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2章 了結!
第1262章了結!
“少廢話。”將中華踢了一腳,把他拽起來,推着往外走。
兒子心灰意冷,剛推開門,門外栓了七八條惡犬,衝著他狂吠。幽若“啊”的一聲害怕得躲在楊小冬的身後。
將中華對兒子說:“跑啊,你隨便跑,看看是你的腿快還是我的狗快。”
“跑什麼啊。”兒子說:“我也跑累了,也該和夢魘面對面把話說清楚了。”
幾人來到狗場中間,這裏豎起一道高桿,遠遠就看到李建祥大狗被繩子吊起來,懸在半空。
大狗發出低低沉吟,四肢在空中亂抓。比較尷尬的是,李建祥是條公狗,此刻高懸而起,下邊亮出來,碩大的根直翹、翹、挺、着。
兒子看到這一幕,臉色更加慘白。楊小冬悄悄捅了捅將中華:“有點過分了吧。”
將中華一攤手:“我也不知道。這都是夢魘安排的,誰知道它想幹什麼。”
幾人來到高桿前,掛起來的李建祥大狗看到兒子來了,拚命扭動身子,發出低吼,五官擠出非常詭異的表情,那意思誰都看明白了,它在擔心兒子,想讓他快走。
一群人圍在旁邊看,沒有人說話,場院中間起了風,只能聽到這隻大狗低低的咆哮。
這時從人群里哆哆嗦嗦走出一個老頭,正是夢魘所化的打更老頭。
他裹着厚棉襖一步一步來到近前,抬起頭看看幾人。
他滿臉皺紋老眼昏花,打量著兒子:“我給你一次生的機會。”
“什麼機會?”兒子問。
打更老頭用手抹着自己的臉,所有的五官抹掉,變成了白底。一陣風吹來,吹動它滿頭灰白的亂髮飛舞,真像噩夢中的夢魘一樣。
它打了個響指,有個大漢上前,把早已準備好的快刀遞到它的手裏。
夢魘倒轉刀把,把刀遞給兒子:“殺了這條狗,我就放過你。”
在場的人默不作聲看着,兒子顫抖手接過刀。這是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鋒利無比,基本上可以一刀斃命。
他握着刀一步步重似千斤,走到狗的近前。
李建祥大狗似乎知道了自己命運,扭着四肢,用極其彆扭古怪的姿勢,把頭低下來,看著兒子,眼神中充滿了莫可名狀的悲哀。
兒子抬起刀,對着李建祥大狗的心臟部位,閉着眼就要下刀。
忽然夢魘說:“一刀殺了可不算數。”
兒子猛然轉過身:“你還想怎麼樣?”
“今晚我們所有人都要喝狗肉湯,”夢魘說:“吃的就是你爸爸。我需要你把他剝皮抽筋,內臟取出,毛都剃乾淨,收拾得利利索索。”
兒子頭重腳輕,手裏握着刀,嘴裏喃喃:“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逼我……”
揚小冬剛要說話,被將中華一把拉住,連幽若都使眼色,示意不要亂說話。
此時氣氛極其凝重,也透着怪異,事事不在情理之中。夢魘居然在玩攻心戰,它提出的要求讓兒子難以接受。如果只是讓兒子一刀殺了自己的爸爸,或許他硬着頭皮能幹出來。可如果讓他慢條斯理把自己父親剝皮抽筋,這整個過程就是對人性最大的摧殘。
夢魘來到兒子近前,兒子把刀緊緊捏住,夢魘笑:“怎麼?你還想殺我?你殺不死我的,我會跟你一輩子!今天這個決定你必須做出來,要麼我讓你永世不得安寧,要麼你就殺了這條狗。”
夢魘白板一樣的臉緊緊盯著兒子,兒子也看着它。
兩人對視片刻,兒子轉過身用刀對着狗,聲音發冷:“我把它殺了,你就能讓我走嗎?”
