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奧爾良(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奧爾良(三)

阿爾弗雷德去停車場取車,讓簫小杞呆在原地看管行李等他,簫小杞坐在街道邊的柱子上,一手抱着走時姨母送的大木瓜,一手百無聊賴地卷着頰邊的頭髮玩,募然,簫小杞瞳孔猛地收縮,簫小杞看到一個滿頭黑灰色捲毛的男子坐在一張中國小學教室里那樣的瘦條行木桌子後面,桌子旁圍着零落的幾位旅客在諮詢船票,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兩位負責諮詢,剩下那位負責收錢。

簫小杞身不由己盯着那男子看,他是不是昨天騙走了他們45美金的那個人?

是他嗎?昨晚樓道太暗了,簫小杞有些看不清那人的樣子,簫小杞不自覺一步步走過去,怎麼說呢,是不是要先自我介紹?如果她認錯人了,如果他說根本沒有這回事,如果他說不是他……要不要先等阿爾,要不要先找警察,可是等她等到阿爾,找到警察他還在嗎?

之前簫小杞想過每種可能性,但哪種可能性都不包括那個騙子就坐在自己面前,這樣避無可避的狹路相逢。

不知不覺,簫小杞已經站在了桌子前,那人抬頭看向她,那是一張平凡的,30歲左右的黑人面孔,黑灰捲毛,圓臉圓鼻子圓眼睛。

兩人的眼神一碰,那人起先一愣,然後眼神慌亂起來,他移開了目光看向他的同伴。

就是他了!簫小杞心中已是瞭然,簫小杞不記得他的臉,但是顯然他還記得她的臉。

站着的那個人亦是一頭短硬沾灰的捲毛貼在頭皮上,顏色卻是墨般黑,他像是灰毛的大哥一般,他們對望一眼,簫小杞就心領神會了,看來黑毛也知道昨晚灰毛騙他們錢的事,但是黑毛沒有灰毛那樣緊張,他頭向旁一擺,然後說:“滾!”

開門見山,很好,至少她不用擔心會否冤枉好人了。

“行。”簫小杞攤開手,一字一句地說:“把錢還我,我就走開。”

簫小杞從來沒有想過被騙走的錢還可以要回來,即使是那個時候上帝將騙子推到了她面前,簫小杞也沒有天真到認為他們看到她就會乖乖地將錢還回來。

簫小杞這樣說,慢慢地說,只是為了有時間想該怎麼處理,狹路相逢,避無可避已是事實,除非是軟蛋都不可能視而不見,但是簫小杞還想全身而退,開開心心地回亞特蘭大,簫小杞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她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還你錢?”黑毛挑着一邊的眉毛,像看白痴一樣上上下下打量簫小杞,“嘿,你們白人來這兒不就是花錢的?”

“那不是花的,那是被你們騙的。”

黑毛把玩着手上的圓珠筆,“滾。”他再次說。

這些人,這些人就是看她勢單力薄,他們就這樣大喇喇地承認騙了她的錢,他們知道她拿他們沒有辦法。

“你們經理呢?”簫小杞問。

黑捲毛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就是。”

“靠,你們新奧爾良有沒有王法了?”

黑毛愈發不經心地說:“那你去找警察好了,不過現在是吃飯時間,你從那邊過去頂多10分鐘,你得等上一等,喏,就在從那個街口轉過去。”他用圓珠筆虛點了點警察局所在的方向,簫小杞看他那樣輕蔑的神色,就知道找警察是沒有用了。

第三個黑小伙比灰毛和黑毛年輕,帶着耳釘,頭髮老長編了小辮,這時插話,“哎呦,也許那時他心情不好啦,也許他家裏剛剛死人啦,急需用錢了嘛。”

“放屁!”簫小杞的聲音陡然拔高,簫小杞不打算再忍耐了,也不打算再和他們廢話,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強盜邏輯,她能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你見過能和猴子說得通道理的人嗎?

