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訊婚
第3章訊婚
隔日,靳辰打來電話,讓她去試一下伴娘服。電話那頭大概開了免提,准嫂子開口解釋,原定的伴娘要婚禮前才能到Z市。那晚聚會上她看她們倆的身材差不多,所以才請她幫一下忙。
覃淺左右也沒事可做,這份差事於是就應了下來。
掛斷電話,覃淺去換了身衣服,待準備出門時也沒見靳辰給她發婚紗店的地址。正按着語音鍵想問他時,門鈴突然響了。
覃淺手一抖,發了一條空白語音過去。打開門看到來人後,覃淺愣了一下,問:“有事嗎?”
沈聿看着她:“靳辰讓我帶你去店裏。”
手裏的手機響了一下,覃淺低頭,靳辰的消息:?
覃淺:??
她哥昨天說有事可以找沈聿照應一下,這話兌現得可夠快的啊。
再抬頭時,覃淺拒絕道:“不用,我自己可以過去。”
沈聿依舊是那副冷淡的語氣說:“順路,可以走了嗎?”
覃淺沒再堅持,既然是順路,再拒絕倒顯得過於矯情了。
覃淺跟着他一路到了地下車庫,停在一輛黑色轎車前。覃淺看了一眼車標,這種冷淡低調風倒是很符合這個人的風格。
雖說明面上覃淺追過他幾年,但兩人真正獨處的時間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屈指可數。為了見他一面,大多數時候是去他們班強行蹭課,上那些和她的原專業毫不相干的課,但依然過得滿心歡喜。
多年後突如其來的獨處,倒是讓她不知所措和尷尬起來。
覃淺坐在副駕駛座上,車子一發動,就傳來電台里的報時。可能是地下車庫的信號不好,報到一半傳來刺啦刺啦的聲音,沈聿抬手就將它給關了。
車廂內一片寂靜,將原本那些微妙的尷尬瞬間提到了最高值。在醉酒之前,覃淺還能寬慰自己,兩人不過是陌生人,以平常心對待就好。可現在,那些令她羞恥,需要扶着額遮住眼透過指縫才能去稍微回憶一下的過往,已經在各自的心底明朗化。一想到這裏,她不自覺地連呼吸都放輕了。
沈聿偏過頭,見她盯着中控台,問:“想聽歌?”
車子駛出車庫,突如其來的光亮讓覃淺眯了一下眼,緩了幾秒再睜眼,才想起他說了什麼,回道:“不用,你專心開車就行。”
話一出口,覃淺才驚覺不禮貌,像極了對待出租車司機的態度。於是她又補了一句:“你給我哥當伴郎嗎?”
沈聿打了個轉向燈,車子駛向小區大門口,這才淡淡地回了個“嗯”字。
可惜,伴娘不是我。覃淺也不知為什麼,腦子裏突然就冒出這麼一句。她嚴重懷疑自己明戀失敗後患上了應激性創傷後遺症,多年後突然和正主頻繁接觸才被激發。
這個回答若是被靳辰聽到,大概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了。因為十分鐘前,沈聿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
靳辰以退為進,又說:“那行,你有空替我送人去試一下伴娘服?我這兒走不開……”
沈聿想也沒想,回答:“沒空。”
靳辰:“順路。”
沈聿一臉冷漠:“因為地球是圓的?”
靳辰:“真的順,伴娘就住你隔壁。”起碼出發地點非常順……
沈聿沉默了兩秒:“發定位。”
車子七拐八繞地進了小路,最後終於在一家裝修很古樸的門面前停下。覃淺跟着下車,左右張望了一下,門口連塊招牌都沒有。
一路上也沒見他開導航,這種店如果不是熟客,還真的挺難找的。這麼想着,覃淺就順口問了出來:“你來過?”
