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大結局
崇禎五年，四月底。
李自成第一次向官軍投降。
其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從去年的年底開始，西北的造反軍就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大低谷”時期。
隨着兩遼戰事的基本平定，朝廷可以更從容的抽調出更多軍馬，甚至能夠直接從宣、大方面調動精銳明軍過來參與圍剿。
相對於軍事上的劣勢，更大的不利之處則是大環境已經變了。
在四個月的時間之內，朝廷連接兩次大規模削減賦稅，農民的生存狀態出現了極大的改善，雖然還遠遠談不上溫飽，卻已不是以前那種“不造反就活不下去”的緊迫狀態了。
對於造反的隊伍而言，這就是釜底抽薪，等於是從根本上掐斷了他們的新鮮血液。
只要還能活得下去，誰又會願意冒着殺頭的風險造反呢？
而年初的“移民實遼”政策，又是一記重擊。
“移民實遼”政策是張寧一手搞出來的，最根本的核心只有一個：鼓勵各地的破產農民去往兩遼之地，年十四以上四十歲以下的男子按照丁壯計算，可以無償分到二十畝田地，超過年齡限制的男子和女人，分到的田地減半，這就意味着一個普通的四口之家，就算是已徹底破產的失地農民，只要到了兩遼之地，登基在冊之後就能擁有五六十畝的田地，只要勤墾耕種，養活一家絕對沒有問題。
雖然兩遼是苦寒之地，終究可以白白的獲得土地，自然也就沒有人願意造反了。
於是乎，破產、失地的農民紛紛舉家前往，甚至有很多佃戶也直接跑了過去。
將內地的人口抽調到兩遼，一來是為改善遼地的人口結構增加人口數量，再者也是為從根源解決西北民亂。
這個根本性的舉措極大的改變了西北的狀況，甚至有不少造反之人也做了逃兵，直接到兩遼耕種田地去了。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造反不僅沒有必要，而且得不償失，造成了造反軍數量的銳減，造反軍各部的局面空前惡化。
王佐貴部、張存孟兩萬多人馬（大多是一些亂民，真正的戰兵數量極少）先後投降了明軍，作為張存孟部下屬的一支，李自成不願意投降，試圖開闢新的戰場，率部突入山西，接連幾次戰鬥下來，雖然屢戰屢勝，隊伍卻越來越少，已沒有多少人願意跟着他造反了。
被逼無奈之下，只能再次回到陝北，卻陷入了官軍的重重包圍之下，沒奈何只能舉旗投降。
造反軍投降官軍，本就不是什麼稀罕事兒。時至今日，很多參與圍剿造反軍的明軍本就是以前的造反軍，形勢好的時候他們就是官兵，形勢不好就會降而復叛再次造反。
李自成打的也是這個算盤：既然局面如此險惡，那就先投降吧，找機會再造反。
按照朝廷的安排，這些已經投降的造反軍會被打散，分批送往遼東，算是“移民實遼”的一部分。
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李自成和月娘見面了。
“我找了你一個多月，”剛一見面，月娘就急不可待的說道：“前陣子聽說你投降做了官軍，這才巴巴的趕過來……”
再次見到月娘，自然倍感親切：“不用為我操心，我這不是好好的么……”
“好個甚？”月娘滿是抱怨的小聲說道：“造反還好了？”
對於李自成而言，造反本就不算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也從不認為造反可以用“好”或者是“不好”來形容。經過這幾年的歷練，早已不是當初李家寨的那個野小子了，而是變得更加成熟沉穩。雖然對月娘依舊十分敬重，但卻不會言聽計從的唯唯諾諾，只是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就顧左右而言他了：“怪人先生做的好大事業，平定遼地，朝廷還封他做東寧公，月姊姊也是誥婦的身份……”
“啥誥婦不誥婦的？你少和我說這個。”月娘微微的昂着頭，仰視着比自己高出大半個腦袋的李自成，語重心長的說道：“鴻基啊，我總是為你操心，便是做夢也時常夢到你哩。”
月娘的性情脾氣，李自成是知道的，此女人最是善良淳樸，絕對不會說假話。
“真的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不造反了，現如今已經成了官軍……”
“哼！”月娘不做絲毫掩飾的哼了一聲，非常直接的說道：“你從小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長大，我還能不曉得你在想些什麼？當著我的面兒說瞎話，真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曉得你投降官軍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你遲早還是要反的……”
