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雲婉的好親事
程曼兒才拿起赤金鑲珠玫瑰梳,要動手把雲飛的發冠拆下來,只聽翠珠琉璃簾外滴嚦如珠的輕喚:“表妹來了,有失遠迎啊!”
曼兒一轉臉,發現蕊心正披着銀紅色的蟬翼紗的交領寢衣,婷婷地掀了珠簾走進來,滿頭青絲鬆鬆地垂下來,如飛瀑流雲。
“啊!表嫂!”曼兒嚇了一跳,手一松,赤金梳子清清脆脆在地上磕了兩下,不知滾到何處去了。
蕊心肚裏快笑翻了,只得故作姿態地笑道:“看,我一出來,竟把表妹給嚇成這樣了,真是罪過罪過!”
曼兒結結巴巴道:“表嫂不是......不是不在嗎?”
雲飛也極力忍着上揚的嘴角,笑道:“是啊,你表嫂剛才在沐浴呢!”
原來是這樣的“不在”呀,自己方才的表演,讓她聽了個十足十,偏偏蕊心還要再來一棍子,撫着雲飛的頭髮,笑道:“你這頭髮確實是亂了,該梳一梳了,咦,曼兒表妹,你手裏的梳子呢?”
程曼兒功夫再深,到底還不是真正從青樓里出來的,被正室夫人當場揭穿,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含含糊糊地敷衍了幾句,就尋了個託辭溜走了。
這裏蕊心見她走了,斜斜地瞟了雲飛一眼,道:“大爺是個香餑餑,誰見了都想咬一口!”
雲飛纏上蕊心,涎笑道:“你無端地吃這些飛醋做什麼!我瞧你才是香餑餑,大爺我見了你就想吃!”
說著,手已經不老實地從寬鬆的領口伸進去揉捏了,蕊心往外推他,“還沒用晚膳呢!你又在這裏胡鬧!”
雲飛笑道:“怪熱的,也沒胃口,你先給我開開胃!”
雲飛伸手,撩落赤金流蘇帳鉤,寶珠羅帳降下,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黑魆魆的淡影在櫻紅繪金的帳子上交疊,糾纏,搖落一室的芬芳旖旎。
剛用了晚膳,雲飛就被程氏叫過去了,半個時辰之後,雲飛黑着臉回來了,沒等蕊心問起,雲飛就說:“你放心,我答應了母親,讓曼兒做成郡王庶妃。”
成郡王是皇十子,生母位份不高,是個閑散王爺,這事叫太子通融通融,應該不難。程曼兒做了她的妾室,可以守着榮華富貴過一輩子。
那雲飛怎麼還不高興啊!
“母親非要說已經答應了舅母,不好現在就把人送回錦鄉侯府,還要留她在府里住一陣子,而且曼兒出閣時,也不好再叫舅母出嫁奩,只好咱們掏銀子!”
蕊心也覺得憋屈,不過看雲飛已經夠懊惱的了,不忍再叫他煩心,忙安慰她道:“沒事的沒事的,咱們只當破財免災了,就是花點兒銀子,總比叫她進惠風館強多了!”
雲飛煩躁地說:“我已經跟母親說了,她若是再瞞着我攬這樣的事兒,到時候,人,我一定不要,落個什麼局面,叫她自己去收拾!”
其實這事與其說是郭氏來給宣城侯府出難題,不如說是程氏自己發昏攬事上身,雲飛攤上這麼個娘,只能充當義務消防員去滅火。
是夜,沈雲飛又化悲憤為力量,蕊心在他的強大攻勢下軟如輕絲柔縷,晨起下了床差點劃了一跤。
程曼兒大概也很快得着了信兒,反正從那之後,她就安安穩穩地呆在流雲齋里,再不來惠風館賣弄風騷了。
而且很快,宣城侯府有了另一件喜事,這件喜事的光芒,把準備做庶妃的程曼兒的風頭,徹底地蓋了下去。
沈雲婉被皇帝賜婚了!
就算身為嫡女,也很難被皇帝賜婚,只有像沈雲姜這種曾做過公主伴讀的侯府小姐,還有幾分可能,但沈雲婉做為一個庶女,卻獲得了這樣的殊榮,原因只是,她被賜婚的未來夫君是皇室!