沈聿鎖上車門,回道:“沒,看過導航。”
覃淺:“……”
行吧,這大概就是學霸的記憶力。
推門進去,店裏的裝修風格和門面並無二致,整個廳很大,做了七八個櫥窗,每一間裏都放置了一款婚紗,A字裙、魚尾款、小拖尾……款式齊全,應有盡有。
前台沒有人,倒是從帘子后隱隱傳來細語聲。
這回兩人倒是有默契,誰也沒出聲催。不消片刻,帘子微動,走出來一個店員。見到站在門口的兩位,她眼睛一亮。
店員小姑娘上前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隨即又解釋這會兒店裏只有她一個人,裏面正好有客人在試衣服,請他們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稍作休息。
覃淺笑着說沒事,又報上靳辰的名字,隨後便在廳里四處轉。
哪個少女沒有對婚紗和婚禮有過幻想?覃淺雖然過了少女的年紀,但還未婚,內心憧憬是一定有的,更何況走進的是這種全手工縫製的店。櫥窗里的每一件樣品都美到令人想去領個證。
沒一會兒,店員小姑娘出來帶她去試衣服,覃淺轉身朝坐在沙發上等候的沈聿比了個進去的手勢。那邊沈聿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柔軟貼身的面料,極其精準的剪裁,高貴優雅。總之覃淺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第一念頭是,作為伴娘服它也太仙了吧?
念頭剛起,身後的店員小姑娘就發出了驚嘆聲,讚美道:“小姐姐,你這腰和腿有購買連結嗎?”
覃淺被這頓誇獎羞紅了臉,只聽她又說:“抹胸這個地方還要再加幾顆鑽的。小姐姐的婚禮不是下周嗎?我們趕得及的。”
婚禮?覃淺一怔,立刻說:“等等。”
“你也等我一下哦。”說著,店員小姑娘就轉身出去了。
覃淺:“……”
沒一會兒,覃淺似乎聽到外面有人喊了一聲:“先生,來吧。”她心底忽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掀開帘子,果然就見小姑娘手裏捧着一條頭紗,站在沈聿旁邊說:“先生,要先練習一下嗎?”
練習個鬼啊,這誤會忒大了。
卻不料沈聿收了手機,真接過了頭紗,起身朝着她走了過來。
覃淺的腦子裏在迅速想措辭,想着怎樣開口才能把這個誤會和難堪降到最低,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覃淺?”
覃淺循聲望去,對方一臉驚喜的模樣,興奮地說道:“真是你啊?!”
“你回國了嗎?”
“你要結婚啦?”
“這是你男朋友嗎?”
靈魂三連問,覃淺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因為一個都答不上來,她只好強行扯開話題:“你變得好美,我都不敢認了。”
確實不敢認,因為覃淺盯了她足有十秒,也沒能想起她的名字,只覺有些面熟。
對方聽到誇獎,假裝羞澀了一下,然後朝着沈聿看去,想好好打量一下這位昔日校園風雲人物的男朋友究竟長啥樣。
然後,人當機了三秒:“沈……聿?”
“我沒認錯吧??”
一向高冷、目中無女人的校草正經地回了一句:“你好。”
覃淺就見人家“一臉又相信愛情”的模樣,激動地喊道:“天哪!還真被你追上啦?!好樣的!”
覃淺:“……”
這真的是她人生尷尬的高光時刻!
“婚期在什麼時候?最近嗎?”
“你的頭髮得留起來哎,不然不太好做造型。”
“哦對了,還沒恭喜你們……”
覃淺的臉漲得通紅,卻沒找到解釋的機會。這時,對方的手機響了,背過身去接電話。
沈聿安靜地立於一旁,在漫無邊際的尷尬中居然淡定地舉了舉手裏的頭紗,問:“要試嗎?”
試什麼?想幹嗎?給毫無根據的八卦蓋章認證嗎?
“拿錯了,這不是伴娘禮服。”說完覃淺倉皇地逃回試衣間,店員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什麼錯,忙重新去找另外的禮服。
覃淺快速脫下婚紗,又換上禮服。等她再出來時,那位自來熟的校友已經走了,廳里只剩沈聿一人。
回到車上,覃淺想了想,問:“你們剛剛還說什麼了?”
