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心獄 番外
第189章心獄番外
《我與惡鬼有個約會》
“啊……”
周末,在時間不早也不晚的上午,突如其來的慘叫聲響徹了張家整棟房子,客廳里的幾個人(確切地說,是兩條蛇一隻鳥)被震得同時一抖,正在水晶燈上打盹的漢堡腳一滑,頭朝下跌到了下面的沙發上,導致尾巴朝天,兩隻爪子在空中來回抓個不停。
銀白手中的畫筆也滑出了界,火紅色的彩墨印染了白紙邊緣,看着他設計的手鐲圖樣功虧一簣,他不悅地抬起頭,化為蛇形的銀墨也一起抬頭向上看,那聲慘叫確定無誤是張家家主發出來的,問題是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他發出這種偏離正常軌道的叫聲。
“他破相了。”漢堡掙扎了好半天,終於將自己從沙發軟墊里拽了出來,搖晃着震暈的腦袋說。
“切,”銀白髮出不屑的回聲,“破相算個屁,一定是他破產了。”
“會不會是有人來暗算主人?”
家裏唯一靠譜的人發話了,銀墨遊動着,想上去查看究竟,被銀白揪住蛇尾扯回來,微笑說:“你想多了。”
再次響起的慘叫蓋過了銀白後面的話,就聽砰砰砰的腳步聲由上到下傳過來,張玄穿着他最愛的大元寶睡衣,風一樣的旋到了大家面前。
“董事長在不在?”他搖着手裏某個東西大叫。
三人很想看清導致張玄異常亢奮的東西是什麼,但他晃得太快,什麼都看不到,漢堡說:“照我對董事長大人的了解,他應該去公司了。”
“周末他為什麼去公司?力爭本年度最佳考勤好職員獎嗎?”
“假如他再不去公司,恐怕年底他會拿到最差考勤獎,”銀白說:“主人,請不要忘了最近因為你的那些麻煩事,董事長已經很久沒去公司了。”
“什麼叫我的麻煩事?明明是我在幫他解決麻煩好吧?”
對面三人一齊翻白眼,誰也不說話,張玄不爽了,喝問:“你們這是什麼表情啊?這是對主人應有的態度嗎?”
“是是是,那您要吃飯嗎?我去幫您拿。”
雖然張玄恢復了平時弔兒郎當的神棍樣子,但他作為海神出現時的霸氣對銀白的震懾很大,沒再觸他的逆鱗,站起來去廚房幫他準備早點。
“不要了,沒胃口,”張玄跑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看看周圍,“鍾魁呢?”
“去馬先生那兒了,最近公司很忙,許多事都需要他這個助理去處理。”
“哼!”
銀白的回答換來張玄不爽的哼氣,漢堡追着他那隻來回搖晃的手左右搖頭,在確定自己無法看清后,它終於忍不住問:“張人類你中風了嗎?”
一個抱枕拍過來,成功地把漢堡拍沒影了,張玄順手將手裏的東西丟到桌上,悶悶地說:“我快沒錢養家神了。”
“難不成你真的破產了?”漢堡從抱枕下探出頭來叫。
張玄不理它,用手支着下巴皺眉頭,銀白的好奇心湧上來,將繪畫文具推到一邊,湊過來看。
張玄丟在桌上的是張請款單,五十萬的金額堂堂正正的寫在正中央,還怕大家看不清似的,加了紅色粗體,再看下面的落款,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馬先生的請款單?主人你什麼時候欠馬先生這麼多錢了?”
“我也很想知道啊,”張玄用手敲着紙上的鉛字,打着哈哈說:“我怎麼不記得我借過馬先生的直升飛機?”
漢堡飛過來,看了下請款單,又翻翻請款單下面附着的燃油費啊、物品損耗費啊、使用費啊等等各種費用明細,它點頭說:“這我知道,之前我們不是在電影裏面失散了嗎?後來董事長為了找你,就跟馬先生借了飛機,剛好馬先生朋友的直升飛機就停在近郊,我們就用了,看明細應該沒錯的。”
“我知道,”張玄伸手往桌上一拍,看大家,“但問題是好像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坐飛機了,那為什麼到頭來付款人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這……”
漢堡解釋不了,聳着肩膀看銀白,銀白搖頭,還是銀墨最細心,化回人形,問:“這賬單是從哪裏來的?”
