碎影都還在。
今天沒有夜場的戲,劇組收工路銘心沒跟其他人一起吃飯,自己先趕回了酒店。
她回來得早,天色還沒完全暗透,她不知道顧清嵐在幹什麼,所以用房卡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
房間裏沒有開燈,路銘心在客廳里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走進卧房,果然就在床上看到了深陷在被褥中熟睡的人。
他拉下了遮光簾,卧室里更加幽暗,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也還是撞到了床邊的落地燈。
他睡得很熟,床頭突如其來的響動將他驚醒,他抬起手按了按額頭,先是輕咳了聲,才帶些迷濛地開口:“銘心?”
路銘心扶正了險些摔倒的落地燈,忙湊到床邊,握住他放在被子下的手,語氣委屈:“對不起,清嵐哥哥,吵醒你了。”
顧清嵐輕笑了笑,撐着身體半坐起來,摸了摸她的頭頂:“不怪你,我這個午覺確實睡得太久了。”
看他也坐起來了,路銘心就將床頭的枱燈打開,藉著燈光看到他臉色蒼白,額頭也出了層汗。
她抬手去擦,觸到那些薄汗都是冷的,頓時就擔心起來:“清嵐哥哥,你頭疼嗎?身體哪裏不舒服?”
顧清嵐輕搖搖頭,反握住她的手,抬起眼沖她笑了笑:“沒事,可能是剛下飛機,睡不沉。”
這些日子以來,每每她發覺他身體不適,總會被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過去,連路銘心這麼遲鈍的人,也覺察出了什麼不對,有些警覺地看着他:“清嵐哥哥,不要騙我。”
她的語氣太嚴肅,顧清嵐一愣,不覺失笑。以往他可能是騙她,但今天的確只是睡不沉,也不知是白天睡覺終究不如夜晚香甜,還是他心中不寧,於是剛才睡在床上,亂夢紛紜,不知不覺出了一頭冷汗。
他笑笑,接着對她保證:“我現在真的沒事。”
路銘心將信將疑:“是嗎?”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說,“清嵐哥哥你等下!”
她跑去自己的包里,摸出來一隻藍色的錦緞盒子,然後遞給顧清嵐:“清嵐哥哥,這是送你的!”
那盒子上蒙得是寶藍底銀絲竹紋的錦緞,很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顧清嵐笑笑接過打開,就看到裏面的黑色絲絨上,躺着一個薄薄的灰色瑪瑙片,半透明的紋路猶如遠山含黛,層疊不窮,在瑪瑙片一端又穿了孔,繫着長長的雙股煙灰色的流蘇。
這小東西的確雅緻,而顧清嵐也看出這是一個書壓,就笑了笑:“難得你有心,謝謝。”
路銘心看他還算喜歡,就開心地抱住他的腰:“這是我在道具師的電腦里看到的,就讓她幫我也買了一個,今天才剛寄到酒店前台,本來是想收工后帶回去給你的,結果你過來看我,就提前給你了。”
路銘心本來就不是喜歡搜集這種古雅東西的人,讓她買點珠寶名表什麼的一定是手到擒來,甚至她代言過的那些奢侈品牌,都會送她一些情侶的對戒對錶什麼的。
這個書壓當然沒有那些東西貴重,難得在是她認真揣摩了顧清嵐的喜好,還處處留心,給他找來了這樣會為他所喜的案頭小物。
顧清嵐當然知道她心意的珍貴,笑着摸摸她的頭:“銘心,謝謝你。”
路銘心抬頭彎了眼角看他:“清嵐哥哥,你可以有點更實際的行動謝我。”
解決了後顧之憂,他們就再心無旁騖。
等一切結束后,路銘心和他一起泡在寬大的雙人浴缸里,霧氣蒸騰中,他的臉頰也帶了些淡淡的紅暈,給平日端正清雅的面容添了些特別的味道,於是她就笑着撫上他水汽氤氳的薄唇:“真是出水芙蓉,國色天香啊。”
她這麼說的時候,沒注意到她自己香肩半露出水,面染桃紅,一雙形狀完美的桃花眼中波光流溢,才是真正的媚色無雙,艷麗驚人。
頭一天晚上吃飽喝足,第二天路銘心的狀態分外好,整個人都精神抖擻堪稱榮獲新生。
等拍完她的鏡頭后,導演找到她,先是誇了她幾句表現不錯,然後就問:“聽說你未婚夫顧清嵐先生也來了?”
