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拱手相讓(2)
第41章拱手相讓(2)
“看來穆連之給你灌輸了不少東西,”謝子玉眯了眯眼,繼續道,“而且頗有成效。”
楚寧淡淡一笑:“若是頗有成效,此刻我應該跟他在一起,一起率領西陵鐵騎,踏平大虞,找你要回屬於我的身份地位。”
那時的穆連之打的便是這個主意,他想她與謝子玉反目成仇,想要激發她的野心,想要她幫他一統天下。
可他的如意算盤終究還是落空了,她從來都不是有野心的人,身份和地位都是虛妄的東西,於她而言只是束縛,更何況,她和謝子玉,也從不像穆連之想的那般,縱使他瞞她良多,可她也相信,以他的品性,是不會因為一張臉輕易安放自己的感情。
謝子玉只是眸色幽深地看着楚寧,過了會兒,才撫了撫她的臉頰:“我的阿寧,一直冰雪聰明,怎會不知道答案?其實你很清楚,我愛上你的時候,並不知道我是謝子玉,更不知道你是楚寧,亦不知道你有那樣一張臉。”
楚寧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反駁道:“皇上向來心思深沉,瞞得滴水不漏,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不說,我怎會知道?”
“如今我說了,那你可知道了?”謝子玉的臉上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耐心問道。
楚寧倒是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微微一怔。
他的唇覆了下來,唇齒交纏,極近耐心。
謝子玉在瞿城一待便是半個月,每天陪着楚寧遊山玩水,似是將天下和朝堂都扔在了一邊。
這日,楚寧和謝子玉剛用完晚膳,謝子玉便被蘇葉神秘兮兮地拉走了,說是帝都有急報,需要謝子玉處理。
楚寧沒有探聽的心思,事實上,她大概能猜到一些,無非是催謝子玉儘快回帝都,他如今是九五之尊,是這世上最受束縛的人,註定要將一生都困在皇城中。
楚寧回到房間,坐在窗前,舉手托腮,思考着什麼。
突然,房門被一腳踹開,蘇葉一臉焦急地闖了進來,他一進來就翻謝子玉的包袱,絲毫沒發現楚寧的存在。
他一邊翻一邊念叨:“葯呢?葯呢?到底在哪裏?”
他找了好一會兒,才翻出一個瓷瓶,他一拿到那瓷瓶,就以風一般的速度沖了出去。
楚寧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跟在他身後。
蘇葉匆匆闖進酒樓里的另一個房間,門沒有關嚴,楚寧透過門縫朝裏面看,這一看,她的面色便瞬間變得慘白。
“主子,葯來了,您撐住!”蘇葉急急忙忙地從瓷瓶里掏出一顆藥丸,給謝子玉喂下。
而謝子玉此刻竟嘔了滿手的血,他的臉蒼白如紙,不停地咳嗽,每咳一聲都彷彿要把心臟給咳出來,讓人聽得膽戰心驚。
楚寧看着他,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鈍鈍地痛,她知道他定然出了事,可他瞞得那樣好,他明明已經虛弱成那樣,平日裏卻沒露半分破綻。
“主子,衛姑娘說了,這葯只能暫時壓制你的情況,而且不利於你的身體,時間一久,她定然會發現的。”蘇葉看着謝子玉慢慢恢復如常,有些擔憂道。
“無妨。”謝子玉擺了擺手,臉上的痛苦散去,面色又恢復了往日的樣子。
“可衛姑娘說了,你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了,你得趕緊回帝都,她的針灸還能暫時幫你緩一緩。”
“此事莫要再提,我心中有數。”
第二日一早,謝子玉剛睜開眼,便見楚寧在收拾東西,他臉色微沉,問道:“阿寧又想逃走?”
楚寧“撲哧”一笑,回頭道:“我想過了,總不能讓你一直放着朝堂之事不管,我今日便跟你回帝都,不知後宮中是否已有美人?我若回去了,只怕便沒有美人的位子了。”
謝子玉的臉色剎那好轉,眸中甚至浮現一抹驚喜,笑了笑:“這後宮只你一個美人。”
楚寧收拾好行李,坐回床上,伸出雙手摟住謝子玉的脖頸,與他對視,眸中是溫柔的情意:“子玉,我們要一個孩子吧。”
謝子玉眸光一暗,他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深深地印上一吻,良久之後,他才放開她,目光落在她小腹上,輕笑一聲,湊在她耳邊道:“也許已經有了。”
楚寧臉上的溫度頓時升了上去。
謝子玉一笑,轉頭看向門外,吩咐道:“蘇葉,準備馬車,我們啟程回帝都。”
長和二十六年,四月,大虞帝都。
時隔半年,楚寧再次回到帝都,帝都一如既往繁榮昌盛,聽聞謝子聰被封為親王,發配到偏僻的地方,估計這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晉王府被查封,晉王封號被奪,貶為庶民,謝靈然不知所蹤。
楚寧剛在寢宮中坐下,便有人砰的一腳踹開門,沐劍面無表情地闖了進來,向來無波無瀾的眼中難得多了抹憤慨。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楚寧率先認錯,見沐劍臉色稍霽,話鋒一轉,問道,“不過你是不是該向我坦白下你的來歷了?”