“我的書桌上。”
說到這個,張玄更鬱悶,早上聶行風打電話來好像跟他說了什麼,都怪他睡太香,就隨口嗯了幾聲,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說有關賬單的事。
“那要不打電話問一下?”銀墨把張玄的手機拿過來,提議道。
張玄心想聶行風今天去公司,一定很忙,他就不要沒趣去問這種事了,改為留言,又讓銀白準備早餐,在等早餐上桌的時候,他把電話打給了馬靈樞。
“馬先生好!”電話接通后,張玄在心裏做着揍人的動作,又非常精神地打招呼。
“哦,是張玄啊,怎麼有空聯絡我?”
對面傳來茶杯碰撞的響聲,馬靈樞像是在品茶,張玄問:“你在公司嗎?”
“在家,周末我休息,正在吃素問烤的紅茶酥……有事嗎?”
與此同時銀白將盛放紅茶酥的點心盤放到了張玄面前,看到相同的點心,張玄突然有了食慾,拿起一塊放在嘴裏狠狠地嚼。
“沒什麼大事啦,”他笑嘻嘻地說:“就是想問下你是不是搞錯了?發了張五十萬……比索的賬單給我?”
“請看清賬單,上面寫的是美元,就是海嘯那天行風去找你時跟我借的直升機的費用。”
一杯橙汁端過來,張玄拿起來,咕嘟喝了一大口,微笑問:“所以借飛機的是‘行風’,不是‘張玄’對吧?那為什麼是我來付錢?”
“因為行風是為了救你才借的啊,聽說這次事件行風還付了你一大筆傭金,如果再讓他付這些零碎的費用,他手頭上恐怕會比較緊張,所以我就直接跟你請款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也不會介意的。”
“不,我很介意,非常非常之介意!”
張玄放下橙汁,免得喝的時候一個忍不住把它噴出來,馬靈樞沒說錯,事件解決完后,聶行風就很爽快地付了他二十萬……美金,這是一大筆錢——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今天一覺醒來,看到倍數以上的請款單。
算來算去他累死累活的連命都差點搭上去,好不容易才賺了二十萬,結果還要再吐出五十萬,天底下哪有這樣倒貼錢做生意的!
“馬先生你想多了,董事長才不會因為那點小錢就手頭緊的,而我只是個自由工作者,也就是個體戶,小本生意啊,哪有那麼多錢付你?”
“你可以分期付款的。”
“分期付款的錢也沒有,你不會眼睜睜看着我破產吧?”
電話那頭有短暫的寂靜,就在張玄以為他成功說服了對方的時候,馬靈樞慢悠悠地說:“你可以賣身給我。”
“啥?”
“賣腎也可以,就看你值不值那個價了。”
賣腎還被瞧不起,張玄憤怒了,抓起抱枕就要扔,馬靈樞先開了口,“發怒是無能的表現,你看行風什麼時候在談判桌上說不過人家就扔東西?”
看看手裏的抱枕,張玄把它丟一邊了,氣呼呼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要扔東西,你是不是在我家偷安監控器了?”
“我沒那麼無聊,我只是學過點心理學而已,”馬靈樞把不重要的問題一語帶過,說:“如果你不想賣腎,那就去求行風幫忙吧,你們可是過命的交情,我想他不會看到你有困難而不幫助的。”
“這本來就是你和他之間的借貸關係,為什麼要我向他借錢再還你,你直接跟他要不就行了?”
“張玄你的健忘症變重了,有關這個問題我剛才已經解釋過了,因為……”
“我不管,總之我是不會付的,不爽你去告我啊!”