誤會發生得猝不及防,甚至都來不及澄清和解釋。覃淺在試衣間的時候就聽到了他們交談的聲音,但因為隔着門,聽不太真切。
沈聿的語氣平鋪直敘:“她歡迎我們去參加同學聚會。”
覃淺:“……”
雖然尷尬透了,但覃淺說服自己這只是個小插曲,不用太放在心上。畢竟她連對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眼前比較重要的是她被FK臨時指派了一個工作,去隔壁T市參加一個醫療行業交流會。
飛機落地,手機一開機就有來電。是失聯多天的母親大人,說出差回來給她帶了禮物,正巧路過公寓順便給她送上來。
覃淺回答說不在家,那邊似乎要簽一份文件,靳女士問了句“簽哪裏”,又順口問了一句:“去哪兒玩了?”
這邊覃淺正順着人流往外走,也是順口答道:“來了T市,這邊有個醫療行業交流會,代老闆來參加一下。”
說完兩人皆一愣,一瞬間的沉默在電波之間瀰漫開來。她和靳女士向來不談彼此的工作,因為談崩過兩回。
第一回是剛畢業,覃淺去了一家當年還很冷門,且前景未知的手術機械人公司實習,而靳舒妍一心想要覃淺回國接她的班。兩人談話數次,皆以不太愉快的結局結束。吵到後來,覃淺乾脆直接提出建議:以免影響了親情,我們還是冷戰吧。
這關係一凍就凍了數年。
第二回是兩年前,外婆摔了一跤,身體每況愈下。靳舒妍去洛杉磯出差時,約了覃淺見面,以此為切入點,希望她能回國發展。
覃淺控訴她道德綁架,兩位女士再次談崩。從此,這個話題就是兩人的禁區,誰也沒再主動試探過邊界。
突然手機里傳來“啊”的一聲驚呼,靳舒妍忙問:“怎麼了?”
覃淺:“沒事,打電話沒看路,被人撞了一下。”
靳舒妍:“那先這樣,你好好走路。”
“好。”
這種行業交流會的與會人員名單一般都是很早就確定好的,酒店也是。覃淺代替老闆參加會議,領到的房間也是老闆規格的行政套房。
刷卡進了房間,覃淺深切感受到了“資本家”的奢靡,然後將手機和行李扔在客廳就去洗澡了。等她出來時,放在茶几上的手機一直在振動。
覃淺以為是工作消息,立刻跑過去查看,解鎖后才發現是大學宿舍群的消息。
覃淺有些詫異,因為這個群已經沉寂很久了。在校時每天廢話兩萬句,時不時還要分享一下各自收藏的表情包。後來畢業各奔東西,人生都有了不同的奮鬥目標和方向,再加上覃淺有時差,能聊的時間和話題自然越來越少。以至於到後來,這個群只有在節假日時才有人冒泡發幾句祝福語。
覃淺點開,消息已經是99+,並且有無數條消息@了她。覃淺不明所以,順口問了一句:什麼八卦讓你們如此瘋狂?
發完這條,她就往前翻歷史記錄,想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沒承想剛發完群里再度炸了起來,數條內容雷同的祝福頗有氣勢地向她砸來。
蘇蘇蘇:我淺新婚快樂!
念念不記:恭喜拿下男神!
暴富琳:早生貴子!
覃淺一臉的莫名其妙,誰快樂?誰要生子?
蘇蘇蘇:但我必須控訴你啊,都要結婚了竟然不通知大明湖畔的助攻團!
念念不記:我兒子會走路了,送給你們當花童!
暴富琳:我能接花球!請你精準拋投!
淺:你們先等等!能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蘇蘇蘇:?
念念不記:?
暴富琳:?
靈魂三問號以後,群里多了一張圖。確切一點說是一張照片,拍得有點糊,但場面很熟悉,照片里的人也很熟悉。
誰還能認不出自己呢?!
