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梁爸梁媽帶着梁朵走後,陳錦年便踩着腳步有些虛無地朝樓上樑辰的房間走去。他在門口站了好長時間,直到覺得自己能夠平靜地面對梁辰的時候,才轉身,轉動鎖把,推門而入。
躺在床上,一隻腳高高地蹺着的梁辰,已經快要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聽到腳步聲,像是被驚醒般,忽然睜開眼睛。待看到來人是陳錦年後,她鬆了一口氣,咧嘴一笑,討好意味十足。
“陳錦年……”
陳錦年站在離床近一米處,再沒有靠近,只是站在那裏看着梁辰,從她那隻受傷的腳,一直往上,最後定格着梁辰的臉上,不出聲也不走近。
“陳錦年,你在生氣嗎?”
應該是在生氣,看他臉色似乎很不好。
梁辰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好像真的怕陳錦年會生氣般。
這樣的神情令陳錦年的胸口不禁又是一陣翻騰的疼痛,別開眼,陳錦年猛地吸了好幾口氣。他開始朝着床邊走近,走至床邊時蹲下,拉過梁辰的手,將自己的臉埋進她的手裏。
“辰辰,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卻是生自己的氣,你這麼難過的時候,我卻還跟你發脾氣。”
嗯?什麼情況?
面對如此急轉而下的情況,梁辰不禁有些傻眼,誰來告訴她怎麼回事?
陳錦年說完這番話后又是一陣靜默,久久未有言語,直至梁辰受不了這安靜,開口喚了一聲。
“陳錦年?”
他怎麼了?
“別說話,辰辰,別說話,你聽我說就好了。”
梁辰困惑,不明白眼前的情況源自於何。
他想說,好啊,她聽,問題是……他倒是說啊。她真的是忍不住了。
“陳錦年,你這是怎麼了?”
終於,陳錦年抬起眼,目光中閃動的含義,梁辰不知道那是什麼,她令他煩惱,令他傷心了嗎?
“辰辰,是不是我逼着你了?是不是我把你給逼着了?所以你今天才特別激動?”陳錦年問完,卻沒有給梁辰回答的機會,又自顧自地說道,“一定是,一定是我把你給逼着了。”
梁辰的心裏有些微微酸楚,不,應該是她把他嚇着了。
“辰辰……”
陳錦年將梁辰的手執起,放在唇邊,細細地吻了一遍,再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心底有太多太多想要說的,卻又不知道該要怎麼去說,到了嘴邊,只有繾綣纏綿嘆息一聲。
“陳錦年,對不起。”
梁辰想了想,這聲對不起總是要說的。
她如何不明白陳錦年的愛,所有的問題都出自她自己,那一點一點積壓下來的問題,壓得太深太厚,豈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
“不,辰辰,別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把你逼太緊了。”
原本以為,他將她所有的後路斬斷,逼到她無路可退,所有一切都會明朗化,他也不必一等再等。然而,今日之事,想想卻是后怕。
梁辰的臉有些扭曲地彆扭着,直覺地認定,一定是她小舅跟陳錦年說了什麼。而她的這種直覺,從基本含義上來講,是正確的。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把頭伸出去好了,免得陳錦年手上那把刀鈍,砍着脖子就不好了。
“陳錦年,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全部告訴你。”
她將心拿出,雙手奉上,心甘情願。
在某些時刻,她真的是心甘情願的。然而,她的苦楚在於,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病人,一直覺得自己不正常,也一直將自己當作是病人看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病哪天就沒得治了,到時候星火燎原。
上帝知道,這種感覺,像是被人綁上火堆上焚燒一般。
陳錦年的心臟狠狠地跳動了幾下,但沒有吭聲。
他雖有很多事想知道,卻不想太過逼她。可能這些年,他們相處的時間久了,他依着她的習慣去生活,在某些方面,他也許正在向梁辰靠攏。她願意二百五地活着,只要她快樂,那他陪着她一起二百五好了。
他覺得難過。但他是男人,他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形容這種難過,心被誰狠狠地捏過一般。他雖貪心於佔有她的一切,讓她對他依靠、依戀,至死方休,但他更加在乎的是她的感受,是她的快樂與否。
“如果你不想說,可以先不說,等哪天你願意了,你再一點一點地告訴我。”這次他願意配合她的腳步,再慢也沒關係,只要她好好的。
“不,我想說。”
梁辰搖搖頭,她雖覺得陳錦年的步步緊逼令她煩躁,但她也是有慾望之人,她的慾望來自,她不想放開陳錦年。
“小的時候,我覺得陳舒年好了不起。”
梁辰開始慢悠悠地開口,而陳錦年則一直盯着她,生怕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因為她所說的每句話都跟真理似的,完全正確,她說我爸爸媽媽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我起初不信,天天端着小板凳去院子門口等着,然而事實只證明,陳舒年的話果然是真理。”那是不可抗拒的真理。
陳錦年記得,那時候他很煩她跟陳舒年,因為她們總在一起“無惡不作”,更是以惹怒他,弄哭聶久為樂,然後有蠻長一段時間,一到落日黃昏,梁辰就端着小板凳在院子門口坐着,陳舒年怎麼誘惑她,她都不理。
那時候聶久還非常高興地跑到他面前說,這惡魔姐倆終於鬧掰了。
“那時候晚上我都不太敢睡,每天都要人哄我睡覺,姥姥、舅舅,甚至是姥爺,雖然那時候覺得姥爺哄人睡覺的臉臭臭的。”
那麼多哄着她睡覺的人,卻沒有一個是她的爸爸媽媽。她才七歲,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能那麼狠心。她大學的經濟法老師曾經說過,每個人在這世上存活着,都是件不易的事,生活的種種,都是痛苦的原罪。
這話不假,生活確實如此,她能體諒他們的不易,真的。只是每當她看新聞或報紙,看到誰家的小孩被父母怎麼樣,或是因父母怎麼樣時,她不免冷嗤出聲,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何要生他們下來。難道就只是為了讓他們來到這世上去體驗那些不易嗎?