再度的寂靜后,嘿嘿一聲笑從對面傳來,張玄被笑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努力思索馬靈樞會想什麼辦法來折騰自己,就聽他說:“聽說你很想看‘我與惡鬼有個約會’這部影片。”
是的,不過詭異的是他回來后,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片源,搞得他都以為那場影片冒險是不是傅燕文做出來的幻境了。
“想!”他點頭。
“想不想知道結局呢?”
“想!”他繼續點頭。
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得到,所以即使事件完滿解決了,有關電影最終的結局,張玄還是好奇得不得了,甚至猜了好幾個可能性,可惜找不到答案,無法確定哪個才是正確的。
“付了五十萬,你就能看到了,”聽了他的回答,馬靈樞微微一笑,“這樣說,會不會讓你心理平衡一點?”
更不平衡了,一個影片就要他五十萬,這是要坑死他一家人嗎?
張玄氣呼呼地想,說:“那謝謝再聯絡吧,我自己去找片子。”
“你找不到的——之前行風拜託我幫忙找片源,我發現片子不錯,一高興就把版權買下來了。”
張玄氣得想吐血。
難怪他找遍了整個網絡都找不到,原來原因出在這裏,假如聶行風不拜託馬靈樞,根本就不會出現這些問題,張玄忍不住又去罵聶行風了,腦子裏卻飛快地轉着念頭,笑嘻嘻地問:“那是不是付五十萬,就可以把版權買到手?”
“你開什麼玩笑?五十萬隻是讓你看個結局而已。”
“五十萬看場電影,你去坑鬼坑鍾魁吧!謝謝不聯絡!”
張玄說完就要掛電話,被馬靈樞叫住,“不看電影你還是要付五十萬的張玄,好好想想哪個更划算?”
張玄不吱聲了。
幾秒后,他迅速把賬單拿到面前,一樣一樣對比裏面的費用明細,金額這麼大,看來這筆賬不付是不行了,跟馬靈樞相比,聶行風那邊更好說話些,總之,內部問題內部解決,先把外部問題搞定再說。
“那也不用這麼貴吧?”他選擇妥協了,“五十萬都可以買出一架直升機了。”
“這是特製的價值五千萬的BellHelicopter429直升飛機,請不要跟小飛機混為一談。”
張玄翻了個白眼,貝爾是什麼品牌他不知道,實際上貝爾也好,小飛機也好,在他看來只要能載人就行。
他懶得再跟馬靈樞拉鋸了,大度地說:“好吧,看在馬先生你平時這麼幫忙的份上,我再計較那就見外了,付就付吧,不過請打八折。”
這次翻白眼的是對面的馬靈樞先生,清清嗓子,問:“張玄你是不是去高檔時裝店也要讓人家打八折?”
“不,通常那種情況下我會殺六七折的。”
說到打折的話題,張玄來精神了,拿起橙汁往沙發上一靠,一邊吸橙汁一邊說:“我跟你講馬先生,你不要被那些名牌騙到了,他們打的只是個牌子而已,實際上每年冬夏季新款的衣料、皮革都是固定工廠負責的,至於設計款式,裏面能有一樣是設計師自己設計的就不錯了,餘下的全是工廠自己承包作業……”
“打住。”
有關設計界裏的內幕,馬靈樞相信自己比張玄更了解,想到再這樣下去,還不知會被他科普到什麼時候,只好退一步,說:“那就算你八折好了。”
“六折吧,馬先生我最愛你了,給我六折吧!”
“你好像只愛錢,”馬靈樞冷靜地說:“剛才還是你自己先跟我提八折的。”
“沒有啦,剛才是漢堡跟銀白他們亂說話,太吵了,所以馬先生你聽錯了。”
面對主人面不改色的謊言,幾位式神都很無語,不過如果張玄窮,就會影響到他們今後的生活質量,關係到生計問題,三人都不說話,任由張玄在那裏信口開河。
“六折吧六折吧六折吧!”