他們一直沒舉行婚禮,外界都以為他們只是訂婚,路銘心就笑着接下來:“是啊,清嵐昨天來看我。”
導演沉吟了下:“其實我有個不情之請,咱們這部戲有個客串的角色一直沒請到合適的人,你應該還記得吧?”
那個角色是要跟她對戲的,路銘心當然知道,戲份很少只有幾個鏡頭,但根據劇本,卻需要個氣質和外貌都特別出眾的青年男演員。
這樣驚鴻一瞥類型的角色,青澀的新人大多都撐不起來,所以按照一般慣例,是會請一個大牌來客串。
這部戲的導演姓周,執導過不少重量級的影片,在電影圈裏也是頗舉足輕重的一位導演了,以他的資歷,要請一個圈內的大咖來客串,不過就是一個電話的事。
但他在挑選演員上標準一向苛刻,他認為不行的演員,哪怕是投資商力薦,也照樣會被拒絕。
這個只有幾個鏡頭的角色,直到建組后他還是空懸着,看那樣子,大有對圈子裏現有的所有演員都不滿意的架勢。
路銘心聽他先提顧清嵐,再提這個角色,就猜到了幾分:“周導演您的意思,是覺得清嵐適合這個角色?”
周導演點點頭:“我前幾天剛看了你們《山河踏碎》的片花,看完后覺得顧先生一定能勝任子彥這個角色。”他說到這裏,微頓了下,又加了句,“而且由他出演這個角色,也一定能把你的爆發力帶動得更好。”
路銘心頓時覺得微微汗顏,周導演不愧是眼光毒辣,只看了個片花,就看出來她在《山河踏碎》裏的表演尤其好,是受了顧清嵐帶動的原因。
按說她已經入行好幾年,資歷不算淺了,顧清嵐卻是首次參與表演,結果竟然是自己被他帶着走。
看出了她些微的尷尬,周導演好心寬慰了一句:“沒事,表演有時候看天分的。”
路銘心快在心裏哭出來了:導演我知道你是好意,導演你別再說了!
她只能默默把淚咽回肚子裏,機智地打斷周導演繼續安慰她的意圖,搶着說:“好,我今天回去就問下清嵐,看他願不願接,不過他不算圈子裏的人,我也不確定他還有沒有繼續演戲的意願。”
周導演點頭表示理解,還說了句:“其實我也不願他涉足這個圈太深,那樣的氣質沾了塵就太可惜了。”
路銘心又在心裏無聲吐槽:導演您說話這麼鬼斧神工,一句話把整個圈子都得罪了您自己知道嗎?
收工回了酒店,路銘心就把周導演的意思傳達給了顧清嵐,還盡責地為他描述了一番子彥那個角色。
顧清嵐聽了后瞭然地點頭,總結得比路銘心的一堆描述還要準確:“這是一個頗有魏晉之風的醫者。”
路銘心忙拚命點頭:“是的,是的,應該就是這個感覺!”
顧清嵐笑了笑:“也好,正巧我這幾天在這裏,這個角色也和沐亦清有些相近,我應該還能駕馭。”
他說得很保守,不過也是謹慎使然,畢竟他為了演好沐亦清,補了不少表演的課程,但也畢竟只實際參演了那一個角色,若讓他突然演一個反差很大的角色,那對他來說也是不太可能的。
當然,周導演想請他來客串,也一定是因為看到沐亦清和子彥很相近的氣質和神魂。
路銘心一愣,她雖然也想過顧清嵐能演好子彥,但卻已經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畢竟當初沐亦清那個角色也是幾經波折,他在無奈下才答應了出演的。
驚訝之下,她長舒了口氣:“太好了,清嵐哥哥,我還以為你對表演不感興趣呢。”
顧清嵐笑笑:“那倒遠不止於,我中學時期在話劇社,用自己有限的人生,去體驗各種不同的命運,也是一種樂趣。”
路銘心還真沒想到他竟然中學時就進過話劇社:“你怎麼從來沒說過?”
