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終有一別

時光像沙漏里的沙礫一點點流逝，這件事情像漫長歲月長河裏的小波瀾，很快就被眾人遺忘了。

韓甜甜與尹小天順利地中考上了同一所市立重點高中。韓甜甜的成績在全市眾多考生中還是不太夠的，只錄了個普通班，而尹小天的成績一向穩定地高，這一次更是拿了全市第一，成了報紙上爭先報道的中考狀元，因此錄了重點班。

在高中學習機器的碾壓下，無憂無慮的韓甜甜面對浩如煙海的各個學科的知識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常常開玩笑自嘲物理、化學、生物是三座大山，好在分班之後，韓甜甜發現自己在文科還是比較有天賦的，陸續又入了尖子班（也有叫火箭班的）。

尹小天一如既往地學霸，在文理科老師都眼饞着的時候，選擇了學習理科，他的目標也很明確，去一間軍官學校讀書。

高二下半學期，在送走了原高三的那一批人後，肅穆的氣息從假期就開始漫延，每次放假照例一次的尹韓兩家的聯合外出旅行變成了尹小天對韓甜甜的個人輔導課。

有鑒於韓甜甜少得可憐的數學細胞，尹小天把一道又一道套來套去，繞了大半個地球的大題，事無巨細地在小黑板上給韓甜甜拆解了五個步驟，而且又寫了另外兩種解題的思路，儼然良師學霸的模樣，可惜韓甜甜聽了一個解法，就兩眼冒圈圈，以為是天方夜潭了。

尹小天重又回到了第一解法，指着設的值問道：“這個未知數設是上一步的整個式子……要用整體的思維來分析這一道題……”

“我要死了。”韓甜甜攤在桌子上兩眼無神地凝視天花板。

尹小天輕咳兩聲，用拿來充當教鞭的直角尺咣地一聲輕輕地敲在韓甜甜的腦袋上。

“不準開小差，專心聽講。”

“不行了，再聽下去我要死的，要死的，要死的……”韓甜甜像是一個復讀機，陷入了無限地自我循環。

尹小天去冰霜里拿了冷藏室里凍好的蛋白杏仁露，放到講台上敲了敲碗沿，繼續說道：“我們繼續來講這道題……”

而韓甜甜已經被那碗糖水的甜香勾起了精神，豎起耳朵聽尹小天講題。

尹小天最後問了一個問題，韓甜甜回答正確，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那碗蛋白杏仁露，就差沒搖尾巴說給我了。

“行了，拿去喝吧。”

韓甜甜咕碌碌地捧起碗來大喝了一口，杏仁與蛋白混合的雙重香味完美地治癒了她的身心。

尹小天手撫着閉眼抿唇回味的韓甜甜腦袋。

“不許摸我頭。”

韓甜甜這樣說著，但卻享受地咪着了臉，如果用詞語來形容這一刻兩人的關係，那應該尹飼主與韓小寵的投喂現場。

“嗯嗯。”

尹小天像哄小孩一樣敷衍着，手法嫻熟地摸着韓甜甜誠實的頭。

C市重點高中有一個保送的名額，這個名額已經配給了尹小天，可尹小天沒有要這個名額，高三提前批次的時候去了B市，去完學校考完之後，就非常瀟洒地請假休學了，連高考都不預備去。

尹小天表示一點壓力都沒有，十有八九的事情，對於其他學生那些學校的領導可能會擔心，但是對於歷來考試蟬聯榜首的尹小天非常寬鬆地允了這個休學。

韓甜甜以為休學的尹小天要出去旅遊，然而第二天下午上完第二節課（上午四節、下午三節）后，她書包里的功能機響了。

“喂。”

忙裏偷閑的韓甜甜，圓圓的小臉蛋下巴尖尖的，連連的高壓複習使人消瘦，睡覺着枕着手臂的部分，壓出了紅痕，與正常的皮膚形成了對比。

“來校門這裏。”

“什麼？”

韓甜甜仍是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狀態，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我說，蠢甜，到校門來，領你的救濟糧！”

韓甜甜分辨出了尹小天的聲音，詫異地問道：“你不是出國旅行了嗎？”

尹小天戲謔地說道：“因為擔心自控能力差的某人，半途心態崩潰，所以我半路把機票退了。“

他半真半假地說著。

“呵呵。”

韓甜甜回敬不客氣的兩字，然後小跑着去了校門口，一眼就認出校門口的尹小天。

十二月，南方的寒風彷彿巫師的魔咒，尹小天穿了件黑色的大棉襖，蹬了雙棉靴子，提着保溫瓶的手通紅，另一隻手則塞進了口袋。

校門處的陽光燦爛，可是沒有帶給人絲毫的溫暖感覺。

他舔了舔嘴唇，看見了穿着校服的韓甜甜會心一笑，但又收斂起來，換上了惡劣的笑意。

“蠢甜你真慢，不會半路掉水溝里了吧？”