“那當然,”夢魘說:“我說到做到。你殺了它,你在這裏就獲得了自由。”
兒子盯着李建祥大狗,大狗不再發出聲音,而是居高臨下看着,狗頭上的人臉露出巨大的悲哀,眯縫成一條線的眼睛悲憫地看著兒子。
兒子神魂顛倒,送出了第一刀。
這一刀扎在狗的肩膀上,大狗吃不住疼,晃動身子,它也不叫,只是低吟,像是在哭泣。
血滴滴答答順着傷口往下滴。
有人拿過一個血盆子放在狗身下,那人說:“你這活乾的不行啊,好好一張狗皮會被你浪費。我教你。”
夢魘也不阻止,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着。
那人接過兒子手裏的刀,扎在大狗的脖頸下沒有毛的地方,那地方不是要穴,一刀進去甚至沒有多少血出來。那人一邊動着刀,一邊說:“看着沒有,你得順着皮毛邊緣,順着骨縫划動,這樣不傷皮也不傷骨,來,試試。”
他把血淋淋的刀倒轉遞給兒子。
兒子這時已經被摧殘得不行了,接近崩潰的邊緣,懵懵懂懂接過刀,沿着那人說的行刀路線,繼續往下划動。
李建祥大狗不發出聲音,就這麼從高處憐憫而又絕望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在這個夢世界裏,它雖然是條狗,可楊小冬知道,它肯定心裏什麼都明白。
兒子用刀不停割着,狗皮掀開了一大張,地上全是血。
楊小冬實在看不過去,大聲吼道:“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在弒父!你殺的是你的爸爸!”
兒子終於崩潰了,他滿臉是淚,沖楊小冬喊:“他以前把我當過他的兒子嗎?小時候他就讓我聽話,做什麼都不讓,我交朋友談戀愛全要受他控制,長大了我想干自己想做的事,他都不讓,他非讓我出去找破爛工作,去找鐵飯碗。我在他眼裏無非就是一條狗!狗!”
他激動起來,下刀愈發陰毒,把大狗的外皮全部割下來,血淋淋扔在地上。
大狗的嗓子已經喊啞了,喉頭嗚嗚哀鳴。
將中華對揚小冬搖搖頭:“你要知道一件事,兒子殺父親不在於他有多恨自己的爸爸,而是他極度害怕夢魘。他在逃避夢魘的可怕,剛才說的那些無非是給自己找個能下去刀的理由。”
“他是個懦夫。”幽若輕輕說。
“這是他的心理關。”將中華說:“如果過不去,他就算活着也是死了,以後甭管到哪個夢境裏,和地獄無疑。”
夢魘站在血淋淋大狗前,嘿嘿笑:“下一步開膛破肚。”
兒子滿身滿手都是血,站在狗前,緩緩舉刀,對準了大狗的心臟。
這時本來奄奄一息的大狗忽然抬起頭,看着遙遠的灰色天空,然後低下頭對兒子用最後的嗓音勉強擠出一句話:“兒子……我是你爸爸……我愛你。”
大狗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緩緩垂下頭,眼睛閉上了。
兒子轉頭看夢魘:“你滿意了。”
夢魘似乎在笑:“有什麼滿意不滿意的。你還沒開膛破肚呢。”
“你殺了我吧。”兒子看着夢魘平靜地說:“我也該死。”
夢魘抬起手:“這是你說的。你知道你面臨怎麼樣的死法?”