顧清嵐還是微笑:“也並沒有人問過我有沒有熒幕之外的表演基礎。”
路銘心一想還真是……她只驚嘆於顧清嵐在解決了鏡頭感之後,表演基本就可圈可點,卻沒想到他少年時代真的涉獵過這方面。
而且,按照顧清嵐的個性,他無論做過什麼,哪怕是一時興趣,也會格外精益求精。
她想着,就問:“你們話劇社有輔導老師吧……”
顧清嵐微微一笑:“還好,有請過一些表演家給社員上課。”
他接著說了兩個名字,都是相當有名的話劇表演家,有一個甚至也給路銘心上過表演課。
顧清嵐中學時就讀的是一個門檻很高的私立學校,不但財力雄厚,學費驚人,招生也很嚴格,成績和家世都會調查……不過兩個大學教授去給一群中學生做社團輔導,這也實在是有點誇張。
顧清嵐看路銘心一臉吃驚,就笑笑說:“那時我做了話劇社的社長,為了社員的表演水準,就出面用顧家的名義請了兩位老師過來。也並沒有麻煩很多,一個月會各有一次課。”
路銘心已經有點心裏不平衡了,當初電影學院有多難考,每年媒體報道喜歡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這些死有錢的世家子弟成立的一個中學話劇社團,都能擁有和他們一樣的老師。
她已經完全偏離原來的話題了,憤憤不平地說:“我明天就要給祁哥和李哥打電話,還有魏導!告訴他們你是閔老師的學生!我被你的演技碾壓才沒有那麼丟人!”
她想了想,又說:“不對,我才沒有被你碾壓,最多是平分秋色……對了,你做過閔老師的學生,我也是被她教過,這麼算起來你豈不是我的師兄了?所以我根本就是遇到了同門師兄而已,這麼一想就平衡多了……”
顧清嵐聽她在那裏絮絮叨叨地說著,略帶無奈地溫柔笑着,低頭在她不停張合的紅唇上印下一吻:“銘心乖,你很棒的。”
路銘心哪裏還顧得上繼續計較演技誰高誰低,捧住他的面頰不讓他離開,就接着吻了下去。
既然顧清嵐答應下來,第二天路銘心就將他交給了周導演,接下來就是做造型、熟悉台詞等等。
這個角色戲份的確不重,出場只有兩次,台詞也不過幾句,但也確實是一個關乎劇情轉折的重要人物。
在這個劇中,路銘心飾演的是一個亡國的公主,她的戀人,也就是男主角,是弒君篡國的大將軍。
開篇是一片歌舞昇平,公主和大將軍兩情相悅,老皇帝也有意將公主下嫁給將軍,但將軍野心勃勃,趁着行宮夜宴埋伏下人馬刺殺了老皇帝。
公主在混亂中逃脫,柔弱的她滾落到郊外的山谷中,腳腕受傷,昏迷在路旁,被一個路過採藥的醫師所救。
這位醫師原本就是宮中的御醫,和少女時代的公主曾有數面之緣,後來他厭惡宮廷傾軋,才會避世山中。醫師雖明知解救公主后,就會又被捲入權力的漩渦,卻仍是將她救下,帶回自己的居所悉心照料。
公主醒來后,先是看到滿室書卷墨寶,而後才在葯香中看到了一身白衣的醫師,剛剛經歷過的國破家亡好像一場黑暗的噩夢,眼前的這個人卻如此安寧美好,讓她重新感受到了人世的溫暖。
然而就在此時,追蹤着公主的大將軍也已經帶着騎兵踏入了寧靜的山谷,撞見醫師攙扶着公主下床的畫面,暴怒的大將軍揮劍殘忍地將醫師刺死,並將公主帶回了宮廷。
山谷中溫柔的醫師,是公主最後能感覺到的光明,自此後她的人生就在被幽禁中度過,在這場抵死糾纏的黑色絕戀中,公主最終穿上了純白的舞衣,為將軍獻上一舞,並趁着將軍喝醉,把匕首送入了這個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的胸膛。
整部劇最後的鏡頭,就是在起火的宮廷中翩翩起舞的白衣公主,還有逐漸倒塌的巍峨宮殿,昭示着權力的危險和無情。
電影的情節濃縮是要比電視劇厲害的,醫師子彥的出場只有短短的幾分鐘,但如果說將軍是代表了鐵和血,他就是代表了善和美。
如同惡魔和天使,沒有不染纖塵的仁善醫師的猝然隕落,也就不足以體現將軍的殘暴,公主從純潔善良到瘋狂絕望的性格轉變也會顯得更順理成章。
正因為醫師出場的時間很短,所以才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給觀眾深刻的印象和美的震撼。
這麼看的話,周導演選擇顧清嵐,也的確是很恰當,首先顧清嵐的外貌和氣質很貼合醫師子彥的角色,其次就算在《山河踏碎》裏有過演出,但顧清嵐對於觀眾來說還是比較陌生的面孔,正因為陌生,才更容易被驚艷。