覃淺像是被什麼擊中了天靈蓋一樣,一瞬間醍醐灌頂。那位面熟校友的名字,突然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自己蹦到了腦子裏。
新聞系6班的林佳,愛好是八卦,擅長是傳播八卦,簡直是將天賦和專業結合得天衣無縫、相得益彰的天選之人。
對方功力深厚,顯然已經將這次烏龍事件擴大影響了。
覃淺瘋狂地打字:不要相信照片!發完想想這件事打字說不清楚,乾脆發起群聊語音。
她心裏還在醞釀著怎麼解釋,然後屏幕上連續出現三條對方拒絕語音的提示。
蘇蘇蘇:我在逛街。
念念不記:我哄兒子睡覺。
暴富琳:我還在開會,喜訊你打字分享即可。
覃淺:……
誰有喜訊要分享?!
群里又多了一張照片,不同的是,這張照片上,覃淺的身影被勾了個紅圈圈,而一旁的沈聿換上綠色的線條。
念念不記:紅你綠沈聿?
覃淺回:是。
無法反駁,可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彆扭?!
暴富琳語氣憤然:婚紗都穿上了,還不算追到?這人也太難追了吧?!
覃淺扶額三秒,繼續打字:不是我們結婚好嗎?我是在幫我的嫂子試伴娘服,他當司機而已。然後她將兩人重逢到試伴娘禮服的這段經歷簡略地說了一下,並且着重強調:兩人萍水相逢,君子之交淡如水。
這邊好友們的誤會解除,覃淺就鬆了一口氣。至於其他各大校友同學群里的誤會,她不甚在意,畢竟本身沒有交集。何況再大的娛樂新聞,吃瓜群眾的興趣最多也就只能保持一個月。
可這種心態她只保持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遭到了輿論的“毒打”。
覃淺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着熟人,倒也不算熟人。鑒於她回國的天數和這人見面的次數,應該能算半生不熟。
覃淺坐在酒店餐廳靠窗的位子吃早餐,天色尚早,冬日的晨霧還未散盡,落地玻璃窗外一片朦朧。
突然,有人拉開椅子,在她的對面坐下來。覃淺抬頭,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兒?”
對方答非所問,反而也扔了一個問題過來:“你怎麼沒給我打電話?”
覃淺看着一臉八卦的林錚,狐疑地道:“認錯人了?”她們好像沒熟到和彼此交換聯繫方式的地步吧?
林錚沒在意她的反問,繼續問道:“翻到錢包沒?”
覃淺:“啊?”
林錚見她的表情不對,又補充道:“翻我師兄的錢包啊!我們不是說好的嗎?”說完她身子往前一傾,盯着覃淺的臉,又說,“你斷片了?”
覃淺還在消化“我師兄”這三字代表誰,林錚直接下了結論:“你真斷片了!”
覃淺心裏“咯噔”一下,和林錚有交集又喝酒能斷片的場面只有玩抽烏龜的那一次。第二天在沈聿床上醒來這件事,後來她腦海里偶爾閃回這個畫面時,依然會帶着懊悔、羞恥的情緒狂踢被子。可現在怎麼感覺她另外還做了些什麼了不得的事呢?並且毫無印象!
林錚非常熱心地幫她回憶斷了片的空白頁上的故事,只是才說到一半,覃淺就打斷了她,用不太願意相信的語氣問:“你不也喝酒了嗎?”
林錚一聽這話,大小姐脾氣瞬間就炸了。說她酒量不好可以,但暗指她的酒品不好,瞎編故事,那可不行。
林錚:“因為我有不斷片的好習慣。”
覃淺簡直想笑出來,這還能稱為好習慣?!
