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虎落平陽被犬欺
“花桃夭,你還沒說你來這裏做什麼呢?”離妄言離開以後,雅間裏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鳳傾忍不住最先打破沉默問道。
花桃夭用扇柄敲了敲桌面,壓下心頭一瞬間的揪痛,輕笑,笑靨如桃花絢麗。“想來就來了。怎麼,阿傾不歡迎我?”
鳳傾輕嗤,“我還以為,你更願意你家君君歡迎你呢。”
“誰是他的君君?我對人妖沒興趣!”君憐卿很不爽,黑着臉瞪了一眼笑得如沐春風的花桃夭。
花桃夭也不計較,撥了撥耳邊的髮絲,無視掉君憐卿幽幽的視線,“無所謂了,誰歡迎還不是歡迎啊。對吧,君君?”
“花桃夭!你給我適可而止!”君憐卿掌心翻飛,就要對花桃夭出手。
花桃夭一臉大義凜然,“小君君,我知道打是親罵是愛,放心,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跟你計較的。”
“……要不要我離家出走,成全你們兩個啊?”鳳傾以手撫額,無奈。果然是智障兒童歡樂多嗎?
“不如咱倆私奔更好。”
“……”
*
花桃夭七夕當夜便星夜離開了,來去匆匆,好似一陣風,不曾有片刻駐留。
這一日,鳳傾帶着藍衣跑去離月山深處尋找幾種草藥,在山裏走了半日,累得不行,恰好路過一處山澗清潭,當即跑過去,踢掉鞋子便下了水。
藍衣對此表示無語,只好秉持着非禮勿視的原則默默地轉過頭去,背對着水潭。
鳳傾坐在岸邊,光着腳丫子踢着水,眼睛卻是不停地在水面上掃來掃去。“藍衣啊,傻站着幹什麼呢,你不累么?”
藍衣聽着身後的水聲,身體站得筆直。他頭也不回,只清冷的聲音帶着幾分謙恭道:“謝三少關心,屬下不累!”
“切,真是呆板。”鳳傾也不強求,只自己玩得高興,一邊玩着一邊不忘尋找一切時機調戲調戲身後的藍衣。
藍衣素來清冷的臉上漸漸有了絲絲龜裂,心道以後這種隨鳳傾出來的事情,打死他也不要做了。這般想着,他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頓時失去了知覺。
*
鳳傾睜開眼的時候,竟發現自己完全處於一個陌生的環境之中。身下是暗紅色雕花矮榻,周圍是滿屋子的暗紅色紗帳,隨風搖曳。暗香浮動,令人心神恍惚。
試探着想要坐起來,然而身體卻無力得很。鳳傾頹然地跌回去,望着滿屋子的紅,只覺得恍如隔世。
體內的內力不知所蹤,再看身上,也早已經被人換了衣服。純凈的白,包裹着玲瓏有致的軀體,顯得格外誘惑。
居然是女裝打扮!鳳傾心下一驚,更加用力地掙紮起來。然而,她越是掙扎,暈眩的感覺就越是明顯。
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透過層層紗帳隱約可見有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同樣都是一身白衣,當先一人,頭頂上還帶着白色斗笠,白色輕紗將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
聖女娘娘……琉璃?
鳳傾無力地眯着眼,努力想要保持靈台的清明。大腦雖然無法正常思考,卻仍舊隱隱覺得,自己好似是和巫月教的人在一起。但是,她怎麼會在這裏呢?她記得之前在離月山的……對了,藍衣呢?
越想腦子裏越混亂,鳳傾不由得閉上眼睛,似乎是累及了。耳邊似乎有清冷的聲音響起:“含煙,她怎樣了?”