沒有看過《山河踏碎》之前,周導演本來是打算在電影學院的學生中挑一個新人來出演的,但那些新人即使面孔再好,也畢竟年少,很難有醫師那種沉穩內斂的文雅風範。
幾天前看完《山河踏碎》劇組公開的預告短篇,周導演第一眼就確定,顧清嵐就是醫師子彥的最佳人選。
他原本打算抽個時間先和路銘心商量一下的,沒想到顧清嵐卻來拍攝基地探望她,對於周導演來說,這樣的絕佳時機當然不能錯過。
這部電影的造型師是周導演御用的,不但在國內拿過大獎,在國際電影節上也頗有斬獲,醫師子彥的造型他本來已經在模特身上做過了,等看了顧清嵐更是眼前一亮,將細節略作調整,就完美到無懈可擊。
顧清嵐算是客串演出,只有三四分鐘的出鏡,自然沒有簽約,也沒有收片酬,為了配合他的時間,周導演將拍攝進度調整了下,做好造型的第二天,就開始集中拍他的戲份。
鏡頭開拍,柔弱又美麗的公主穿着華麗的宮裝,卻髮髻凌亂,衣衫上更是有幾處明顯的撕裂,她趴伏在路邊的草叢裏,想要開口呼救,卻只能發出細微的嗚咽聲。
宮殿裏陣陣的喊殺聲彷彿還在她耳旁響起,眼前還留着父皇被殘害是流出的鮮紅熱血。
她不停地簌簌發抖,如同秋風中即將墜落的樹葉——與其說身體上的傷痛更厲害,倒不如說是精神上的毀滅更深重。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稀薄的晨曦中,她卻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就走在青草的芬芳和清脆的鳥鳴之間,如同一個踏着光而來的仙人。
她從未信過鬼神,卻在此刻,深信他必將是拯救自己神明,於是她向他伸出了一隻手,低聲的嗚咽如同受傷的小獸。
他俯身下來,握住了她的手,她拼盡全力抬頭去看,看到模糊視野的中央,是他悲憫如天神,又溫柔如陽光的面容。
她莫名安心,連滿臉的悲泣絕望也終於漸漸平和,在她力竭倒如塵土中之前,一雙溫暖有力的臂彎,將她抱入懷中,如同抱起了一片輕盈的羽毛,又如同抱住了一束沾着晨露的花朵。
一襲白衣,俊美如同謫仙的醫者低垂眼眸,看着懷中女子,他輕嘆了口氣,如同吹過花枝的晨風般柔和,他的目光中也漸漸傾瀉出柔和的光華:“公主殿下……”
周導演適時地出聲:“Goodjob!”而後他帶頭鼓起了掌,這是顧清嵐進組后的第一個鏡頭,完成得還如此漂亮,的確需要給足面子。
片場的其他人也都由衷地跟着鼓起了掌,他們也都和路銘心以前一樣,以為顧清嵐是純粹的新人,會有此表現當然驚艷……新人這倒也沒錯,只不過沒幾個新人年少時被表演大師指導過而已。
電影對鏡頭要求還是比電視劇更嚴格,更何況是周導演這種精益求精的名導,這條就算路銘心和顧清嵐表現都完美,也還又拍了好幾條,機位又調整了幾個角度,還有背景等等也都做調整。
周導演甚至連顧清嵐每一步走來時衣擺飄起的弧度都有要求,道具師開着鼓風機在旁邊乾脆試了各種檔位和位置的送風。
在這種近乎變態的要求之下,路銘心默默數着,總共拍了八條,周導演這才滿意。
這麼折騰下來,一上午就過去了,中午休息好在片場吃了飯,下午接着拍另外一場。
劇組從不讓一個演員連着拍一天的,上午拍過,一般下午都留給他們調整狀態背台詞等等,這點也和當初在《山河踏碎》劇組不同。
即使為了顧清嵐的客串戲份調整了拍攝安排,也只是明天繼續拍下一場戲而已。
本來背台詞也是要留在片場順便觀摩別人表演的,但路銘心有了顧清嵐這個大擋箭牌,拍完就樂呵呵地跟導演請假回酒店了。
不用吃劇組提供的盒飯,路銘心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拉着顧清嵐就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淮揚菜館。
這家菜館風格古雅,位置也比較偏僻幽靜,進門要先穿過一大片古典風濃郁的園林。
店裏的客人並不多,再加上這裏遊客稀少,大部分都是影視行業內的從業人員,明星大腕見多了不會大驚小怪,路銘心也沒要包廂,就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兩個人坐下來。
對於顧清嵐喜歡吃什麼,有什麼忌食,路銘心已經很清楚了,很快點好菜,就趁上菜的空檔,見縫插針地握住他的手,開始含情脈脈:“清嵐哥哥……”
顧清嵐看着她微笑:“嗯?”
