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晴天霹靂
秦浩見辰星一夜未眠,早己疲倦,便讓她去車中睡會。自己則與子洛同坐另一乘車轎,車隊在夜色中緩緩而行。
在另一車轎中熟睡的辰星,朦朧中感到有水滴落在自己臉上,她胡亂地抹了一把,側轉身面朝車壁又沉沉睡去。
過了一會,她又隱約感覺有什麼東西輕輕地在髮際滑過,頓時漸漸回神,剛想側身換個姿勢繼續大睡,便聽到一聲低低、長長的嘆息聲,煞是哀傷。
有人?
一股熟悉的墨香味飄來,辰星突然身子僵住,原來身邊竟是子洛。
立刻停下了本來想動的身子,暗暗猶豫着該起來還是裝睡。
那水滴難道是他的眼淚?
辰星暗自吃驚,想起剛才還如此鐵血錚錚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暗中居然也有如此軟弱的一面,不由越發不敢亂動,生怕被他發現傷了自尊!
又是一聲傷感的嘆息,一聲接着一聲,讓辰星感受着他內心的壓抑究竟有多重。
接着便聽見他輕微的脫衣聲,身上一暖,子洛十分小心地將自己的外衣蓋在薄毯上,並小心翼翼地為她掖好肩頭。
他那骨格分明的頎長手指,偶爾碰上自己的肩頭、髮際,都會留戀的停留片刻,卻生怕驚醒了她,才戀戀不捨地抽手離開。
他那溫暖輕柔的觸感,卻讓辰星如熱流過心,多麼熟悉墨香味,多麼熟悉的溫暖,那種依戀、那分執着的感情,令辰星暗暗淚咽。
那是自己曾經深愛的人,他的痛苦,他的留戀如今才知該有多深,早入他骨,進他心,愛有多深,痛便有多深!
辰星有心想起來面對,卻更怕傷他自尊,自古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情處!
從未見到子洛人前落淚的她,自然明白子洛的自尊有多強!
給他一些時間癒合內心的傷痛吧,讓自己的心痛永埋心底,或許這樣對兩人都好!
“星兒,……”一聲極輕的暗啞呼喚,帶着一絲哽咽,傳進辰星耳中,辰星心中一慌,假睡被發現了?她身子僵着,心一橫,閉眼靜聽子洛下文,大有捨命陪君子的精神。
僵持許久不見下文,卻又聽見一聲更壓抑的長嘆!
辰星偷偷眯眼想看個究竟,卻發現自己的臉緊挨着車壁,唯見車壁上他高大的身影,卻根本無法觀察到其它。
難怪子洛沒有發覺她醒來。
子洛默默注視着‘熟睡’中的星兒,雖僅是一個背影,而且一襲戰衣遮蓋了她那秀美的輪廓,他卻看得那麼地入神,那麼地迷戀。
星兒於他太熟了,他熟悉她透人心脾的芬芳,熟悉她髮際稍卷的秀髮,熟悉她清雅白蓮般的姣容,熟悉她玲瓏有致的身材……
可如今星兒於他太陌生了,他甚至不知她如何看自己?原諒與否?牽挂與否?那怕是一絲肯定,只要是來自星兒,他定欣喜若狂!就如剛才……
人間情愛萬千絕色,只怕今生永遠入不了他的心了。他的情,他的愛早已被眼前姑娘佔滿,萬千風華,只取其一!可如今就連想仔細看上一眼,逗留片刻,他都需費盡周折。
想到此,不覺又一聲長嘆自口中出:“哎--!……星兒呀,可知我日日想你愁腸斷,夜夜念你空對燭?”
他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了,可這語中的情卻重的不能再重!
辰星心裏剛想着,阿彌佗佛總算說話了,卻一下被這話弄得心裏生痛。
子洛啊子洛,我倆在一起時,很少見你如此煽情過,如今你我早已無緣,為何非得如此執着!
你的執着,我的心痛!
辰星鼻翼一酸,差點淚落。
子洛的眸中淚水氤氳,車中僅剩他與‘熟睡’的辰星,沒人看他出糗,僅僅這一刻,他可放縱自己,任淚水暢意的流淌。
他伸出手,輕撫着辰星滑落在枕邊的烏髮,不敢太放肆,他清楚星兒的脾氣,畢竟今非昔比。
“星兒啊,如今我別無它求,只想不負陵玥臨走囑託,保你平安快樂,倘若他日他能……能康復回歸,我……能親手……將你交付……交付於他。可你知否?我的心有多痛?我甚至想過從此岀家,不問世事,想過浪跡天涯,不當王爺,但只要一想到二者全要離開你,我便全然否決了。星兒啊,如你我今生真的無緣,我寧願孤獨一生,此生絕不再娶,只求能永遠在你身邊,星兒,這,你會答應嗎?”