林錚眼睛一瞪:“你不信?我一會兒就給你抓個人證過來。”
覃淺原本還將信將疑,聽完這話就徹底不信了。先別說錢包里放照片這種真情侶才會幹的事兒,當年她和沈聿的交集全是自己營造出來的假熱絡。如果這會兒她有閑心掰掰手指計算一下,也許那幾年兩人加起來的對話都不超一百句。
覃淺轉開話題,問:“不吃早餐?”
林錚朝自助區看了一眼:“不吃。”說完轉過頭來,又看着覃淺說,“你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覃淺忽略她眼底的探究欲,微挑了一下眉:“誰?”
“你和我師兄。”
“不用裝了,我看得出來。”
“你要是喜歡他呢,我給你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覃淺起身,將餐盤拿走,婉拒道:“謝謝,不用。我對他沒興趣。”
覃淺拒絕得乾脆利落,可一轉身,人就定格了三秒。因為她們剛剛談論的主角正朝這邊走過來。
覃淺的呼吸一窒,在背後說人的心虛感令她的腳步有些飄忽,差點兒沒站穩。好在她很快調整過來,大腦命令自己面無表情地朝前走。兩人擦肩而過,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片刻的交流,倒是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李樾和她打了一聲招呼。
覃淺回房間等電梯時,不自覺地回憶,剛剛的表現自認為瀟洒高冷,並不輸人一等。她的精神剛想放鬆下來,轉念一想,怎麼還跟他較上輸贏了呢?
回到房間,覃淺看了一會兒行業交流會的宣傳資料,努力將那些莫名的想法驅除出腦海。約莫過了半小時,她換了身衣服準備去會場。
打開門,恰好隔壁房間的門也開了。四目相對,只一瞬,覃淺立刻轉回頭,打算關門,卻不料對方走了過來,站定在她面前:“聊一下?”
覃淺:“不好意思,趕時間。”
沈聿眼眸微垂,視線落在她手裏的宣傳冊上,說道:“那一起走,順路。”
覃淺本能地拒絕:“聊什麼?在這裏說吧。”
恰好有人陸續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幾步又回頭看他們,眼睛裏閃着八卦的光芒。沈聿抬了一下頭望去,視線又迴轉,嘴角若有似無地微勾着問:“你確定?”
其實她和他之間從來不存在曖昧旖旎這種事,但不知怎麼的,她的心有些緊張,總覺得他會說出點什麼來。
覃淺抿了一下唇,算了,不確定。
覃淺原本想尋個僻靜的地方讓他把話說一說,結果一路走到了停車場。酒店裏人來人往,看他們胸口掛着的牌子,大部分還都是與會人員。
她雖然沒有熟人,但沈聿有。走幾步就有幾個人和他打招呼,招呼之餘目光還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掃視。
覃淺不想承受這樣探究的目光,乾脆放慢腳步拉開距離。哪知剛拉開一米不到,前面的人就停了下來,側身等她。
覃淺只得找理由:“我的鞋不太舒服,走得慢,你不用管我。”
沈聿低頭看了一眼她的高跟鞋:“不冷?”
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直筒羊毛褲,同色系的高跟鞋,露出白白的腳背。冷是一定的,但都市麗人不能輸給天氣。
覃淺:“還好。”
沈聿沒再說話,轉身繼續往前走,只是明顯放慢了腳步,兩人依舊保持並肩。理由雖然成立,但看起來操作不成功,覃淺只好放棄掙扎。
坐上車,車門剛關上,覃淺突然聽到車子啟動的聲音,轉過頭卻見沈聿一臉平靜地道:“車裏有點冷,熱一下車。”
覃淺不置可否。您的車,您隨意。
“你找我聊什麼?”
沈聿:“FK對國內市場有興趣?”