路銘心已經進入花痴狀態了,此刻看他哪裏都是美到讓人心醉,深黑的雙眸是美,長睫在眼瞼下落下的淡淡陰影是美,筆挺的鼻樑是美,含笑勾起薄唇是美,連下巴的弧線都凜冽乾淨得讓人陶醉。
眼看她目光越來越迷離,都快要諏出一首歪詩了,卻突然被一個清脆的女生怯生生地打斷:“對不起,請問……您是路銘心小姐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路銘心回過頭去,看到身邊不遠的走道上,湊了兩個一看就是學生的小姑娘。
那兩個小女生大概是結伴到影視城遊玩的,不知怎麼找到了這個隱蔽的菜館吃飯,然後看到自己心儀的明星,就鼓起勇氣過來搭話。
可能是因為路銘心雖然長相屬於美艷型,氣質卻很純粹,並沒有那種容易被女性觀眾討厭的魅惑輕浮,所以她算是美麗女星中的特例,不僅男粉絲眾多,女性粉絲也不少。
這種被崇拜自己的小女生認出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路銘心就很熟練地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大方承認:“是啊,我就是。”
因為緊張和激動,兩個小女生臉都漲得有點紅,看到她這麼爽快的承認,反倒更緊張的樣子,偷偷往她身後瞟,其中膽子大一些的鼓起勇氣又問:“真的啊,那和您在一起的是不是顧清嵐先生?”
這種發展還真有點出乎路銘心的意料,畢竟顧清嵐比起她來說,在娛樂圈的知名度還是要差上很多。
他本來也就不能算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唯一參演的一部電視劇,目前也只放出了片花,還沒有在電視台正式播出,其他的曝光機會,比如訪談節目,娛樂採訪,更是完全沒有。
就算網絡上他那個不怎麼更新的微博的關注量已經到了百萬以上,但比起當紅明星的水準來說,也還差得很遠,更別提什麼後援會,粉絲論壇了。
結果路上跑出來兩個小姑娘,努力關注的對象並不是相對要“紅”很多的路銘心,而是顧清嵐,不得不說,這樣路銘心突然有點微妙的嫉妒。
路銘心一時沒反應過來沉默了下來,顧清嵐就微微一笑,將話接了過去:“是的,我就是顧清嵐。”
那兩個小女生早就偷瞄着他不住眼睛放光了,他承認了后更是激動起來,膽子大的那個更是脫口而出:“顧老師您好!顧老師我們能跟您一起拍張照片嗎?”
這兩句話幾乎是用喊出來的,顧清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陣勢,有些吃驚地笑笑:“可以倒是可以……你們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那兩個小女生搖頭:“我們是S市大學的!但我們尊敬您顧老師!”
此時的顧清嵐還不知道,因為他大學教授的背景還有儒雅的氣質,他的粉絲群體已經普遍開始稱呼他為“顧老師”了。
看她們太激動,顧清嵐就微微笑笑,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問:“對不起,我還沒和別人拍過照片……需要我站在哪裏嗎?還是坐着就好?”
那兩個小女生忙分工合作,一個從包里摸出來入門級的單鏡反光機,一個則在附近到處找角度和背景。
最後顧清嵐起身站到她們指定的位置,再由她們兩個輪流過來和他合照。
顧清嵐不像很多明星,出道前會被教如何和粉絲合照,如何面對鏡頭露出最好看的角度,就算和人拍照,也只是隨意站着,對鏡頭露出溫和的微笑而已。
但有種人偏偏就是360°無死角,怎麼拍怎麼好看,那兩個小女生輪流舉着相機對着他咔咔狂拍,根本停不下來。
路銘心就蹲旁邊看着,生平第一次體會到被鏡頭忽略的痛苦……要知道身為紅毯女王,就算國際電影節這種巨星雲集的時刻,只要她出現了,也是聚焦的中心好嗎?
