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結束

天棺下點燃的晃動燭火讓我心神搖曳，我茫然地打量四周，那一幕廝殺混戰的煉獄景象早已消失不見，在我眼前是一座極為寬敞的大廳，大廳中盤腿坐着一位老人，明暗交替的燭光籠罩在他臉上，顯得那麼的疲憊。

“老……瘋子……”我嘶啞地喊了一聲。

劉老三聽到我的喊話，輕輕把頭抬起來，蒼老的臉上終於綻放出了一抹笑容，帶着無比欣慰的神情說，“你終於醒了。”

“我這是在哪兒？”我茫然地打量四周，感覺這裏既是熟悉，卻又充滿了無數的陌生感。

“這裏仍舊是摩門總壇。”劉老三緩緩地站起來，手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副拐棍，他步履蹣跚，行走得頗為艱難，彷彿風一吹便會倒的樣子，只是那步伐卻無比堅毅，一步一步，直到緩緩地站定在我面前。

我傻傻地說道，“你這是……”

“受了點傷，不礙事的。”劉老三擺手一笑，竟流露出一種遲暮之感，似乎這輩子從未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讓我一眼便能捕捉到他的虛弱。

“啊？你的修為……”我腦海中狂震了一下，急忙從法葬天棺中一躍而起，死死地抓住了劉老三的胳膊，只感到他的胳膊又干又硬，全然沒有以往的充實和硬朗，彷彿一下子縮水了兩圈。

我駭然道，“你……你……”

“人固有一死，有什麼好怕的？”劉老三一臉平靜地注視着我，曬然笑道。

不知為何，我的眼淚一瞬間就下來了，哽咽道，“爺，能不能不要死？”

“哈哈……生死有命，可由不得你我做主。”劉老三擺手落座，重新盤腿坐在我面前，目光動也不動望向我胸口那道傷痕，語氣蕭索地說，“還疼嗎？”

我摸着已經麻木的傷口，傻傻搖頭道，“不疼，可是我為什麼……”

“你想問，為什麼你刺穿了自己的心臟，卻最終活了過來對不對？”劉老三默默打斷我說。

我點了點頭，又道，“李雪呢？剛才……我彷彿聽到她在叫我的名字。”

“痴兒！”劉老三默默一嘆，隨即搖頭說道，“她已經離開了。”

“為什麼？”我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驚呼道，“她去了哪裏？”

“不就在你心裏？”劉老三忽然伸手，在我胸口上虛點了一下，不知為何，我整個人竟隨之一震，心中不自覺便涌過一抹酸楚，眼淚默默地流淌下來，來不及被我擦乾淨，我的心房開始抽搐，一種近乎麻木的強烈痛楚填滿了我的內心。

我無力地坐倒，獃滯地喃喃道，“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唉，鏡花水月，能有此結局已然是最佳的選擇。”劉老三隻顧搖頭感嘆，而我的整顆心已經沉下去了，好似瘋了一樣地抓着劉老三的胳膊，大聲歷吼道，“老瘋子，不要跟我打什麼啞謎，快說李雪怎麼樣了，她到底怎麼樣了？”

“你還不明白嗎，十多年前，李雪就已經死了。”劉老三用一雙睿智的眼神望着我，平淡地說道。

“你騙人，難道我這幾年見到的李雪都是假的嗎？難道她們都是幻覺……”我崩潰地大喊道。

“你說的沒錯，都是夢幻泡影。”劉老三平靜地解釋道，“真正的李雪已然死了，後來藉助法葬天棺重生的李雪並不是純粹的她，她繼續生存下去的目的，就是引導你走向這一天，當這場千年浩劫消弭於無形，她也該隨風而去……”

劉老三用格外平靜的語調，向我敘述着血淋淋的事實，“五年前她挖走你的心，為的就是等待今日，重新把心還給你，所以……”

“你騙人，你騙人！”我怒吼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刺穿自己的心臟，你怎麼會知道……”

“這是命理，我無法解釋，總之棋下到這一步，總算落下了最後一子，我沒有辜負陳陰陽的重託，不僅再次封印了天魔殘魂，更是撿回了你小子一條命，有所得，自然會有所失。李雪用自己的陽壽成全了你，你應該好好地活下去。”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傻傻地望向天際，整顆心彷彿突然蹦碎，被揉成了無數片，雖然臉上依舊平靜，然而一顆心卻已經破碎。

