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5章 能不能換個人?
原本,金舒是想多喝兩杯,然後裝醉,好逃脫最終結賬的悲慘命運。
後來,聽着掌柜和李錦,一人一句地聊着,就一杯又一杯,忘了控制節奏,喝多了。
等再有意識的時候,睜開眼,就是這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了。
她愣愣地坐在那裏,下意識地掀開錦被瞧了一眼。
原本穿在身上的仵作緇衣,不知是誰給脫了。
幸好裏面這件白衫還在,抬手摸一摸,裹胸也都完好無損。
嗯,自己是女兒身這件事,應當是沒有暴露。
金舒起身,打量了一眼這間廂房,看着已經洗凈疊好的新衣衫,愣了一下。
這衣服,和往常的緇衣有點不太一樣。
“咚咚”兩聲,屋外傳來的熟悉的聲音:“姐,你醒了么?”
金舒心頭一驚,轉將屋門打開了一條縫。
她探頭望一眼四周,見只有金榮一個人,才打開門,略帶抱怨道:“不是說了么,出了家門,要叫我哥哥。”
金榮不大,剛滿六歲,卻是金舒一手拉扯起來的。
他鬼機靈一樣的鑽進屋裏,瞧着昨夜爛醉如泥的人,此刻精神尚好,才咧着嘴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昨日嚇壞我了,竟醉成那樣,被那個大哥哥,硬是給背回了劉大人的府里。”
見金舒轉身去倒水,金榮話音更是歡快,他湊到桌子前,樂呵呵地問:“姐姐這是要出嫁了么?”
“噗”的一聲,金舒一口水沒來得及咽下去,全吐了出來。
她咂嘴,抹了一把嘴角,瞪着眼道:“小小年紀,別瞎說,那可是靖王殿下身旁的帶刀侍衛,當心分分鐘要我們兩個的小命。”
這下,輪到金榮迷糊了。
他不解地歪了下頭,坐在桌旁,撐着腦袋:“沒有刀啊!”
他說:“那大哥哥人還挺好的,晌午還教榮兒識字呢。”
說完,指着那一摞疊好的衣裳:“喏!你那身新衣服,也是人家給拿來的。”
當下,金舒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
送她回來的人,是李錦?
“倒是他旁邊,有個穿黑衣服的,帶着一把長刀,模樣看着怪凶的。”
屋裏,死一般的沉寂。
金舒站了很久,深吸一口氣,緩緩放下手裏的杯子。
此刻,她彷彿是被人架在刑場上,心情無比沉重。
不行,她得去找劉承安,告訴他這個活她幹不了,再這麼下去,他們兩個人的腦袋都得搬家。
“榮兒在劉大人這裏,要聽夫人的話。”她將一旁的衣衫穿好,繫緊腰封,“我去找一下劉大人,你一定要乖啊。”
說完,她笑着,溫柔地撫了一把金榮的面頰。
其實,眼前這少年,並不是金舒的親弟弟。
那年冬季,金舒父母路遇劫匪,雙雙身亡。
安葬父母之後,她原本打算等春暖花開,就收好行囊,獨自遠遊。
卻在寒冬臘月,被一個衣衫襤褸,懷着身孕的孤女,無助的敲開了老屋的門。
金舒實在是於心不忍,便將這姑娘收留了。
可沒過多久,姑娘難產,生下這個男孩之後,用僅剩的體力,交給金舒一塊白玉玉佩。
而後,在暴風雪的夜裏,只留下一句“榮兒就拜託了”,便一命嗚呼,撒手人寰。
自那時起,金舒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年僅十六歲的她,以姐姐的身份,拼了命地將他拉扯起來。
也幸好記憶中零零星星殘存着些許前生的事,才讓她靠着一手法醫技術,在定州衙門立了足。
……直到天上掉下來個六扇門門主,當朝的靖王殿下。
這一直平靜的生活,生生被他砸開了花。
金舒沿着迴廊,轉過院門,在往書房去的路上,大老遠就瞧見臉上興高采烈的劉承安。
他正樂呵呵的提着衣擺,從前院往書房裏跑。
餘光見她走來,忙抬手招呼她等等:“哎呀!金先生!人找着了!”