看到後來,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男人被兩個小女生輪流靠近,忍不住說了句酸溜溜的話:“我清嵐哥哥身體不好,你們不要拍太多了,閃關燈閃多了他會不舒服的。”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聽說有人閃關燈閃多了都會不舒服,那兩個小女生面露詫異地回頭看了看她,顧清嵐唇邊也泛上些笑意:“銘心?”
兩個小女生互相看了一眼,交換了一個只有她們倆能懂的表情,臉頰紅紅地說:“路小姐,我們也想跟你拍個合照可以嗎?”
搞得好像她自己主動要求合照一樣,當紅巨星路銘心小姐清了清嗓子,用手撫了撫風情無限的長發,矜持地說:“好吧。”
於是今天唯一一張大合照,就是請了飯店服務人員來幫他們四個拍的。
好不容易拍完照,菜也上來了,那兩個小女生就懂事地表示感謝,又問了他們可否把合照上傳到社交網站,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就不再打擾他們,回去她們的座位坐下了。
這個飯前的小插曲路銘心沒怎麼在意,至於合照放到網上什麼的,現在也很常見,對她來說無所謂的。
她沒想到的是,這次的四人合照被兩個小粉絲貼到網上,並配了簡短的說明和描述后,就飛快地被轉發了幾萬條。
若說原因的話,除了《山河踏碎》的片花幾天前放出,剛引起了一輪熱議之外,還有就是這還是顧清嵐第一次對外爆出生活照。
當然跟原博主描述的話語實在是挺萌挺有愛關係也不小。
那條微博里,兩個小女生是這樣描述這次當時的情景的:我們跟顧老師拍照的時候,路女神就在旁邊一直緊盯着顧老師看,那樣子好像怕我們把顧老師打包帶走有木有!然後還很委屈地說,不讓我們拍太多顧老師,說閃光燈閃多了會把顧老師閃壞掉!好牽強好明顯的借口!直到我們把路女神也請過來拍照,她才開開心心地過來抱着顧老師的手臂!那表情滿足得不行!第一次發現女神也有蠢萌的一面真是好可愛!
轉發中最多的除了驚呼顧老師生活照都能拍出硬照水準,果然是傳說中顏值逆天的男神之外,就是觀眾紛紛表示從當初的發佈會就看出來了,明星情侶中就數這一對的互動最自然最有愛了!
更有剛看過《山河踏碎》片花的群眾跟風說道,霸氣側漏的女王配仙氣飄飄的男神,賣腐多年的國內劇集中終於又出了一對有愛的BG王道,簡直感激涕零。
所以說,適當地晒晒恩愛,也是廣受好評的做法之一。
用過午餐,下午路銘心自然是要回去跟美人膩膩歪歪地睡個午覺的,然後晚上她看書,顧清嵐用帶來的筆記本電腦處理一些公司和學校的事務,時間就過去了。
第二天上午,開拍的就是顧清嵐的第二場戲,有了昨天的磨合,今天的拍攝就更加順利了些。
路銘心飾演的公主從昏迷中醒來,進入她眼帘的,除了簡樸卻佈置素雅的房間,就是窗邊的書桌上,那個提筆正在書寫的白色身影。
此處不是什麼高門貴府,所以他衣着很有些隨意,墨色的長發僅用髮帶鬆鬆束着,還有一半散落在肩頭。
覺察到身旁的動靜,那人放下毛筆轉過頭來,起身微微而笑。
那就是她昏迷前見過的那個微笑了,溫和猶如流瀉的陽光……她撐起身體,用一種近乎渴慕的目光看着他:“你……是誰?”
他走過來,在她床前躬身行禮:“公主殿下。”
接着他對她娓娓道來,他告訴她,他本是宮中的御醫,名喚子彥,幾年前辭官隱居於此,今晨趁着晨露未消外出採藥,在路旁救起了昏倒的公主。
宮中的御醫那麼多,她並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俊秀出色的人,他就微笑着說了幾件她幼時的趣事。
他的嗓音也是溫和清澈的,在他和暖目光的注視下,她漸漸放鬆下來,唇邊也露出笑容。
在他的話語中,她彷彿還是宮中那個無憂無慮又有些嬌蠻的公主,她會為難御醫們給她開不那麼苦的葯,會撒嬌要吃甜甜的果子。
她聽到後來,情不自禁地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子彥先生……你可否多說些舊事給我聽?”
她沒告訴他自己遭遇了什麼,可被陛下如珠似寶地捧在手心裏的公主,不僅滿身傷痕地倒在路旁,神情還那樣絕望,他又怎麼看不出來?
