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迷魂湯
積微堂是二爺子晟的書房兼住處,與府中姑娘們的住處不一樣,一進門,只見闊朗的庭院中一邊種着兩株繁茂的檜樹,一邊種着四季長青的松柏,綠意盎然,只不見半分絢麗的顏色。
子晟的大丫鬟迎了出來,蕊心見這丫鬟穿着淺青的衫裙,髻子上只別著兩根銀簪,卻梳着婦人頭,便知是哥哥的通房寶硯。
謝子晟是襄陽侯的嫡長子,未來世子的不二人選,但他自幼由謝墀親自教養,勤於學問,嚴於律己,是翁先生學堂里不多的幾個年紀雖小,卻已經中了秀才的人。
子晟一心讀書,心思便不在這些寵妾美婢上,當初平氏往他房裏塞了許多嬌滴滴的北地胭脂,都被子晟借故打發了,只留下幾個老實安分的,真正的通房只有一個寶硯,這名字還是子晟給取的,蕊心覺得,子晟童鞋是在藉此敲打自己,試想紅綃帳底情思旖旎之時,一喚起懷中人的芳名,就又想到了讀書學問,哪裏還會耽於逸樂?
寶硯對蕊心福了一福,笑道:“二爺去給太太請安了,姑娘先進屋等一會兒吧!”
蕊心就隨着寶硯進屋,悄悄打量二哥這位通房,長相實在是......那個......很勵志,絕對沒有演變為紅顏禍水的危險。
蕊心把明心送的榴槤和她給二哥繡的兩隻香袋兒交給寶硯,笑道:“大姐姐那日賞下來一些上用的瑞腦香,最是提神醒腦的,姐姐給二哥裝在這香袋兒里,帶在身上。”蕊心初學針線,針腳還很粗糙,寶硯卻直誇好,笑道:“倒底是姑娘心細,二爺見了一定喜歡!姑娘且坐着,我去給姑娘倒茶。”
一盞茶還沒喝完,子晟就回來了,蕊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傳說中的哥哥,穿着寶藍團花交領長袍,腰間系一條玉色絲絛。
謝子晟長得算是相貌堂堂,不過穩重有餘,俊美不足,總得來過,標準的優等生的長相。
蕊心福身一禮,甜甜地叫一聲:“二哥......”蕊心這一世終於有一個兄長了,且不是薛大傻子那樣的極品兄長,而是品學兼優,各種靠譜,蕊心禁不住心潮澎湃。
子晟拉着蕊心的手往屋裏走,一邊笑道:“一回來就給母親請安去了,叫妹妹久等了!”
蕊心笑道:“哪裏哪裏,母親十分想念二哥,怕是有許多話要對二哥說呢!”
子晟雙目微眯,道:“你怕是也有許多話要與我說吧!”
蕊心一愣,不知道子晟是什麼意思,就隨機應變道:“妹妹倒是有許多東西要送給二哥,等二哥看了東西,再聽我說話兒!”
看起來謝子晟對妹子細心準備的禮物十分受用,一件件翻看起來,其實大多是那日明心賞賜的,有宮裏的綢緞綾羅,有恪郡王從江南捎來的土儀,蕊心知道子晟喜愛書畫,特意從涵芬榭的庫房裏翻出兩件壓箱底的顏真卿和顧愷之的真跡,送給兄長。
明心叫蕊心帶回來的東西,雖說也有大房三房的份,不過既然先經了她的手,蕊心就先替子晟挑了一份留下,未必是最貴重的,卻一定是子晟最喜歡的。
子晟摸着蕊心的頭,笑道:“還是三妹好,事事想着我,我這裏也有給三妹的東西!”
蕊心驚喜道:“二哥帶了什麼好東西?”
子晟就叫寶硯回房,拿出大包小裹的東西,打開包裹看時,見是一些閨閣女子讀的書籍,還有一方端硯,兩匣上好的墨。
子晟道:“這叫煙墨,磨石炭為汁,加了松煙、麝香、藤黃、犀角、冰片、珍珠製成的墨碇,味道淡雅清香,三妹閑來無事,不是喜歡讀書寫字的么?我就給三妹準備了這些。”
蕊心啞巴吃黃連,原先的謝蕊心在京城小有才名,琴棋書畫樣樣通,可是孟冰童鞋深受應試教育多年荼毒,小時候只在少年宮混過兩個暑假的書法班,學過小半年的古箏,琴和書勉勉強強混了個菜鳥水平,至於棋和畫......不知道下跳棋和畫鉛筆畫算不算數,所以搞得她現在焦頭爛額,天天惡補,沒辦法,誰讓人家學這些修身養性的科目時,她還在背英語單詞,學解析幾何呢!
無論如何,蕊心還是作出一副欣喜表情,笑道:“多謝二哥!”
子晟又拿出一份表禮,道:“前些日子九王爺從江南回來,給咱們府里也帶了幾份禮物,這一份是給你的。九王爺就是與恪郡王走得極近的英郡王,妹子恐怕還沒見過吧!”
