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愛讓每個人都心碎(4)

第36章 愛讓每個人都心碎(4)

第36章愛讓每個人都心碎(4)

昨天跟褚葵通完電話,鍾奕秋叫丈夫訂票,然後走進房間收拾衣服。向來沉默寡言的丈夫隨後跟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個銀行儲蓄本:“要不是孩子出了事,我也不敢告訴你,自從你罵跑她,她雖然沒再回來過,但每個月都給家裏匯錢。我記得當時給你說過,你看都不看就讓我退回去,可我沒那麼做,想着到底是孩子的一點心意。沒想到從那個月開始,她每月月底都準時匯到我賬戶里來,兩年多了。”

安小朵的眼淚撲簌簌地落在白色被子上,她拚命地搖頭,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鍾奕秋靠近她,將她擁進懷裏,撫摩着她的頭,柔聲說:“好了好了,現在什麼都不要想,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媽媽會在這裏陪着你、照顧你,看着你好起來。”

“媽媽,我心裏堵得難受……”安小朵的鼻子酸得厲害,她兩隻手摟住媽媽的腰,大聲哭起來,彷彿要將這兩年多來所受的苦和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鍾奕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哄着,時光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女兒還小的時候,她也這麼抱着她,哄着疼着,不許別人傷害她。鍾奕秋看着女兒這個樣子,內心不禁深深地自責起來——女兒被學校開除,自己不理她不跟她說話。女兒跟前夫相認,自己罵她逼她不許再見那個男人。如果當初她肯耐心告訴女兒自己為什麼那樣厭惡那個男人,或許跟女兒的關係不用搞得這麼僵,女兒受委屈的時候會想到回家去,而不用困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裏孤苦無依。

黎孝安買了各種各樣安小朵喜歡的甜品和食物回到醫院,在病房門口碰見剛出來的鐘奕秋,鍾奕秋掃了他手裏的東西一眼,關上門,低聲說:“黎先生,我女兒睡下了,請你別打擾她。”

黎孝安看着擦肩而過的鐘奕秋,跟上去說:“伯母,我們能談一談嗎?”

鍾奕秋冷眼看他,笑了一笑:“我正有此意,本來我是想等我女兒身體好些的時候再說,既然你開了口,那找個地方,我們談一談。”

兩人來到醫院對面的小茶館,茶館門庭冷清,進去看不見其他客人,他們坐下來,點了一壺普洱。

“黎先生,等我女兒身體恢復,我要帶她離開。”鍾奕秋不跟他廢話,開門見山直說。

“伯母,小朵的去留不該由你來決定。”

“我了解我女兒,如果你真的愛過她,應該也知道她會做出什麼選擇,我一定要帶她走。黎先生,我給過你很多機會,如果你真的如你當初在電話里跟我說的,會對她好對她負責的話,她今天就不用受這種苦。”

“是,我承認,我沒有好好照顧她、保護她,”黎孝安的臉上有難以掩飾的痛楚,“但是伯母,請您再相信我一次,我會在未來的日子裏加倍地對她好。”

鍾奕秋搖搖頭:“太遲了。”

“伯母……”

“黎先生,我聽褚葵說,杜心藍的女兒是你的前妻?”

“是的,但我們七年前就離婚了。”

“可是她現在這個情況,你不會束手旁觀,是不是?”

“即使她不曾是我的妻子,只是一個朋友,能幫我還是會幫的。”

“但我的女兒因為她跟杜心藍受到了傷害,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黎先生,恕我直言,你前妻的病一時半會是好不了的,在未來一段時間裏,她必然還有需要你的地方,就算我女兒肯留在你身邊,你覺得這對我女兒公平嗎?”