雖然是醫療行業交流會,但她剛剛看了一下宣傳資料,本次會議的着重點確實是推進全國的醫療機械人項目。
覃淺輕蹙了一下眉頭:“不太清楚。”她還在休假中,來這裏不過是被臨時加塞的任務。
沈聿:“如果FK有意進入國內市場,組建團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我更希望你能直接來仁禾。”
覃淺忽略他話語裏的以退為進,問:“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她側身,手剛放在車門把上,就聽見身旁的人說:“加個微信?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第一時間通知我。”
覃淺轉頭,一眼就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二維碼。只聽對方又補了一句:“加入或者拒絕,都可以。”
覃淺想說謝謝不必,忽地不知怎麼又想起,當初年少多情的她發送過多少個好友申請?可最終消息都石沉了大海。等她回過神來時,手機消息列表裏已經多了一個可聊天的對話框。
昵稱很簡潔,就是本名沈聿,頭像是一片藍色的大海。覃淺沒細看,摁滅了手機屏幕,正想下車,沈聿又說:“對了,剛剛靳辰找我……”
“嗯?”
“你聽一下。”說著,他手指在屏幕上劃撥了幾下,隨後點了其中一條藍色語音氣泡。
語音整整六十秒,覃淺從沒覺得靳辰的聲音如此刻這麼聒噪過,才聽到一半她就開始覺得心臟疼。她終於知道謠言是怎麼製造出來的了,因為靳辰的第一句話就是扯着嗓子問:“你和我妹要結婚了?”
也不知是沈聿的校草形象太深入人心,還是她當年追人的氣勢太過令人震撼,總之那張糊得不成樣子的照片竟被當成奇聞震驚了各大同學群。謠言飛來飛去,最後連婚期都幫他們定好了。
靳辰是受朋友之託來隨份子錢的,覃淺已經無語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她餘光瞥到屏幕上那筆還未點收款的轉賬,金額還挺大。
覃淺舔了一下嘴唇,開始組織語言:“那天遇到的女生,我回頭找她解釋一下……”
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闢謠還得找到謠言的源頭。覃淺頓了一下,這麼說好像是她故意耽擱似的,又補了一句:“現在就解釋。”
她一邊解鎖手機,一邊想着要通過幾個人才能找到那位當事人。突然,有一隻手按住她的屏幕:“不急。”
覃淺:“……”
怎麼就不急了?
覃淺被突如其來的婚期和隨禮震驚了,沒來得及在意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隻溫熱的手。
沈聿看了一眼車載顯示屏上的時間,收回手,說道:“會議要遲到了。”
覃淺也瞥了一眼時間,才驚覺離開場只剩半小時了。她急忙要下車,突然吧嗒一聲,車門被鎖了。
沈聿的聲音難得透着溫和:“系好安全帶。”
覃淺着實愣了一下,沈聿見她恍惚,問:“要幫忙?”
“不麻煩你,酒店有班車。”她入住的時候,前台服務員有提醒過她。
沈聿看着她提醒道:“五分鐘前班車已經走了。”沈聿見她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又說,“再不走,真遲到了。”
覃淺告訴自己以大局為重,拉了安全帶繫上,又說了一句:“謝謝。”
車子駛出停車場,車多,開得慢。就在車子慢慢往前挪的間隙里,覃淺聽到身旁的人低聲說了一句:“我不是司機嗎?不用客氣。”
覃淺側過頭,只看到他繃緊的下顎,嘴唇似乎也緊抿着。其實這和他平時冷臉的樣子沒什麼差別,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覃淺覺得他似乎有一點點生氣?
可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又不是她賴着不走。
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覃淺轉頭打開微信,見是宿舍群里“單身狗”秦蘇高高興興地說:姐妹,謠言我已經幫你澄清啦!
覃淺順手回:怎麼說的?
蘇蘇蘇:照實說!是你表哥結婚,沈聿他只是個代駕。
覃淺:……
暴富琳:???
念念不記:沈聿聽了想打人!
蘇蘇蘇:我本來想好好解釋的,但群里有人說話實在太難聽了!我就衝動了那麼一下下!
覃淺抓住重點:哪個群?
蘇蘇蘇:校友群。
蘇蘇蘇:下周不是校慶嗎?T大的學生處搞了個群方便大家聯絡。不過你放心,我說的時候人還不多,才兩百多個。
蘇蘇蘇:我這兒還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覃淺:壞!
