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7章 家人
蕭憐秋咬着牙,袖中的指甲險些掐進肉里。剛才唐修謹的態度,分明是對她有所不滿。可容不得她辯解什麼,兩父女已經笑意盈盈地往裏走去,她只得按耐下心中情緒跟上去。
一旁絞着帕子的劉嬤嬤不安地躑躅上前,“夫人,這……”
蕭憐秋頓步,收起了所有溫和的偽裝,冷冷看着她:“做事大意,險些讓大小姐受傷,還用我多說嗎,自己下去領罰!”
劉嬤嬤被她的眼神嚇得一哆嗦,皺着臉應下。
唐念清挽着蕭憐秋的手腕,有些不滿:“母親。”
“這件事是你做的吧,”蕭憐秋無奈地嘆息,“愚蠢。”
“我只是,只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而已。”唐念清自覺理虧,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你父親剛才已經惱了,等會進了老夫人房裏,什麼話也別說。”蕭憐秋平整呼吸,面上又露出一抹得體的笑,只是眼裏實在陰冷得很,沒有一絲溫度。
唐念清撇撇嘴,還是沒有說什麼反駁的話。
先前唐宛央背上了“命格不好”的名聲,被安置到尼姑庵里。誰能想到,這個生母早逝,蠢笨陰鬱的大小姐,竟然變化這麼大。
還沒有進府,就結結實實地送了蕭憐秋母女一個暗虧。
這恰到好處的一擊,讓唐府上下都不禁認識到了一個事實——大小姐變了。
聰慧秀美,通身的氣度哪裏還能看出半點從前的影子。
甚至敢和夫人對峙,要知道,從前的大小姐,說好聽點是孝順繼母,說通俗點就是當了別人的傀儡還不知。
宅門口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唐府。
唐宛央一行人到“榮豐堂”的時候,兩個穿着嫩黃色水仙裙的丫鬟走了過來,“老爺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可算等到你們了,老夫人從早飯後就直念叨着。”
她記得這兩個丫鬟分別叫雲錦,雲羽,在老夫人面前頗得臉。大大方方地應下,向她們露出友好的笑容。
兩個丫鬟齊齊一愣,心中各自有了計較。
兩年不見,大小姐似乎溫順了許多。看着,竟然比二小姐還要舒服些。
一邊想着,一邊將他們迎了進去。
如今是三月里的艷陽天,榮豐堂里卻一點也不熱,冷熱適宜,頗是舒適。
廳里坐了許多人,見到唐修謹一行人進來,除了最上首的軟座,其他人都站了起來。
“母親,阿宛回來了。”
“宛央不孝,見過祖母。”
唐宛央隨着唐修謹跪下,俯着身,聲音微微顫抖。
座上的人於是開口,聽不出喜怒:“宛回來了就好,上來,讓我瞧瞧。”
唐宛央依言,從地上起來,緩步上前抬起了頭。
面前的老婦人穿着松綠色薄袍,銀髮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打理得整齊乾淨,透着震懾人心的威嚴。
這是她的祖母,不苟言笑,卻撐起了整個唐家臉面的女人。
前世,她怨祖母聽信了道士的話,回府之後處處頂撞祖母,做盡蠢事。
可她被赫連安污衊與人有染的時候,是她的祖母,舉着先皇御賜的鐵券高聲道:“我唐家的女兒,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結果換來了什麼?
滿門抄斬,滿門抄斬啊,這一切,都怪她識人不清!
重活一世,她決不會再置唐家於死地。
“怎麼哭了?”
聽着唐老夫人有些詫異地問,唐宛央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微笑道:“太久沒見到祖母,宛央心中激動,一時失態了。”
她說這話時,眼角還掛着一點淚珠。無比純澈的眼裏,閃動着真摯的光芒。
唐老夫人不覺目光柔和了一些,道:“都是大姑娘了,還動不動哭鼻子。還不擦擦眼淚,見你的叔叔嬸嬸們。”
唐宛央聞言,這才抬眼看向其他人。
除了長房唐修謹,唐府里還住着二房唐哲,三房唐賀一家。
和唐修謹,唐哲不同,唐賀是庶出。
唐哲生得容貌寬厚,樂呵呵的樣子,如今是正四品鴻臚寺卿,夫人是唐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方氏。
他看見唐宛央,便露出友善的笑容,方氏容貌纖美,衣着光鮮,連忙褪下腕間翡翠鐲子遞給唐宛央,邊笑着說“回來就好”,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唐宛央從善如流地接了。
至於三房唐賀,生得則十分清秀,有些靦腆的性子。官任正七品太常寺主簿,夫人是鎮國大將軍府的庶女燕若溪,算得上門當戶對。
燕若溪是典型的世家之女,說話聲音溫柔,目光親和,她給唐宛央的是一對碧玉簪。無論是成色,或者新舊程度,都比二房的翡翠鐲子好得多。
這就算見過了二叔二嬸,三叔三嬸。
唐宛央俯身行禮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前生種種。那時候她陰鬱蠢笨,只聽蕭憐秋一個人的話,瞧不起庶出的三房,做事尖酸刻薄。
然而最後她身陷囹圄之時,三房也沒有選擇分家。血染宮牆,盡喪刀下!
可笑她將仇人奉為天上月,將親人卻越推越遠。
“大姐姐。”這時,兩聲清脆的聲音拉回了唐宛央的思緒。
她抬頭,站在燕若溪身旁的兩個女孩子盈盈行禮。
三房只有兩個女兒,穿着普通,模樣清秀的是二姑娘唐笑,小一點的那個,穿一身鮮艷紅衣的是四姑娘唐佳。
“二妹妹,四妹妹,”唐宛央回禮,溫聲笑道,“兩年不見,長得更水靈了。”
唐笑肖像其父,靦腆地微笑,唐佳則滴溜溜地盯着唐宛央手上的玉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方氏笑着道:“璟哥兒,琛哥兒和瑜哥兒還沒下學,若是見到大姑娘,必然歡喜得不成樣子。”
璟哥兒是二房的庶子,大公子唐璟。琛哥兒是方氏之子,三公子唐琛。瑜哥兒便是唐宛央的同胞弟弟唐瑜。
提起唐瑜,唐宛央的笑容便更加溫和,道:“我都回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能見到。”
這便是她的親人們。
站在廳中間,瞧着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裝潢,恍若隔世。
所有試探,打量,斟酌的目光,她都大大方方地受了。
這一世,誰也別想再傷她所在乎的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