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賣酒女和小警察（2）
韓燁一早來到辦公室就聽馮大海彙報說，就剛才秦若瑩從她父親辦公室里哭着跑了出來，這簡直就是情理之內意料之中的事情。
雖然徐木升不願意透露任何信息，秦若瑩也是緘默不言，但張朝暉送回來的那支錄音筆已經提供了足夠多的信息，再加上徐木升和秦若瑩左右為難的態度，韓燁很容易就聯想到秦江橋，並且安排馮大海進行了一輪秘密調查。
當有了明確的嫌疑對象，調查變得有的放矢了很多，僅僅兩天的時間他們已經掌握到了關鍵性的證據。他們首先察覺到了方陽和秦江橋在外面上的高度相似。方陽在被解救出來后立即就被送到公安廳對口醫院接受全身檢查，當時查血的血樣一直保留着。而公安廳月初也剛剛組織過全員體檢，秦江橋的血樣也有留存。經過DNA對比，秦江橋是方陽生物學上親生父親的相對機會為98.8%。
結合張朝暉查到的蘇倩倩在香港為方陽一次性購買過巨額保險這一線索，秦江橋貪腐的可能性極大。韓燁甚至覺得本已經進入收尾階段的對紅鬼的冷處理方案，很可能因為這一重大發現轉為熱處理。購買保險的六千萬相對於紅鬼這二十年在江北經營毒品生意的獲利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但這很可能只是蘇倩倩或者說秦江橋不明資產的冰山一角。如果以此為突破口深挖下去，保不齊還會挖到更驚人的秘密。
“大海，你會不會覺得我在針對老秦？”韓燁從辦公桌下的保險櫃裏拿出一個文件袋。
“雖然讓人難以置信，但事實證明他至少在是生活作風上有問題。”
韓燁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馮大海是秦江橋力主從市局提拔上來的，如果他一邊倒的支持韓燁顯得很不念舊情，這在官場是大忌，可如果他替秦江橋說好話又明顯有背自己身為警察的責任。不過馮大海的處理很得當，先用一個“難以置信”表達對老領導的痛心，然後通過事實來擺明自己的態度。
韓燁把手裏的檔案袋遞了過去。“這份檔案現在是時候對你解密了。你就在這裏看，仔細看，看完咱們再聊。”
馮大海打開檔案袋抽出裏面的文件，文件首頁右上角赫然寫着“公安部XXXX號檔案，絕密”。他眼皮一跳，快速的掃過前幾行，看到其中的“紅鬼”字樣，便還知道這次的事情肯定不會小。關於紅鬼的傳說他也略有耳聞，但從來都沒有當真，真沒想到部里居然正兒八經的立案調查，而且是秘密調查。
在馮大海看紅鬼檔案的功夫，韓燁給張朝暉打電話，得知夷陵公安局已經對徐木升一案形成結論，確系正當防衛，今天晚一點他就會帶徐木升回濱江。唯一遺憾的是，那個殺手雖然渡過了危險期，但依舊昏迷不醒，醫生說可能會成為植物人，短時間之內是不能指望他提供口供了。韓燁能夠明顯感覺到夷陵公安局在這件事上有拖延，他不知道這是工作懈怠還是有人指使，但現在並不是追究的時候，於是只交代說回程是務必注意安全。
“韓廳，正好還有一個情況需要向您彙報？”張朝暉搶在韓燁結束通話之前說：“我有個同學在部里專門負責追緝紅色通緝犯。他幫忙查到方陽在美國還有兩套豪華別墅，價值差不多4億人民幣，都是年初購入的。另外，就在前天，一家美國信託基金以蘇倩倩的名義在加州拍下一座價值3千5百萬美金的莊園。”
“喲呵，你路子蠻廣的嘛。”韓燁調侃道。他正準備向部里申請海外資產調查方面的協助，沒想到張朝暉已經辦好了。這三處資產可比方陽在香港購買的保險貴得多，如果不是毒品交易，秦江橋怎麼籌到的這麼多錢？
又說了幾句，韓燁掛了電話，看到馮大海已經把檔案袋重新封好，正襟危坐的等着自己。
“看完啦？”
馮大海鄭重的點點頭。“我都仔細看過了。”
“有什麼感想？”
“說實話，很震驚。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我在市局工作也差不多二十年，真的是沒有察覺。”
“沒有察覺就對了，我們的對手是個高手高高手。這麼多年來他也只是漏出了這麼一點馬腳。”
“韓廳您是不是已經認準紅鬼就是秦廳？”
韓燁心裏確實就是這麼想的，不過這一年來經歷過幾個難啃的案子，結局往往出乎意料，所以他也不好說死。
“從方陽這個事情來看，老秦確定有問題，這個肯定沒錯，對吧。蘇倩倩一個靠着前夫才在教育局混了個科級幹部的女人就算是貪腐也搞不到多少錢。那麼方陽那些錢會是誰給的？總不會可能是被戴了綠帽子的方誌堅吧。而且方誌堅一個學校的幹部也貪不到這麼大數額。”
“您說的沒錯。老秦肯定是有問題的。不過六千萬的話，他還是有很多辦法，不能就這麼認為他是紅鬼。”
“已經不是六千萬了。”韓燁擺擺手。“朝暉剛跟我反映他查到蘇倩倩和方陽在美國還有價值好幾個億的海外資產，都是今年，甚至是前兩天購入的。”
馮大海又是一驚，隨即徹底擺正態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以黨性擔保，一定全力開展調查，絕不徇私舞弊。”