魔音貫耳般的叫聲不斷傳過來,馬靈樞無奈了,將手機往旁邊移了移,張玄還在對面嘰里呱啦地說著什麼,陽光穿過窗外的枝杈縫隙射進來,隨着樹枝的搖晃在他面前閃爍,讓他想起了許多年以前靠在自己膝蓋上拚命搖着大鐵罐的孩子,唇角在不知覺中翹起,他嘆了口氣。
“好好,就六折吧。”
“馬先生你真是太好了,回頭請你吃飯!”
不會是路邊攤吧?
馬靈樞不抱期待地想着,張玄又問:“那影片結局是怎樣的?我都付錢了,馬先生快公佈答案。”
“我刻成光盤快遞給你了,”馬靈樞看看手錶,“現在差不多該送到你家了。”
與此同時門鈴響了起來,張玄揮手讓銀白去開門,一邊大叫道:“你搞什麼?一步的距離你還發快遞?”
“沒辦法,誰讓我有錢呢?”
馬靈樞給了張玄一個又羨慕又氣憤的回答,又交代他記得及時付賬后就掛了電話,等張玄放下手機,銀白也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快遞袋。
“我一定要努力賺錢,要比馬先生和董事長賺得還要多得多得多!”
被那個快遞小包刺激到了,張玄雙手捶桌,大聲發誓道。
客廳里半天沒動靜,張玄回過神,銀白兄弟和漢堡並排站在對面看他,他恢復了平靜,清清嗓子,問:“有什麼事嗎?”
“沒,就想問問主人您這袋子怎麼辦?”
“快打開快打開。”
畢竟是花了大價錢才弄到手的光盤,張玄瞬間將宏願拋去了腦後,跑過去把包裹拆了,光盤掉出來,在快落到地上時被銀墨及時伸手托住了。
“你讓我體會到了三十萬的價值。”
張玄向銀墨道了謝,又讓他拿去影碟機里播放,在影片即將開始時,張玄的手機震了兩下,聶行風的回信傳進來了。
張玄拿起來一看,聶行風說賬單是馬靈樞托自己轉給他的,早上他還特意打電話來問有沒有問題,是張玄自己說沒問題的,願意接受,如果他還有疑問,等晚上下班后再細聊。
“奶奶的,被耍了!”
他一看完,就把手機扔了出去,心想大清早的在他睡得正香時跟他確認事情,這不是故意的是什麼,大叫道:“你們這些奸商,我跟你們勢不兩立!”
嘩啦啦……
玻璃窗突然發出震顫,馬靈樞看過去,窗戶關得很嚴實,但仍然可以看出它在搖晃,震動的餘波傳來,他面前的圓桌也跟着輕微晃動。
“地震了嗎?”門稍微推開一條縫,鍾魁把頭探進來。
“大概是某人的怨氣導致的。”馬靈樞沒當回事,依舊平靜地品着手裏的茶。
鍾魁的目光轉到電視屏幕上,裏面還在播放前幾天有關北方海嘯的報道,海嘯原本不稀奇,令人稱奇的是如此大的颶風海嘯,沒造成海岸附近半點災情和人員傷亡,所以各家電視台請了不少專家來一起討論分析這次的海嘯現象,這類討論節目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海岸線地形降低了這次的自然災害?這是什麼鬼說法?”聽到專家的講解,鍾魁忍不住說:“這節目該請張玄去參加的,然後他就可以再在現場弄個小颶風,順便賺大錢了。”
“他自封神力了,在海邊或許能弄個小海浪障眼法,”馬靈樞隨口說:“假如他的法術沒當機的話。”
“為什麼?難道他不怕再被壞人欺負嗎?而且有神力的話,賺錢更方便吧?”
