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65章 番外:林舒正
林舒正最近時常做一個夢,夢見自己成了全國首富,卻一輩子愛而不得,終生未娶。
夢裏的場景是那樣的真實、熟悉,彷彿親身經歷又或者將要發生,讓他痛苦輾轉,心神不安。
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寢衣。林舒正捂着胸口,大口喘氣。
“大少爺,你怎麼了?”伺候他的貼身丫鬟內方神色擔憂。
打從向陽村回來,大少爺就時常夢魘,不知是不是染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無事,”林舒正皺起細長黛眉,仍心有餘悸。
“現在什麼時候了?”他問。
“申時。”
“我說年號。”
“慶光十二年,四月初六。先帝剛殯天。”
四月初六……夢裏的今天表妹會落水昏迷,高熱三天三夜不退。
也是從這次落水醒來后,表妹就堅持表親不能成親。
想到這裏,林舒正猛然起身,“去向陽村。”
去向陽村,是想知道夢中的情景是否是真實的。如果是真實的,那正好可以救表妹於危難,並從小糾正她“親不能結親”的錯誤觀念。
“大少爺,大夫人規定您最近不能出門。”
他夢魘的事兒,林家每個人都知道,因是個個小心翼翼。大夫人還想着帶他去廟裏求道平安符。
林舒正面目冷凜,喝道:“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規定哪兒有表妹重要?”
他極喜歡這個表妹,聽話懂事,愛讀書,性子軟軟糯糯又帶點讀書人的聰慧。
再加上打從表妹出生,祖母就念叨着讓他娶表妹為妻。因此心裏也將那丫頭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少爺,”內方駭然,什麼時候大少爺跟變了個人一樣。
林舒正冷冷瞥了她一眼,“你留在家裏,讓外圓陪我去就行。”
他有一個一等小廝和一個一等丫鬟,兩人合起來叫外圓內方。
外圓內方就是錢,林舒正從小就認為錢是萬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只有錢才是萬能的。
換上華服,帶着小廝快馬加鞭往向陽村去。
“大少爺你小心些。”外圓焦急追在身後。
林舒正不以為意,無論現實還是夢中,這條路他都走了千千萬萬遍。閉上眼睛都知道哪裏有坑,哪裏得拐彎。
夢裏說戌時表妹將會落水。林舒正緊趕慢趕,終於趕到戌時前到達向陽村。
甫一進村,就聽村中一小姑娘大喊:“有人落水了,蘇家三房的姑娘落水了。”
夢境照進現實,林舒正打了一個激靈,全身如被冷水沖刷,瓦涼一片。
策馬奔騰,一路不知踏壞了多少莊稼,林舒正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救表妹。
駿馬到得水塘,只見一個小小人影在池塘里掙扎。林舒正翻身下馬,就要往水裏跳。
“我的少爺,嚇死個人。”幸而外圓一把將他捉住,“小人去,小人去。”
少爺也不過十一二歲,如何能救人?
因着獲救及時,蘇希錦被撈起來時並未昏迷,只是臉色慘白,渾身濕透,惹人愛憐。
“表哥,我的書掉了。”小丫頭軟軟糯糯,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找書。
林舒正恨得牙痒痒,“什麼書能當飯吃不成?”
為著這本書,差點連命都沒了,還死不長記性。
蘇希錦抿嘴,黑白分明的眼裏帶着三分可憐七分乞求。
林舒正瞥過眼不理,他將外衫脫下披在她身上,“去請大夫。”
“是。”可憐外圓剛從水裏爬起來,又要趕着去找大夫。
又過了一會兒,村裡鄉親和蘇義孝夫婦也趕來了。
林氏將蘇希錦摟在懷裏,抱頭痛哭。
“幸而有正哥兒在,否則姑姑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林氏成親三年,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如珠如寶帶着,不敢讓她做一點粗活。
林舒正搖頭,夢中窒息般的疼痛席捲而來,他死死盯着蘇希錦,分不清身在何方。
所以他每晚做的夢其實不是夢,而是未來將要發生的事。
那麼是否未來表妹會入朝為官,幾經生死;是否未來會出現一個韓韞玉奪走他的表妹;是否未來的自己將會孤獨終老。
“表哥,”那邊蘇希錦緩過勁兒,一雙桃花眼期望地看着他,“你給我帶書了嗎?”
