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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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紫鵑還跪在房前,臉色有些蒼白,眼神中卻藏着隱隱的憤恨。
涼風習習,顯得她身影單薄,看着倒是有幾分可憐意味。
硃砂看了唐宛央好幾眼,她全當沒瞧見,自顧自地捧着一本書讀着。
直到有些乏了,唐宛央才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對硃砂吩咐:“去告訴紫鵑,若是再有下次,我定不會輕易饒她。”
這話便是表明懲罰結束了,硃砂忙應下,小跑到門邊,扶起紫鵑低語了兩句。紫鵑小聲嘟囔着,沒有再看唐宛央一眼。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心裏指不定怎麼狠毒咒罵。唐宛央對此並不在乎,她斜睨着眼看紫鵑踉蹌離去的背影,嘴角掛着涼薄的笑。
這樣就受不了了?還遠遠不夠呢。
這些欠她良多的人,她會一點一點地,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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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醒來之後,唐宛央不時展露笑顏,閑暇時還練字繡花,像是脫了層枷鎖,整個人煥然一新,開始露出了星點的鋒芒。
這些變化,在硃砂眼裏自然是極好的,她將這些改變都歸結於姑娘長大懂事了。
三月二十。這一日,晴日微光,樹影婆娑。
上京城有個約定俗成的習慣,每逢三月二十日,便要來寺里祈福,為求個好姻緣,稱為“定春日”。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唐宛央從裏面探出頭來。
熹微的日光映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
丟棄了往日裏蕭憐秋準備的那些大紅大綠的衣裳,少女一襲淺黃長裙,步步生蓮,顯得優雅高貴,而又不失活潑。
紫鵑看見她,眼珠子一轉,諂笑着道:“姑娘,今日是定春日,廣德寺那裏來了好些貴人,姑娘可想去瞧瞧?”
她眼底閃過一抹異彩,補上一句:“聽說,六皇子殿下也在。”
唐宛央垂下長睫,聽着紫鵑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話,袖中的雙手緊攥。
在蕭憐秋數年的“悉心”引導下,唐宛央心裏對六皇子赫連安十分崇拜而又好奇。所以一聽此言,她想也沒想,便欣然前往。
誰料竟然會落入廣德寺池塘里,當著眾多貴人的面,形象盡毀。後來被傳出,她是為了見赫連安才不慎落水,更是落下了“花痴”的名聲,遭人恥笑。
那時候的她回到上京城后,活在別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中,上趕着去討好其他人,被嘲笑而不自知。
陰鬱而自卑之時,遇見了風度翩翩的赫連安。
他說:“宛央,你在我眼裏便是最好的。”
唐宛央驟然抬起頭,回憶戛然而止。
當時的自己是真蠢,竟連這樣拙劣的計謀都看不出來。
她莞爾淺笑,看起來一派天真:“好啊。”
……
……
廣德寺睡蓮池。
“紫鵑,我瞧着你對這裏的路,倒是挺熟。”唐宛央似漫不經心地道。
紫鵑心中一跳,忙遮掩地笑道:“姑娘慣會取笑我。”
她看了看周圍,估摸着時間,道:“姑娘,我們到那池邊走走吧,您看,那水裏還有魚!”
“好,我累了,你扶着我。”唐宛央依言,緩步走過去。
紫鵑扶着她的一邊手,在池塘邊緣,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收回,準備假意崴腳推唐宛央進水裏。
想着等會唐宛央落水后的慘樣,紫鵑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紫鵑故作崴腳的動作剛做出,忽地,唐宛央似體力不支地往她身上一靠。全身的重量都壓過來,紫鵑臉色大變,不及反應,人已經“撲騰”一下掉到前面的池塘里。
“姑娘!”紫鵑自然是不會水的,沉沉浮浮幾次,慌亂地大喊着,“救命!救命!”
唐宛央站在原地,冷眼旁觀——如同紫鵑前世一般。
池塘的水並不太深,不至於丟了性命。
她扯動嘴角,再抬起頭,臉上便是一副慌亂的模樣:“有人嗎?救命啊!”
隨着她的叫喊,繁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群人映入眼帘,為首的婦人約莫三四十歲,鵝蛋臉,細長眉,保養得十分好,氣質溫婉賢淑。
她穿着一身淡雅的青裳,看起來普通,卻是上京城裏貴族世家中盛行的“流光錦”。
顯然來人的身份非富即貴。
“怎麼回事?”有人問道。
唐宛央指着池塘里掙扎的紫鵑,焦急地道:“我的丫鬟落水了,可請各位夫人救救她!”
眾人一看,果然見睡蓮池裏有個人在胡亂地拍打着水面。那水只到她脖頸處,但那人或許是太過慌亂,並沒有注意,還在大聲呼救。
來禮佛的多是心善之人,見狀,婦人溫聲對身邊的嬤嬤吩咐道:“派兩個力大的婆子過去救人。”
唐宛央低眸,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多謝夫人。”
長睫如蝶翼,墨黑的長發披散着,她看起來清麗溫純,極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那位為首的溫婉婦人便微笑着看向唐宛央,試探地道:“姑娘是哪家府上,怎麼一個人到了這裏?”
“小女是上京城唐家長女,”唐宛央偏過頭,似有些赧然,“本該待在清月庵中,但今日是定春日,庵中清冷,我便想來湊個熱鬧。”
“唐家大小姐?”那婦人微愣,再仔細打量唐宛央一番,眉目間確實和丞相唐修謹有些相似。
在場年輕的小姐們倒沒什麼動靜,只是有些驚訝。
夫人們卻是各有心思。兩年前唐宛央因“命格不好”被送到家廟的事情,在上京城的上流圈子裏還是流傳較廣的。
沒料到會在這裏見面。
眼前的這位唐大小姐,明明在這山野之地待了兩年,卻頗有幾分出塵脫俗的氣質。這幅溫順沉靜的模樣,比起上京城裏精心調養的貴女也絲毫不差。
唐宛央盯着溫婉婦人,微微皺眉,略猶豫了一下,才道:“敢問夫人,可是上京城,鎮國大將軍府上的柳夫人?”
那婦人微怔,“你認識我?”
唐宛央莞爾低笑,有些羞澀:“多年前宮宴上,夫人常和母親一同賞花,小女還記得。”
“是了,”柳夫人一聽,略略思襯后,不由想起了從前的光景,有些感慨地道,“那時候你還是個小糰子,現在都長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