聽到這裏,辰星再難忍住,恨不得一下坐起,罵他一頓。
可再一想,不行,這讓他堂堂王爺的面子往哪兒放?
辰星想了想,似在夢中迷糊初醒,拉緊一下披在肩上的薄毯,又側了下身,正好側到子洛一面。
受驚的子洛略一怔楞,極輕地抽身飛身而去。
留下辰星輾轉反側一路到達燕京,再也難以入眠,子洛啊子洛,非我不愛,而是不能,否則大恩難報,愧對陵玥!
西楚九重天聖風寢殿。
今天是國師為西陵玥作最後一次檢查,他的身體傷勢大好。
聖風說,他昏迷時,受寒水浸潤時間長達半日一夜,全身各路筋脈皆有損傷,雖費盡心血尋了通陽**教授於他,並囑他勤加練習,但結果如何,還須今天給他作個全身檢查才能確定。
陵玥心情愉悅、興奮不已,本來半身不遂的他,如今已經恢復了行走,這是何等幸運之事。
而且自習練聖國師所授通陽之法后,本來日夜深受寒氣侵襲的身體,正逐漸回復暖意,手腳也開始暖和起來。
這無疑更增添了他的信心,自信滿滿地坐在聖風下坐,一旁的衣群輝朝他鼓勵的點了點頭。
當聖風為他從頭一、一往下複查時,陵玥見聖國師始終面含笑意,顯然還是非常滿意的。
開心的陵玥開始沉入了自己的心猿意馬之中。
星兒呀對不起,臨別時,我以為自已傷勢難愈,故而有意冷淡你,如今我傷勢大好,你等着,不久我們便可重見,到那時,我將會加倍地愛惜你,絕不再傷你半分。
我會伴你游遍天下,朝看日出,暮觀晚霞!
我將帶你去你嚮往的地方:
春賞百花錦,夏觀千蓮華。秋看落葉黃,冬看萬朵梅!
想得入神之處,他那出塵的容顏更綻放出暖人的笑意,竟忽略了此刻聖國師臉上突現的疑竇。
身邊的衣群輝留意的看了看聖風答脈的手,見他左右手更換着,按了又按,又示意衣群輝再重新複診了一次,兩人這才面帶凝重微微皺眉。
“陵玥,想不到你的傷勢恢復得比預想更快。”聖風先肯定了他的康復。
而陵玥此刻也感覺到聖風話中有話:“這得多謝國師日夜費心操勞。”頓了頓,陵玥又說:“有什麼話你們儘管說,我,經得住。”
“陵玥,你的為人我清楚,因此,我不想瞞你,通陽**你已學得了五層,這足以疏通你腰椎、下肢受堵經脈。但你昏迷時武功盡失,寒氣侵入極深,再加你由崖壁摔下后的內傷,傷及五脈,一時可能難以恢復,日後……或許你子息稀少!”
聖風經過一番思考,已經將話說得極為緩和,但轟地一聲,聽在陵玥耳中,卻無疑五雷轟頂!
子息稀少!子息稀少!子息稀少……
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剛做的好夢立即驚醒,難道日後要害星兒一起絕後?
老天為何這般殘忍,半身不遂我已忍了,卻又睛天霹靂,要我子息稀少,那分明是無後呀!
聖風長嘆一聲起身無奈地安慰道:“別太擔憂,給我些時間,我去查查還有什麼別的方法。”說完嘆息着去了書房。
“陵玥,別太擔心,時日尚早,我會幫着聖國師一起為你診治。”衣群輝亦寬慰道。
沉默!陵玥無聲悲泣:上天呀,你太不公,為何非得讓我承受這些痛苦,我是如此愛她!如今你讓我該如何辦?
“陵玥,你不必太難過,燕宮主絕不是這樣不通情理的人,別人心性我不知,但她絕對不會難為你,況且這虛寒之症,還是能尋到良方的。”衣群輝安慰道。
“我知道,星兒從來都為別人着想,定然不會怪我,必然還會安慰我。可我能不為她想么?她是我喜歡的人,我想讓她終身幸福,如只令她痛苦,我寧可自己一人默默承受!因此,衣兄,此事我只能求你為我保密!”