“帶書帶書帶什麼書?”林舒正皺眉,態度強硬:“以後都不許看書了。”
只要不看書,表妹就不會進韓府,就不會被韓韞玉拐走。
這是他第一次疾言厲色對自己,蘇希錦知曉做錯了事,心虛地閉上嘴。
而林氏與蘇義孝得知女兒因一本書而落水,也有了限制她看書的念頭。
當夜蘇希錦就發起了熱,幸而溺水時間短,郎中請得及時,只是尋常傷風,並沒有大礙。
林舒正鬆了一口氣,不放心在她床前守了一夜,第二日晨時方才睡過去。
得知外孫女落水,林母連忙派大舅母潘氏前來探望,並接兩個孩子回城養病。
“娘說帶兩個孩子去廟裏拜拜,最近正哥兒夜夜夢魘,阿錦又落了水。恐是驚了哪句神仙,得求得大神原諒。”潘氏愛憐地摸着蘇希錦的額頭,一陣后怕。
“娘說得對,”林氏驚魂未定,深覺其言有理。
當下就收拾細軟讓潘氏帶着蘇希錦進城。
“妹妹不與咱們同去?”潘氏問,“爹爹早就消氣了,你跟爹爹認個錯,服個軟,這事就過去了。”
林氏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蘇希錦這次要在林府長住幾日,林舒正就將她安排在自己院裏。
他的理由極其充分,一是表妹染了風寒,怕過給祖母,二是他救了表妹,就是她的保護神。
林母聽后哭笑不得,卻也由着他去了。
這在林舒正的意料之中,祖母一直想讓自己娶表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增近感情的機會。
只可憐了他家小表妹,被他監視着連一片書的影子也看不見。
這日林舒正從外面的攤子視察歸來,正好撞見林舒立與蘇希錦躲在牆角,嘀嘀咕咕商量着什麼事。
他挑了挑唇,不動聲色站在兩人身後:“做什麼呢?”
兩人嚇了一跳,林舒立神色驚慌,“大哥,聽說表妹病了,我就過來看看。”
看看?林舒正冷笑,朝着蘇希錦抬了抬下巴:“將身後的東西拿出來。”
蘇希錦抿嘴,緊貼着牆死死不鬆手。林舒立則張開雙臂擋在她身前,“是我給表妹帶的書,不關她的事。”
呵,好一段兄妹情深。
他直接上手,拿到手裏一看,是什麼遊記之類的,上面還有些花草。
兩個小鬼被抓包,低垂着腦袋恍如掏空的錢袋,蔫了。
林舒正踢了踢林舒立,“你還留在這裏做甚?要我親自送你回去嗎?”
後者回神,馬不停蹄離開,臨走還不忘對蘇希錦投去愛莫能助的眼神。
待他一走,小丫頭將肩膀縮得更緊。
瞧她這點出息,哪兒像是要當官的人?林舒正心中略爽。
“想看書嗎?”他板著臉。
“想。”蘇希錦乖乖巧巧地點頭。
“想看書就得聽哥哥的,”林舒正道,“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允許做的就別去做。總之表哥不會害你。”
“好。”
“那你先給表哥捏捏肩。”
“好!”她歡呼一聲,狗腿似的朝他奔來,“表哥很累嗎?”
“不累,”自然是累的,天不亮就要陪着爹爹去各個鋪子巡查,只不過他甘之如飴。
他將書交給她,“你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隨我們一起去上香。”
小丫頭得了書,什麼都說好。
第二日,幾人就去無相寺上香。
林舒正抽了個空,孤身一人問那和尚,“師父,我有一事相問。”
這些年見過的施主不少,卻是第一次有小男孩兒單獨詢問。
主持愣了一下,伸手作請:“小施主且問。”
“我最近時常做一個夢……”他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只隱去具體內容。
“三千世界,機緣未定。前世今生,緣分未盡,這是上天的啟示,施主當珍惜當下。”
前世今生……所以他做的夢是前世?
可哪有這樣真實的前世?
他更寧願相信是預言。
“表哥。”
從廟裏出來,林舒正遇到了前來尋他的蘇希錦。
“嗯?”
“你剛才去找主持說了什麼?”
林舒正眼睛一轉,忽然低頭,一雙琉璃色的眼睛如寶石般深邃,“主持說我命中有一劫。”
“是什麼?”小丫頭神色擔憂。
“不知道,只說讓我遠離姓韓的人。”
“姓韓的人?那我也要遠離嗎?”
“你是我表妹,自然要與我一致。”
從寺廟回府後,林舒正的夢依舊不斷重複。只不過那些曾經被他改動的,將不會出現在夢裏。
那個老和尚說什麼前世今生,不純粹忽悠人嗎?難怪無相寺香火不旺盛。
林舒正冷笑,低頭打量着蘇希錦,一邊限制她讀書,一邊與她說起表親成親的好處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三年,三年後,太傅韓國棟辭官回鄉,與他一同的還有兩個小少年。
那兩個少年,一個身穿紫色華服,腰佩長劍。一個身穿白色素服,清冷病弱,與他夢裏的樣子一模一樣。
一直以來,林舒正為自己女氣的模樣而困擾。因為這不僅讓人把他當作女子,還給他帶來了不少負面影響。
直到見着了那姓韓的少年,他心裏才生出了幾分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