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逆着光而來
到達保州，齊夕照下了馬車進了一家客棧，他們需要停下來歇腳和採買一些必需品。
冬天來了，他們的逃亡之旅只會更加艱難，王爺嬌氣的很，他可不能委屈了宋揚。
宋揚跟着他一起下了馬車，等進了客棧吃上熱乎的飯菜，他才有機會開口問齊夕照：“我們不回都城嗎？”
齊夕照高深莫測的看着他，搞的宋揚摸不着頭腦。
嗯？他問的沒問題吧？不回都城要去哪裏？喬引還等着他回去干大事呢。
“我被永久驅逐皇城了，你忘記啦？”齊夕照眨着眼睛調笑道，他不甚在意的模樣，好似那個被生活了二十幾年的都城驅逐后永遠不許進入的人不是他一樣。
宋揚的心緊了緊，他怎麼把這茬忘了。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
齊夕照眼睛轉了一圈，嬉笑道：“先保密。”
宋揚不疑有他，吃完了飯菜就跟着齊夕照去客棧的房間休息。
他們大致休整了一天，趁着夜色又出發了。
夜晚的風聲呼嘯，像是黑夜與群星最凄厲的哭嚎，聽的人心裏直發毛，月亮好似不規整的劣質玉器，散發出來的慘淡月光把沿途的樹木映照的宛如灰敗的鬼影，讓人看不真切，也感到不真實。
“齊夕照我們去哪？”為什麼一定要在夜晚趕路啊？
齊夕照這回沒有出去跟采舞一起駕車，而是跟他一起坐在馬車的車廂里。
他看着宋揚的眼睛，展顏一笑：“諱言，你信我嗎？”
宋揚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隨即堅定道：“我當然信你啊，我把小命都交給你了，我怎麼可能不信你。”
他堅定的眼神和話語稍稍安撫了齊夕照那顆不安穩的心。
齊夕照嘆了一口氣道：“我先告訴你我們接下來的行程吧。
因計劃有變，我們離開保州後會前往定州，到定州后我們需要更換馬車，然後再向西南出發，不會再經過東南的水路。”
宋揚表示不解：“我們越來越往西南了，要去哪裏？洛陽嗎？”
齊夕照點點頭：“嗯，我們先到洛陽，然後再去長安。”
宋揚“哦”了一聲，沒有追問更多。
趕路無疑是最累人的苦差事，像是跋涉在無邊的沙漠裏，眼前只有永遠追不上的直線，路旁挺立的樹木就是沙漠裏的仙人掌，植被在往後退，人在向前走，不斷變換的景色讓人迷亂其中，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
采文沒跟他們一起，所以是采舞和齊夕照輪流駕車，宋揚想跟他們交換着來，被齊夕照以他“身嬌體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為由拒絕了，他只好繼續待在車廂里發獃，天馬行空的想一些不切實際的夢。
他側躺着，迷迷瞪瞪的犯困。
天光破曉的時候齊夕照進來了，他隱去了臉上的笑容，可能是因為連夜趕路，所以他看起來很疲憊，眼下青黑，眼睛像是染上了晨風揉碎的暮色，裏面深藏的情緒他沒看懂。
“我還是需要跟你坦白，諱言，請原諒我的自私。”
“什麼？”
“我們不回都城了，我會帶着你前往川蜀，你說我強迫你也好，威脅你也罷，我是不會把你送回喬引那個衣冠禽獸狼子野心的傢伙手裏。”
宋揚本就不清醒的腦袋瓜一點一點，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麼，他眼皮耷拉着，從齊夕照的角度看他，他像是在難過。
齊夕照狠了狠心道：“我知道你很喜歡喬引，但是他呢？他喜歡你嗎？”
聽到這句話，宋揚總算清醒了過來，他直起身，眼眸低垂，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是啊，喬引真的喜歡他嗎？
若是喬引真的喜歡他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一無是處，只是個貪圖享樂的廢物王爺罷了，唯一有用的地方可能就是好讓喬引通過他來掌控整個國家，操控整個朝堂，讓天下山川盡收囊中而已。
他什麼也不是。
誰知道喬引現在對他好是圖什麼，誰又都猜不到等喬引掌控了至高權力後會不會毫不猶豫的捨棄他。
齊夕照看到他沉默的樣子嗤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急於帶上你一起逃離他身邊嗎？因為他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你知道我爹為什麼會想到用偽造的銀兩去彌補虧空嗎？那都是喬引挑唆的！我爹清廉正直了一輩子，為了不讓晚年官場生活蒙羞，所以找喬引給他出主意，可是喬引卻讓他去偽造銀票！”
宋揚不可置信的抬頭：“為什麼？”
如果是喬引的話，一定會有其他辦法的，完全沒必要讓齊之榮鋌而走險的去做那種事。
齊夕照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了：“因為我爹太古板，若是喬引以後要謀划著搶奪皇位，我爹一定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又管理着最重要的戶部，喬引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當然要先除掉我爹。”
這麼說來一切都能想通了，按照齊之榮古板暴躁的脾氣，一定會反對喬引打破原本看似平衡的朝堂，他又管理着戶部，所有的民生問題都從他這裏走，喬引當然需要選擇更有利於自己的人來替換掉齊之榮。
“除了我爹，喬引他還去試探過管理兵部的向叔，向叔一開始跟我爹一樣不願意支持喬引掌權，但後來不知道喬引遊說了什麼，他又願意支持喬引了，只有我爹冥頑不靈，才會讓喬引欲除之而後快。”
權力的爭奪就是如此觸斗蠻爭和刀光劍影，朝堂如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兒女情長和仁義道德，那是弱者才需要顧忌的東西，強者會不惜一切代價冠冕尊位。
“我已經失去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諱言，我不敢想，如果我送你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都城，等待你的會是什麼。
有可能是喬引為了皇位會繼續偽善的待你，也有可能是你剛進入皇城就被當成亂黨結束性命。
你說過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剛逃出蛇窩，又進入虎穴，那我真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方淳出事前去找過他，讓他別再喜歡她了，她不值得，於是他就退卻了。方淳死後他像個懦夫一樣不敢去看方淳的屍體，不敢去給她收屍，讓她死後躺在冰冷的宮門口，然後被丟進亂葬崗。
這是他做過最後悔的決定。
他爹在被帶走之前跟他說過，萬般皆是命，讓他不要跟皇帝或者喬引對着斗，也不要去監獄裏救人，他答允了他爹，也害怕強權，連他爹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他也後悔了。
都怪他太懦弱太沒用了，連自己的家人和愛人都保護不了，他活着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那段時間真的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刻，他毫無生機，甚至連求生的慾望都沒有，任由傷口發炎，身體每況愈下，采文和采舞守着他不願意走，他也毫不在意。
是宋揚逆着光而來，走到他面前，說他們是最好的朋友，讓他覺得只要有朋友在，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然後他才活了過來。
所以，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畏畏縮縮毫無擔當，他要比宋揚更勇敢，才有資格成為他的朋友。
朋友有難，他絕不會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