梁辰窒了窒,繼續開口:“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想不通為什麼。那時候還小,至少還有哭鬧的權利,白天整天跟陳舒年膩在一起,上學放學,欺負欺負比我們小的同學,日子也還過得去,只是每當晚上的時候,總免不了要哭鬧一番。”哭又有什麼用呢,她的世界從來不是哭泣換來的,也換不來的。
那樣的日子伴着她成長,一直到初中畢業。
直至她父母將她接回H市,那時候她真心以為,只要她爸爸媽媽還疼她,以前的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只是,當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姥姥坐在床邊一個勁地抹眼淚的時候,她覺得,父母的愛,她大可不必再肖想了。她還有更疼她的人,她不能讓他們難過。只是,心中酸澀仍是難忍。
後來她再回S市,她以為一切又會恢復原樣,只是,她沒料到,梁朵會出這手,她與陳舒年,居然會分開。
她不是群居動物,但有陳舒年在身邊的時候,她總是能將周遭的環境忽略,陳舒年那氣場,也確是能讓人將別的東西都給忽略的一個人。她與陳舒年一分開,她立馬感覺到了窒息感,待在哪兒她都會覺得不自在,就連上課時,她都無法忽略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而來的陌生感。
她已經過了那個需要人哄着入睡的年紀了,不再哭鬧,只是在夜裏總是輾轉反側,各種焦慮。她其實很害怕,一個人上課下課的日子,還有,周圍全是陌生的人。
直至後來,她學會在人群中去偽裝自己,將最真實的自己掩蓋。
好在,她與陳舒年也沒有分隔太遠,她每天都會回院裏,而陳舒年每個星期也都會回院裏。那時候陳錦年已經搬家,聶久被他父親扔去了美國。
她發覺,在她生命中,好像忽然一下子少了好多東西,時間這東西,一下子便多了起來。時間一多,她總是會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鋼琴小提琴這些東西,也全然沒有了興趣。
說到這裏,梁辰平時明亮的眸子,此時有些暗淡,毫無生氣。
陳錦年靜靜地聽着,沒有言語,執着地將她的手捧在懷中,輕輕淺淺地印下他的印記。心好疼,為他家二姑娘,他其實好恨,為什麼他們要這般傷害她。她好脆弱,卻總是故作堅強,裝作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轉過身卻將一切都埋在心裏爛在心裏。
大概被陳錦年吻得有些癢,梁辰的手指縮了縮,卻沒有抽出,任由他吻着。
“辰辰,咱不傷心,以後有我,我是你老公,我會一直陪着你,你趕都趕不走。”
梁辰扯扯嘴角,笑了笑:“不,我不傷心,只是有些遺憾,漫天的遺憾。”如果人沒有慾望就好了。
“陳錦年,你說,人為什麼會需要愛呢?”
“因為愛與被愛,會給人帶來快樂,會給人帶來幸福。”
所以人們才會嚮往那些愛,所以,他才不管不顧地將她綁在他身邊。
“真不敢相信,我戴紅領巾時,你還在幼兒園抹鼻涕。”
梁辰大嘆一口氣,真心不敢相信,她居然栽他手裏了。
“不對。”
“怎麼不對?”
她說的是事實啊。
“我不流鼻涕。”
嗯,原來是在計較這個。
“辰辰,答應我,你以後要是覺得煩,你可以打我,可以踹我,可以咬我,但是,不要傷害自己,好嗎?”
看着陳錦年憂傷而深情的模樣,梁辰很想點頭說聲好,但這個字就像卡在喉嚨里似的,怎麼也吐不出來。答應?怎麼答應?拿什麼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