鍾魁撓撓頭,完全搞不懂張玄的想法,馬靈樞被他的反應逗樂了,說:“因為他享受的是賺錢途中的快感,什麼東西都可以隨心所欲到手的話,那還有什麼值得感動的。”
鍾魁歪歪頭,有點懂,又有點不懂,半晌回過神,說:“哦對了,馬先生,有人來拜訪。”
馬靈樞隨鍾魁來到樓下,張正站在客廳當中,他穿了套純黑的西裝,那是奔喪的服裝,可見來請張洛的骨灰回去對他來說是相當鄭重的事情。
看到馬靈樞,張正向他低頭行禮,說:“對不起,耽誤了您的時間。”
“不會,對我來說,時間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馬靈樞請張正落座,又讓鍾魁上茶,張正拒絕了,“不用麻煩了,我預定了下午的班機,希望能儘快帶叔叔回鄉。”
馬靈樞點點頭,走去神案前,端起供在上面的骨灰盒,雙手交給張正。
張正看到神案另一邊擺放着鑲了鍾魁照片的靈位,微微一愣,見他留意到了,鍾魁呵呵笑道:“之前大家都以為我死了,幫我做的,丟掉太可惜,就供着了,等哪天我死了,正好可以用上。”
他說得有點傻,卻不難品出其中的洒脫,張正心裏若有所動,雙手接過骨灰盒,骨灰盒雕鏤精緻,比想像中要輕得多,他的手不自禁地顫抖起來,想到一個人的生命不過如此之輕,眼圈不由得紅了。
馬靈樞將張洛托自己轉交的書信放在骨灰盒上,書信正中是壓得很重的毛筆字體,想到這熟悉的字跡今後再也看不到了,張正的手顫得更厲害,哽咽着問:“叔叔去世前有提到我做的事嗎?”
“沒有,不過我想他最大的希望並不是長命百歲,而是在走之前你能在他身邊。”
“我向傅燕文求得了續命的辦法,為什麼叔叔不等我……”
雖然在北海與玄冥相遇時張正就有不詳的預感了,但是當他回到家裏,聽說張洛過世的消息后,還是無法接受——為了給張洛治病,他費盡心思想了很多辦法,現在就差一點點時間就可以成功了,張洛卻沒有等他,為什麼就吝嗇多給他一點希望?他不無憤恨地想,哪怕一點都好!
“他的不等或許只是不想你再錯下去吧。”
“我只是想讓他多活幾年,這有錯嗎?你們每個人都可以遇凶化吉,甚至長命永生,為什麼叔叔不行?”
面對熟悉的長輩,張正忍不住將這段時間積下的怨氣一股腦地都發了出來,“他一生除惡衛道,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為什麼偏偏走那麼早?我沒有奢求他像馬先生你一樣永生,但至少可以多活幾年,讓我可以多孝順他一些時間,為什麼就連這點希望都實現不了?”
“道家有雲,一命二運三風水,命是改不了的,張洛師兄是不想你為此承擔改命反噬的痛苦啊。”
“那麼你呢?”與馬靈樞正面相對,張正反問:“我聽傅燕文說了你的事,為什麼你可以改命?為什麼張玄不需要承擔反噬?就因為他的身份尊崇,所以連命運之神都對他格外偏愛嗎?”
“你又怎知道那樣的改命不是命運中原本就有的安排呢?”
張正微怔,馬靈樞又問:“長命百歲,你覺得真是幸福嗎?而這種長命百歲,你知道又是以怎樣的代價換來的?”
墜入山谷后的經歷他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其實天師一門會建在追雲峰上不是偶然的,谷下既有當年五帝入瞑前設下的法陣,又有困縛珍禽異獸的結界,他落入結界后,飽受界中罡火焚燒之苦。
那罡火燒毀了他的容貌和身軀,同時也給予了他永久的生命,便如鳳凰涅槃般的,不死便無法重生,但這個重生所遭受的痛苦無人可以了解,便是他自己,回頭看時,都會驚奇於自己竟能在天火之中堅持下來。
張玄當初自認為的救人,其實是害了他,但不管是救還是害,因為做的那個人是張玄,所以結果如何他都會欣然接受。
馬靈樞把眼神瞥開,讓自己盡量不去想那段痛苦的經歷,淡聲道:“修道中人,並非為了通過修道延命,恰恰相反,我們是在經歷無數反覆輪迴的劫數中加深道法,張洛師兄早就看透了,看不透的是你,你一開始就將修道的精髓本末倒置了,所以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突破心魔。”
一番話娓娓道來,聽痴了站在一旁的鐘魁,張正也沒再反駁,獃獃站了好久,才問:“是這樣嗎?”