“我呸！你才掉水溝里了，拿了什麼好東西，快點乖乖上繳，饒你一條狗命。”

韓甜甜自己都沒有發現，說話的語氣不知不覺地變得快活，沉重的表情也綻放出笑意。

“呵呵，我掉溝里也會游泳，我可不像你，掉進去只能淹死了。”

尹小天邊說著邊把保溫瓶擰開，陳皮紅豆熬得綿軟，裊裊熱氣生上飄像一朵雲霧，想想就覺得這紅豆沙吃進嘴裏，有多麼地溫熱心扉。

韓甜甜覺得嘴裏的唾液在不停地分泌，同時又在赤着的雙手上哈氣，瑟瑟搓揉了幾下。

看在紅豆沙的份上，就不和討厭鬼計較了，如此期待地對那保溫瓶里的紅豆沙望穿秋水。

尹小天把想保溫瓶大門的縫隙遞進去，可是笑容馬上僵住了，保溫瓶太大，而門縫太小了。

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是什麼呢？某人把景洛水女士準備的小一號保溫瓶，換成了大號的。

怎麼會這樣？

“我的紅豆沙。”

韓甜甜哀嘆着說道。

“蠢甜張嘴！”

尹小天說道，他用湯匙舀着紅豆沙，穿過鐵門的空隙，送到韓甜甜的嘴裏。

韓甜甜愜意得幾乎靈魂出殼。

冬日總有人提起熱氣騰騰的火鍋，一碗正宗的暖心甜蜜糖水，帶給身心的感動其實不遜於火鍋。

韓甜甜和尹小天一高一矮皆蹲在大門口，一個扒着鐵欄杆等着吃，一個把保溫瓶放大腿上喂，韓甜甜的身高自漲到160厘米開始就完全停止發育了，尹小天的身高一路高歌，前天量了已經182點幾厘米了，看來還有長高的兆頭。

C市的這所重點高中實行半封閉軍事管理，除非上學、放學，否則絕對不會打開。

韓甜甜吃得約半瓶的紅豆沙就打起了小小的飽隔，這時上課鈴打響了，韓甜甜急急忙忙地往教學樓跑過去。

尹小天喊道：“蠢甜你跑慢點！”

韓甜甜的身影已經跑進了教學樓，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尹小天這時才覺得嘴唇有些，暴露在寒風之中將近二十分鐘了。

保溫瓶里的紅豆沙熱氣幾乎沒有了，尹小天拿勺子挖剩下的紅豆沙放進嘴裏。

眼睛看着澄澈的藍天，還有接近西沉的橘黃色太陽，涼風撫在身上似乎都變暖了，他覺得保溫瓶里的紅豆沙，比老爹店裏賣的要更甜一些，也許是錯覺吧？

四月份，這年特別炎熱，溫度迅速的上升，未入夏季宛如盛夏，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放聲高歌，C市重點高中的教室里，五十個人整整齊齊地伏案。

他們有的在和萬惡的文言文較量，有的試圖在短時間內理解透歷史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有的與二十六個字母組成的長度不一的隨機語言符號相愛相殺。

韓甜甜兩耳各佩着一個白色耳機，裏面放着一部廣播劇。

這部劇叫《橙子香味》，是一部治癒小甜劇，講的是失明的漫畫家和助手的溫馨日常，最後在一起的故事，裏面配男主的是往事如夢，聲音暖暖的就像香甜的奶茶，她特別喜歡男主這個角色。

高考倒計時六十天，老師都忙着找卷子講題，前次聯考檢測的卷子還壓在辦公室的桌子上，高考不僅是對學生，也是對老師的一次考驗。

C市重點高中的講課速度奇快無比，已經進入了第三輪複習，剩下的基本全靠學生個人的努力了，老師一般不會巡堂。

韓甜甜近一個月時候，完全沉醉在各式各樣的廣播劇中，接觸《橙子香味》這部劇，如同給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使她幾乎忘了高考這回事。

是以模考的時候，韓甜甜的成績一落千丈，跌了近五十名，氣得霍伊人逮着韓甜甜這麼大個人脫褲子揍得她再三保證不碰廣播劇，在高考之前好好學習，積極備考，並且簽下了一份保證書，表示自己不會再聽廣播劇。