“好！”韓燁豎起大拇指。他等的就是這個表態。他之前對馮大海摸過底，別看長了一副土匪臉孔，人還是很剛正的，也不摻和進小團體的鬥爭。非常時期，他需要毫無芥蒂的使用他。“我再強調一次，秦江橋畢竟是廳級幹部，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所有對他的調查要保密。我現在能夠想到的是重新提審趙正紅。去年內查期間查出了前廳長王和民犯有多項重大問題，我們把501綁架案、逼死陳九德這兩樁事情都算在了他的頭上，其中的關鍵就是趙正紅的證詞。前不久逮到的陳強已經交代說他在去年掃黑之前是跟着陳九德做事的，而陳九德背地裏是在給紅鬼洗錢。如果秦江橋是紅鬼，那逼死陳九德的還會是王和民嗎？趙正紅是不是做了偽證？你給我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借口能在動靜不大的前提下提審正紅？”
“這個，我真得想想。”馮大海摸了摸自己鬍子拉碴的下巴，忽然想到了什麼。“如果按您這個說法，難道501策劃綁架若男的會是秦江橋自己？”
韓燁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做大事的人，心必須狠。到了紅鬼這種程度，他到底怎麼考慮，真不是我們能夠揣摩的。一切以事實來說話吧。”
“我明白了。對了，還有個情況我們得當心。您剛才說蘇倩倩和方陽在美國的資產都是今年購入的，我懷疑是有計劃的轉移，不排除老秦會外逃。”
“他的護照應該不在自己手上吧。”
“他要是真有這個打算，辦法多得很。”
“好，從現在開始，你關注他的動向，還不能打草驚蛇。”
“您如果允許的話，我想辦法放一個微型偵聽設備進他辦公室？”
韓燁來回踱了幾步步。“不行，風險太大，不過你到是可以找個借口過去看看，跟女兒鬧過之後，他現在怎麼樣了。”
馮大海會意，起身告辭，沒過多久又敲門進來，緊張兮兮地彙報道：“秦廳不在辦公室，好像已經離開了公安廳。關鍵是連他的秘書和司機都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
濱江機場的T3國際航站樓去年年底剛剛興建落成，像一隻振翅欲飛的天鵝，異常的華貴漂亮。
蘇倩倩站在過關通道旁邊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市區的方向，就像耳機里反循環的歌兒唱的那樣：
兒子一直在問我還在等什麼，等到廣播都在催促就要結束登機了難道還不夠，其實是因為我的心有一個缺口，等待拿走的人把它還給我。
每個人都在說這種愛情沒有結果，我也知道你永遠都不能夠愛我，但我真心希望這個時候了你能夠考慮考慮我，再留在國內真的不會有好結果。
我睡不着的時候也希望有人陪着我，我難過的時候也渴望有人安慰我，我想說話的時候也期待有人了解我，我忘不了你的每時每刻都在萬分懊悔當初兩不相擾的承諾。
機場廣播裏最後一次警示，從濱江飛往洛杉磯的AAXXX號航班很快就要結束登機了。蘇倩倩知道不能再等。她招呼坐在休息區埋頭打手機遊戲的兒子方陽，最後回望了一眼，拉着隨身行李箱走進關口通道。
她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出逃，她和方陽都用的自己的護照。簽證還是當初委託東方常青藤辦理的，幸好時間過了沒多久依然有效。
運氣很好，一切非常順利，除了海關帥哥佯裝對比護照上的照片多看了她幾眼，並沒有人阻撓。
蘇倩倩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牽着方陽，找到登機口，走上通向飛機客艙的廊橋。長長玻璃窗外，接續旁邊一個登機口的廊橋緩緩移動過來，透明的窗戶里站在一個男人。她以為自己想多了眼花了，使勁擦乾迷濛的雙眼，他還在那裏，微微揮手，臉上帶着含蓄的笑。
“橋，橋！”她拍打着玻璃，想要告訴他，他們也為他給準備好了另外一個身份的護照和機票，只要他趕緊過來，就能一起飛走一起逃跑。可是他卻看得見，摸不着。
“走吧，我的夷陵妹妹。”這是當年蘇倩倩第一次向他表白心機，問他我們這種關係到底算什麼，他摸着她的柔軟的頭髮給起的一個外號。他知道她想要自己一起走，可他真的做不到。二十年前那一場美夢，在心他里種下了一個魔鬼，如果再不把它切除，它會膨脹到把他身邊所有愛的人全都吞噬掉。
我錯了，但這不是你的錯，走吧。很抱歉不能陪你去天涯海角。
移動的廊橋緩緩對接在隔壁的登機口上，秦江橋看到蘇倩倩在機務人員的勸撫下終於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機艙。
那一瞬間，一切彷彿都變得輕鬆，他橫下一條心邁開大步迎接宿命，卻不知道更遠的地方，有人用望遠鏡看完這一幕，氣得直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