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莊周一夢
還坐在大廳里的客人,每一位都收到了我送過去的代餐券,今天那樣的事情,算是驚嚇了吧,也不知道發生了那種事,他們還會不會再來了。
想到今晚這麼冷清的狀況,我有些頭疼,只能期待另一家店趕緊因為資金不足停止活動,把價格恢復到正常水平了。
不過,那家飯店叫什麼名字來着?叫,吉祥?不,不對,吉祥飯店不是,吉祥飯店是,不存在於此時此刻此地的,屬於我記憶中另一片時間段的場景。
吉祥飯店,鳴玉?我怔怔的看着大廳里的情形,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陌生。
大廳里的一片狼藉場面,忽然就像是受到了什麼魔法的驅動,忽然飛舞起來,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就連那些摔碎的杯盤也都忽然一片片飛了起來,拼合到了一起。
看着這樣的場面,我卻沒有什麼驚異之心,只是覺得,有什麼記憶呼之欲出。
黃金金站在我面前,原本彎腰拿着掃帚的身體此刻也忽然直了起來,把掃帚丟到了一邊,就像是被操控着的人偶,失去了術者給予的靈魂。
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絲絲的發涼,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貼在我背上,但是,沒有任何重量。
緊接着,是四周的空氣,空氣好像忽然變成了有形的凝膠狀,呼吸變得困難起來,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來,像是被裹在了一團橡膠里,我忽然,就想起來了。
我確實是去了另一家飯店打探情況的,但是,那家飯店不存在於三年前還只有我和明燦黃金金三個人的時候,店裏又多了新人,接過了我主廚的擔子,我心安理得的跑到大廳招待客人間或當我的洗碗工,我們時不時的還能夠輪休。
所以,這段記憶,是從哪裏來的。
我現在究竟是身處於什麼樣的時間,那段記憶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假,還是說,虛假的是我現在所看到的一切?
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
是他,是那個孩子,鳴玉。準確的來說,他應該叫,鄭鳴玉。他大概,就是周薇薇拜託我尋找的孩子。
記憶中,申簡給我打的那個電話里,那個孩子早早地就不見了,而當時帶走他的富商,被尋仇身亡,全家人無一活口。
他們的靈魂,在鄭鳴玉手裏,在那個小小的水晶球還是玻璃球里。
我幾乎要暈過去,眼前的場景如同被攪碎的水彩一般,忽然融化扭曲,就連黃金金的臉也變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色彩,然後,慢慢地消失在了我眼前,變成了一團徹底分辨不清哪裏才是她的斑斕的色彩。
我完全呼吸不了,整個人彷彿要窒息一般,即使勉強吸了氣進去,也只是感覺到肺里多了一團火辣辣的液體一般的東西,忍不住就大力的咳嗽起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那種窒息感忽然就不見了,我竟然強挺着沒有暈倒過去,眼前的景象大概因為缺氧太久,所以有些模糊,但我還是看到了,那個孩子的笑意盈盈的臉。
我踉蹌的向他走了過去,一把扯開了他襯衫的一口,看向他左邊的肩頭。
幾片紅色的小小的花瓣所組成的,一朵櫻花一般的印記就赫然貼在那裏,是,胎記。
“是你,是你。”我咳嗽個不停,彷彿是想把剛才沒有呼吸進去的空氣都吸夠本。
“是你,對吧。”我抹了抹因為咳嗽而被口水潤濕的嘴唇,“你,殺了那個富商,他們一家。”
有些事情忽然串到了一起,我連忙在心底喊着瓶三,希望他能告訴我,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我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對我有沒有惡意,又想把我怎麼樣,但我剛才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記憶之中去,又從記憶之中忽然想到了吉祥飯店這個並不怎麼特殊的地標,才終於掙脫了那些如同夢境一般的回憶。
“沒有啊。”他還是微笑着,懷裏捧着那個小小的水晶球,裏面仍然散發著斑斕的光芒,可在我眼裏,卻恐怖如墳墓。
是的,原本,那就是一個墳墓沒有錯,那是靈魂的墳墓。
“怎麼是殺死呢?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在這裏,這明明是能讓我們團圓的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東西啊。”他歪着腦袋看我,“叔叔,你的記憶里,有很有趣的東西啊。”
果然,是他搞的鬼,想必剛才我想到的我經歷的事情,也就是記憶中曾發生的那些事情,都已經被他完完整整的看到了吧。
“那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你媽媽,拜託我一定要把你找回來。”我這麼說著,一邊喊瓶三。
這傢伙,關鍵時刻一點反應都沒有,又給我掉鏈子。可是周薇薇的靈魂還在他那裏溫養着,沒有他,周薇薇根本出不來,我也沒辦法把周薇薇弄出來。
想要把這個不知道現在心裏究竟在想什麼的小鬼給治住了,周薇薇是唯一的希望。
“恩,知道了,叔叔一直在很用心的找我呢,只不過我沒有等人來救我。”他看着懷裏的水晶球,原本溫和如小兔一般的神情忽然猙獰起來,“怎麼可能等得了呢?”
