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1章 請安
直到用過飯後，唐瑜才離開。
唐宛央站在窗邊，看着院子裏正中間的一株粗大的桂花樹，聽說這是她母親嫁來唐家的那一年種下的。還沒到開花的時間，葉子鬱鬱蔥蔥，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甚至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
白雪恭敬地低着頭，捧上一疊涼糕，“天熱容易上火，這是小廚房特意做的，姑娘請用。”
唐宛央這才轉過了視線，她伸出纖長的手，往那紅木案板探去。
卻是越過了色澤明艷的涼糕，抽出了壓在碟子下的一張紙條。
白紙上是幾個肆意風流的黑字——明日未時，錦繡樓見。
言簡意賅，銀鉤鐵畫。
唐宛央不由笑了一下，真是符合那人的風格。
“你下去吧，”她捏起一塊糕點，微笑，“味道還不錯。”
白雪應聲往外走，唐宛央又叫住她，“去和紅袖她們說一聲，給我準備一下明日的馬車，就說我要去置辦一些首飾。”
“是，姑娘。”
唐宛央盯着她的背影，神色間若有所思。
—
夜間，涼風習習。
“宛央，你看，那煙火漂亮嗎？那是我特意為你放的。”赫連安對着她微笑，眸光深情，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四周黑寂一片，唐宛央看不見什麼煙火，只能看見眼前的人。她歡喜地朝着他探出一隻手，卻猛地撲了個空。
天旋地轉，好似忽而來到了森冷的地獄。
眼前是一片茫茫的血色，唐念清在其中如盛開的鮮花，她倚着赫連安，斜睨着唐宛央，似在嘲諷。
“江山已定，姐姐，你該退了。”輕柔如水的聲音卻包含着森然殺機。
她好像又回到了冷宮當中，太監用白綾用力地拉扯着她的脖頸。強烈的疼痛感席捲而來，唐宛央猛地驚醒。
她坐在床上，冷汗淋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一尾缺水的魚。
“是夢啊。”唐宛央自言自語地喃喃，似乎是想說服自己。
“我，再也不會任人擺佈。”
“再也不會。”她捏緊拳，纖弱的容顏露出堅毅的神色。
一夜無眠。
日光剛露出，紅袖推門而進，見到已經梳洗好的唐宛央，有些驚訝，隨後笑道：“姑娘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
唐宛央隨口道：“大概還有些不習慣。”
紅袖抿了抿唇，安慰道：“沒事，再過些日子便好了。對了，姑娘今天是想去置辦首飾吧？”
“好久沒回來，”唐宛央點頭，“想去街上逛逛。”
“那感情好，”紅袖又活潑起來，“上京城中開了不少新的店面，做工都不錯。除了首飾，胭脂水粉，筆墨紙硯什麼的也該買些。”
唐宛央想了想，道：“明日稷下學宮開學，是該置辦一點。”
紅袖從妝奩中挑出一枚玄色的海棠花發簪，“姑娘今日戴這個？”
唐宛央對此並不是很在意，笑道：“你看着辦就好。”
稍微打扮了一番，唐宛央就帶着紅袖去了榮豐堂給老夫人請安。
還沒挑開帘子，就聽到了一串珠玉似的清脆笑聲。
唐宛央定了定神，面上也浮起溫順的笑，蓮步輕移。
“宛央給祖母請安。”她俯身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唐老夫人還沒說話，倚着她肩膀的唐念清就嬌笑着道：“大姐姐快快起來吧，跪壞了身子祖母會心疼的。”
唐念清容貌出眾，狀似天真，很得家裏人的歡心。
“我在佛堂時，都日日跪拜為祖母祈福，如今回到家中，能見到祖母，便是跪再久也不礙事的。”唐宛央這樣說著，身子也沒有動，老老實實地保持着跪拜的姿勢。
唐念清噎了噎，心道裝模作樣，又對唐老夫人撒嬌道：“祖母，你快讓大姐姐起來吧，不然，她今天怕是就要賴在您這了。”
然而說完了俏皮話后，唐老夫人卻沒有如同以往似的笑起來，而是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隨後緩聲道：“你這丫頭，喊不起來宛兒，就讓我這老婆子來。”
此話一出，跪在地上的唐宛央嘴角不易察覺地往上揚起。
而唐念清亦聽出了唐老夫人的弦外之音，臉色急變，道：“祖母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
唐老夫人這話分明是在指責唐念清喧賓奪主，越過了她先發言。
西晉注重理教，也注重孝道，唐老夫人更是奉行了一輩子的尊卑觀念。而不管從何來說，唐念清剛才的行為都不異於往刀口上撞。
她刻意想在唐宛央面前顯擺她和唐老夫人之間的關係，卻一時得意忘形。平日裏倒沒什麼，可現在有着乖巧懂禮的唐宛央作比較，就讓人生出不滿了。
“好了，”唐老夫人低哼一聲，道，“宛丫頭也起來，來，坐我身邊。”
唐宛央這才乖乖從地上起身，低眉順眼地走到了唐老夫人的另一邊坐下。
寒暄了一番后，唐老夫人對唐宛央進退有禮的回答十分滿意，惹得唐念清撅着嘴，暗自嫉恨。
她突然道：“日後，便由宛丫頭來給我抄佛經吧，左右你在佛堂中應該也已習慣了。”
唐念清心中一緊，唐宛央卻無事人似的淡聲答應了。
給唐老夫人抄佛經這事，乍一看好像沒什麼。但在某種程度上來看，它代表了唐老夫人的一種信任和寵愛。唐府里好幾個姑娘，可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祖母，我也要給你抄佛經！”唐念清嘟着嘴，搖着唐老夫人的一隻手撒嬌。
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就你這嘰嘰喳喳的性子，還抄佛經，能沉下心來寫一篇女則我就該謝天謝地了。”
雖是玩笑話，但也透露出老夫人的決心。
唐念清思量着，沒有再說什麼，做了一個鬼臉逗得唐老夫人哈哈大笑。
她趁機對着唐宛央投去得意的眼神，看吧，論寵愛，你是絕對及不上我的！
唐宛央也不知看懂了沒她的眼神，只是回以柔和的淺笑。
從她回來之後，唐念清發現，唐宛央似乎變得越來越愛笑了。那笑容很輕很淺，看起來清純溫柔，又透着點漫不經意，像是對萬事萬物都不放在眼裏，十分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