劉承安拿着那一頁紙,神采奕奕地迎上來:“還真如你所言,是個煙花女子。根據青樓的老媽媽說,已經失蹤了五六日了。”
聽到這,金舒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幸好水井是個靜止的水域,就算胭脂脫落一部分,殘留的也能在皮膚褶皺里,肉眼可見。
她曾擔心自己判斷的方向有誤,幸而劉承安雷厲風行,這麼快就找到了人。
被這麼打斷一下,金舒把自己想說的事情就給拋到腦後去了,反倒是接過劉承安手上的紙,仔細查看了起來。
此刻,劉承安注意到她身上的緇衣,詫異的提了一嘴:“金先生穿上六扇門的緇衣了?別說,挺合身的。”
說完,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臉色一白:“這是要去六扇門當差?使不得啊!”
他着急火燎地壓低聲音:“要進六扇門,是必須驗明正身的,先生若是去了,這女兒身必定暴露。”
倒是金舒,不慌不忙,頭也沒抬:“怎麼可能會去,榮兒還要念書的,我都和先生溝通好了,我去了榮兒怎麼辦?”
她合上手裏的紙:“說到這,劉大人,靖王殿下不按路子出牌,我實在是應付不來啊……”
金舒抿嘴,十分為難:“要不您還是換個別的人,試着跟着靖王殿下一起破案吧。”
聞言,劉承安臉上的為難比金舒多好幾層。
應付這個“老奸巨猾”的靖王,別說她了,做了十多年官的劉承安,也應付不來。
“此事昨夜我就提了,只是靖王殿下不知為何,就是不換。而且……”劉承安眉頭一緊,站在那遲疑了半晌,“金先生……你可知昨夜,你們在蓮香樓吃了多少銀子出去么?”
沒等金舒反應,他十分感概地補充了一句:“把你家那老宅子賣了,也堵不上啊。”
金舒愣在那,嘴巴一張一合:“哎我說劉大人,這招待靖王殿下難道不應該公費里出?”
“那還不是因為殿下又說了,他就要你請,別的人誰也不行。”
好傢夥,金舒一下就上火了,叉着腰在院子裏來回地轉:
“他怎麼能這樣啊!我還念他是真心破案,能幫的都幫了,他怎麼能這麼干啊!?”
“房子沒了,錢也沒了,金榮下個月要去學堂,先生那裏還要交不少銀子的!”
說到這,金舒心裏一陣酸楚,眼眶紅了。
拐角處,看了全程的李錦,原本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卻在她抬手抹眼淚的一瞬,皺了下眉頭。
“……本王很過分?”他轉頭,掃了一眼身旁的周正。
就見周正目光閃躲,輕咳一聲,十分違心地搖了搖頭:“王爺也是為了她以後着想,不過分。”
嗯,聽到這話,李錦的心裏平靜多了。
他知道自己手段惡劣,明顯仗着皇親國戚的身份,在強硬的壓着她做事。
但……李錦深吸一口氣,他有必須得到金舒的理由。
他已經沒有第二個六年可以等了。
調整一下心情,李錦不以為然地走出去,站在書房的門前,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的兩個人:“醒了?”
這話音帶笑,雲淡風輕。
金舒背對着他,根本不願意回頭。
兩人之間,夾着個不知所措的劉承安。
他尬笑一聲,忙拍了拍金舒的手臂,示意她調整一下。
李錦的目光倒是一刻未曾從金舒身上移開,他看着她的背影,淡笑着說:“醒了,就帶我去趟魚坊吧。”
“我不去。”金舒沒有轉身,就那麼背對着他,用三個字將身旁的劉承安嚇得腿都軟了。
見她倔強,李錦饒有興緻地踱步上前,手裏握着那把漆黑的扇子,似笑非笑道:
“抓到人,飯錢我出。”
“但是抓不到的話……”他收了聲,甩開扇子,笑着往外走。
瞅着這“閑散王爺”欠揍的模樣,金舒氣的牙痒痒。
一旁劉承安又是寬慰又是推搡的,勸慰半晌,她才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一邊走,一邊拳頭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