韓爸聽着韓甜甜撕心裂肺的哭聲，跑到隔壁尹小天家裏避難來了，他的心肝一顫一顫的，可把女兒心疼壞了，但又不得不打，自己下不了手就只能靠夫人了。

霍伊人一邊打着女兒，一邊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你說！你為什麼不好好讀書，偏偏在這個時候聽什麼廣播劇？”

“我錯了，媽媽我錯了，我不敢了，嗚嗚！”

韓甜甜被揍得眼淚嘩嘩地流，又不趴在沙發上不敢跑。

“長這麼大，我沒打過你，我看你還敢不敢了？”

“甜甜不敢了，媽媽我錯了。”

……

母女兩人最後哭成一團，可苦了回來的韓迪，在那裏自責半天，抽起了戒了快十多年的香煙。

經過了血的教訓，韓甜甜進入了另一個極端，化身成了好學寶寶，每天五點半起床，準時背古詩、記單詞，從早學到晚，晚上十點半就累到癱在床上眼皮沉重，連臉上那點肉都蛻去了。

韓爸害怕女兒撐不住，天天變着花樣地燉各式湯水，在店裏好之後，中午送到韓甜甜的學校——為了最大化利用時間，全部人都拼了命在學，午休一個個班全躺課桌上，休息半個小時又繼續爬起來看書。

到了考試那一天，韓甜甜栽在老對手數學身上，沒有發揮好，其他科目寫完都感覺不錯。

早候在校門口等着的韓爸韓媽，看見站在原地呆愣的韓甜甜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拿隨身帶着的熱水瓶沖了葡萄糖水，硬要韓甜甜喝下去。

不僅如此，尹家大小也全部過來了，韓甜甜的待遇上升到了凱旋英雄的級別。

韓甜甜總有種虛幻感，心中恍然這就考完了。

提前批的錄取結果高考結束沒多久就出了，那天尹小天暖洋洋地一點了不着急，反而是韓甜甜去尹小天報的那所學校官網守着。

動態刷新的那一刻尹小天的名字赫然在名單前幾。

“耶！討厭鬼，你考上了！”

韓甜甜激動地給了尹小天一個大大的擁抱。

“早知道了。”

尹小天臉色微紅，逞強說道，心臟跳動的頻率有點不同尋常，對於早就知道的錄取結果他沒有多大波動。

而韓甜甜查成績那天，包括她自己在內，整整六顆腦袋擠在同一台屏幕面前。

“尹叔叔，景阿姨，你們不用去看店裏嗎？”

尹建國和景洛水全神貫注地看着電腦時間——離成績公佈的官方時間還有三分鐘不到。

“店裏搞活動，慶祝臭小子考上大學，免費送糖水，他們自己會乘。”

“都是老主顧，出不了事。”

韓甜甜再看向了彼此抓着對方的手，緊張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韓爸韓媽。

“爸，媽，你們兩個的店呢？也不用看嗎？”

“那些事情哪裏有你的成績重要？”韓爸內心忐忑得就好像當年第一次跟霍伊人搭訕。

韓媽撫着心口，大氣都不敢多呼一下，生怕錯過什麼，猶如世界盃的瘋狂球迷，看着關鍵性的一記點球。

“討厭鬼，那你呢？”

尹小天把韓甜甜轉過來的頭又按了回去。

“給我好好查！”

當事人的韓甜甜這時反倒不緊張了，在經歷了輸錯兩次身份證號，還有網站崩潰，連續折騰了半個小時之後，韓甜甜的錄取結果出來了，她被省內C市不遠的G市排名靠前的二本院校錄取了。

韓爸韓媽和尹爸尹媽都發出了歡呼，就連尹小天國防生被錄取都沒那麼高興。

韓甜甜一臉莫名其妙。

“我只是被二本錄取了啊！”

尹小天笑着吐槽：“蠢甜以你的智商能考上大學，已經是一件非常驚人的事情，所以這當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尹！小！天！”

憤怒的韓甜甜攆着尹小天滿屋子亂躥。

“蠢甜，你的小短腿能追得上我嗎？”

“等我抓到你，你就完了！！”

景洛水掐了尹建國的腰肢軟rou，他噝地回頭問道：“老婆，為什麼掐我？”

“你看看小天，跟你當年的德行一模一樣。”景洛水嘖嘖說道。

“洛水姐，你剛剛說什麼？”霍伊人沉浸在喜悅了，才被喜瘋了的韓迪抱着轉圈圈放了落地。

“沒什麼？我是說大家晚上一起吃個飯。”景洛水看出了點自己兒子的端倪，但沒想過要幫他。

按她的話說嘛，男孩子就要大膽主動一點，自己的媳婦靠自己實力去追，當年她令尹建國這個榆林腦袋開竅所花費的精力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