劉老三繼續說道，“這是你們的命數，也是李雪的最終歸宿，沒有人可以阻止，如今，李雪的天魂已經用來補充你身體殘缺的那一部分，而你體內的天魔魂魄也已經被法陣攝走，從今天開始，你已經算是個正常人了，不用承受命運的輪迴詛咒，童子命格也將離你遠去。”

我痛得連呼吸都停止了，無法遏制的痛楚深深折磨着我的神經，我瘋狂地大吼道，“為什麼，為什麼李雪要犧牲自己來救我，為什麼……”

“木已成舟，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唯有如此，方能不辜負她對你的一番期待。”

劉老三深深地看着我，繼續補充道，“更何況，李雪的天魂已經與你融為一體，她將成為你命格中的一部分，陪伴你呼吸成長，直到老死，你們的命格已經緊緊相連，哪怕萬世輪迴，你和她都永遠在一起。”

我的心已經空了，忽然想起行動之前，李雪講出的那番讓我始終無法理解的話——我們連呼吸心跳都要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理解的。

無數的悔恨和眼淚瀰漫著我的內心，這顆心被挖來挖去，最終還是回到了我這裏，只是它早已千瘡百孔，被李雪造成的深深的，永遠都無法磨滅的印記。

我沙啞地說，“天魔呢？”

“已經被法陣重新鎮壓起來，人間至少還能維持三百年的太平，至於三百年後又會是什麼樣，此乃天機，我無法測算。”劉老三淡淡地說道。

我茫然地說，“費了這麼大代價，還是沒有辦法將它抹殺嗎？”

“哈哈……”劉老三反倒笑了起來，十分認真地看着我說道，“天魔並不可怕，它誕生自人世間的貪慾、惡念，以及無窮無盡的慾望和負面情緒，人的慾望怎麼可能被永久消除？所以哪怕殺掉了天魔，早晚一天，它還是會再度蘇醒的，不過只要人們秉持正道，一心向善，這天魔便無法再翻雲覆雨了。”

我彷彿明白了什麼，傻傻地點頭，隨後主動攙起了劉老三，說爺，您現在想去哪裏？

劉老三哈哈一笑說，“對一個將死之人，去哪裏都是無所謂的，老夫這輩子去過太多地方，心中唯一懷念的，也只有當年跟你在亂墳崗上生活的那幾年了，小子，你願不願意陪我去住上小半個月？”

我重重地“嗯”了一聲，“爺，你行動不便，我背你吧？”

“不用，不用……我老了，但還走得動……”

儘管劉老三一再推脫，但我還是強行把他扛在了背上，這才發現這老頭的身子骨好輕，彷彿除了骨頭就是皮一樣，渾身硬邦邦的，已然不剩多少血肉了。

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我背着劉老三，緩步走出了身後的大殿，一步一步地來到了碼頭邊上，大量的摩門教眾被相關部門逮捕，一個個都蹲在碼頭邊，雙手抱頭，用一種憎惡的眼神怒視着我們。

我感受到了湧現在他們眼中的深深怨毒，心中立馬覺得涼悠悠的，澀聲說，“爺，我們乾的明明是好事，為什麼這些人還是憎恨我們？”

劉老三輕輕拍着我的背，緩聲說，“人性是個複雜的東西，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只要這些人還在，天魔的力量就會無窮無盡，永遠也沒有盡頭，但你也不需要擔心，世界就像一面鏡子，有正必有反，哪怕它再次蘇醒，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正義之士將它抹除的。”

我嗯了一聲，不再言語，剛走到碼頭邊上，迎面便出現了一道狀得彷彿鐵塔般的身影，龍一滿臉堆笑地看向我，說小凡，你昏迷了兩天，我還怕你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龍一身後，站着一眾我所熟悉的人，魏平、浩子、玄光法師、趙斌……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上洋溢着激動，每個人都用都用無比真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目光穿過了眾人，定格在天邊那一抹朝陽之上，旭日方生，一抹暖陽從山巔的盡頭處冉冉升起，將整個大地照得一片光明。

天，終於放晴朗了。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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