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59章 挑撥離間
慶豐二十年,是蘇希錦在金州任期的最後一年。
這一年初春,官道終於修建完成。其起點為金州沙鎮,終點為夏蕃商道,及連通吐蕃與西夏之間的商道。官道通行后,金州的百姓到西夏,只需要四日。
這極大的促進了兩國文化交流和商業往來,也給金州帶來了無數人流和機遇。
而蘇希錦很有遠見的在兩地邊界設立易市,鼓勵兩地通商。連帶着她也讓人教西夏百姓種地。
林舒正的運營權在通行第一年,自然是賺不到錢。無他,商人暫時太少,而金州的瓜果還未養殖成功。如今流通在市場上的多是藥草和馬匹。
經過三年運營,如今金州有兩個大型馬場和一些小型馬場。許多外國軍隊甚至民間勢力如馬匪,都前往金州購買馬匹。
只不過蘇希錦有言在先,若有那品種好,四肢矯健的上等馬,優先供給陳國軍營。若陳國買不起或者沒看上,再出到國外。
今日是金州馬場建立第三年,也是第一次大規模賣馬。兩個大型馬場的當家人,將馬場裏最好的馬,聚集到一處,以賽馬、賭馬等活動來打想自己的名聲。
蘇希錦與幾位大人以及幾大馬商行走於高台之上。台下是廣闊的賽馬場,和各馬場所訓練的馬匹。
因着是一年一度馬市最熱鬧的時候,許多百姓聞訊趕來,將馬場圍得水泄不通。
蘇希錦看着下面,對身邊的花狸道,“吩咐下面的官兵警惕些,今日人多,別到時候驚了馬,傷了百姓。”
姓曹的馬商笑道,“大人一心為民,思慮周到。不過大人且放心,我曹家的馬最是聽話,馬夫也最是勇猛。這些畜牲慣會看人眼色,自是不敢有造次。”
他非本地人,說話有一股湘西口音。據說是三年前聽聞這邊要發展經濟,敏銳地前來搶佔先機。
蘇希錦一直覺得重農抑商要不得,因此她執政以來一直農業與商業并行。重農的同時也鼓勵經商,雙管齊下。
商人趨利避害,眼見着這邊有發展先機,個個往這邊跑。
到最後形成哪裏有蘇希錦,就往哪裏跑的現象。蘇希錦管這叫“蘇氏效應”。
“曹大當家的馬聽話是出了名的,”盧姓馬商垂袖說道,“不過我們家的馬可不行,剽悍桀驁,野性難馴,非勇士不可駕馭。”
曹大當家的恨得牙痒痒,這傢伙總是喜歡陰人。好好說話不行,非踩着別人背上位。
偏偏士曹參軍沒察覺兩人的明爭暗鬥,笑盈盈撫須,“所謂好馬配英雄,馬還是有點脾氣才好,太過溫順反而失去了氣性,沒甚搞頭。”
溫順的馬都是給娘們兒騎的。
曹當家的笑容尷尬,其他人卻開心附和。只蘇希錦一人兀自不語。
“多年前本官與西夏打仗,”士曹參軍心生懷念,“當時敵方將軍帶頭衝鋒陷陣,在咱們的戰場上三進三出。好不容易有次他落單了,我們幾十人追擊,又讓他給跑了。”
“後來呢?”盧當家興緻昂揚,甚是捧場。
“後來我們無可奈何,只能任其走遠。當時的將軍是顧明朝大人,他說敵將之所以如此勇猛,概因底下那匹大宛馬。於是設計讓這匹馬不再上場,並趁機活捉了西夏敵將。”
“後來敵將去世,顧將軍俘獲了那匹大宛馬,打算當自己的坐騎。誰知那馬也是個有脾氣的,任將軍如何馴化,皆不為所動。”
盧大當家說道:“既然不為所用,砍了就是。”
絕對不能落入他人手裏。
士曹參軍搖了搖頭,甚覺可惜,“那馬到了我們軍營,不吃不喝,向隅而泣。顧將軍說它想絕食自盡,念在它忠心耿耿的份上,就將它放了。那馬一出去就跳河淹死了。”
眾人一陣唏噓,蘇希錦卻不由自主想到了烏騅。當年西楚霸王自刎,其坐騎烏騅也是跳進了大江,不知所蹤。
後世都言它被淹死了。