“張洛師兄過世前讓我轉告你一句話——放下不該有的執着,不管是做人還是修道。若要成功,先不要介意失敗,若想擁有,先不妨失去,假如有緣,輪輪迴回中總會再見的,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沒有過多華麗修飾的語言,卻聽得張正心潮澎湃,只覺得一切或許正如馬靈樞所說的,只要誠心修行,人生總會有期待,眼神落在那封信上,他突然迫切想知道裏面的內容。
“我不知道張洛師兄寫了什麼,但跟我說的大約相仿吧。”看出他的心思,馬靈樞言道。
張正再次向馬靈樞深深拜了一禮,嘆道:“也許這世上最了解叔叔的是馬先生你。”
“等你悟道時,也會明白他的苦心,”馬靈樞微笑說:“或許反過來,等你明白他的苦心時,也是你悟道之時。”
張正又連拜幾拜,這才告辭離開,馬靈樞送他出門口,問:“要去張家嗎?”
“不,該說的北海之上都已經說了,不需要再見了。”
張正說得悵然,對他來說,張玄是個特殊的存在,他在憎惡張玄冷漠的同時,又羨慕他的洒脫,他曾經希望張玄能變得強大,但是在遇到玄冥后又懷念起以前的張玄,在所有人當中,他和張玄是認識最久的,卻始終都沒能成為朋友,也許正應了一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
“也許哪一天我想通了,會再去找他吧。”他微笑道。
送走張正,馬靈樞回到客廳,鍾魁還站在客廳中央低頭揉眼睛,他問:“怎麼了?”
鍾魁抬起頭,眼圈紅紅的,沒等馬靈樞再問,就被他衝上前一把抱住了,哭道:“馬先生你不要死,雖說生死有命,但我還是不希望你死……”
馬靈樞的額頭冒出幾條黑線,在張玄離開多年後,他又嘗到了帶小孩的辛苦。
“我不會死的,”馬靈樞拽住鍾魁的肩頭將他推開,沒好氣地說:“至少不會死在你之前,把你這種笨蛋一個人留下來,我會死不瞑目的。”
“嘿嘿!”
聽了馬靈樞的話,鍾魁眉開眼笑,又看看窗外,張正的車剛開出去,他忍不住問:“不知道張正這一走,會不會再回來?”
“許多時候天堂是需要自己創造的,如果自己的心打不開,那不管他去哪裏,所在的地方都只有地獄。”
等鍾魁細細品完這番話,馬靈樞已去了二樓,他急忙跟上,鄭重地說:“那我的心一定會在天堂的!”
“比起這個,你更該想想找個什麼借口拒絕支付欠張玄的那十萬塊,”馬靈樞說:“否則他會讓你下地獄的。”
“咦,我沒欠他錢啊。”
“等你晚上回家時,欠款單應該就準備好了。”
鍾魁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欠款的原因,索性說:“反正我沒錢,不怕不怕。”
“警方不是把你捐給常運的那筆錢還給你了嗎?如果我沒記錯,剛好是十多萬。”
之前鍾魁被當做殺人嫌疑犯時,捐款被警方當證物扣下了,想到張玄打那筆錢的主意,他連連搖頭,“那筆錢是給孤兒院的,沒張玄的份!”
“是五千萬!”張玄舉起巴掌,鄭重其事地說:“拍部網劇的話,至少也要五千萬吧!”
“如果你再加些最新的特技效果,再請幾位大明星,外加各種廣告宣傳費,過億都不算什麼。”
隨着漢堡的提醒,張玄一樣一樣掰手指頭,發現拍電影這種事根本不像他想得那麼簡單。
“還以為拍個續集,就可以輕鬆賺回這次的賠款了,沒想到這麼艱難啊,”他托着臉腮嘆完氣,又指揮漢堡,“那再看一遍好了。”
“您已經看第三遍了,雖說付幾十萬挺讓人肉疼的,但也不用這麼自虐吧。”漢堡一邊按重播鍵一邊吐槽。
銀白點頭附和:“而且那不是賠款,是你必須要支付的。”
“換個叫法,難道我就不用付錢了嗎?”