沐劍的面色僵了僵,轉身要走,楚寧已經一陣風似的攔在了他面前,倚在門上,雙手環胸,問道:“我娘怎麼就給我找了你這麼個木頭?”
沐劍臉色一變,磕巴道:“你知道了?”
楚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沐劍抿了抿唇,也不再隱瞞,他和蘇葉一樣,都師承同一個人——蓮妃,他們從小被蓮妃所救,為報恩留在蓮妃身邊,旁人看到蓮妃,只覺得她柔弱如扶柳,風吹便能倒,但只有他們知道,蓮妃是有武功的,她從小身子不好,所以父母為她請了隱士高人,專門教她練武。
皇帝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要用回春之毒控制蓮妃,因為只要她想,她可以隨時離開皇宮。
蓮妃死後,他們便遵循她的遺命出宮守護楚寧。
“所以其實你和蘇葉早就認識?”楚寧挑了挑眉。
沐劍剛要點頭,蘇葉的聲音在房頂響起:“不認識!誰跟他認識了?”
“不如你下來,我們好好談談。”楚寧閑閑開口。
“我找主子去……”蘇葉風一般地跑了。
“在你和皇上認識之前,我從未在他們面前出現過,亦從未跟蘇葉聯繫,蘇葉一直以為我失蹤了。”沐劍解釋道。
沐劍說完就走了,剛剛還想興師問罪,結果一下子就反轉了,他有些鬱悶。
沐劍一走,另一個興師問罪的人就來了。
楚寧看着衛玲瓏氣勢洶洶的樣子,絲毫沒想認錯,她仍然倚在門口,似笑非笑:“玲瓏,你來得正好,你瞞着我的事,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
衛玲瓏的腳步一頓,臉上的怒氣頓時變成了心虛,她一個轉身,便要往回走,楚寧已經幾步跑到她面前,拖着她進了房。
衛玲瓏垂着頭,神色平靜了些,並不吭聲。
楚寧坐在她面前,良久才嘆了口氣:“玲瓏,難道你還要瞞着我?你們準備瞞到什麼時候?是不是要等到他病入膏肓、油盡燈枯,才告訴我真相?”
衛玲瓏猛地抬起頭,她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盈了淚水,臉上難掩震驚神色,“阿、阿寧……你、你都知道了?”
楚寧的心微微一沉,臉上卻做出凝重的神色:“我需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衛玲瓏的眼淚慢慢滑落,她握着楚寧的手:“對不起,我沒能研製出解藥……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皇上……”
楚寧聽衛玲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臉上血色盡褪,其實她並不知道謝子玉到底怎麼了,她只是隱隱猜測他的身體出了問題,也許是受傷的緣故,可她沒有想到,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嚴重得多,甚至—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她的心一寸寸變涼,用手捂住臉,良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拿開手,直視衛玲瓏,問道:“他還有多少時日?”
她明明沒有哭,那雙美如秋水的眼眸卻彷彿剎那間乾涸。
衛玲瓏沉默片刻,聲音有些不穩:“最多,不超過三個月……”
“三個……三個月……”楚寧喃喃道,她站起身,想要為自己倒一杯水,手卻不停地顫抖,她用右手按住左手手腕,想要阻止它顫抖,可終究沒有成功,“哐當”一聲,水壺落在桌上,茶水灑了一桌。
“阿寧……”衛玲瓏看着她,心中無限難過,她身為她的摯友,非但不能救謝子玉的命,竟連安慰她也不能夠。
這日,謝子玉正在批閱奏摺,突然聞到一股香味,他抬起頭,看到楚寧端着一碗面朝他款款走來,但見她眸光流轉,笑容滿面:“楚氏麵條,只此一家,別無分店,皇上可要嘗嘗?”
謝子玉看到那碗面,不由想起當年在瞿城吃的那一口,胃不由抽搐了下。他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皇后親手做的,我當然要嘗。”
楚寧眼中有歡喜綻出,不過她很快就想到了什麼,慌慌張張往外跑,驚呼道:“我燉的湯還在鍋里……”
“蘇葉!”楚寧一出去,謝子玉就將蘇葉喚了進來。
蘇葉一看到他案前的那一碗面,頓時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他臉色有些難看,“主子……這、這面可是皇後娘娘親手為你做的……”
謝子玉瞥了蘇葉一眼,不吭聲。
蘇葉只好認命地走上前,算了,反正也不是沒吃過!
“等等。”
蘇葉拿起筷子,正要下嘴,謝子玉突然開口道。
他看着蘇葉喜出望外的神情,嘆了口氣:“你出去吧。”
“主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蘇葉連忙把筷子放回原處,往後退了一大步,生怕謝子玉反悔。
謝子玉擺了擺手,蘇葉如獲大赦,飛一般竄了出去。
謝子玉看着那碗面,眸中流露出一絲溫柔,這是她的一番心意,他豈能辜負?