“怎麼?”兒子問。
“你會和這條狗死法一樣,千刀萬剮,剝皮抽筋。”夢魘笑。
兒子臉色慘白,他看着夢魘,又看看楊小冬幾人,好半天才說:“行,我猜到了,也該這樣,這是我應得的報應。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願望。”
“說吧。”夢魘道。
“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人。”兒子說。
夢魘遲疑:“我就是我,不是什麼人。”
兒子搖搖頭:“不對,你不是你,你現在的無臉只是一種假象,你把無臉摘下來,我要看看你背後是什麼。”
夢魘緊緊盯着他,緩緩伸手在自己臉上撫摸了片刻,竟然真的把這張臉拿了起來。這張臉像是白色的面具,上面掛着頭髮,一起拿了下來。
白色的面具下露出光溜溜的腦袋,還有一張所有人非常熟悉的臉。
面具下的這個人竟然是另一個兒子!兩個兒子此刻面對面站在一起。
兒子看着夢魘,喃喃說:“我早應該猜到了,真正的心魔就是自己。”
“你殺了自己的父親,也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兩個兒子長得一樣,表情一樣,眼神中的迷茫也一樣,他們一起說著同一句話。
兩個人轉向楊小冬幾人:“我破解開夢魘了嗎?”
將中華搖搖頭:“我覺得你沒有破開,不過好賴算是往前走了一步,你現在只是看清了自己,並沒有戰勝自己,等戰勝的時候你自然會解開夢魘心魔。”
楊小冬不同意:“對待自己為什麼要用‘戰勝’這個字眼,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
將中華擺擺手:“咱倆就別爭辯了,如何和自己相處是每個人很私密的事情,我相信兒子已經找到了方法。”
兩個兒子看向楊小冬幾人,他們兩個同時說:“不管怎麼說,咱們也算相識一場,我帶你們去第四層世界。”
楊小冬幾人面面相覷,楊小冬是無所謂,將中華和幽若倒是極其激動。幽若緊緊拉住楊小冬的手,呼吸似乎都急促起來。
“不過我要說明白,”兩個兒子同時說:“第四層世界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完全沒有概念。那裏到底有沒有命運之神,也只是大家的希望。這一去關山萬里,你們三個多保重。”
“頭前帶路。”將中華瀟洒地揮手。
楊小冬道:“華哥,你完全沒必要去,這裏就挺好。你在這裏長生不滅,作威作福,為什麼非要追究個本源?”
將中華說:“小冬你說這話就落了下乘,梨園再好也不是久戀之家啊。咱們好賴都是經過妄境劫的修行者,這裏不就是個妄境嘛。”
楊小冬搖搖頭:“現在我反思了很多,對待妄境也不一定就非得破不可,那也是執心。再說了,你想研究命運的本源,在這裏也能研究,把這裏的夢境世界當成紅塵,尋找其中人和事的關係,不一樣嗎?”
“行了行了,甭管什麼後果我自己負責。”將中華對兩個兒子說:“走,出發!”
三人跟在兒子的身後,走出狗場,一路向北。
這裏越走越荒涼,楊小冬擔心地說:“路對嗎,不會走到下一個夢境吧?”
“不會。”兩個兒子同時說:“這裏已經到了夢的邊緣。”
幾人走出城市,來到一片荒原,遠處蒸騰灰煙,空氣寒冷蕭索,周圍空無一人。
“這裏就是長夢世界的邊緣,繼續向前走,前面還有什麼就不知道了。”兩個兒子站在荒草中間,風吹霧散,撲面在他們的身上。兩個人像是在這裏修葺了數千年的雕像。
“走吧,二位。”將中華招呼楊小冬和幽若。
能感覺出幽若特別緊張,緊緊靠着楊小冬。三人下一步就要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那地方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
而將中華堅信那裏存在着一個能安排命運的神。他想追究命運的本源,幽若也想找到這個神,想知道自己的未來會不會變成人。
三人手拉手站在灰霧前,前面一片迷濛,什麼都看不清。三人齊刷刷一起邁了步子,跨越了世界的界限,到了第四層世界。
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荒原上,周圍是無邊無際的大草原。天空昏黃,不見陽光,雲朵像是鉛層一樣壓着。
幽若手搭涼棚站在不遠處向四周看着,將中華叫住楊小冬,他摸出包煙抽出一根扔了過來:“到這裏就不要着急了。”
楊小冬和他蹲在地上抽煙,將中華吞雲吐霧,抽完把煙頭在腳底蹭了蹭:“我回去看看。”
他站起來,順着原路回去,走進灰霧裏。時間不長,他從霧氣中出來,搖搖頭說:“回不去了,穿過霧氣就是曠野,根本看不到城市。”
“你不後悔嗎?”楊小冬說。
“有啥後悔的,來都來了。再說了,朝聞道夕死可矣,如果真能讓我找到命運本源的秘密,就算立刻湮滅了也無所謂。”他說。
楊小冬把煙頭掐滅,倆人走到幽若的旁邊,幽若皺眉說:“不行,我找不到出路,這裏全是荒野。”
“沒事,慢慢走,走到哪站算哪站。”楊小冬說。
三人也沒個方向,沿着一條線往前走。將中華道:“我和幽若困在這裏倒也罷了,只是難為你了小冬,你畢竟還沒死,還能繼續生活。”
他的口吻里充滿了羨慕。
楊小冬說:“你在羨慕我可以回到現實世界?”