被稱作含煙的白衣女子恭敬地回道:“回聖女,這位姑娘只是中了化氣散渾身無力罷了,身體並無大礙。”
“嗯,好生照看着,這可是教主要的人,不得怠慢了。”
“是,謹遵聖女之命。”
再次醒來的時候,鳳傾的大腦已經清明了許多,雖然沒有內力,但是體力卻是比之前恢復了一些。她雙手撐着矮榻,緩緩地坐起來,有些茫然地穿梭在暗紅色的紗帳里。
尋到房門,推開,一股海浪的腥氣撲面而來。居然是在海上?鳳傾心頭一跳,急忙跑了出去。果然就發現自己此刻正身處一艘豪華巨船,而她所處的位置大概是在船艙的第二層。
站在甲板上,望着一望無際的大海,鳳傾的一顆心卻越來越沉。恍惚間記得之前有人進來過房間,那人的樣子好像是……琉璃?那麼她現在其實是在巫月教的船上?難道說,巫月教其實是在海上?難怪羅剎宮的人找了那麼久,都沒有找到巫月教的大本營。
不過,琉璃應該是認得自己的啊,為什麼這一次再見面,她卻好像根本就是個陌生人一樣?鳳傾越想腦子越亂,索性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
背後響起腳步聲,鳳傾凝眉,不急不慢地轉過身去,就看到兩名白衣女子正一臉嫌惡地望着自己,其中一個赫然就是七夕當夜在大街上與自己發生爭執的那人。
“賤人,誰准許你出來的!還擺出這麼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來,你以為你裝成這個樣子,就能吸引教主的注意么?哼,告訴你,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羞恥!”那白衣女子滿眼怨毒之色,說出來的話難聽至極,聲音更是尖銳。
“含雨姐姐,你小點聲,萬一被教主和聖女聽見了,可就糟了。”另一名白衣女子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含雨的衣袖,小聲說道。
含雨冷哼一聲,“含煙你給我閉嘴!哼,就算聽到又如何?你以為教主將這個賤人弄來這裏,是為了奉為上賓的?”
含煙還在猶豫,“可是,聖女可是特意交代過,要好好照顧她的,不得怠慢了。”
“聖女讓你去死,你也去死么?”含雨的語氣更加尖銳刺耳,只要一想到聖女那清冷孤傲的神情,心裏就覺得嫉妒。哼,不過是得了教主一時的寵愛罷了,有什麼了不起?!待到他日她爬上教主的床,得了教主的寵幸,必定要將她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含雨姐姐--”含煙委屈地小聲咕噥了一句,卻最終一個字也沒有再說。
含雨懶得理會含煙,只陰狠地盯着鳳傾,邁步一步步逼近她。艷紅的嘴唇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
鳳傾鳳眸微眯,靜靜地望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含雨,神情漠然。莫名其妙被這個瘋女人罵了一頓,還真是不爽呢。她試着動了動掩在衣袖裏的手,體內並無半點內力,不僅如此,甚至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你想做什麼?”鳳傾面無表情,冷聲問道。雖然渾身無力,可是那種渾然天成的高貴之氣不容人小覷。
“呵呵,我想做什麼?”含雨冷冷地笑着,垂眸把玩着塗了丹蔻的指甲。“賤人!你以為呢!小賤人,竟敢女扮男裝欺騙我,找死!”
含雨說完,舉起巴掌,對着鳳傾就打過去。真是沒想到啊,這個賤人居然是個女人!甚至還長了這麼一張禍國殃民的臉!這怎麼可以?教主是她的,誰也別想迷惑教主!
鳳傾本能地抬起右手,想要抓住含雨的手腕,怎奈渾身無力,身體一個踉蹌,直直地往一邊倒了下去。
跌坐在甲板之上,鳳傾眼底冷色深濃。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個噁心的女人居然敢對自己出手?
被人躲過,含雨怒極。“賤人!你竟敢反抗!”
鳳傾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索性就那麼靠在身後的船身上,看着含雨的目光冰寒如霜。她輕嗤,“賤人……說誰呢?”