他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面入口,他就微微怔了怔,這味道,與曾經吃過的竟然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的是,當一個女子心甘情願為心愛的人洗手做羹湯時,便一定能做出美味的佳肴。
楚寧端着湯回來的時候,那碗面已經見底了,楚寧將湯放到他面前,溫柔一笑:“皇上若是不嫌棄,便把這碗湯也喝了吧。”
謝子玉自然是不嫌棄的,一邊喝,一邊笑問:“皇后這是怎麼了?竟然開始為朕下廚了。”
楚寧坐到謝子玉邊上,伸手拿過案几上的奏摺,邊看邊答:“聽說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我怕各路大臣進獻的美人太賢惠,這才想要先下手為強,讓皇上離不開我。”
謝子玉看着楚寧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低笑一聲。
楚寧也笑,不過她仍然低着頭,幫謝子玉批閱奏摺。他們回到帝都之後,謝子玉便經常讓她一起批閱奏摺,她知曉他的身體狀況,所以從不拒絕,甚至主動幫忙。
謝子玉並沒有打擾她,只是安靜地看着,眼中偶爾流露出一絲遺憾和欣慰,但很快就隱於無形,只餘溫柔。
夜深人靜,安靜的皇宮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寢宮中走出,看着等在偏僻角落的沐劍,問道:“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找不到。”沐劍搖了搖頭。
楚寧沉默半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沐劍:“幫我把這封信交給穆連之,記住,要快!”
沐劍一怔,點了點頭。
楚寧回到房間,謝子玉還未歸來,她疲憊地拍了拍臉,坐在桌邊,一杯一杯地喝着茶。
而另一邊的沐劍,一轉身便看到早已候在身後的蘇葉,只見蘇葉聳了聳肩,朝他伸出了手。
沐劍站着不動。
“鬼醫已經死了,你應當知道。”蘇葉慢慢開口。
沐劍閉了閉眼,將那信封交給了蘇葉。
御書房內,謝子玉看着蘇葉呈上來的信,久久無言。
她在信上讓穆連之幫她找鬼醫,事成之後,願不惜一切代價報答他。
這段時間,楚寧一直在派人尋找鬼醫,他知道,她是想為他博一份希望,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實鬼醫早就落在了他的手裏,這個人曾讓他這一生最愛的兩個女子受盡折磨,他豈能容他?
更何況,鬼醫雖制出了回春這種奇毒,卻解不了遺殤之毒。
“主子,皇后既然已經知道了你的情況,你何不與她坦誠相對?”蘇葉在一旁沉默了許久,忍不住提議道。
謝子玉沒有說話,只是將那封信放到燭火之上,看着它慢慢燒成灰燼。
長和二十六年,六月,帝都皇宮。
謝子玉登基已經半年,宮中首次舉辦宮宴,文武百官紛紛到場。
葉清衍早早便落了座,不多時,便看到謝子玉和楚寧攜手走了進來,他的目光落在楚寧身上,她一身宮裝,臉上覆著面紗,一雙眸子如秋水般搖曳生姿。
自華城一別,他們再未見過,那時他以為她死了,這一生,最絕望莫過於那一刻,後來得知她還活着,他便想,只要她活着,便什麼都好。
楚寧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參加宮宴,唔,這種不用緊繃著神經生怕皇帝驟然發怒的感覺真好!
宮宴舉行到一半,大殿頂上突然掉落一塊碑石,重重砸在地上,大殿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心有餘悸地看向那碑石。
這一看,每個人的臉色都白了,只因那碑石上用紅字寫着—非我謝氏,登基為帝,血統混淆,大虞危矣。
那分明是說謝子玉並非謝氏血統。
謝子玉看着那碑石,面上無動於衷。
楚寧的眸光閃了閃,將眾位大臣的臉色一一看進了眼裏。
“謝子玉不是先皇血脈,乃是蓮妃與楚將軍私通生下來的孽種!”有一陌生侍衛突然闖進來,大吼一聲,“我這裏有先皇遺書為證!”
“大膽!”謝子玉身旁的太監喊道。
那侍衛絲毫不懼,從懷中掏出一小節骨頭,道:“我這裏有先皇龍骨,皇上到底是不是先皇之子,一試便知!”
所謂龍骨,即帝王死後留下來的指骨,若是帝王親子,則血滴到龍骨上就能馬上滲進去,否則便會沿着骨頭散開。
那是大虞皇室獨有的鑒別子嗣的方法,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用。
“你一個小小侍衛,就算手中拿的真是先皇龍骨,朕也可以不認,滿朝文武也不會信你。”謝子玉嗤笑一聲,慢慢道,“你若是亮出你的真實身份,朕便試給你看,如何?”
那侍衛聽了,眼睛眯了眯,伸手撕下臉上的面具,赫然是謝靈然。
滿殿嘩然。
“先皇早知容王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才要聯合晉王府力捧九皇子繼位,豈知容王心狠手辣,斷了九皇子的路,先皇因此氣急攻心,一病不起!好在先皇英明,早已將證據留下,我謝氏江山,絕不容許外人染指!”謝靈然的眼中閃過一抹陰狠,恨恨道。
大殿上一片寂靜,滿朝文武紛紛看向謝子玉,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