三人一齊搖頭,張玄又說:“所以怎樣都好了,總之我不爽這個結局,想來拍續集,這麼有趣的電影,票房一定大滿貫,大家要來玩嗎?說不定還可以弄個主配角來噹噹。”
“電影版權好像在馬先生手裏。”銀墨提醒道。
“那不是問題,馬先生的手裏就是我手裏,他最疼我了。”
“最多就是再坑你一筆錢唄,不過這計劃聽起來有點意思,”漢堡首先點頭表示贊同:“不過我要當主角!”
“大哥,你覺得會有人花錢去看一隻鸚鵡歷險記嗎?”
“這種事主要也是要看演技的。”
“看的是臉!”聽不下去了,張玄拿出照妖鏡來回照自己的臉,再度重申:“只要顏值高長得帥,演技爛也好唱歌爛也好,統統不是問題。”
“要說帥,那還不如請董事長來當主角。”
銀白的話獲得大家的一致認可,張玄不爽了,哼哼冷笑:“所以你們的意思是我不如董事長帥了?”
“主要是看氣質,恕我直言,張人類,你的氣質比較傾向於把名牌穿出地攤貨的感覺。”
張玄抬起了照妖鏡,還沒等他把鏡子甩出去,漢堡已飛去了液晶屏幕上方,考慮到電視機的價格,張玄忍住了甩飛鏢的衝動。
漢堡站穩后,清清嗓子,又繼續說:“想想看張人類,以董事長的身份、地位、才識還有他的宣傳號召力,他要是來做這個項目,光噱頭就吵翻天了,那才是一等一的票房值,你拍網劇也好拍電影也好,最大的目的還是為了賺錢吧?”
“這樣說也沒錯。”
“你其實可以當製片人,你當製片人的話,主角也要聽你的對不對?你不覺得當幕後主使人的感覺更美好嗎?”
“我也覺得應該很美好,要不傅燕文怎麼從來不露臉?”
銀白吐槽道:“主人,傅燕文不露臉的原因應該不是這個吧?”
漢堡說:“這個問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為什麼電影會是這樣的結局?所有人都死了,偏偏身為惡人的主角活下來了?”
“因為是為了拍續集啊,如果沒有電影院那場大火慘事的話,說不定就有續集了。”
事後張玄查過影劇院火災的資料,由於火災發生得太古怪,加上電影院一直有人口失蹤的傳言,導致電影被冠上了不祥之兆的頭銜,別說拍續集,電影界裏就連談及這部影片都是忌諱,不過時隔多年,現在要是拿這個當噱頭來拍續集的話,的確是個很好的賺錢渠道。
“銀白銀墨,你們去聯絡當年寫劇本的人,看他有沒有興趣繼續寫。漢堡,你去打探下男主角的消息,雖然算歲數他現在也是大叔了,不過可以讓他在新片里打打醬油,現在大家都喜歡懷舊經典,我們就拿這個做噱頭。”
“主人,您不會是認真的吧?拍電影可不是做道場,幾小時就搞定了。”
“在賺錢問題上,我從來不開玩笑的。”
聶行風一來到張家,就聽到了以上這番對話,再結合從馬靈樞那裏聽來的消息,他明白了——張玄這次不僅是認真的,而且非常認真。
“董事長你回來了?”
大家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張玄看到聶行風來了,他連連招手,“我找到電影的完整版了,你想知道大結局嗎?”
聶行風正想說結局他已經從馬靈樞那裏聽到了,話還沒出口,對面的大屏幕就定格了,張玄拿着遙控器,笑眯眯地說:“三十萬買一個好奇心,你一定會覺得物超所值吧?”
