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修建新房

第十章 修建新房

田裏的莊稼已經割了,成簇成簇的豆茬和整齊排列的高粱茬子裸露着,一片收穫之後的狼藉。間作的蘿蔔已經長出翠綠的纓子,芥菜疙瘩剛剛拱出地面,活像一隻只肥碩的地老鼠。距水源較近的田地里已經撒上了秋菠的種子,只要今年的霜下來的不是很早,應該還能再吃一茬新鮮青菜。

打穀場上,成垛成剁的穀子堆的如同小山,女人們正用小巧的釗刀將谷穗割下來。

干打高粱濕打穀是每一個庄稼人都知道的道理,高粱可以等到晾乾之後再脫粒,穀子卻必須在晒乾之前打下來。若是曬的太干,那些細小的穀粒子就會自行脫落,會減少產量的。

一年的收成已經收穫,能不能顆粒歸倉就看這幾天了。萬一要是下了雨,穀子就會在穗子上生出嫩綠的芽芽兒,最主要的口糧就全瞎了,所以必須沒白天沒黑夜的搶收搶打。

穀場上早已點起了松油火把,搖曳的火光中,男人們輪着木棒和擔鞭子,賣出了十二分的力氣。每當男人們把谷穗子打下一點粒子來,女人們就會趕緊上前把粒子收攏起來,又篩又簸的去除雜質,然後小心翼翼的裝進口袋當中。

相對於那些舉着木棒不住拍打的人家而言,張寧就顯得輕鬆了很多:用黑布把灰毛驢的眼睛蒙上,牽着韁繩站在攤成圓形的谷穗中央,隨便吆喝幾聲,毛驢就會拉着石頭碌碌轉圈兒。只用了小半夜的時辰,就輕輕鬆鬆的把脫粒這項繁重的工作做完了。

在火光的映照下,簸箕里的穀粒子閃耀着金色的光澤。對於任何一個庄稼人來說,這就是天地之間最誘人的顏色。今年的雨水來的還算及時,穀子的收成不錯,只要官府的賦稅不再高的嚇死人,應該夠吃到明年開春了。

張寧撐着口袋,月娘把最後一簸箕穀子裝進去,剛剛擦了擦額上細細密密的汗珠,身後已響起一聲吆喝:“怪人先生……”

因為能認字的緣故,張寧早被鄉親們視為高人一等的“文人”,又做了里長,更是尊崇有加,平日裏多是喊他“張先生”或是“寧先生”,使用“怪人先生”的只有一個:李鴻基。

“啥事?”

這個半大的野小子帶着一腦門子的熱汗,風風火火跑了過來,張口喊道:“打穀子打的胳膊都抬不起了,借你家的毛驢使使,行不?”

整個李家寨子,除了村西口那幾戶有錢的地主人家,就只有月娘家裏有這麼一頭毛驢,算是唯一的大型牲口了,也是家裏最值錢最金貴的“資產”。唯恐毛驢虧了力氣,平日裏都捨不得騎一下,完全當作是一件了不得的寶貝來對待。

庄稼人都知道牲口的金貴,所以平日裏也沒有人來借。半大的野小子李鴻基卻跑過來借毛驢,馬上就引起了鄉親們的注意:大家都在看着呢,若是月娘把毛驢借給了李家野小子,大傢伙也就厚着臉皮來借一借,省的再費人力。

毛驢拖着石頭碌碌碾了將近兩個時辰的谷穗子,月娘早就心疼了,正尋思着回家之後給牲口添幾把秕谷呢,“不懂事”的李鴻基就來借了。

“用去吧,”不等玉娘說話,張寧想也不想就應了。

“你家的石頭碌碌順便也借一借。”

“隨便你用。”

既然張寧已經允了李鴻基要把毛驢借給他使喚,月娘雖然有些心疼,也不好再說什麼。

野小子牽着毛驢,象個大人一樣笑嘻嘻的拍了拍張寧的肩膀頭子:“我早就說等你碾完了穀子來借驢子的,老爹卻擔心你不肯借,我直說怪人先生不是小氣的人……啥也不說了,回頭給驢吃半升秕穀子。”

碾場、拉磨都是費力氣的活,張寧把毛驢借給了李鴻基,等於了桶了馬蜂窩,其他的鄉親們也紛紛來借毛驢,張寧全都一一的允了。打穀場上的人們一哇聲的念叨着張寧張先生的好處,全都是稱讚之語。

有了毛驢之後,李鴻基的老爹再也不必輪着木棒打穀子,湊到張寧面前再次道謝,順便說起另外一件事情:“前些事情,給鴻基這孩子提了一門親事……”

古人早婚,象李鴻基這樣的半大孩子,已經到了婚配的年齡,張寧隨口問道:“鴻基要娶婆娘了?是哪家的閨女?”