黎孝安聲音艱澀:“您的顧慮我明白,但要我放棄小朵,那是絕無可能的。”

鍾奕秋該說的已經說完,不願再在這件事上與他糾纏,端起紫砂茶杯,垂眼飲了一口茶:“引產手術,儘快安排吧。”

黎孝安倏地抬眼,眼底有猝不及防的愴痛:“我知道了。”

安小朵的引產手術在兩天後進行,也不知道鍾奕秋怎麼跟安小朵說的,安小朵進手術室前情緒沒有太大波動,只是她對黎孝安的態度越發冷漠。

吳立軒和杜心藍出現時,鍾奕秋的臉冷若寒霜。黎孝安盯着吳立軒,吳立軒為難地解釋:“藍姨說她一定要過來,她想見見小朵的媽媽,跟她道個歉。”

杜心藍走到鍾奕秋的面前,說:“奕秋,好久不見了。”

鍾奕秋冷冷地看着她:“我真希望這輩子我們永不相見,二十年前你帶你女兒來投靠安諍然,你明知道他沒有能力保護你們母女倆,相反還會連累我們,可你仍然纏着他,利用他對你的愧疚為你做那麼多事。你丈夫帶着一大幫人闖進我家裏,到處砸東西,還把小朵抓起來,那時候她還那麼小,嚇得大哭,安諍然迫於無奈說出你們的下落,我不覺得他做錯什麼。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妻女都保護不了,有什麼資格談道義?可笑的是自從你們被帶回去之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成天沉浸在無邊無際的自責中,其實我早該知道,他是一個毫無原則的爛好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到不堪一擊。我帶着小朵離開他,鐵了心跟他一刀兩斷。二十年後你又找上他,這本來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但我女兒卻又因此受盡苦難。還有這次,她也是被你女兒連累的,她現在躺在裏面受苦,我彷彿都能聽見她在哭。杜心藍,你也是個母親,你看着你女兒受苦受難的時候,你是怎樣的心情?如果你是來跟我說對不起的,那你免開尊口,我不接受。”

杜心藍面色慘白如紙,無言以對。

鍾奕秋撂下她,逕自走到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坐下,不再搭理在場的任何人。

安小朵被推出來時,人已經精疲力盡,但意識是清醒的,她的頭髮被汗水打濕,臉色異常蒼白。黎孝安和褚葵圍上去,她只看了看褚葵,然後目光就轉向這時趕到她身邊的鐘奕秋。

鍾奕秋將粘在她臉頰上的髮絲捋到耳後,輕聲說:“沒事了,好好睡一覺吧。”

安小朵輕微地點了點頭,乖乖閉上了眼睛,醫院的工作人員隨後將她送去了病房。

四天後,安小朵出院,和鍾奕秋暫住在褚葵家,鍾奕秋托褚葵訂了兩張後天的機票,褚葵多番挽留,但鍾奕秋說與其留在這裏,不如帶安小朵回家讓她安心養身體。褚葵只得作罷。

這晚,鍾奕秋早早就回房歇息,褚葵熱了杯牛奶,拿去給安小朵,一進去,見她靠坐在床頭看書。

自從那天做完手術出來,安小朵除了吃飯睡覺,剩餘時間都用來看書,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忘記失去胎兒的悲傷。從做完手術到現在,她幾乎沒怎麼開口說過話,黎孝安每天都去看她,跟她說話,但是她一句都沒回應他。

褚葵走過去,將牛奶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

“這書就這麼好看啊?”她問。

安小朵抬頭看她,微微一笑:“好看啊。”

褚葵伸手將那本書拿到一邊,將牛奶遞到她手裏。

安小朵皺眉,但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

“褚葵,你充電器借我一下。”

“幹嗎?”

“我手機沒電啊,都關機好多天了。”

“我幫你拿去充。”

“嗯。”

“小朵……”褚葵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

“你真的要跟你媽回去啊?”

安小朵垂下眼睫:“我好久沒回家了,是該回去了。”

“那,你還回梧城嗎?”