“賤人當然是說你了!”含雨厲聲斥責,眼底的陰狠毒辣幾乎要噴出來。鳳傾的容貌讓她深深地嫉妒,必須要毀去!
鳳傾輕笑,“呵,果然是個賤人呢。”
“你!賤人!竟敢罵我?我殺了你!”驚覺自己上當,含雨的臉色瞬間更加難看。猛地揚起手掌,寬大的衣袖因着這力度,帶起絲絲凌厲的風,直颳得鳳傾臉頰火辣辣的疼。
鳳傾臉色微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可及掌心一片溫熱。攤開掌心,果然就看到上面沾染了絲絲血色。可見剛剛這個叫含煙的女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
心中殺意頓起,怎奈自己此時此刻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就無力做出任何反擊。鳳傾心底無聲嘆一聲,現在想一想,離妄言那個男人似乎還挺懂得憐香惜玉的呀,當時只不過是封了自己的內力罷了。
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得緊呢。
不過,她的臉又豈是誰都可以碰的?鳳傾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含雨的眼神晦暗莫名。她雖然沒有了內力,甚至連力氣都沒有,身上的毒也都被人搜颳了去。但是,老虎就算是睡著了,利爪也是不容人小覷的,不是么?
眼看着含雨的巴掌再一次揮了過來,鳳傾頭微偏,張嘴就咬住了她的右手手掌。她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狠狠地咬着。與此同時,舌尖微卷,一根又短又細的銀針趁勢被扎入含雨的肌膚。
含雨凄厲地慘叫一聲,本能地就要甩開鳳傾,卻發現對方居然咬得很緊。心中不由得駭然,這個賤人不是中了化氣散渾身無力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慘叫的同時,就感覺右手一陣酥麻,再然後便是針扎般的疼痛。
甩不開鳳傾,含雨惱怒之下,伸出左手不停大力地撕扯着鳳傾的頭髮。“賤人!鬆開!你給我鬆開!”
鳳傾被逼無奈,不得不鬆開口,人卻順勢被甩了出去。偏頭吐出一口血水,她嘴角不覺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下一瞬,果然就聽到了含雨凄厲的尖叫聲。只見她舉着自己的右手,滿目駭然,那隻右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變黑變紫,不過一會兒功夫,整隻右手就已經烏黑一片。但這還沒完,因為那黑色還在不停地順着手臂往上蔓延。
“賤人,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含雨神情怨毒,從身上取出一把匕首來,就走到鳳傾面前。
鳳傾倒在甲板上,神情泰然。她身上的毒雖然被人事先搜刮過,可不代表被搜乾淨了不是?
剛剛她給含雨用的毒名叫陰陽半,凡中此毒者,一炷香之內就會變成陰陽人,身體一半白一半黑,然後便會一點一點地開始腐爛化膿,最終化為一灘血水。
這個女人既然敢打她的臉,就該承擔相應的代價。
“做了什麼,很快你就會知道的。”鳳傾乾脆大大剌剌地躺下,嘴角勾着若有若無的笑,絲毫不把對方的殺氣放在眼裏。
這樣囂張的氣焰,更是氣得含雨花枝亂顫。她走到鳳傾身邊,緩緩地蹲下身子,手中的匕首高高地舉起。“賤人,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鳳傾挑眉,“哦,不知道是怎樣的代價?”她明明是笑着,可是眼底深處的冰寒之意卻生生地叫含雨舉着匕首的動作頓住。
“哼,你不就是仗着自己長了這麼一張狐媚子臉么?那我今天就給你毀了,看教主還會不會對你另眼相看!”含雨嫉妒地說著,手中的匕首越握越緊。觸目所及鳳傾眼底的冰霜,她心頭忽然一陣忐忑。意識到這一點,她不由得更加惱羞成怒,心中對鳳傾的嫉妒和怨恨也便更加濃了幾分。
鳳傾嘴角輕扯,顯然是很不屑於含雨的話。“你們教主老妖怪會不會對我另眼相看,我一點都不稀罕。不過,我知道,他很快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了。”
“你什麼意思?”含雨冷問,眸光如箭,好似要將人射穿。
鳳傾笑而不語,她可沒有那個閒情逸緻給這個討厭的女人答疑解惑。倒是一旁的含煙忽然間尖叫出聲。“啊啊啊含雨姐姐,你的臉!”