這話一針見血，直接說中了李鴻基的心思。
他的投降本就是無奈之舉，隨時都準備找機會再反。只是現在的李自成已有了些城府，平日裏把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掩飾的極好，卻萬萬沒有想到月娘竟然已經看出來了。
“月姊姊，你可不要這麼說，我是真心投降官軍的……”
“你真心個屁。”月娘說道：“從小到大，每次撒謊之時你都會下意識的低頭，我還能不知道了？你已經這麼大了，想做甚麼我也攔不住，若是你願意繼續造反，旁人也沒有法子，隨便你好了。這是我家裏那位給你的信……”
從貼身處取出那封還帶着自己體溫的信件：“你好好看看……”
現在的張寧已不是昔日的那個小小里長，而是一等東寧公，執掌大明朝的半個北疆，就算不是一方諸侯也和事實上的諸侯沒有多大分別了。
位高權重的東寧公還惦記着一個小小的造反頭目，甚至專程寫信讓月娘捎過來，足見真誠之心。
“我早就曉得怪人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一定會出人頭地，現在果然如此……”一面和月娘閑聊着，一面拆開信件。
看到書信抬頭的第一句話，李自成就笑了：
“我知道你小子是被迫投降，一定還會擇機造反。”
怪人先生就是怪人先生，雖遠在千里之外的遼東，卻能夠知道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一定會降而復叛，這份心思當真是厲害的緊。
“造反這事兒，本無對錯可言。”
張寧的這句話，實在是太對李鴻基的胃口了：造反就是造反，又何必說什麼對錯？
由此可見，怪人先生對造反這事並不是看的很重，至少他不認為造反就是多麼了不起的罪行。
“然局勢已變，造反已無必要。”
“你小子若是執迷不悟還想造反，我估計陝地官員一時間也奈何你不得。”
看到這句話，李鴻基就又笑了：很顯然，張寧早就知道本地的官軍沒有看破李鴻基的心思。
“現如今的這大局之下，若是繼續造反就已不是為了掙扎求活，而是為一己野心罷了，因為我早就看出你小子的野心了。”
“你要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業，便來遼東找我，這邊有的是大事給你做。”
“要是你繼續造反的話，遲早會弄到不可收拾。就算你能打得過西北官軍，能打得過我么？我可不希望你被宣慰軍的大炮轟死。”
信件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等着你。
看完之後，隨手將信件湊到火燭上燒成了灰燼，李鴻基笑呵呵的說道：“怪人先生在遼東，說有大事讓我去做，他說的大事到底是個啥事情啊？”
“我怎麼曉得？既然他說有大事給你做，那指定就是有的。”在月娘的心目當中，也只有張寧能夠壓服得住李鴻基這野小子了，所以非常希望他能去遼東，把他置於張寧的視線範圍之內，才能讓人放心。
“你到底去不去遼東啊？給我個痛快話。”
“我得好好的想一想……”
“以前你可沒有這般的婆婆媽媽，若是你用敷衍的話語哄我可不行……”
這一次，李鴻基沒有說話。
沉吟了好半天之後，才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讓我去找怪人先生，也不是不行，只是……只是我手底下還有一眾兄弟，都是跟着我一起拼死拼活的闖出來的，我自己走了，他們咋辦？”
“索性一起帶着過去好了。”
“我得和他們商量商量。”
在是否去往遼東投靠張寧這個事情上，最大的阻力來自於李鴻基本人，而不是他手下那些個造反的兄弟們。
大家提着腦袋造反，實在是因為活不下去了，現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誰還願意冒着殺頭的風險繼續造反了？
既然李自成（李鴻基）有這麼好的出路，而且他和東寧公私交甚厚，偏偏又是他的夫人親自出面“招攬”，誠意是絕對有的。大家投靠過去之後，必定也能混一個不錯的出身。
手下的兄弟們都極力贊成去往遼東投靠張寧，而不是找機會繼續造反。
最終，李鴻基終於下定了決心：去遼東。
一個多月以後，李鴻基率領着幾百個兄弟，加入到“實遼”的移民隊伍之中，正式踏上去往遼東的路途……
先在鍋蓋川集合，然後由烏方石接手，派遣一支人馬“沿途”護送，李自成等人夾雜在浩浩蕩蕩的移民隊伍當中，一路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