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過去2
一個人的世界能有多大?
江萍不清楚別人如何,她只知道,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人。
那個人的名字,是江安,是哥哥。
黑暗充斥着視野,冰冷,絕望,但江萍沒有感到絕望,因為她的世界支撐着她的行為,讓她一刻不停地繞着核心轉動,永不停歇。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還要變得多完美,才能吸引你?還要排除多少人,才能真正接近你?還要對你做什麼,才能真正擁有你?我的哥哥,哥哥……
很小的時候,江萍的印象中就只有江安一人。
忙碌的媽媽,總是跟在媽媽身後的爸爸,每天都會給她燦爛笑臉安慰她的哥哥,這些簡單的元素構成了江萍七歲之前的生命。
空曠的家裏往往只有她與哥哥兩人,哥哥會為她講童話故事,講公主,王子,騎士,惡龍,勇者,哥哥會帶她認識各種各樣的事物,以及如何把事物藏起來不讓媽媽發現,哥哥為她做任何她做不到的事,江萍慢慢迷上了這種感覺。
七歲生日那天,媽媽突然得了空閑,說是工作終於告一段落,想要領着孩子出去玩。爸爸一臉無所謂,哥哥開心得快瘋了,只有她看到了,媽媽在對着哥哥時那無法忍受的眼神,那種迫不及待的,熱烈的,灼燒的目光。
哥哥是我的!
江萍剋制不住地吼出了這句話,換來江安微笑的表情。
“妹妹,乖,別鬧。”
我沒鬧,哥哥是我的!江萍不得不在其他三人的打岔下將這句話埋藏在心底,她沒有錯過蔣雪茹那時看過來的眼神,冰冷而無機質,完全是看貨物的眼神,甚至隱含警告。
這個女人,有危險。
年幼的江萍很難理清當時的情緒,她只是漸漸難以忍受。
為什麼每當哥哥要對她展露笑臉的時候,媽媽總會打斷呢?為什麼每當哥哥把手伸過來時,媽媽總會出現呢?為什麼每當哥哥開心笑着的時候,媽媽總會擋在她身前呢?
這對年幼的江萍而言是個很難想明白的問題,於是江萍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解決。據說人從高處降落後會消失到地平線之下,江萍不懂這句話的含義,但她知道,如果把那個對她一點用都沒有的媽媽從高樓上推下去的話,哥哥就能順暢地為她把故事講完了。
是的,她只是想聽完哥哥講的故事。百貨大廈的頂層,在蔣雪茹在她耳邊說著些完全聽不懂的話時,江萍執行了最簡單的方式。
可是效果並不像她原計劃的那麼好,哥哥的臉色煞白,哥哥似乎忘記了故事的事情,哥哥漸漸連怎麼開口說話都忘記了。一定是爸爸,如果爸爸不是這麼頻繁搬家的話,哥哥一定能在熟悉的環境中記起曾經的承諾。
如何把爸爸從哥哥身邊是個很難的問題,江萍用了整整兩年,依舊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於是她直接找到問題存在者。江萍問江睿文,“爸爸,該怎麼讓你離開呢?”
江睿文似乎很痛苦,但最終還是給出了答案。他說,“我會幫你做到的。”
江萍直覺那個“你”不是指自己,但無所謂,不管指的是誰,只要哥哥還在她身邊就足夠了。
事情進行得依舊不順利。
江萍懊惱地發現,就算蔣雪茹、江睿文全部消失,她卻依舊無法真正做到與哥哥單獨在一起。
算了。江萍想着,如果沒辦法與哥哥單獨生活的話,那就讓哥哥的生活中只有我一個人吧。
排擠、欺負、傷口、裝可憐、眼淚、哭訴、憐憫,所有能派上用場的武器,江萍一個都沒有放過。而令江萍滿意的是,江安的生活中果然只剩下她一個,沒有寄宿人家的孩子,沒有新認識的同桌,只有她一個。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哥哥再也沒笑過。
於是某天,江萍豁然發現江安笑了的時候,第一時間湧上心頭的並非激動,而是恐懼。
是誰?是誰在明明該只有她一人的江安心裏留下了痕迹,是誰,要拐走我的哥哥?
偽裝、跟蹤、調查、旁敲側擊,江萍看到了那個叫姜安的男孩。就憑你?江萍咬碎了牙,別妄想了,哥哥是我一個人的!
利用姜安身周的人,為自己留下好印象,在家裏布好局,茶杯里放的是足以減弱人體力的葯,刀緊緊握在手裏。江萍笑着說,“姜安,哥哥?”把刀送了出去。
刀被奪走的時候江萍嚇出一身冷汗,她怔怔看着那個有着陽光笑容的男孩,男孩告訴她,“要小心,刀會傷了手,如果你受傷了,江安會心疼的。”最後一句話喚回了江萍錯愕的意識,那一瞬間,她曾以為小時候的哥哥回來了,但現在,她明白,眼前的這個是假的。江萍沒有猶豫,重新握上刀,狠狠衝著早就計算好的位置扎了下去。
血液迸濺而出,帶着微熱的溫度,象徵著勝利的喜悅。
江萍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這份喜悅,她抬頭望着那個朝思暮想的哥哥,“我殺了他。”
她的哥哥滿臉震驚,最終化為平靜,近乎寵溺,“嗯,快去洗個澡,這個我會處理,不會有人發現的。”
她的哥哥顫抖着,卻依舊向著她,對她保證,“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因為這句話,她的哥哥成了她的整個世界。
一個人的世界能有多大?
我會變得更好的,我會強到讓你無法移開視線,我會幫你完成所有你無法完成的事,像第二個姜安做的那樣。江萍蹲坐在整潔的牢房,雙手捂着臉。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