他嘿嘿笑。
“你想沒想過一個問題,咱們所在的現實世界或許也是許多世界裏的一部分,或許也來源於某個人的夢。你我之所以沒有覺察那是夢,就因為咱們本來就是夢中人。”楊小冬說。
“或許現實世界裏也有一個類似夢魘的東西,你如果啟悟了,夢中知夢,它就會清除掉你。”將中華呵呵笑。
“或許吧,誰知道呢?”楊小冬抬頭看了看天說。
三人就這麼往前走着,眼前除了荒野就是荒野,連座山都沒有,寒風低吹,荒草起伏,天空永遠都是尿黃色,無日無月。
在這裏不知道餓也不知道渴,更不知道累,可還是得休息。身體不累精神累,走在這裏就像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航行一樣,枯燥乏味,精神疲倦,對人的意志是很大考驗。
尤其無法計量時間,沒有白天黑夜的明顯界限,只能累了就休息。開始三人還有幹勁,使勁往前走,等到後來休息的間隔越來越短,走了沒多遠就要休息。
將中華盤膝坐在地上,一會兒又躺着,什麼姿勢都彆扭,罵罵咧咧說連棵樹都沒有,哪怕有塊石頭靠一下呢。
幽若十分乖巧,她坐在地上,讓楊小冬枕着她的大腿。楊小冬哪能這麼干。
將中華罵道:“這什麼鬼地方。哪怕是陰曹地府呢,老子也不怕,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就是這無頭無尾的地方最讓人鬧心。走到什麼時候算是個頭。”
楊小冬苦笑:“如果真有地獄,這就是我心目中地獄的樣子,在荒野上放逐。現在還好點,是三個人一起。你想想如果只有你自己在這裏呢?”
“那我非自殺不可。”將中華說。
“可你想死也死不了,因為你就在地獄裏,你已經死了。”楊小冬說。
將中華從地上坐起正色道:“這到也是個問題。活不下去也死不了,什麼人也沒有,自己一個人被放逐在荒漠草原里。唉,我不敢想了,太可怕。下一步我們怎麼辦?”
楊小冬有氣無力地說:“還能怎麼辦,既然已經走了這麼遠,那就順着這個方向繼續走下去,走到哪一站我也不知道。”
將中華重新躺下,叼着草根打瞌睡。楊小冬和幽若也沒有說話。
楊小冬睡不着,就這麼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耳朵動了動,神識似乎不受控制的澎湃起來,他隱隱約約聽到遠處有很奇怪的聲音。
楊小冬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將中華也爬起來,倆人面面相覷,怎麼回事。
三人站起來,駐足遠眺,很遠很遠的荒原深處似乎升騰出一片黑色,具體是什麼看不清,因為實在太遠了。
楊小冬問幽若能不能看到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