“碎金鎮金老六的閨女,在咱們寨子上的艾老爺家做幫傭的。”

艾老爺是李家寨子少有的幾戶外姓人之一,也是少數的幾家富戶,經商多年,雇傭着長工短工不老少。碎金鎮距離這裏不遠,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了。

不等張寧開口,月娘就已經笑道:“鴻基這孩子整天風風火火的,成了親之後也就穩當下來,知道好好過日子了。”

“我也是這麼個想法,已經和女家下了定禮,琢磨着儘快就給他們成親,把婚事給辦了。”

“好事啊,也該熱鬧熱鬧了。”

“只是……只是……”李老爹面有難色的說道:“我家的光景你也是知道的,恓惶的緊,手頭上短住了,拿不出聘禮來,想管你們家借兩緡錢使使,先把孩子的婚事辦了。等到來年指定把錢還你們……”

鄉親們的日子大都是緊巴巴的,平日裏雖然經常互相借些油鹽柴米,那都是小事情。李鴻基馬上就要娶媳婦了,這麼大的事情家裏很難湊出聘禮,村裡人都知道張寧是縣尊大老爺晏子賓面前的“紅人”,又買了毛驢,家中肯定有些閑錢,所以就開口來借了。

開口就要借兩緡錢,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雖然張寧賺的那個元寶還沒有花完,但這筆錢的數目太大(所謂的數目太大僅僅只是相對於月娘這樣的窮人而言,同時代的揚州鹽商等富貴階層一頓飯都要幾百兩銀子了),月娘實在不敢允他。若是不借的話,鄉里鄉親的面子上需不好看,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就聽張寧說道:“好說,回頭讓鴻基到家裏來取錢,成親娶媳婦是大事情,千萬別耽擱了。”

雖然月娘不打算借出這麼大的一筆錢財,奈何張寧已經答應了,只好做個順水人情。

兒子婚事所需的錢財終於有了着落,李老爹歡喜的什麼似的,千恩萬謝的說了一大籮筐的好話。

張寧笑道:“我和月娘已經商量過了,準備起兩間房子,過了秋天就要到碎金鎮上買些磚瓦,到時候也要借你家的架子車使使……”

“行,行,你隨便用,”李老爹沒口子的答應着:“別的咱不會,力氣倒有一大把,我就是泥水活的把式,等你起房子的時候我們爺兒倆都去幫忙……”

秋收過後,到碎金陣上購了些磚瓦石灰等物,邀了左鄰右舍的鄉親們來幫忙,準備在月娘家老屋的西側起幾間新房。

張寧的人緣好,又是李家寨的里長“大人”,前來幫忙的鄉親們很多,就連寨子西口那幾家很少和窮鬼們來往的大戶也象徵性的派出一兩個人手,幫着張寧起新居。

古代蓋房不需要測繪、圖紙之類的東西,完完全全看是依照匠人們的經驗。開幾道深溝,用三合土夯實了,就開始砌牆。

人多手稠幹活快,只五七日的光景,房筒子就已經砌好了,只等黃道吉日木匠們上了房梁,架上木檁排上椽子,鋪上葦席再列上瓦片,基本就算是成了。

看着已經成型的新房,月娘嘴上雖不說什麼,心裏早就歡喜的不得了了:前幾天張寧曾經找過那個做保長的族叔,族中長輩全都極力贊成月娘的婚事。

象月娘這樣的丫頭,天煞陰女的命格,能嫁出去就已經很不錯了。何況張寧還是李家寨子的里長,又是個讀書認字的“文人”,月娘這丫頭能找到這樣一個如意郎君,絕對是老天爺開了眼,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婚書在張寧本人寫好的,保長族叔按了手印兒,剛剛送到瞎眼老娘的手中。至於聘禮什麼,雖然聘書上寫了很多東西,其實大家都明白那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張寧的全部身家一直都在月娘手裏,所謂的聘禮也不過是從左手倒騰到右手罷了。

這門親事已經正式的定了下來,連成親的吉日都選好了,只等新房建好就可以正式完婚。這些天來,雖然整日裏忙忙碌碌,月娘的精神卻好的出奇,笑容都沒有落下來過。

張寧正陪着泥水匠和幫忙的鄉親們在院子裏忙活,幾個族中的嫂子則在廚下燒火做飯,準備好好的款待一下辛苦了好幾天的鄉親們。

“月丫頭,眼瞅着就要出嫁了,以後不僅要為人婦,還要為人母呢。”

“嘻嘻,一個丫頭家家的,怎知道為人母是怎麼回事兒?”燒火的嫂子笑嘻嘻的說道:“在家做丫頭和出嫁當媳婦,可不一樣哦。你家阿娘囑咐過你沒有?”

“囑咐甚麼?”

燒火的嫂子促狹的笑着:“看來月丫頭甚麼都不懂呢,要不要嫂子我教教你?”

“用得這你教?”另外一個年紀稍長的大嫂子笑道:“等入了洞房,把燈一吹,衣裳全脫了就啥都懂了。”

“那也不一定啊,話說我成親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弄呢。”

“那種事是個人就會,就算是不會,等漢子趴在肚皮上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就會了。”

月娘這才明白嫂子們說的“那事兒”是什麼事兒,頓時羞的滿臉通紅,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一不留神,菜刀切到手指上,頓時傳來一聲尖叫:“啊——切到手了……”

“哈哈,月丫頭是想那事想的出了神兒吧?”

“嫂子,別說了,怪羞人的。”

“天地人倫,世間正道,這有啥羞人的?到時候你知道了滋味兒,肯定會整天都想,說不得還要請嫂子教你幾手做女人的功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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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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