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仙女姐姐
只是令他最崩潰的,則是李大壯憨笑過後的那句“我們這裏沒有廁紙,呶,用這種小石頭就行。”
說罷,李大壯丟過幾粒小石子,林岱莫忍着無限噁心,勉強將屁股擦乾淨,在李大壯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連續洗了好幾遍手還覺噁心不已。
一轉眼恰看到李齊氏一雙手沾滿暗綠的殘渣,臉色變了又變,終於強忍着噁心沒讓自己吐出來。
“這下那姑娘可算是睡安穩些了,這一身的傷單是看着也覺生疼,”李齊氏不無心疼的說道,林岱莫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已然錯過了治療,他看着李齊氏的手,半是愧疚半是慶幸,若真讓他去面對那個陌生女子的身體,他只怕也會落慌而逃,倒不如這樣“不慎錯過”來得自然。
“多謝幾位恩人相助,否則小生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林岱莫感念這三人搭救之恩,作勢欲跪倒在地,卻被李大壯一把拉住。
“哎,你這是要做甚,我是個粗人,不會說那些客氣話,可不管誰看見人傷成這樣,肯定也會出手相助的。若真要謝,你可得好好謝謝七叔!”
“可不是嘛,這麼大年紀還往山上爬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咦,七叔剛才還在這,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李齊氏洗完手邊說著轉過身來,可院中哪裏還有七叔的影子。
這時從院外傳來清朗的聲音,“老頭子我今晚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待李大壯跑到門口時,衚衕里早已連人影都沒了。
“那哪行,這一天又是上山又是採藥,可多虧了七叔,人家連咱的診金都不收,怎麼還能讓七叔空着肚子回去呢,快,忠兒,去把你七爺爺叫來,就說咱們都等他吃飯呢,他要是不來,咱就不吃了。”忠兒應聲,一溜小跑便跑了出去。
李齊氏麻溜的吩咐了忠兒,又快步到簡陋的小棚中,取出過年時腌好藏在罐子中的風乾肉,切成小小的細條,雖說只有丁點,但對於他們經年累月見不到肉丁的人來說已是至美佳肴。又將去年剩下的大白菜剝掉爛葉,洗凈切好,放到鍋里燉起來。
初春的太陽很快落下山去,屋裏變得黑漆一片,可莊戶人家為了省些燈油,直到上桌吃飯才捨得點起燈來。林岱莫坐在黑暗中,聽着李氏夫婦在外忙活的聲音,周圍彷彿盲眼般烏黑一片,只覺越發陌生,終於局促的站起身,摸黑往外走去。
“忠兒他爹,都這麼長時間了,忠兒怎麼還沒回來,”李齊氏將熱好的窩頭拾到小飯筐里,轉頭看天早已黑乎乎一片,心中不由擔心起來。
李大壯這才想起白天七叔欲收忠兒為徒的那番話,心下卻又有所疑慮,沉吟半晌才回道,“興許七叔碰巧有事,讓忠兒幫一下子,我去看看,你就別擔心了。”
說罷,往門外走去,誰知剛走到院子中間,便聽到一陣腳步聲。
“爹,我回來了,”忠兒急忙忙跑進來,好像身後有人追趕一般,看到李大壯的身影,便直接撲到了懷中。
“你這孩子,都到家了,還有什麼好怕的,”李大壯疼惜的揉揉忠兒的小腦袋,“忠兒,你七爺爺呢,你去叫了半天,怎麼反而一個人回來了?”
“呃,我忘了……”忠兒耷拉着腦袋,生怕搞砸了事情,被父親責罵。
豈料李大壯不怒反而笑起來,“哦?那你這麼長時間去幹嗎了?”