衣群輝有些吃驚地看着他,心內百感交集。明明人人望而不及的女神,自己好不容易追求到手,為了護她差點還丟了性命,而如今為了她的幸福,他寧願獨自承受痛苦,這……?
反正自己絕對做不到,相信這世上難能幾人!
“人說日月宮少宮主胸懷乾坤,義薄雲天!今天我真的信了!服了!日後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但我的提議還望你思考一、二。”
衣群輝感嘆地說。
晚餐,陵玥吃得不多,衣群輝怕他獨自憂傷,便力邀他外出散心。
月光淡淡,映襯出陵玥孤單的身影。
衣群輝回眸看得心裏一酸,正想再勸說幾句,突然聽見從皇宮隔牆牆角傳來兩聲落地輕響。
“誰?”衣群輝問,這裏雖僅與皇宮一牆之隔,卻是尋常人難到之處。
“別喊,是我家玲蘭公主。”
丫頭害怕地小聲說,自從那天月夜見到那位仙人似的白衣男子,公主便像丟了魂似的,三天兩頭偷越宮牆往九重天跑,這萬一被人發現,如何了得?
“本公主才不怕,太子哥哥護着我呢!”玲蘭公主滿不在意地說著,走近衣群輝他們。
“你們是誰呀?怎麼會在這九重天的地方?這可是我們西楚國的聖地,凡人不得入內。”
玲蘭公主笑着問,顯然沒有惡意,訊問的口氣。
“姑娘不是凡人么?怎麼明知故問的?”衣群輝頭都不側,想都不想便刺過一句。
陵玥無心顧及他們,只是隨意地站在迴廊入口處,冷清地望向月色映襯下,迴廊外樹影婆娑的池塘。
夜色中,這一園秀色猶如自己的壞心情,全蒙上了一層陰影,更增添了一腔愁緒。
卻不知何時,這位玲蘭公主朝陵玥走了過來,一邊還在與衣群輝爭口角之強:“我是皇室公主,自然不入凡人之列!”
“原來不是凡人,所以才飛牆而入!”閑來無聊,隨手拈來,衣群輝道,轉而抿唇輕笑。
玲蘭公主卻不知內含譏諷,反彼得意一笑。
“我們是國師的學生,如若在此打擾公主雅興,我們這就回去。”陵玥雖心情不好,但不想有事,加上他素來性格隨和,故而客氣地回道。
說完,他便轉身朝衣群輝走去。
“不、不、不,這位大哥哥你別走,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特意找你來的。”玲蘭公主着急地說。
“陵玥,你的麻煩來了!”衣群輝打趣地說。
西陵玥走得更快了,只想避開這是非之地,再行幾步,他倆便可離開迴廊,自假山一躍而返九重天了。
陵玥、衣群輝倆人慾返九重天。
衣群輝輕功卓絕,自然比陵玥快上一步。
此時,陵玥身體正在恢復,起落間慢了半拍,一躍升騰間,感覺身子忽然沉了許多,一下墜地。
卻發現公主拉住了他的衣衫,便生氣地說:“公主,男女授受不親,你我不熟,如何拉住不放?”
“大哥哥,明明你朝我笑,說明你喜歡我,為啥如今又不理我?”玲蘭公主一臉無辜,卻依然拉住他白衣耍嬌地說,這個謫仙似的男子,她要定了!
倆人相近,陵玥正要發火,突然發現眼前公主不說話,竟然與辰星相像極了,這忽然勾起了他對辰星的無限思念,愛屋及烏,總是不忍再用狠話刺她,同時亦有了無限好奇。
極無奈地說:“公主放手,在下不走便是。”
又一次得到陵玥肯定的點頭,玲蘭這才笑着鬆手,目中波光流轉,顯然非常開心。
陵玥陡然心中一動,這一瞬的眸光靈動,像極了辰星開心調皮的樣子。
不覺好奇脫口而出:“冒昧問下,楚梅韻,梅韻公主是你什麼人?”
“你也知道楚梅韻?那是我小姨!和我娘是最好的姐妹,可惜早死了,我娘想起來就傷心。”
“她是你小姨?那……你外祖母呢?”陵玥期許地問,如果還在,一定讓辰星來見上一面。
“我外祖母姿茵皇后死了愛女,聽說傷心極了,三年後就病逝了!”
這是一個悲劇,難怪聖國師從未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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