“說起來,今日草民也帶了一匹馬來,”盧當家的說,“此馬通體漆黑,馬蹄厚直,健壯勇猛,速度迅捷。就是野性難馴,又十分機敏,我們換了十來位馴馬師,都不能將之收服。今日草民來,也是想看看有沒有能收服這烈馬的人。”
“那是你們盧家的馴馬師不行,”終於逮着機會,曹當家的忍不住一陣熱嘲冷諷。
蘇希錦看得起勁兒,這人倒是個脾氣爽直的。
“快去牽來,今日來人這般多,說不得就有猛士。”士曹參軍來了興緻,還忍不住拿蘇希錦做幌子,“正好讓咱們的蘇大人為看看熱鬧。”
幾人俱看向蘇希錦,得到她的同意才去辦理。
趁着這個檔口,蘇希錦去到韓韞玉身邊,與他說起這件事。
“烈馬?”韓韞玉笑道,“倒得一觀。”
話音剛落,就見一名馴馬師催着一匹馬進場。那馬當真通體漆黑,渾身無一絲雜毛。四肢矯健,挺直,氣質極佳,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蘇希錦見韓韞玉眼底流露出幾分讚賞,不由問道:“師兄喜歡?那咱們將它買下來。”
韓韞玉搖了搖頭,只說道:“瑞王一定喜歡。”
瑞王便是周綏靖。
“是啊,周大哥定會喜歡。”蘇希錦明白了他的意思。
寶馬贈英雄,周綏靖為武狀元,又是一國王爺,自當配世上的極品馬。
馬場上傳來一陣猛烈的歡呼,蘇希錦順聲看過去,原來是那馴馬人趁馬不注意,偷偷跳上了馬背。
黑馬嘶鳴,抬起前蹄試圖將他甩下來。
馴馬師死死掐住其前頸,肌肉膨脹,用了周身力氣才勉強抓穩。
“此人不行,”韓韞玉只看了一眼,便淡淡下了定論。
果然,他這話說出來不到一盞茶功夫,那馴馬師就被黑馬從背上摔了下來。
黑馬頑劣,睚眥必報,見欺負自己的人倒地,飛奔過去就要尥蹶子。幸而馴馬師經驗豐富才幸免於難。
蘇希錦看得心驚肉跳,曹當家的也不敢再說什麼大話。只讓自己家的馴馬師上場一試。結果自然是無功而返。
盧當家又是得意又是無奈,向人群發出邀請令:誰要是馴服了這匹黑馬,可以五折購買。
今日來的有許多胡人和番人,個個都對馬匹研究深刻。說不得就有能馴服此馬的人。
凌霄興奮地搓了搓手,欲欲躍試:“主子,我去?”
“不急,”韓韞玉瞥了眼下面,“再等等。”
烈馬吸引了全場人目光,也激起了他們的戰鬥欲。許多人紛紛上場挑戰。其中讓蘇希錦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精壯漢子。其自稱是西夏人,與烈馬鬥爭得最持久,最激烈。
等他一下場,韓韞玉就對凌霄說道,“你可以去了。”
凌霄早已迫不及待,得到命令三兩步跳下觀景台,與黑馬四目相對。
黑馬被前面的人激起了氣性,此刻見人就發狂。凌霄早有準備,足尖輕點,輕鬆上馬。
馬兒嘶鳴,在場中胡亂碰撞。凌霄死死抓住,並不鬆手。如此過了半晌,那馬忽然往觀景台的撞去。試圖藉助石牆的力量,甩脫凌霄。
蘇希錦忍不住握緊手指,若凌霄被撞,估計得斷幾條肋骨。
“別擔心,”韓韞玉輕聲安撫,“凌霄可行。”
蘇希錦放下一半的心,回頭接着往下看。
果然在馬背快要撞上牆時,凌霄騰空而起,等馬與牆壁分開而再次落坐馬背。
“好!”滿堂喝彩。
蘇希錦懸着的心終於放下,餘光見聽雪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
忍不住挑了挑眉,有情況啊。
一而再再而三失敗,黑馬失去理智,一躍而起試圖後背着地。只每次快要落地之時,都被凌霄逃脫,如此幾次,黑馬終是沒了力氣。不得不屈服於人。
“漂亮!”
人群中傳出一陣驚呼。
蘇希錦若有所思:“師兄方才可是在等他們消耗馬的力氣?”