她的臉怎麼了?含雨心一顫,豁然轉頭看着含煙,“你鬼叫什麼?把聖女和教主給引來了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把這一層的人都給引開了,想要好好地折磨一番鳳傾,可不能前功盡棄。
“你,你的臉--”含煙雙手捂着自己的臉,欲言又止。她深知含雨的脾性,知道若是含雨知道了自己此刻的模樣,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可是,她望向鳳傾,這個人是教主要的人,如果她被含雨殺了,那麼自己怕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怎麼辦?怎麼辦?一時間,含煙因為拿不定主意而急得團團轉,臉色更是煞白一片。
“我的臉到底怎麼了!”含雨心頭忽然湧起不好的感覺,豁然起身就跑回鳳傾先前所呆的房間,粗魯地翻找出梳妝枱上的銅鏡。
下一秒,一聲凄厲的叫聲從房間裏傳出,響徹雲霄。“我的臉!我的臉!我的臉!啊啊啊賤人我要殺了你,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那叫聲太過凄慘,含煙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怯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鳳傾,就看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還不等含煙說什麼,含雨便已經從房間裏沖了出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望着鳳傾的眼神猶如淬了劇毒一般。這個賤人!竟然毀了她的臉!
“賤人!交出解藥!饒你不死!”含雨一把扯住鳳傾的頭髮,歇斯里底地吼着,雙目猩紅,猶如受了傷的野獸。
鳳傾被扯得頭皮發麻,卻仍舊笑靨如花,絲毫不把對方的歇斯里底看在眼裏。“沒有解藥。”她淡聲說著,有也不給。不過,被人這麼扯着頭髮,可真是有夠狼狽啊。
鳳傾忽然間就想起了當日在流光湖裏,自己揪扯花鈴頭髮的時候,對方那恨不能吃自己的肉,和自己的血的狠辣眼神。唉,果然是風水輪流轉呀,如今終於也輪到她自己享受這種**滋味兒了。
不過,鳳傾心底嘲弄,她有沒有說過,她身上任何地方都不是誰想碰就可以碰的?看來這個瘋女人還沒有長夠教訓呢!
果然,下一秒,鳳傾便被人驚恐地丟到一邊。耳邊是更加凄厲的慘叫聲,直叫人聽了毛骨悚然。
含雨望着自己的右手開始一點一點地爛掉,然後化成膿血,滴答滴答滴在甲板上,身上的白衣也被染成了烏黑色。濃濃的腐臭味漸漸從潰爛處散發出來,令人作嘔。
“我的手!我的手!”含雨再也顧不得鳳傾,直接丟掉左手中的匕首,改為抓着自己的右手,試圖阻止傷口的蔓延。怎奈,傷口潰爛化膿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不過一會兒工夫,她的整條右臂便已經化為烏有。
含煙驚恐地望着這一幕,幾乎忘記了呼吸。這究竟是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毒藥?她站在原地顫抖個不停,最終忍不住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含雨的身體仍舊在繼續潰爛,甚至半邊臉頰也開始了化膿。此刻的她形同惡鬼,她憤怒地看向鳳傾,心頭的恨意瘋狂滋長。“賤人!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她咬牙切齒地說完,彎腰撿起甲板上的匕首,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鳳傾。
“賤人,去死吧!”陰戾的聲音驟然響徹在微濕的海風裏,久久不散。
鳳傾望着近在咫尺的匕首,輕嘆一聲,終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她忍不住想,這個女人,長得還真是恐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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