蘇蘇蘇:沈聿在群里。
覃淺:啊!
覃淺:那好消息呢?
蘇蘇蘇:他聽了沒有想打我!
他是沒有想打你,只是他在這兒給我擺臉色呢,覃淺想。
會場離酒店挺近的,只是因為與會人數較多,車也多,所以還是耗了將近二十分鐘才到。
臨近開場,覃淺怕遲到,下車時和沈聿說了聲“謝謝”就一路快步進去,跟着指引牌簽到入場。
場內倒是一派熱鬧喧囂,除了各家公司廠商的代表外,還有不少媒體在場。趁着會議開始之前,熟識的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打招呼聊天,不認識的藉著場合熱絡地攀談着交換名片。
覃淺在國內醫療行業的社交幾乎為零,也不是會去各處攀談的性格,找到自己的位子,順便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種會議的位子排序都是有講究的,她在第三排,還算靠前。仁禾在國內不管是規模、醫療設備還是技術,應該都算是首屈一指。沈聿的位子應該在前排,可她左右掃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覃淺的視力好,第一排的座位上都有名牌,卻也沒有他的名字。手裏的手機接連振動了幾下,覃淺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找什麼?
她努力摒棄剛剛的念頭,低頭看手機。群里秦蘇在瘋狂地認錯,見她不理人,還發了個紅包。
覃淺:你以為給錢就能解決問題嗎?發完順手將紅包領了,金額:八毛。
覃淺對於金額不太滿意:這點錢,只夠原諒一半!
秦蘇撒潑:那就留一半怨懟,讓我們纏綿到天涯吧。
雖然彼此很久沒有聯繫,但感情還在,幾句話就能切回熱絡的場面。覃淺笑着和她們在群里鬧了一會兒,耳朵里聽到主持人在喊大家落座。覃淺正想關機,看到蘇念問她在幹什麼,有沒有空出來聚一下。
覃淺回了一句“不在Z市,準備開會,一會兒再聊”,順手往群里拍了一張現場照。
念念不記:T市的醫療行業交流會?
覃淺:嗯,你怎麼知道?
蘇念也回了一張圖片,是朋友圈的截圖,顯示時間是剛剛。覃淺一看名字,整個人的生理反應是怒意值直線上升。
葉孜,T大沈聿的同班同學,當年覃淺在表達愛意的路途上最有存在感的情敵,兩人之間沒少battle。
葉孜發了兩張圖片,一張是和她發在群里的照片有相似背景的現場照,還有一張是自拍,但入鏡的還有一個男人的側臉。角度剛剛好,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他是誰。這兩張圖配的文案是——T市行業會,不忘初心。
下面有人回復:你這不忘的是哪個初心呢?還配了個壞笑的表情包。
用照片和文案製造曖昧的跡象,熟悉的配方和路數。秦蘇立刻跳出來:還不忘初心呢?初心記住過她嗎?
就是,沈聿眼裏哪有女性存在?
何琳:沈姓校草怎麼回事?剛和你傳完婚訊,這會兒又出現在別人的鏡頭裏?
姐妹,這角度一看就是偷拍!
蘇念:淺,你不是在現場嗎?快去打她的臉!
