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4章 審案
殷老五伸出去的手頓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我聽見我奶跟鬼媒人說話,我奶說六叔跟七叔該說媳婦兒了,說他們兩個能幹,實在不行,就給人當上門女婿,總歸能成家。”
“我奶說她最擔心的是小姑,什麼活也不會幹,眼看着該說親了,她手上連份像樣的嫁妝都湊不上。還說她替小姑相中了東平村常秀才家的老二,但是人家要十兩銀子的嫁妝。”
殷清瑤臉上很平靜,好像不是在說自己。
“小姑就在窗戶邊聽着,聽到鬼媒人說劉家老爺相中我去給劉家少爺配陰婚,她就把我騙到咱家後院那口水井旁邊,要把我往井裏推,結果我後腦勺磕在井沿上。”
“你跟我娘都在地里,我奶看我沒氣兒了,就派小姑去跟你們說,我姥爺那邊有事兒,讓你們去一趟。”
“我再醒來的時候,就在棺材裏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
殷老五震驚的看着她,臉上的表情一直處於龜裂狀態,良久,才捂着臉悶聲抽泣,又不敢讓讓人看到聽到。
殷清瑤閉上眼,如果他還有一點血性,會知道該怎麼做。
林氏還在院子裏罵。殷老五的一雙眼睛比剛才更紅。
“娘,您別罵了,柔娘有事兒出去了。靜嫻不是閑着呢,清瑤才十歲,就天天幫着割豬草餵豬,她也有十二了,還沒幹過一天活。”
外面的罵聲戛然而止,林氏還保持着叉腰的動作,瞪着眼,一口氣兒堵在胸口。半天憋出來一句話。
“清瑤那個野丫頭,跟靜嫻怎麼能比?”
殷老五臉沉下來,忍住心中的氣,沉聲說道:“娘,靜嫻是您閨女,那清瑤也是您親孫女吧。論輩分,靜嫻是小姑,論年紀,靜嫻比清瑤還大兩歲。清瑤天天給家裏幹活,一天沒歇着,靜嫻怎麼就不能給全家做頓飯?”
“家裏養着雞,喂着豬,怎麼就揭不開鍋了?要是真揭不開鍋了,就算要賣兒賣女,怎麼也輪不到我們家清瑤吧?”
“這些年地里的活,家裏的活,都是我跟柔娘撐着,我們五房就三張嘴,家裏也種了一百來畝地,今年是沒什麼收成,往年收成可不低。多出來的糧食折算成錢,家裏也該存了不少銀子吧?”
“我們五房從來沒花過公中的銀子,柔娘一身衣服打了多少層補丁您看不見嗎?”
這些話,他一直壓在心裏不敢說,這會兒被怒氣逼着說出來,壓在心底的大石頭挪開,以往的顧忌這會兒都拋到腦後。
“你……”林氏沒料到一向聽話的兒子會反駁她的話,愣了半晌,才惱怒道,“我供你們吃穿,還供出仇來了?這些話是不是李柔娘這個賤人挑唆的?你爹還在縣衙里沒回來,李柔娘這個賤人就敢欺負我……”
說著兩隻手一拍大腿,往地上一坐,“我不活了……”
這是他娘慣常用的招數。以往殷老五總會心軟,這次他把心一橫。
“不用誰挑唆,二哥三哥仗着自己是讀書人,從來不下地,幾個侄子侄女也都沒幹過活。四哥天天不着家,這一百多畝地,全是我跟六弟七弟我們仨起早貪黑干出來的,我們才幾張嘴?加上柔娘清瑤,我們才五個人,還不如二房一房人多!”
“他們天天在縣城裏不知道幹啥,月底還得回來拉糧食拉菜。他們哪次回來穿的不都是新衣裳?這些我都忍了。現在您說揭不開鍋,竟然拿清瑤的命去換銀子……”
“等爹從縣衙回來,我要分家!”
哭喊聲頓時夾在喉嚨里,發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林氏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殷老五丟下一句話,轉身進屋,屋門被他摔得咚一聲。
一直到關上門,他的心還在狂跳,這些話就這麼說出口了,可能是憋的久了,他也覺得委屈。
殷清瑤已經閉上眼睛,琢磨着接下來分家的流程。
林氏也不哭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跑到村頭往遠處看,正是中午,路上沒有一個人。
急得她出了一身汗。
縣衙大堂里跪着幾個人,縣令方忠廉認真的審着案子,時不時抬頭看看天色,抹抹額頭上的汗,
這件案子翻來覆去審了好幾遍了,就是個普通的案子。原本只要當事人沒事兒,鬧到縣衙,兩家嘴上打打官司,扯扯皮,他判劉老爺賠點銀子,這事兒就過去了。
可現在他一左一右立着兩個手持大刀的衛兵,他每審一遍就問他們一遍是不是該結案了,兩人只說讓他正常辦案,當他們不存在就行。
方忠廉抖着手一拍驚堂木。
“既然案件清晰明了,鬼媒人王紅娘,跟劉秀才劉善都交代清楚了,這件事兒是個誤會……”
當誤會兩個字脫口而出的時候,感覺到兩個衛兵看自己的眼神明顯不對勁兒。
方忠廉立刻坐直,再拍一下驚堂木,趕忙改口。
“但是朝廷明令禁止辦陰婚,劉善身為宣統元年恩科秀才郎,不僅知法犯法,還間接謀害人命。念其往常多做善事,且殷家姑娘暫且沒有性命之憂,本官根據法令,判處奪回劉善的秀才功名,另賠付殷家五郎三兩銀子。劉善,你可有異議?”
劉老爺老實跪着,劉夫人慾起身辯駁,被劉老爺一把拉住。關鍵時候,劉夫人再看不上劉老爺,也會給他幾分面子。
只見他身子直了直,對着堂前磕頭。
“草民沒有異義。”
劉夫人一肚子委屈跟後悔,此時也只能跟着把頭磕下去。
“鬼媒人王紅娘,你知法犯法,又見死不救,本官判你二十大板,並賠付殷家五郎一兩銀子,你可有異議?”
二十大板下去,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
王紅娘跪在地上喊道:“大人,民婦可什麼都沒幹啊,民婦冤枉!”
方忠廉一臉正氣,猛一拍驚堂木,嚇得堂下幾人一哆嗦。
“朝廷去歲就頒佈了法令明令禁止陰婚,為什麼你這個鬼媒人還有生意?”
隱意提醒她,她私下裏辦的事兒如果要追究的話,可就不只是這個懲罰了。
王紅娘哆嗦着磕頭道:“民,民婦認罰……”
方忠廉滿意的看着她,將目光落在殷巧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