安小朵沒吱聲,將空杯子放回桌子上,重新捧了那本書在手上,看了幾行才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其實……”褚葵猶豫了一下,“我不是替黎孝安說話,不過這次你出事,他真的快急瘋了,後來他去救你,還被鄭三木捅了一刀。”

安小朵眼睫一顫,猛地抬頭看她。

“他不讓我們告訴你,傷在肩膀上,你醒來的時候他也是剛從手術台上下去,當晚他還發高燒,我們都勸他休息,他不聽,在你面前硬撐了幾天,昨天從病房出去就暈倒了。”

“鄭三木……是怎麼被抓起來的?”安小朵對於自己如何得救沒有半點記憶,只知道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

褚葵也是事後聽吳立軒轉述,要是安小朵不問她也沒打算說。那天,黎孝安帶着假扮成李萌慧的秦箏去赴約,他一面跟鄭三木周旋,一面拖延時間,直到台灣那邊傳來消息說找到了鄭三木的奶奶並控制了她。鄭三木是個亡命之徒,對誰都兇殘冷血,唯獨對這個奶奶孝順有加,鄭三木忌憚他奶奶的安危,只能說出安小朵的下落。吳立軒事先報了警,當他們找到安小朵的那一刻,緊隨而來的警察現身,欲逮捕鄭三木。鄭三木狗急跳牆,拿出匕首刺向昏迷的安小朵,黎孝安用身體擋了一下才掛了彩。

“本來我也氣他護着李萌慧連累你,可我看得出他跟李萌慧是真沒感情了,你就這樣放棄你們這段經歷了這麼多波折的感情走了不是很可惜嗎?”褚葵看着她說。

“褚葵,我累了。”

褚葵會錯意,忙說:“那你別看書了,快躺下休息。”

安小朵也不多說,順從地將書本放到一邊,緩緩躺下。

褚葵拿了她的手機出去,充上電,想了想按下開機鍵,然後拿了茶盤去廚房清洗,幾個杯子還沒洗完,她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鈴聲,她跑出來,看見是安小朵的手機響。

她拿起手機一看,顯示屏顯示着李慧這個名字。遲疑了幾秒鐘,她按下接聽鍵:“你好,小朵在休息,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這個叫李慧的人聲音有些氣弱,聽完褚葵的話,只說:“那我明天再打。”

安小朵翌日看到這個來電,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褚葵在一旁隨口問道:“是什麼人啊?沒聽你提過。”

安小朵沒說什麼,吃完飯她跟鍾奕秋說:“媽媽,我跟褚葵出去一下。”

鍾奕秋本來在看電視,聽到這話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

“明天就走了,我想去超市買點東西給爸爸。”

她說的“爸爸”是繼父,其實安小朵很少這麼叫他,特別是當著繼父的面,這個爸爸她更是難以叫出口。

鍾奕秋看了看褚葵,說:“好,路上小心點。”

褚葵心裏納悶,但沒說什麼,等安小朵上了車,偷偷問她:“你真是去超市買東西?”

“送我去瑞慈醫院。”

褚葵吃驚:“去那兒幹嗎?”

安小朵不語,她掏出手機,調出昨晚李萌慧的來電,然後按下,響了幾聲后,對方接起來:“小朵?”

安小朵靜默了一瞬,說:“李小姐,我現在過去看看你,方便嗎?”

李萌慧大概沒料到她要來,怔忡了片刻才說:“當然方便,你來吧。”

掛了線,安小朵扭頭看褚葵,解釋道:“李慧就是李萌慧,黎孝安的前妻。”

褚葵愕然。

縱然安小朵已有心理準備,但看見李萌慧的時候她心裏仍是吃了一驚。當初自己在酈洲和李萌慧的幾次交談彷彿就發生在昨日,她那時候依然美麗得不可方物,可今時今日她卻猶如一朵以分鐘為單位漸漸殘敗的花朵,讓安小朵不忍直視。

反倒是李萌慧坦然些,半靠在枕頭上,招呼她坐下。

“小朵,你的事我聽說了,對不起,我沒想到鄭三木會對你下手。”

“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這個事。”安小朵在病床旁邊的摺疊椅上坐下,“之前在酈洲,你說你叫李慧,其實那時候你知道我是誰,是故意接近我的,對嗎?”