於是他溫柔地笑了,輕聲對她訴說著昔日的光影。
這一幕主要表現的是溫情,重要的是氣氛,而顧清嵐的話語和笑容,很自然地就將氛圍代入了那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拍了一條之後,周導演唯一不滿意的是公主的表現:“銘心,你的表情應該是眷戀,不是迷戀好嗎?你看你都快對着顧先生流口水了,顧先生你不是天天見的嗎?怎麼還是一副沒看夠的樣子!”
路銘心也配合地擦了擦嘴角邊並不存在的口水,賣乖說:“好的導演,我馬上就把痴漢心收起來導演!”
第二條就好多了,周導演基本滿意,接下來又拍了幾條供剪輯,也就過了。
接下來就是顧清嵐的最後一場戲了,日升月落,公主在山谷中和醫者共度了幾日,溫情隨着日復一日的淡淡相處,流淌在二人之間。
然而,將軍的鐵騎還是在幾天後打碎了這個山谷的寧靜,經過幾天的搜查,將軍終於找到了公主的下落。
午後的艷陽被戰馬的咆哮撕裂,馬蹄碾碎了山谷中的鮮花,公主跌跌撞撞地從屋中跑出,看到的就是那個如同鬼神般降臨到自己面前的男人。
那曾經是她傾心相愛的情人,如今卻只是盤踞在她心頭的惡鬼。
英俊的將軍帶着前所未有的戾氣,利刃般的目光緊緊盯着她,也盯着在她身後走出來,卻將她不着痕迹地擋在身後的溫潤男子。
在這樣駭人的威壓下,他並沒有低頭,也沒有露出絲毫害怕的神情,彷彿他早已對一切有所預料,又彷彿千軍萬馬在他眼中,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微塵草木。
將軍不喜歡這種目光,這是那些被他斬在馬下的文士們,會流露出的目光。
他所能拿出最殘忍威懾的手段,就是奪取他們的性命和希望,可當死亡被看做一場飲歌而去的遠遊,他甚至無法享受殺戮過後的快感。
緊盯着公主身前的醫者,將軍微眯雙目,在唇角勾起一抹刀鋒般的笑容:“冒犯公主,乃是死罪,看來你還不知道。”
只聽到“死罪”兩個字,公主就忍不住開始顫抖,她嬌弱的身體好像狂風中即將被吹落的最後一片花瓣,但她還是站了出來,抬頭對將軍說:“我隨你回去,你不要難為子彥先生。”
她並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已經觸動了他的逆鱗,她曾是依偎在他身旁滿臉戀慕的純真少女,此時竟然會為其他男人挺身而出求情!
殺意在將軍的眼底湧現,他冷笑出聲:“好,既然有公主為你說話,本將就賜你個痛快!”
接下來得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也許是對雙手佔滿鮮血的將軍來說,殺人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也許是有些美好註定不能停留在這個殘酷的世間太久。
將軍縱身下馬,拔劍刺出,銀亮的劍刃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絢爛的弧線,接着毫無障礙地刺入那個人的胸膛。
劍尖穿過了胸口,透體而過,隨着劍身的拔出,鮮血迅速在白衣上蔓延,猶如剎那盛放的鮮紅花朵,奪目卻又凄艷。
公主想要呼救,微張的口卻因為震驚和心痛,只能發出類似小獸的嗚咽,她撲過去抱住醫者漸漸滑落的身體。
他的臉色在迅速地蒼白,看向她的目光卻仍舊溫和如水,如同她在絕境中遇到他的那個早上,可以包裹世間所有的苦難般,悲憫又溫柔。
他不屑於對將軍說出一個字,此刻卻輕聲對她說:“活下去……無論何時都不要喪失希望……”
他的聲息已輕不可聞,她看到他眼眸中飛逝如流星的光華,湊近了,才聽清他的最後的話語:“……我的公主殿下。”
他們相遇不過幾日,他從未對她有任何不敬或者輕浮的言辭,哪怕是在她最驚慌失措的時刻,也只是淡淡相伴,不越矩半步。
直至此刻,這一聲輕喚,卻又道盡了萬般不舍和淺淺眷戀。