好的。覃淺打完這兩個字剛想發送出去,手忽地頓住。自己到底在幹什麼?!為了防止自己做出一些要不得的事情,她乾脆關了手機,專心地等待會議開場。
沒一會兒,身旁便有人坐下。覃淺轉過頭,着實訝異了一下。
今年行業會的主題側重於醫療機械人,沈聿更是受邀作為主講嘉賓參加。所以他進了會場便直接去了後台,口袋裏的手機在瘋狂地振動,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這不剛走到門口,李樾差點就撲了上來:“老大,你要再不來,我就打算親自上了。”
沈聿接過他手裏的流程表,看了兩眼,回道:“也行。”
李樾就是隨口說說,他哪有資格上這個台。然後他湊到沈聿身邊,神秘兮兮地說:“聽說……今天的女主持還是你的同學。”
沈聿並不關心,並敷衍了一個“哦”字。
主辦方的負責人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叫張齊。見沈聿來了,他立刻帶着主持人一起過來寒暄。
葉孜在見沈聿之前已經做過心理建設,但在真正見到本人時,內心還是翻湧成海。但她面帶微笑,努力維持着主持人的素養,伸出手說道:“好久不見呢。”
沈聿伸手在她的指尖稍稍碰了一下,用對近似陌生人的語氣說道:“你好。”
葉孜倒是不甚在意,若是和念書那會兒的高冷對比,他這會兒的表現在她心裏都能算得上是暖男了。所以她勇氣十足,開口道:“多年不見難得重逢,上場前,我們合個影留念一下吧。”
沒等人回應,葉孜已經調好了攝像頭,舉起手機,正對着兩人的臉。只是當她按下拍攝鍵時,身後的人將臉側了過去。
葉孜是真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想到怎麼處理這種尷尬的狀況。對方也是真冷酷,就連道歉也是用極冷淡的語氣:“抱歉,不習慣拍照。”
好在這會兒後台人不多,李樾是習慣了沈聿的異性絕緣體人設,張齊倒是人精,見狀立刻上前打圓場,葉孜順着台階下,轉去做上場準備。
收起手機前,葉孜看了一下剛剛拍的那張照片,猶豫了兩秒,還是發了條朋友圈。
謝睿在覃淺身邊坐下,覃淺轉過頭,兩人皆一愣,對視了幾秒后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覃淺:“這麼巧。”
謝睿點了點頭,笑道:“既然這麼巧,一會兒結束了可以請你吃飯嗎?”
覃淺對謝睿的大部分印象還停留在大學時期,那時候正好是靳辰幫她瘋狂補習的階段。但他不想做,每天還想着打遊戲。
在家是不可能的,會被外公打殘。於是靳辰編了個理由,為了提高學習效率,決定帶她去圖書館閉關,實際上是每天都帶她去謝睿家蹭遊戲。
後來靳辰忙於在遊戲裏和人廝殺時,謝睿就下場幫她補習。所以覃淺那會兒的成績,還有一小部分是謝睿的功勞。
半個良師約飯,自然是要應的。
兩人加上微信,謝睿忽然說:“那天喝得有點多,走之前都忘了和你打招呼。”
覃淺知道他說的是抽烏龜那天,猛地又想起剛剛林錚說的關於錢包和照片的事。如果屬實,那謝睿應該也是見證者。但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這件事想想就荒唐,絕無可能。
覃淺笑了笑:“沒事,我也喝多了。”
謝睿揭過這個話題,開始切入自己的主題,問道:“有沒有想吃的菜系?”
覃淺在洛杉磯待久了,對中餐甚是想念。但她很博愛,心中沒有最愛,只有都愛,所以一時半會兒還真報不出特別想吃的。
於是兩人乾脆研究起了附近的餐館。
沈聿的演講安排在開場后二十分鐘左右,張齊先領着他去前排的位子上坐着。所以等他從後台出來,走向座位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兩顆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腦袋。也不知在說什麼,能見兩人的面上皆有笑意,看起來一派和諧。
沈聿的腳步略慢,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隨後轉變方向,往後走去。
張齊恰好背過身跟人打招呼,沒看見沈聿的腳改變了方向。等他轉過身,眼前的座位還是空的,這才發現沈公子本人已經站在了第三排。
離開場還有兩分鐘,所有人都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誰也沒想到沈聿會走過來,覃淺微仰着頭,更是一臉蒙的狀態。
何況他還居高臨下,目光里的凜冽像是她做錯了什麼天大的事似的。忽地,他伸出手說:“你的筆。”
覃淺的視線落下,看到一支平平無奇的黑色水筆。
他又說:“落在我車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