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韓祁·番外
第305章韓祁·番外
愛,究竟是什麼?
如果愛的終點終究還是失去,為什麼有的人還是願意奮不顧身地跳下去?
這麼多秘密為什麼?這麼多傷害為什麼?
因為愛。
那燃燒在心底,經久不息的愛。
*
宇宙無邊,神的歲月無窮盡,劫數亦然。
他從遙遠的外世而來,就為了命運推演下,要在這方世界歷的兩次劫。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並不知道自己要歷的兩次劫是什麼,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天機降到了他的心裏。
他要歷的兩次劫,一次,是救世的天劫。
而另一次,卻是他救世后,因果循環誕生的情劫。
情劫。
在此之前,他曾經歷過許多兇險的劫,均安穩渡過,可是這情劫,卻讓他從無所動的心泛起了迷惘的波瀾。
他知道情劫是世間最難的劫,很多神渡不過這情劫,再無法用大愛面對眾生,甚至有一個他熟識的神,甘願就此捨棄神力,泯然於世。
他從來無法理解,卻第一次產生的逃避的心理。
哈耳庇厄一劫,雖有兇險,他還是平安渡過。
但哈耳庇厄是匯聚了所有邪惡罪孽的神靈,即便意識消散,殘留在他體內的暴怒氣息經久無法平復。
這個時候,他卻還要面對第二劫。
只要拖過去……只要把情劫拖過去,也算渡過了吧?
他這麼想着,注視着那個因果循環,被夢藤王選定的女孩。
她遭受靈魂共生的痛苦,他心無波瀾。
她被人欺凌,他心無波瀾。
她暴力對待那些人,他依然心無波瀾。
縱然他為大愛願意救世,這本就是神該做的事情,但他從來都知道,他擁有的是大愛,不是私情,更別提什麼男女之愛。
然而,他的無所動在聽到她甘願留在時空盡頭的瞬間,眼底卻閃過剎那的迷惑。
她想證明什麼?
為什麼她給他的感覺,好像很了解他?
為什麼她會說為了他,甘願留在這不見天日的時空盡頭?
體內的暴虐氣息忽然間翻騰,他知道不能再繼續呆下去,於是回到未來鏡前,注視着她在時空盡頭的一舉一動——
她就這麼緩緩的,漫無目的地走着,沒有停下一刻。
有時候,她會喃喃地念着一個叫“韓祁”的名字。
有時候,她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忘了情。
可是,她的眼睛和頭髮的藍愈發冰冷,這是剝離了情感的象徵,他再明白不過。
一瞬間,他的胃裏突然感到不適,可是,所謂七情六慾,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他吐乾淨了,又怎麼會感到不適呢?
體內的暴虐之息更甚,無法平復的煩躁讓他覺得不妙,索性不再瞧她,走出了房間。
卻沒想到,剛剛還在鏡中的女生此刻卻跌進了他的懷裏,抓住了她劈向自己的手刀,他難以置信地盯着她,卻聽她說,“原來你沒事啊,太好了,我本來還想去找你呢。”
她的笑容燦爛得好像令天地失色。
可是她發色和眼睛,都是黑色的。
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她的未來嗎?
難道,他……依然逃不了這場情劫嗎?
他不敢接話,卻聽她疑惑地問,“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在想,你說的是什麼事。”他試探地問。
“我還想問你呢,你今天怎麼怪怪的?”卻得到這樣一個令他略感不安的回答。
然而,就在他思考該怎麼辦,要不要告訴她實情的時候,眼前的女生卻做了一個讓他震驚的舉動——她突然仰起頭,輕輕地親了他一口。
這一刻,神的大腦一片空白,未來鏡中的她與眼前的她複雜地交匯在一起,就這麼望着她害羞得落荒而逃,渾然忘了要問她是怎麼出現在這裏的。
他的困惑沒有維持太久。
在這個他創造的神殿之中,他在一個不起眼的房間裏,看到了一本陳舊的日記本。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卻感到深深的後悔。
他親自翻開了自己的未來,這一切恐怕就無法挽回了。
沒有人的愛可以維持天荒地老,情一字,不過轉眼煙雲,而世間的愛,短薄私己。
他始終這麼認為。
因此,即便是知道自己最終會變成她口中的“示”,他對這個名字,對於未來的自己,始終抱着抵觸的情緒。
他不滿未來的自己會忘記大愛,將眾生與她區分開。
既是神,世間眾生在他眼裏皆因是一貌,無遠近親疏,無分輕重。
而親眼看到自己即將陷入不復的情劫,這種複雜的情緒更讓他難以品析……
他驀然警醒,如果無法及時消滅這出現在他心裏的心魔,他的情劫,會讓他遭受神力的反噬,修為毀於一旦。
他成神的歲月久遠,而遇到那個女孩不過瞬息,怎麼就會突然看不破這人世間的愛恨情仇,選擇了逃避?
差點,他就陷入了自己的心魔。
他突然覺得慶幸,於是回到未來鏡前,那個女孩依然不知疲倦地穿行在時空盡頭,被風吹翻的斗篷露出幽藍的頭髮,冷風荒蕪里,她整個人顯得冷艷無比。
她走了多久,他就沉思了多久。
他故意緩慢地用神力修補命輪鏡,可她每走一步,踏在無盡塵土的腳印,彷彿也踏穿了他那顆無情的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將它送入了時空盡頭。
神可以出現在任何時間、任何空間。
唯有一點,他無法靠近自己的時間——若是在一個時間點上,已經有他的存在,他便不能接近,否則這個由法則支撐的時空會導致大悖論被毀滅。
他亦不願面對未來的那個她,於是在決定不破壞時空的前提下,隱藏自己,來到了那個女孩初遇他的時候。
一開始,只是想弄明白,未來的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她,這個性格沉悶,從無笑容的女孩怎麼就成為了他的劫數?