蕊心只得打了個含糊,打開表禮一看,就傻眼了!這傢伙居然送了一匹湖水色的香雲紗,與那日蕊心失落的那條絹子一模一樣的!
蕊心下意識地推辭道:“我這裏不缺料子,還是哥哥留着吧,不然,留給寶硯姐姐做兩件衣裳也好。”
寶硯在一旁聽了,笑道:“三姑娘可折煞咱們了,這香雲紗是嶺南的進貢之物,就是在宮裏,也不是人人都能得着的,這匹紗若拿到外頭去賣,換的銀子夠庄稼人過兩三年的,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也只敢拿她作些肚兜,絹子之類的小東西。”
子晟道:“英郡王的東西都是拿簽子一份一份寫好了送來的,只因父親平日對恪郡王多有助益,英郡王才對咱們二房格外厚待些,三妹不收,倒是不領人家的好意了。”
再推脫下去,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反正她又沒做什麼逾矩的事,那個英郡王願意給這樣貴重的東西,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蕊心命青鸞好生收着,又問子晟道:“哥哥怎會與英郡王有交情的?”
子晟淡然一笑,道:“大姐姐嫁到恪郡王府,為兄自然也該結交些為官作宰的人,像父親那樣,朋友多了,才能在仕途上順風順水嘛!”
蕊心暗贊,這位哥哥不但智商高,情商也是杠杠的!蕊心再次對自己投的這個胎感到滿意,先前那些學習琴棋書畫的苦惱也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兄妹倆聊了一會兒家常,子晟道:“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碰到了吳管事,你還記得么?就是替母親經營朱雀大街那間香料鋪子的,肅國公府吳老總管的兒子,他跟我說起一些事,說這一年多來,母親名下的鋪子的管事們,都往咱們侯府的蔡總管那裏交賬。”
蕊心怎麼不知道,母親嫁妝中的那些莊子鋪子,如今大半都被平氏捏在了手裏,她沉了沉心思,把將要說出的話又咽了下去,二哥正在準備鄉試,若為了內宅之事分心,耽誤了科舉,實在是得不償失,蕊心就笑道:“有這回事?待我回去與問問母親吧,哥哥不必為這些事操心,只管交給我就好!”
子晟輕鬆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蔡總管是大太太一手提拔起來了,這人心術不正,妹妹要多提點母親。還有子昂的學業,雖然如今進了學,可母親管不住他,你幫着母親管管。”
蕊心點頭。
子晟又道:“母親心慈,往往看不透那些鬼蜮伎倆,幸而如今妹妹大了,也看透了大太太那套把戲,我在外頭讀書,也能放心些。”
看樣子,謝子晟對蕊心那點英雄事迹都已有所耳聞了,蕊心正在奇怪怎麼二哥的耳報神這樣快,只見寶硯羞赧一笑,蕊心頓時明白,寶硯雖不是美妾,卻是子晟安在侯府里的眼睛耳朵。
春困秋乏,蕊心過着這種睡覺睡到自然醒,繡花綉到手抽筋的日子,更覺得光陰似箭,涵芬榭的桃杏芳菲漸歇,結出青青的果子,她的針線也在青鸞的指點下,進步很快。
這一日,蕊心拿着才做的兩色針線,來孝敬母親。楊氏高興得讚不絕口。
楊氏笑道:“當日你落入印月池,病癒之後,先前的許多技藝都忘了,娘擔心得不得了,就怕你摔傻了,沒想到如今恢復了一陣子,竟不比先前差!”
蕊心得意,難道您沒看出來我不但沒傻,反而變聰明了么?
楊氏拿着蕊心做的荷包翻來覆去的看,臉上始終含着欣慰的笑容,看了半日,笑意漸斂,溫然道:“只是有一件事,娘早就想跟你說了。”
蕊心不知何故,只得說:“娘只管說吧!”
楊氏嘆了口氣道:“娘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俗話說:‘家和萬事興’,你大伯母管家不容易,即便有些疏漏,咱們也當多擔待!”
蕊心不知道平氏又拿什麼蠱惑楊氏了,遂問道:“我看家裏人人都對大伯母敬畏的很,這又是誰給大伯母委屈受了,值得她到娘這裏來訴委屈!”
這話說得十分尖酸,楊氏不禁被女兒噎了一下,嘆道:“怪不得你大伯母擔心你人大心也大,如今看來,這口角越發地伶俐不饒人了!你還是個未議親事的姑娘,若是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去,豈不要誤了你的終身!”
這話恐怕又是平氏危言聳聽來嚇唬楊氏的吧,蕊心噁心的夠嗆,憑她以前的脾氣,早就要開動三寸不爛之舌,滔滔不絕地列出平氏罪狀了,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用自己的行動證明平氏的理論?她得先弄清楚母親都被人灌了些什麼**湯,再對症下藥,一定要讓平氏對她所作的事情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