居然把從馬先生那裏虧的錢轉嫁到他頭上了,聶行風冷笑不語,漢堡飛過來,搶先說:“三十萬太貴了,張人類你不能坑董事長大人,十萬好了,董事長大人,十萬我就爆料。”
“其實我跟銀墨只需要五萬的,”銀白在旁邊笑吟吟地說:“董事長你如果覺得有興趣,我還可以再打你七折。”
“打你七寸啊,”一個抱枕飛了過去,張玄沖他們大叫:“你們該幹嘛幹嘛去,不要在這裏妨礙我跟董事長談心!”
聶行風將西裝脫下,張玄立馬很體貼地接過來,拿起衣架撐好,問:“你真對差點害死我們的電影結局不好奇嗎?真不想知道嗎?其實錢的事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啦,咱們什麼關係啊,我怎麼會跟你提錢呢?”
呵,自從認識了張玄,一天到晚他聽到次數最多的一個字就是錢。
無視張玄的獻殷勤,聶行風微笑說:“那就好,我也擔心賺不到這筆錢,你晚上會睡不着。”
“怎麼會怎麼會!”
“剛才我在回家的路上跟馬先生通了電話,他說了結局,有一點你說錯了,差點害死我們的是傅燕文,不是電影。”
“師父怎麼這樣啊?”竹杠就這樣打了水漂,張玄很沮喪,小聲嘟囔:“賺徒弟的錢,卻對‘有錢人’那麼好。”
“你說什麼?”
“沒啥,呃,我是說你知道惡鬼沒死?影片名所謂的約會是主角和他自己?雖說這個點子在當時算是挺有創意的,但是和我們在影片里遇到的情況不一樣啊,不是說要照影片里的故事情節走,我們才能破了傅燕文的陣嗎?”
“哦?你認為傅燕文在設陣時知道這個結局嗎?”
“應該知道吧?但正常情況下大家都會認為正義會戰勝邪惡,所以如果當時你殺掉我,就和電影情節不一樣,就出不來了。”
“但事實上我們出來了,你知道為什麼?”
張玄連連搖頭,幾位式神也不懂,一起跟着搖頭。
聶行風看看他們,微笑說:“沒有人可以猜到未來的結局,因為人到死都是沒有結局的——既然傅燕文設了這個陣,那它就不再是影片,而是獨立的空間,這一點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連命運都可以自己掌握的話,虛擬的世界又怎麼可能左右一切呢?所以我們最後會出來並不是藉助於影片的情節,而是我們自己的念力。”
一切聽起來都非常有道理,但又好像哪裏不太對?
“有關這個結論,你是什麼時候想到的?”
“聽馬先生講了電影之後。”
“那當時如果錯了,會怎樣?”
“誰知道怎樣?總之我們成功破陣了,現在結局好就好了。”
聶行風一向做事沉穩,但他偶爾大賭一次的冒險精神也讓張玄咋舌,結結巴巴地說:“你怎麼可以拿我們的生命來冒險啊?要是大家都出不來怎麼辦?”
“你該知道做任何事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大不了就是失敗一次,有什麼了不起的。”
張玄張口結舌了,漢堡及時飛過來,啪啪啪的拍着翅膀稱讚道:“董事長大人英明董事長大人威武,董事長大人你就是我的楷模,我會永遠追隨你噠!”
張玄被它吵得頭暈,伸手去撥它,漢堡一邊躲一邊還不忘奉承,等張玄拿起抱枕把它拍走後,聶行風去二樓了,他連聲大叫着董事長,也追去了二樓。
漢堡從抱枕下鑽出來,看着他的背影,問:“你們說張人類這麼急着找董事長,是想幹嘛?”
銀白笑吟吟地說:“還能幹嘛,他想拍電影,當然是要找贊助商啊。”
“哇咔咔,好大一個坑,董事長會不會往下跳啊。”
“鬼知道。”
漢堡摸摸頭頂上的呆毛,心想這種事大概還真有鬼才知道了,董事長可是為了張玄敢下地獄的人啊,不過談到錢嘛……嗯,那就微妙了……
算了算了,人生苦短,想那麼多幹嘛,他們這些式神,就繼續在張家混吃混喝,等着到時看結果就好了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