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囑託

泰始十五年十二月一天的深夜，雨雪交加。北京城高大的城牆都被蒙在似霧似霾的雨簾之中。

一輛軺車，車輪轉動，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從北京城的南門進了城去。

進了城以後，這輛軺車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下，從軺車上下來的人頭上戴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面貌，直接進了客棧。

從軺車上面下來的人進了客棧並不是準備住店，而是在客棧的後門有一輛大車正在等着他，那人上了大車以後，駕車的車夫揮動馬鞭，那大車風馳電掣一般的徑直往城北的一間民宅而去。

這頭戴黑色斗篷的人不是別人，真是西門慶的第六個兒子，今年三十一歲的西門雍。

而西門慶就在民宅之中等着他。

“兒臣拜見父皇！”西門雍見了跪在地上行禮。

西門慶面色蒼白，顯得有些氣短，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上還披着一領猩紅的狐裘披風，斜依在一張榻上：“你回來了……”

西門雍膝行到了西門慶的身旁，抽搐道：“父皇，您……您這是怎麼了？”

西門慶顯得有些氣短，喘着粗氣道：“每個人，無論你活得怎麼樣，都會有這一天的，只是這一天來得早，或者是來得晚而已，所以我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為父對我身後的事情不放心啊！”

西門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請父皇訓示。”

“你坐上來。”

西門雍坐到西門慶的榻沿上，西門慶用雙手撐了撐自己的身子，然後重新靠好，道：“雍兒啊，為父死了以後，第一，絕對不能放開土地買賣；第二，嚴厲懲處貪官墨吏——”說到這裏，西門慶看了一眼西門雍，道：“你或許不明為父為什麼不讓土地買賣吧？或許你也知道了厲天閏當初和你兄長說的那一番話吧。你是不是覺得，讓官員們貪墨點錢財沒有關係的，只要他們擁戴你做皇帝，也就夠了，是也不是啊？”

“兒臣不敢聽厲賊的那些混賬話，更不會信那樣瘋話。”

西門慶道：“厲天閏的話，咋一聽，是有些道理的，但是厲天閏的目的是想學你老子我，有朝一日也黃袍加身！”

西門雍道：“請父皇明示。”

西門慶輕輕咳嗽了兩聲，道：“只要能夠買賣土地了，這大大小小的官員就會瘋狂的兼并百姓的土地，他們兼并了土地就會建立各種各樣的莊園，你老子我當初的西門庄是從祝家莊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那祝家莊是怎麼來的？他們不就是兼并百姓的土地建立起來嗎？百姓們失了土地，要麼成為流民，要麼成為亂民，在要麼這些百姓就會成為依附於這些莊園的屬民。這些莊園的莊主有了錢，有了地，有了人，然後他們再和朝中的貪官污吏勾結在一起，有錢有權有人馬，你想想會是什麼後果？如果天下亂了，官員勾結這些莊主就會成為割據一方諸侯。”說到這裏，西門慶看了一眼西門雍，接着道：“你是不是在想，盧俊義、王寅還有厲天閏他們作亂的目的就是為了土地私自買賣，如果讓他們買地，然後再讓天下不亂，這樣不就是皆大歡喜了嗎？”

西門雍趕緊道：“父皇，兒臣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兒臣知道，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而官員就是執行朝廷意志的執行者，只要土地私自買賣了，再加上貪污腐敗，天下必亂！”

西門慶聽了西門雍的話，微微頷首：“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足夠了。這豬養肥了，你是殺不動的。另外，還有一件事為父今天對你說了，不僅你，就是你的子孫也要堅持不斷的這樣做下去。”

“請父皇教誨。”

“科舉考試一定不能只讓世家大族的子弟來考，如果只讓他們的子弟來考，今後朝廷內外都成了他們的人，到了哪一步，你土地不想私相買賣，也只能私相買賣了，並且這些世家大族還會結成聯盟，他們再貪污腐敗的時候，就可以瞞天過海了……”說到這裏，西門慶有些喘不上氣來了。

西門雍忙去撫摸西門慶的胸口道：“父皇，不說了，不說了，明日再說吧。”

“你讓我說完，不說完只怕沒有機會說了。”西門慶倔強的推開西門雍道：“一定要讓那些尋常百姓，無論是種地的還是打鐵的，要他們也能參加科舉，要讓有機會當官，他們進了朝廷，就算世家大族圖謀篡權，他們是會幫你對抗世家大族。因為世家大族是容不下這些泥腳腿子當官的。”

說到這裏，西門慶要起身，西門雍趕緊去攙扶。西門慶一把推開西門雍道：“我想從我召你回京的那一刻你應該知道，你就是我的繼位新君，但是我讓你繼位新君，並不是因為你的才幹比你的兄弟們要高明許多，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繼位嗎？”

西門雍聽了這話心中難免喜悅，但是此刻卻絕對不是高興的時候：“父皇，你將這千鈞重擔交給兒臣，兒臣只怕挑不動啊！”

西門慶聽了西門雍這話，冷冷的道：“你知道這是千鈞重擔就好。我給你的不是一個太平的盛世，你做得好，天下太平，做得不好，你項上的人頭保不保得住還的是兩說啊。我願意讓你繼位，那是因為你有一個心地善良的母親，只有讓你繼位了，你的母親才能維護我們這個家族的太平，或許才能保住我們西門家不至被自己人給滅了門。”西門慶雙目微閉道：“你如果想保住你自己的性命，首先要保住你兄弟的性命，你們兄弟之間能夠和睦相處，你才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兒臣謹遵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