李萌慧點了點頭:“那天吳立軒接到有關你下落的電話時,我正好跟他在一起,不久我媽不告而別去酈洲看望老朋友,我沒想到會這麼巧,於是我立即去了一趟酈洲。我跟自己說是為了找我媽,但其實我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安小朵在進門前遇見吳立軒,他好像是特意在外面攔她。他將她帶到隔壁的房間,懇求她不要讓李萌慧知道杜心藍跟她父親的關係,更加不要讓她知道元元的真正死因。安小朵這時才知道,原來李萌慧到現在都被蒙在鼓裏,她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因為被自己的母親強行帶走才意外致死。

想到這裏,安小朵心裏對李萌慧本來就沒多少的恨意已經一點不剩了,僅存的只是同情。

“你還愛他嗎?”安小朵問她。

李萌慧苦笑:“我要是說還愛他,你會介意嗎?”

見安小朵沉默不語,她又說:“其實你真的不用介意我的存在,他就算愛過我,那一點點的愛也早在七年前被我自己揮霍乾淨了。現在他對我好不過是可憐我,畢竟我們夫妻一場,他總不會眼睜睜看着我死,但我現在已經這樣了,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都說不準,我愛跟不愛又有什麼關係?”

“你們為什麼離婚?”

“他沒告訴你?”

“我想聽聽你的版本。”

李萌慧一笑:“當初是我追求他的,有陣子他心情不好,我每天都去陪他,有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我們發生了關係,我懷孕了,我跟他說我想生下來,然後他就跟我求婚了,很簡單吧?其實那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是那麼愛我,只是當時他身邊只有我,沒有別人了,一個人如果沒有摯愛,那和誰在一起都沒太大區別,他娶我大概就是因為這樣,至少他不討厭我,還算喜歡我。”

“後來呢?”

“我們結婚後,他對我很好,但是那種好不是我要的,他不愛我,又怎麼可能給我那種感覺呢?可惜這個道理我是後來才明白的,當時我經常跟他鬧,讓他難堪,有次還拿水果刀划傷他的手。他因為我有孩子一直遷就我,可是他越遷就我,我就越覺得自己可悲,我愛他,只能用孩子來拴住他。”

“這些你在嫁給他之前不是都清楚的嗎?”

“人的心是不會滿足的,我追求他的時候,心想只要他不拒絕我就好了,當他接受了我,我又想嫁給他,等到終於嫁給了他,我又想要他的心、他毫無保留的愛。”

“那後來你為什麼想通離開他,連孩子都不要了?”

這次李萌慧沒有立即回答,緘默了很久才說:“我跟鄭三木發生了關係,跟那樣一個男人……我覺得羞恥,覺得自己很臟,他對我越好,我越受不了。”

安小朵盯了她半晌,說:“你真是一個矛盾體。”

李萌慧沒有反駁她,繼續說:“我捨不得孩子,可是我知道我沒有能力撫養好他,而且孝安不會同意孩子歸我。他知道我跟鄭三木的事後,非常生氣,跟我說這輩子都別想見到孩子。他的話果然應驗了,元元五歲病死了,我這個當媽的,連他最後一眼都沒見到,直到他走了半年,吳立軒才告訴我他不在了。”

李萌慧的眼淚這時候終於姍姍落下,安小朵起身,從床頭柜上拿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聽說你下周要動手術?”

李萌慧點頭。

安小朵注視着她的病容,輕輕地說:“李萌慧,人生不會永遠如你心意,很多事我們都掌控不了,但是你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你就要努力走下去,如果你停下來或者中途放棄了,人生就會永遠停在黑暗裏,沒有希望了。”

李萌慧淚眼模糊,她因為得了這個病視力變得極差,這時候更是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但是她的聲音、她說的話卻句句直指內心深處。

“想想你周圍的人吧,那些默默關心你、護着你的人,在你為了一個人黯然神傷的時候,你身後還有一個人同樣在為你痛苦,為了他、為了你媽媽,再辛苦都請堅持下去吧。”

說完,安小朵轉身,離開了病房。在外面的長廊里,她看見杜心藍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看見吳立軒向自己投來感激的目光,她沒什麼表情,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走出醫院大門,她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快步走向在路邊等候她的褚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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