那錢她不差,但氣是怎麼都咽不下了,為了那一時的同情心而被當傻瓜這事,她是永遠都不會幹了。

他們的場子很簡陋,就是一張桌子,一把遮陽傘還有三個黑人,三個黑人都很粗壯,簫小杞有自信能一人打贏他們,不過她還想要今天下午的時候安然地坐在亞特蘭大的教室里上課,就不能也被抓進警察局裏,簫小杞不知道新奧爾良當地的法律,但先不動手傷人這事准沒錯……這樣的話,那就砸桌子?所有做生意的人都有成本考量,這個簫小杞很明白,雖然信譽他們也許無所謂,但是重新買桌子是要時間的,而時間就是金錢,你們不是愛錢嗎,好,我就砸了你們賺錢的傢伙。

於是下面就開始出現了類似小學生吵架的對話。

黑毛:“滾開!”

簫小杞:“你做夢。”

小辮:“你就當自己花掉了嘛!”

簫小杞冷笑:“想得美!”

灰毛:“你再吵也沒用。”

簫小杞:“我們試試?”

四人越吵越烈,周邊其他攤位開始聚攏過來……

攤位甲:“哎呦,來就是花錢的啦。”

簫小杞不依不撓:“行,你給我錢花!”

攤位乙饒有興緻,“咦,你從哪裏來?”

簫小杞氣焰囂張橫了他一眼,“中國!有問題嗎?”

攤位丙,“臭女人,哪來的?這麼囂張?”

旁邊立刻有人代替她回答,“都說了是中國的。”

簫小杞白眼一翻,“沒你囂張,騙錢還有理了?”

灰毛見人越聚越多,有些慌了,“再不滾,我對你不客氣!”

簫小杞轉頭盯着他,“我等着你的不客氣。”

“……”

這樣一來一往下,簫小杞的英語罵功在一片罵聲中節節攀高。

雙方吵架,通常來說如果是一方一個人,一方几個人的話,不出意外絕對是人數多的那方贏,這和口才什麼的沒有關係,更多的是一種氣勢,這邊說一句,那邊馬上起鬨,而那邊說一句,馬上就有人附和,這場架不用吵了,勝負已定。

但那是指通常情況,是指同性對同性,如果是幾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在光天白日下,這點很重要,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外國人,不用吵了,肯定是這個女人贏。

簫小杞的語速越來越快,但字字清晰,聲音又尖又細,突兀高昂,簫小杞要的就是把事情搞得路人皆知。

於是漸漸地,簫小杞身邊也開始聚攏起各色路人,男女老幼高矮肥瘦,以簫小杞和黑毛,灰毛,小辮為中心開始形成一個圈,逐漸向外擴展,事情開始向著簫小杞設想的方向走。

一位穿着黑袍的老太太湊在簫小杞身邊,沙啞的聲音卻透着一種和藹,“小姑娘,出什麼事了?”

簫小杞把嘴一扁,控訴道:“他們騙我錢。”

“啊?”

另一黑人壯漢大冬天的居然只穿着一件無袖的,他問:“他們騙了你多少錢?”

灰毛臉色發青,他無意識地緊緊抓着開發票的那疊收據,手足無措地看着簫小杞和他的老大,他的同夥爭鋒相對。

黑毛急了,“你滾不滾?”

小辮叫囂,“錢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了。”

是嗎?錢在誰手上就是誰的?此時簫小杞的感官異常靈敏,她知道她周邊的黑袍老太太和其他路人在為她和他們爭執,只是她年老體弱,他們只覺煩躁但並不怕她。

簫小杞知道黑人壯漢一直站在她身旁,他沒有幫腔,但是他在猶豫,並且始終沒有走開,簫小杞知道灰毛的桌子上凌亂地放着計算機,紙幣,收據還有鐵做的訂書機,簫小杞知道他一上午賣票的錢就在桌子側面他腹部前的抽屜里,而抽屜是半開的。

簫小杞的目光往抽屜那兒一瞥,錢在誰手上,就是誰的是嗎?那就搶回來,你以為我不敢啊?