勉強算是惡作劇下的關懷。
然而,無論是她的依賴,還是她後來的傷心,慢慢的,他也分不清,對她的好,是出乎她甘願為自己流浪在時空盡頭的惻隱,還是內心使然。
甚至,每次在她露出哭泣表情的時候,他總會在心裏暗暗祈禱,只要別哭就好。
可是,他就是神,又在向誰祈禱?
他是神啊,怎麼會動情?怎麼可以動情?
面對她失魂落魄,自以為找到真相的樣子,他幾乎抑制不住情緒的躁動,可他心知肚明,這樣的躁動,與哈耳庇厄並無關係。
他應該要及時遠離她,只要時間沉澱,就會忘了這段情劫。
但是,神雖無情,卻還有心。
他知道,不同時間點的自己一直在以“引契師”的身份提示着她。
想必,未來的自己,始終在告訴她心意與實情中糾結,半推半就,心,早已躁動。
但是,眼前的女孩馬上又要去時空盡頭了。
又來到這個時間點了。
他默默地把她送回學校,卻忍不住喉中忽然腥甜,吐出一口血,漫長生命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痛。
神,無病無痛,怎麼會吐血?
可是他,以凡人之軀愛她,又怎麼會感覺不到痛?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笑容靈動莞爾,一雙黑眸明亮動人。
沒有了寄生草的束縛,她過的無憂無慮,只是依然來到了幽魂學院。
對於人類的微末天賦,他從來沒有在意過,更沒有在意過她擁有過何種天賦。
他變成了韓里克斯·示,一半依着她記憶,一半……在再次見到她的喜悅與掙扎里,猶豫不決。
他終於妥協成為了他所逃避,甚至有點嗤之以鼻,要成為的那個“人”,假裝着“引契師”的身份,兜轉在她的兩世里。
他能感覺到,她的視線始終追隨着他。
也能感覺到,他猶豫着拒絕她心意時她的悲傷。
他愛上她了,但是他不敢表露分毫,因為他能感覺到,哈耳庇厄從五濁惡世誕生,七情六慾皆是罪孽,他若不能以神之心徹底渡化體內的這團氣,他會在神力被反噬之時被它重新奪走意識。
可是,她熱情告白,他困擾苦惱;她沉澱愛意,他又悵然若失。
以往總覺得人世間的這些情況猶如霧裏看花,無法深切感受,現如今感受到了,才驚覺焦灼無措。
她不過短短百年壽命,比起看到她傷心欲絕,忍這百年又如何?
而這百年,是他成神以來最快樂的時光,雖有波瀾,卻始終與她相互依持。
“我老了,是不是變得很醜?”後來,她經常這麼問他。
“人類的靈魂不會隨皮囊老去變化,所以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一個模樣。”他也總是擁抱着她,真誠地回答。
再後來。
他平靜地把她的靈魂送進了未來鏡里,“等我做完該做的事,馬上就來陪你。”
他掐好時間,巧妙地避開了自己的時間點,去到時空盡頭的裂縫裏找到了那隻奄奄一息的寄生草,然後帶着它回到了百年前的上一世,來到了那個剛出世的女嬰襁褓前。
“原來,情劫情劫,所謂情劫,不過我自己種下的因果罷了。”他溫柔地撫摸着沉睡女嬰的額頭,如同對待至寶一般,把手中奄奄一息的寄生草王小心地放進了她的靈魂。
靈魂撕裂般的痛苦讓女嬰突然驚醒,哇哇痛哭了起來。
“別哭,小語別哭。”他的眼神充滿愛意與心疼,急忙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哄着啼哭的女嬰,“為了我們的相遇,這點疼痛,你一定能忍受得了的,對嗎?”
他的聲音溫柔而低沉,奇迹般地撫平了她的疼痛,女嬰漸漸停止了哭泣,就這麼握着他的手,再次陷入了沉睡。
然後,他去了更早的時間,同樣避開了自己的時間點。
他找到了那個剛剛痛失愛孫,悲痛欲絕的韓里克斯·力,“我能賜給他新的永生,作為交換,你要竭盡一切,幫我找到這個世上所有擁有特殊天賦的異能者。”
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她,為了他們,為了圓滿自己的私情。
他隨意干涉插手世間事,改變的不止是世間格局,更妄動了既定的命盤,必遭天譴。
而他也早已舍了大愛,將她與眾生區分,無法再做神。
那雙湛美如同的藍眸黯淡而痛苦,他支撐着回到瀕臨崩塌的邑境裏,走到未來鏡前,他已是七竅流血,靈魂潰散。
“未來世,無論……你投生哪個世界,我都會陪着你。”他血流不止,卻咬住牙根,斷續地做下一個神最後的許諾,便縱身投入未來鏡中。
未來鏡發出一陣嗡鳴。
失去主人的神殿震蕩。
轟——
下一秒,神殿崩塌,化作無數虛無的塵埃,隆然散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