“那會我剛過去,七爺爺說要考考我,”忠兒撓撓腦袋,“我說我又不是小兔子,烤了也不好吃,可七爺爺就是不肯讓我走。”
“哈哈,你這小傢伙,你七爺爺這是要考你的學問呢,他都考你什麼了?”李大壯一聽,不由忍俊不禁,又想到七叔白天時所說的那些,心知定然有些關係。
“後來七爺爺搬來一個棋盤,然後我們兩個一直在玩老虎吃雞,後來天黑了,他就讓我回來了,”忠兒認真的想了想,又補充道,“他讓我明天還過去,說等考完了就過來喝爹爹的酒。”
“老虎吃雞,這不是個遊戲嗎,你跟七爺爺誰贏了?”李大壯聽完兒子的話,百思不得其解,這明明是個孩子們玩的遊戲,難不成七叔就靠這個來考核招收弟子,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林岱莫在一旁聽得仔細,也大概猜到那位古怪老郎中怕是要招忠兒做他的關門弟子,便繼續不作聲色地聽他們父子二人對話。
“當然是我贏的多,七爺爺玩的真差勁,”忠兒略顯得瑟的向李大壯炫耀一通,此時李齊氏端着菜往房中走,菜香飄到忠兒鼻中,瞬間便將忠兒的心思引到了吃飯上,一蹦三跳往屋裏跑去。
李大壯聽見兒子那番話,不禁被驚出一身冷汗,萬一老爺子因此而不肯收忠兒為徒,忠兒這輩子恐怕就只能跟村裡那些尋常的孩子一樣,在黃土地里摸爬一生了,可老爺子的心思,他哪裏又猜得到。
“也罷,順其自然吧,一切就看這孩子的造化了,”李大壯心中暗暗祈禱,這才發覺林岱莫竟然也立在院中。
“天生我才必有用,忠兒這孩子伶俐,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的,”林岱莫輕聲寬慰一句,轉身往屋裏走去。
想不到陸夢箋對忠兒的吸引力比飯菜還大。忠兒進屋第一件事,便是晃晃悠悠端了油燈到陸夢箋床前,仔細端詳一番,結果在堂屋端菜的李齊氏兩眼摸黑差點把飯筐碰到地上,惹來一聲痛斥,這才戀戀不捨的被李齊氏拉着坐在了飯桌旁。
再去請七叔來家裏吃飯時,那廂早已閉門熄燈早早就寢,再加上白日勞累,也未曾正經吃過一頓飯,腹中早已空空,四個人這才持起筷子大快朵頤。由於菜中加了肉絲,所以味道格外誘人,然而直到吃完,一盆菜卻幾乎未曾動過。
李齊氏惦記着其中加的肉絲,吃了難免心疼。李大壯食量大,生怕做的菜不夠吃,所以一直吃鹹菜吞窩頭,至於忠兒本身食量便小,吃不了多少。再說林岱莫,根本吃不慣這些粗糧製作的食物,即使腹中餓得咕咕叫,可窩頭嚼在口中,實在是難以下咽,況且這日一直在麻煩這戶人家,心中早已過意不去,如今又留宿在此,這頓飯吃得實在不踏實。
“娘,我吃完了,可那漂亮姐姐怎麼還不起來吃東西?”忠兒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一句話將各懷心思的幾人拉了回來,林岱莫這才想起床榻上還有一位病號尚未進食,但自己本就是個外人,白吃白喝已經甚覺愧疚,所以也不便多言。
只見李齊氏溫和的拉過忠兒,擦擦兒子嘴角的殘渣,“床上的姐姐病了,不能跟咱們一塊吃飯,娘已經在火上煨了小米粥,等一會涼了,就給姐姐吃。”
“可是姐姐長得那麼好看,跟個仙女似的,怎麼還會生病呢,”忠兒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全然不相信那仙女般的姐姐竟然也會生病,嘟着小嘴非要去看陸夢箋。
李齊氏無奈的看著兒子,只好先將手中筷子放下,端來一碗煨的極爛的小米粥,取來一盞小燈,隨忠兒來到榻前。為了省燈油,燭台中燭芯本就捻得極細,而燈油又少得可憐,便見那燈光忽明忽暗,影影約約晃得人眼疼。
因身上塗了葯,陸夢箋身上僅蓋了薄薄一層單衣,如今葯泥早已凝固,李齊氏進門便將被子虛撐着蓋在她的身上。
興許是又觸到了痛處,只聽一聲輕微的呻吟,陸夢箋皺着眉頭睜開眼睛,暗淡的燈光下便看到一個床邊那個小男孩睜圓了雙眼正打量自己。
“娘,娘,醒了!”忠兒正歪着頭趴在床邊看得入迷,被陸夢箋的眼睛嚇了一跳,臉頰頓時紅成一片,猛地站起身退後兩步大喊起來。
這一喊反倒把陸夢箋驚出了一身冷汗,原本還迷糊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這小傢伙是誰,我不過才睡了一會,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大孩子,這不會還是做夢吧,又是成親又是莫名其妙喜當媽,天吶……”
陸夢箋喃喃自語,正要掐自己一把,便看到白天見到的中年婦女端着碗向自己走來,小男孩則一溜小跑閃到那婦人身後,時不時探出頭往床上看一眼。
“忠兒,姐姐正睡覺呢,你這麼大聲會把姐姐吵醒的,”李齊氏輕聲訓斥蹭在腿邊的忠兒,邊端起米粥,一扭頭恰看到陸夢箋的眼睛,“哦,你醒了,怎麼樣,身上還疼嗎?”
婦人的話中微帶些口音,不過同普通話相差無幾,陸夢箋點點頭,又搖搖頭,被那晃動的燭光閃得頭疼,便又重新閉上眼睛,勉強咽下半碗小米粥,便又沉沉睡去。
藉著微弱的燈光,似乎能看到塗在背部的些許葯泥早已結塊緊貼在皮膚上,有些甚至已然龜裂,隱約露出內里紫黑色的淤青,高燒雖然已經退去,可整個背部腿部仍舊高高的腫起,在黑綠的藥膏覆蓋下,越發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