韓韞玉點頭。
此馬甚野,先去的成為炮灰,後去的才有機會。然也不能最後去,不然就被人家搶了先。
所以當它脾氣最火爆時,才是最好的契機。
原來如此,蘇希錦明白了,“那咱們去將馬買下來吧。”
買下來送給周綏靖。
得知買馬的人是蘇希錦夫婦,盧當家立刻表示分文不取,白送與他們。
“挑馬不僅需要過硬的技術,還得看緣分。你們既然能馴服它,說明它認可了你們。”盧當家笑着道,“今日兩國來的人多,方才草民是怕這好馬被他們兩國搶了去,才說五折購買。”
“既宣佈五折購買,自然得言出必行。”韓韞玉道,“當家的且說最真實的價格,別因為我們的身份而有所不同。”
罷了,盧當家的只能道:“這馬原本是想賣五千兩,五折就是兩千五,大人且給兩千五就行。”
一匹馬賣到五千屬是高價購買。可誰讓它是極品呢?有市無價。
當即買下這匹馬,凌霄帶着它下去吃糧草。
馴馬之後,場地上又開始新一輪熱鬧:賽馬與賭馬。
蘇希錦與韓韞玉俱不感興趣,走了個過場就打算回府。
誰知凌霄面目凝重的走來,“主子不好了,黑馬中毒了。”
“怎麼會?”盧當家的立刻變了顏色。
一群人緊趕慢趕,向後面糧草房走去。
此刻馬正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口頭白沫,全無方才的神氣。
大夫仔細查看,抬頭回復蘇希錦:“中毒無疑,可老夫醫術淺薄,分辨不出來是什麼毒藥。”
“方才還好好的,若說是中毒,一定是食用了什麼東西,”蘇希錦分析,問道,“可知方才這馬吃了些什麼?”
“就一些上好的草料,”喂馬的人說。
蘇希錦冷冷道:“查。”
誰都知道這馬被他們馴服,又被他們買,還敢做手腳,安的什麼心?
大夫將所有草料拿在一處查看,半晌,對蘇希錦道,“回大人,這草無毒。”
這就奇怪了,蘇希錦蹙眉,“可是還吃了什麼?”
方才在場上還好好的,只能是在這個途中出現了問題。
“沒有,”凌霄上前回,“方才小的一直在這裏,敢保證除了這草料,黑龍沒吃過任何東西。”
這貨將名字都給起好了。
沒吃東西,難道是氣體中毒?什麼氣體能讓馬兒中毒,而人卻安然無恙?
一時間眾人陷入了沉思。
“未必是下場后才中的毒,”韓韞玉突然說。
蘇希錦眼睛一亮,是了,如果確信這裏沒出紕漏,那會不會在馬場之上就被人下了毒?
“大人,”鐵靈正蹲在馬旁,突然指着黑馬耳朵驚呼,“大人,它耳朵上有東西。”
循聲望去,只見馬耳朵里有一些白色粉末。
“卻是毒藥,”大夫飛速鑒定。
戶曹參軍震怒,“去將方才馴馬之人全部給抓起來。今日他們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馬下毒,焉知今後不會對大人下毒?”
這話聽着怪彆扭。
蘇希錦還沒理清,外面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好了,馬場的馬都中毒了。”
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蘇希錦與韓韞玉皆變了臉色。
馬場是金州成型最快,利潤最豐的生意。今年是馬第一次大規模上市,相當於給蘇希錦的戰略性建設打頭陣。
如今馬匹全部中毒,不僅是馬商的損失,更是金州的損失。
“這麼大的手筆,想必不是一人作案。”來人分明是想攪亂她的局,恐怕非等閑人士,“封鎖馬場,許進不許出。快些將方才馴馬的人都找到,他們之中一定有一個是兇手。”
“諾。”
“麻煩大夫儘力救治。”
這是金州佈局三年的心血,眼見着功敗垂成,蘇希錦心裏很不是滋味。
韓韞玉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沒事,左右青山在,不怕沒柴火。”
又轉身吩咐凌霄,“別的人你不管,你去將方才那位自稱西夏人氏的男子找到。”
“師兄懷疑是他?”
“只是猜想,”韓韞玉沒否認。
馬匹是最強兵種騎兵的標配,關乎國家軍事實力。對金州馬場這麼大敵意的,只能是兩國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