失神地抱着懷中無力的身軀,那曾經給予她最後溫暖的眼眸已經安然閉合,昔日的戀人就在身旁,她卻沒有分出哪怕一絲的目光給他,僅是注視着他清朗祥和的眉目,如同還希冀着他能再次睜開眼睛,對她輕柔微笑。
將軍強橫地將她從死去的醫者身旁扯開,他不在意她滿身的血污,把她舉起,橫放在坐騎之前,如同她是一隻他捕獲的獵物。
公主直至此時才絕望地哭喊了起來,在馬背上伸出手臂,徒勞地想要再次觸摸那個失去了生命的身體。
然而將軍卻毫不留情地帶她離開,他們身後,是留下善後的士兵無情的鐵蹄,以及他們點燃房屋后升騰的濃煙火焰。
幾場戲接連拍完,周導演看着監視器一言不發,良久才出聲:“子彥之死這一段可以了,前面的對峙可以再補拍幾個鏡頭。”
別的人倒還沒什麼,飾演將軍的演員閔剛先長長舒了口氣:“太好了,把劍刺向顧先生這樣的事情,我真的不想來第二遍了。”
身為這部大製作的男一號,閔剛是實力派加偶像派的雙料演員,不僅長相俊朗、人氣爆棚,在業內口碑也很好,雖然現在還沒有一個影帝加冕,但他還不到三十歲,正值黃金期,捧到獎盃那是遲早的事。
路銘心在停拍的一瞬間,就一秒鐘變女漢子,翻身從馬背上下來跑過去扶顧清嵐,連拖地的長裙和逶迤的長發,都沒能對她造成任何行動上的障礙。
現在她一面給他拍白衣上那並不存在的灰塵,一面翻開他的手掌看他有沒有蹭破皮,這時候聽到閔剛這麼說,就插嘴:“我就知道你那一劍來的那麼快,絕對是托不住了想快點結束!”
按照劇本閔剛還是要說兩句狠毒的台詞,才下馬殺人的,當時他突然發難,好在路銘心和顧清嵐都入戲了,很快做出相應的動作和表情,這一條才沒有穿幫。
不過從拍攝完的效果,還有周導演的反應來看,顯然這突如其來的一劍,讓劇情更緊湊也更有衝擊力了。
閔剛摸着下巴一點沒打算否認:“我也沒辦法啊,再晚幾秒鐘,我就撐不住了好嗎?怪不得李哥聽說我要和顧先生演對手戲,特地打了電話給我,要我好好體驗‘再也不想演壞人’的感受。”
顧清嵐拉着路銘心的手,示意自己無事,胸前的血包讓他覺得黏膩膩的很不舒服,實話講,他自己也不想再拍第二遍,對此他當然要向閔剛致謝:“真是多謝閔先生了,讓我不用再‘死’第二次。”
戲拍得好導演開心,劇務道具等等都省心,大家紛紛都鼓了幾下掌。
接下來顧清嵐去換了乾淨的衣服,路銘心也收拾了一下,補拍了幾條對峙的戲份,至此顧清嵐在劇組的客串就全部拍完了。
周導演對此顯然很滿意,連連道謝,向來孤傲的他,對顧清嵐的笑容都溫和了許多。
路銘心還要再劇組裏再拍半個月,就算她想,顧清嵐也不可能一直在影視城裏陪她半個月。
幾天後學校里有個會議他必須要參加,他就飛回了B市。
因為顧清嵐參與拍攝的這部分戲,原本劇本中公主是沒有愛上子彥的,子彥代表的,只是她心中美好舊世界,子彥的死去,也只是純真的她死去的開始。
但周導演再反覆看了那些片段后,決定在最後一場戲裏加幾句台詞。
就是公主決定刺殺將軍,在她把利刃推入昔日戀人的胸口時,自知即將死去的將軍苦笑着問:“我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已經不愛我了?”
任憑鮮血佔滿了雙手,將軍帶着遺憾結束了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公主卻始終沒有回答。
她愛過將軍嗎?當然,畢竟那是她少女時代的幻夢。
她愛那個醫者嗎?但他們從相見到死別,也不過短短數日,連一句表白都不曾有,談何相愛?
然而愛就是如此神奇吧,最後公主看着面容平靜,猶如陷入安睡的將軍,輕聲說道:“若有來世,我會去尋他,而非你。”
這就是這部電影想要表現的一個主題了:殘酷的愛,雖然可以帶來刻骨銘心的愛恨,但人們嚮往期盼的,卻永遠都是美好的愛。
後來周導演給這部電影定名為:《山河如你》。
導致後來媒體在描述的時候,說顧清嵐出道后參演的兩部作品都是《山河》系列的……這就是后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