沈雲婉被賜婚給了簡親王,簡親王的父親是當今皇帝的長兄,可惜壽數不長,四十多歲就拋妻別子去了,簡親王襲了父爵,這父子倆都有個最大的好處,從不摻合奪嫡,最大的愛好就是懷香偎玉,嬌妻美妾一大群,日日笙歌酒宴。
因此這簡親王才剛過三十歲,已經有了三四十位妾室,二十幾個兒子,其中還有她的亡妻給他留下的四個嫡子,最大的已經十四五歲,已經訂了親事,簡親王只等着娶了兒媳婦做家翁了。
簡親王有這樣的愛好和家庭環境,就使得他在續弦一事上高不成低不就,正經公侯家的小姐不敢踩這趟渾水,身份太低了,皇家面子上過不去。
簡親王的嫡妻沒了兩年,后宅中群龍無首,一堆側妃庶妃姨娘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折騰得比後宮還熱鬧。
本來不影響到皇權朝政的事,皇帝也不會在意簡親王的這點個人愛好,但最近王府女人之間的戰爭大有升級之態,前些日子居然鬧出一位庶妃與姨娘聯起手來,給懷孕的側妃下紅花的事,弄折了皇家血脈,側妃的娘家人又不依不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到皇帝面前要求嚴懲兇手。
皇帝低調處理了此事,但是給簡親王續弦的事就刻不容緩了,他忙於朝政不便親自插手,就把這事交給了沈皇后,沈皇后選來選去左右為難,又抓來太子妃幫忙,明心思來想去仍舊沒有合適的人選,自己又懷着身孕,不好出門應酬,只好拜託幾位出了嫁的堂妹,代為打聽。
明心早就跟堂妹們說過,簡親王府的水很深,這位續弦必須是個能運籌帷幄,聰明有智計,還得彈壓得住妾室的。當時蕊心就打鼓了,若是出身公侯又具備明心所說的素質,嫁給簡親王這個酒囊飯袋真是糟蹋了!可這些日子以來,雲婉迂迴曲折地給她挖陷阱找麻煩,蕊心越來越覺,這位小姑子很符合明心所要求的條件,且將她嫁給簡親王做續弦,真是一點兒也不委屈。
況且沈雲婉不是一直心比天高,要把沈雲姜比下去嗎?嫁個親王做王妃,應該超越她的預期目標了,嘿嘿!
簡親王在京城的名聲很大,聖旨降下,宣城侯府三跪九叩的拜謝聖恩之後,人人都覺得二小姐在夫家的前路一定是充滿挑戰和驚喜的。偏偏皇帝也受不了簡親王府的內宅再亂下去了,借口簡親王的母妃身體有恙,亟需操辦喜事來沖一衝,命宣城侯府速速準備,若是缺銀子時只管開口。
皇帝的潛台詞就是,讓我花點銀子放血不要緊,趕緊把新王妃抬進門,結束王府混亂局面,別再弄出皇室醜聞來是最重要的。
皇帝說到做到,小定的聘禮很快就送來了,那金山銀海充滿了皇家氣派,順便讓太監捎來了一句話,年前一定要完婚。
宣城侯府歡騰之後,再次平靜下來,人人都圍着二小姐出嫁的事轉悠,沈雲婉連十幾年來雷打不動地到程氏那裏請安都免了——本來她這些年來奉承程氏,無非就是想讓程氏給她尋個好婆家,如今塵埃落定,貴賤一樣錢,她還巴結嫡母做什麼?
程氏不高興了,覺得沈雲婉這些年來始終在利她,一朝用不着了就一腳踢開,程氏對雲婉的怨恨反映到蕊心這兒來,就是婆婆對她又親近了幾分,也難怪,沒了沈雲婉的挑撥,程氏與蕊心的關係自然也就緩和了不少。
聽說沈雲婉對這門光宗耀祖的親事卻是不怎麼滿意,背地裏哭了好幾回,平日也不出來與人相見了,大概是雲婉把滿腹牢騷魚雁傳書地告訴了沈雲妙,於是在賜婚的聖旨下來半個月之後,沈雲婉的同母姐姐——宣城侯府的大小姐沈雲妙,攜夫婿回了娘家。
沈雲妙這趟回來也算是衣錦還鄉,當日宣城侯府的庶出大小姐,嫁給雲麾將軍的庶子佟志遠為妻,佟志遠不受嫡母待見,一直在西南邊陲做個千戶,這些年來宣城侯府炙手可熱,沈雲妙就抓住這個機會,走動通融,好容易讓佟志遠晉陞到從三品的羽林衛,沈雲妙也夫貴妻榮,跟着佟志遠回了京,再次出現在京城貴婦的圈子之中。
當初佟家分家的時候,佟志遠的嫡母把京城的好宅子都留給嫡子了,佟志遠得的田莊、園子,都在江南,這些年沈雲妙夫婦把積蓄都用在托門路找關係上了,要攢銀子也得一點兒一點兒來,而且沈雲妙素性爭強好勝,當年在婆家的時候,妯娌之間就很不和睦,這回分了家,佟家竟沒人願意借宅子給他們住的。
恰好聽說妹子云婉的喜事將近,她便老實不客氣地住進了娘家——有個未來王妃的妹子,誰能把她怎麼樣?
雲妙帶着佟志遠,雖然是住娘家,兩口子仗着沈雲婉,卻幾乎要橫着走了,程氏哪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攆她們出去?只得把兩口子安排在攬春閣,這是沈雲妙未出閣前住的地方,緊鄰着雲婉的流雲齋。
沈雲婉出閣的日子很緊,宣城候府里人都幫忙綉嫁妝,還是人手不夠,程洛梵就主動請纓,住進流雲齋,幫着雲婉做針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