簫小杞動手了,她是一句話說到一半突然出手的,簫小杞的手很小,儘管抽屜是半開的,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爭吵的核心是她一對三,而雙方陣營的中間是那張桌子,他們一直沒有離開那張桌子,因為桌子的抽屜里都是錢。

因為爭吵簫小杞是單手撐在桌面上,身體一直有些前傾,所以簫小杞是凌空直下,單手瞬間插入抽屜中,滿滿一手的錢,一抓住便縮手。

灰毛醒悟過來,“啪”一聲合上抽屜,只要灰毛再快個0。3秒,簫小杞的手就會皮開肉綻……

但晚了就是晚了,簫小杞已經抓了一手的錢出來了。

小辮一聲尖叫,黑毛兇狠地撲過來,扭住簫小杞抓錢的手臂,簫小杞“啊,啊,啊”地發出一連串尖叫,叫得比小辮更驚恐更無助更悲憤!

“救命救命救命啊!”簫小杞尖叫着,另一隻手中的超級無敵大木瓜就對着黑毛砸了下去,儘管他們三個都比她兇猛,比她壯,但可惜他們輕敵了。

簫小杞出手之前就已經估算了出手的最短距離,最快速度,對手的反應速度,簫小杞知道她那雖然滿滿一手的錢其實不會有多少,但是這個動作他們一定會反撲,簫小杞要的就是他們反撲,不撲簫小杞就找不到砸桌子砸椅子砸場子的理由了。

簫小杞只覺渾身都是熱汗,拋卻了害怕,擔憂,剩下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專註。

簫小杞用木瓜砸而非一直在她手邊的鐵質訂書機是因為她始終只想給他們一個教訓,簫小杞要全身而退,就不能見血,另外,既然已經動手,無論砸或被砸,撲或被撲,追殺或被追殺,抱着個木瓜都是諸多不便。

準備和阿爾弗雷德一起享用的超級無敵巨無霸木瓜在黑毛肩膀處華麗麗地碎裂,幫助簫小杞成功地擺脫他的鉗制,但是小辮還是死命地抓住簫小杞的手,妄圖將她的手指一個個扳開。

灰毛也撲了過來,他要幫小辮抓住她,這樣小辮才可以搶回簫小杞死命捏在掌心的錢,黑毛的反應不為不迅速,他一把將臉上,脖子上,身上的木瓜碎肉抹去,一大片滴滴答答的瓜肉被他刮到地上,然後欺身再上,他伸手便來扯簫小杞的挎包。

簫小杞有三個包,一個阿爾弗雷德的行李箱,一個自己的紅色雙肩背包,一個黑色斜挎包,所有最貴重的文件現金都在貼身的胸帶里,但是斜挎包里有ipod,相機和手機,黑毛能對準斜挎包令簫小杞大吃一驚,顯然他是他們中最聰明的,他懂得圍魏救趙。

簫小杞的整個左手從手臂開始都還被小辮捏着,一邊簫小杞還要左右閃避灰毛,如果黑毛再撲過來,簫小杞就完了,要不用技能?

簫小杞正猶豫着,忽然,她眼前晃過一個黑影,是那位黑袍老太太,她一邊叫着什麼一邊一下插入了簫小杞與黑毛之間,她張開雙臂以母雞護小雞之勢擋在簫小杞面前,黑毛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的怔踵,但是他速度不減,只是改扯為推,他毫不留情地將黑袍老太太一把推開,老太太一個踉蹌絆倒在遮陽傘上,她和遮陽傘同時轟然倒地。

簫小杞怒了,誠然,簫小杞這樣大聲與他們爭吵就是為了有人圍觀,有人圍觀她就不會被黑了去,那麼多雙眼睛都能看到與她結仇的是誰,簫小杞就相對安全,但是簫小杞從來沒有想過殃及無辜,雖然她也是女子但畢竟年輕力壯,而且士氣由她而起,簫小杞是為自己出頭,但老太太不同,她只是個路人。

簫小杞沒想過黑毛他們會這樣無所顧忌,連老太太都敢下手,憤怒之下,她抄起桌上的訂書機,手掌略微翻動將訂書機塑料那面朝外對準小辮的鼻子就砸了下去,聽說男人的鼻子遭襲會涕淚俱流,聽說鼻子即使斷掉也不是啥大傷。