說著,他竟然一下子就把那水晶球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那水晶球在木製的地板上悶響了幾聲,彈了幾下,就遠遠的滾走了。
我被那水晶球的滾動搞得一下子緊張起來,雖然盡量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靜,卻還是緊緊地盯着鄭鳴玉的臉,試圖觀察他的神情中,是否有什麼異常。
但,不到幾秒鐘,我就放棄了。
這個孩子的表情,應該說是從頭到尾都很異常。
我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伸手,幫他扣好了剛才被我扯開的領口的扣子。
剛才,我有些太激動了,不知道有沒有嚇到他。
“你是,怎麼開起來的,這家飯店。”我試圖和他聊一些正常的不那麼容易刺激到他的話題,“又是為什麼,來了遼城呢?”
這是我最奇怪的一點。雖然我只是把這件事拜託給了申簡。當然,也只是不得不拜託給了申簡,畢竟他作為警察,又剛剛追捕到了一批人販子,追查幾個孩子的下落是最正常也最容易的事情。就算我要親自去找人,也不可能有他們那樣的效率。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鄭鳴玉只是靜靜地看着我。
“媽媽?”他忽然開口。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嗯,你的,媽媽。”
說著,我更大聲的喊起瓶三來:“快點,把周薇薇放出來,人家兒子找到了。”
這時候,瓶三才忽然慢悠悠的回我:“我就睡了一覺,你怎麼這麼吵。你這是在哪兒呢?”
“周薇薇,我要周薇薇,趕緊的。”我還在催促着瓶三,鄭鳴玉卻忽然笑了。
“我沒有媽媽的,我的媽媽在這裏面呀。”他指着那個滾落在遠處的水晶球,笑着笑着,眼睛裏忽然就流下淚來,“她打我,罵我,侮辱我,折磨我,可是,他們讓我喊她媽媽。你說的媽媽,又是哪個呢?”
“她被人關了起來,也被人折辱,被人陷害,被人折磨,但是,她一直想把你找回來。”我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看到周薇薇的時候。
“你剛才看了我的記憶,對么?那你有沒有看到,她被一個嬰兒掏空了內臟,被當成飼料孕育了一個怪物,卻在死後獲得了自由,又親手把自由交給別人,只為了把你找回來?”我顫抖着,想起了那個滿身驅蟲,半張臉腐爛的徹底,卻依然美艷的女人。
還有最後,那被剔乾淨了全身的血肉,明知道會有多痛苦,也要走上那個祭台,只為了能夠獲得更強的力量,能夠找到自己的孩子,保護他,能夠找到奪走了她孩子的人,報復他們的那個,可憐的女人。
鄭鳴玉的眼睛裏,忽然像是蒙了一層霧一樣,眼淚,又一次的滾落了下來。
“她真的一直在找我么?”他看着我的眼睛,呢喃道,“你沒有,騙我?”
“真的,沒有騙你。”我立刻又催促着瓶三,“你快點,周薇薇,我要周薇薇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半晌,瓶三才用那已經不再慵懶的沉靜的聲音回答我:“你,確定么?”
“我確定。”我不耐煩的催促道,“先讓周薇薇看到她兒子,也算是滿足了她的心愿之一吧。”
“那,好。”瓶三就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氣一樣,片刻的停頓以後,他開口,“周薇薇,你的孩子,幫你找到了。”
我聽到,這句話是從我的嘴裏說出來的。我清晰地聽到了我自己的聲音,下一刻,手臂上的半面骷髏忽然發出了紅橙色不定的光芒,像是一道投影一般,柔和的光線照射在了牆壁上,周薇薇的身影就在那些光線之中緩緩地浮現,最後,落在了地面上。
她的雙眼緊緊地閉在一起,直到腳尖落地的那一刻,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隨之落下的,是一滴滴晶瑩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