小辮仰頭避過簫小杞那一擊,訂書機劃過他的下顎骨,雖沒有給他造成重創,但抓住簫小杞手腕的力道隨之卸去,小辮他收力不及,一下撞在桌子上,桌子因為剛才老太太倒地已經東倒西歪,這一下的撞擊,抽屜連着抽屜的鈔票“嘩”一聲全部掉落了出來。

“砰”一聲轟響,桌子隨之倒地,壓了一地花花綠綠的鈔票。

小辮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灰毛顧不上簫小杞了,趴在地上迅速撿錢,黑毛怒火衝天,他陰沉着臉向簫小杞逼近,這一切的發生猶如電光石火,圍觀的群眾里三層外三層,簫小杞聽到人群的後方被堵塞的車輛瘋狂的喇叭聲,還有人大聲在詢問發生什麼事。

但是在風暴的核心層,簫小杞的四周卻如電腦死機一般沉寂,大概任誰都想不到老外,還是一個女人敢公然在大街上打架。

老太太和小辮倒在地上,灰毛亦是趴在地上,太陽傘,桌子以及原本在桌子上的計算機,紙片,圓珠筆還有鈔票撒落一地,只余簫小杞和黑毛還站着,簫小杞手執兇器——訂書機,而黑毛從下巴開始到整個右肩都是黃白之物,污跡斑斑。

5秒,終於人群開始騷動,亂套了,阿爾弗雷德突然加入戰局,他扶起跌倒的老太太后直接一拳向黑毛揮去,黑毛不甘示弱反擊,灰毛站起身加入戰局,被阿爾弗雷德一腳又踢回地上,小辮妄圖襲擊還在外太空神遊的簫小杞,被不曉得誰發出的計算機扔中右眼,登時烏黑一片,坐在地上的老太太衝著身後的人群一陣喊,人群中旋即衝出好幾個身材魁梧的黑袍女人,她們直接繞過簫小杞直撲小辮,灰毛而去,圍住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被晾在一邊的簫小杞無比困惑,發生什麼事了?有人提醒她,你數數搶回來多少錢了?

簫小杞愣愣地,半響才“哦”一聲,鬆開早已捏到僵硬的手指點錢,“大概是15美金的樣子。”

“是不是還差30美金?”那人問。

簫小杞傻乎乎點頭,立即有人扒開圍成一圈痛扁灰毛三人的人堆鑽了進去。

簫小杞好奇地探頭想知道那人鑽去了哪裏?少頃,他鑽了出來,將雙手裏面胡亂團着的紙幣一股腦兒塞進簫小杞手裏,“你數數,夠不夠?”

“額,差不多……”

“那你還不趕緊走?”

“啊,對哦。”簫小杞一拍腦袋,腳底抹油要溜,然後腳步一頓,“老太太呢?”

“沒事了。”年輕人揮揮手,“你快走吧。”

簫小杞被推了幾步,又扭回頭,“不對不對,我男朋友還在裏面。”

“哪個是你男朋友?”

“就是……”簫小杞一時說不清,然後踮起腳尖,揚起頭往裏一瞧,指着裏面正拎着黑毛衣領揍的阿爾弗雷德,道:“就是那個,揍黑毛的,穿黑色衣服的。”

那人也跟着簫小杞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後點頭,“我等下告訴他呆會去找你,你就快走吧。”再次推了簫小杞兩把。

於是簫小杞莫名其妙地,毫無阻礙地就這樣擠出人群走掉了。

簫小杞走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從那個核心層開始,整條街被擠得水泄不通,更多人還在往裏沖,時不時還有人抓住從裏面走出來的簫小杞,問:“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了?簫小杞搔搔頭,前半截她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後半截……簫小杞作為當事人亦一頭霧水。

好吧,總而言之,錢是拿回來了,簫小杞又獃獃走回阿爾弗雷德剛才讓自己等着的地方,坐着,不知過了多久,忽來的陰影遮去了她正貪戀享受着的冬日陽光,抬起眼瞼,不期然地撞上了一雙湖藍眼眸,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居然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個小時,顯然阿爾弗雷德還進去了警察局一趟,心下一顫,簫小杞討好地笑着:“呵呵,你好啊,阿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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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異國選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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