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七歲
第3章十七歲
“十二點了,早飯不吃,午飯也不吃了?!”
“你不是約了亞楠下午去理髮嗎,再不起可遲到了!”
安然迷迷糊糊地被母親掀了被子,本想再賴一會兒床,聽到要遲到了便蹭地一下坐了起來,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十一點五分,歪頭又躺了回去。
“都起來還躺下,趕緊着!”
架不住母親的催促,安然不情不願地起床了。她母親是老師,有寒暑假,好處就是放假的時候有人給做飯,壞處就是少了些睡懶覺的自由。
安然其實有很多年沒有睡過懶覺了,雖然她那個事業單位不用打卡簽到,甚至偶爾遲到,也沒人真的計較在意。可她的生物鐘已經調好了,即便是在周末,最晚八點多也起了。
與她相比,方哲就好像一直是個高中生,不上班的日子能一直睡到中午。她叫他懶豬,他就睡眼惺忪地笑着調侃她是年紀大了覺少。她每每反駁說她這叫自律,是良好的生活習慣。如今她不得承認方哲的話好像很有道理,現在的她十七歲,這覺睡多久都覺不夠,好像昨天,她媽有事出去,沒人叫她,她一直睡到了中午一點才起,年輕是真好。
安然洗漱完畢,看了看洗手台上並排放着的郁美凈兒童霜和一套水乳套裝,隨手拿起了前者,一分鐘內完成了她的清晨護膚。
是的,她十七了,屬於她的護膚品還是兒童面霜。她以前總為這個和她媽抱怨,她媽說你一個小孩子抹那麼多化學的東西幹什麼,她每每回嘴我姐才比我大兩歲,怎麼她就不一樣。她媽總會回一句“你姐掙錢了,自己愛買什麼買什麼,等你掙錢了,往臉上抹金子我都不管。”
大概是基於青春期未能得到的滿足,後來她工作掙錢了,自己變着花樣的替換各種護膚品,她媽也沒少了嘮叨,直到和方哲結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耳根子才清凈。
三十一歲的安然看着鏡子中十七歲的自己,終於體會到了母親那句話的意思。曾經她每每刷各種視頻推薦時,看到十八九、二十齣頭的小姑娘自稱“老阿姨”在推薦某種護膚品有多麼神奇的抗皺去紋功能時,都忍不住吐槽:十九歲,你就是往臉上抹自來水也是一樣效果。
就像現在的她,什麼貴婦護膚品都不用,甚至不用化妝,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就跟會自然發光一樣。
“幹嘛呢!”
才下了夜班回來的安娜突然出現在衛生間門口,看了看對着鏡子兀自陶醉的安然,“你是不是又偷用我面霜了。”
安然沒答,揚了揚手裏的郁美凈,轉身出去了,走到門口的是時候,聽到安娜擰面霜瓶蓋的聲音,似乎真的對她不放心。整個青春期她和安娜時不常都會為她是否又偷抹她的面霜而吵架,但安娜的護膚品卻從未因此被她拿回自己的房間,她很奇怪為什麼當年的自己從未想過這是姐姐對她留的一點善意。
母女三人一起吃午飯,話題無非是安娜的工作和安然的學習。
“別就顧着睡覺,眼瞅着就開學了,你也看看書……別以為文理分班了,你就輕鬆了,下學期好幾門會考呢……我跟你說,這一年多的功夫轉眼就過,眼瞅着就高三了,你就狠狠心能怎麼著!腦子裏別就想着那些唱歌跳舞選秀的,等你上了大學,愛玩兒愛睡愛追星,你怎麼著都行……”
安然應知道,母親又說:“別光說,得往腦子裏進,你就說你這些日子看書了沒有?”
安然撂下碗筷道:“我知道,我今兒不是約了亞楠去理髮嗎,完了事兒就想去書店買幾本兒參考書看看,您給點兒錢唄。”
“別瞎花啊。”母親顯然不太相信她的話,但還是給她掏了錢。
“知道。”安然接了錢,沖母親一笑。
“您還真信她去買書啊?”安娜插嘴,“今兒是情人節,她朝您要錢指不定是幹嘛去呢。”
未等安然反駁,母親便嘖了一聲:“瞎說什麼呢。”
見安娜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容加劇了母親的擔憂,安然忙信誓旦旦地保證:“您放心,我保證高中期間絕不談戀愛,高考一輩子就一次,我一定把握機會。”
安然這話說得雖看似敷衍,但她的確是真心的。從小她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高二開始,學習成績卻因為各種原因迅速下滑,高考沒有考上A大新聞專業,勉強考了一個二本,以至於未能從事自己理想的新聞領域,而是進了一個事業單位,淹沒於各種枯燥的文山會海。安然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自己當年能考上A大新聞專業,或許自己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如今,命運給了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牢牢抓住。
2005年,陳舊的老電影院還沒有翻建成文化館;已該被改為街心公園的地方還矗立着婦幼保健院那三棟在安然記憶中早已模糊的舊樓;在2019年已被新起的購物中心擠兌得門庭冷落的老商場還是附近最繁華的所在;裕興街的春天美容美髮中心,仍是附近年輕人心中美髮店的潮流標杆。
沒出正月,店裏的客人不多。崔亞楠坐在安然旁邊的椅子,再一次好奇地確認:“都留了一學期了,你還真捨得剪了啊。”
“還是短頭髮適合我。”安然道。
“你還沒留起來呢怎麼知道長頭髮不適合?”
安然笑了笑,沒答。像所有女人一樣,她這麼多年沒少折騰自己的頭髮,長了、短了、燙了、染了,到最後,還是發現短髮最適合自己。
崔亞楠沒明白安然笑容的意思,一臉戲謔地玩笑:“你這是要為馬皓剪去三千煩惱絲嗎?”
安然怔了怔,她有很多年沒聽過馬皓這個名字了。
馬皓其實全名叫馬皓川,與她和崔亞楠是初中同學,馬皓川坐她后桌,兩人所住的小區又在一條街上,放學時常一起走,情竇初開的年紀,難免暗生情愫。
高中崔亞楠考了二中本校,她和馬皓川都去了一中,她記得初三暑假回學校看老師,知道兩人進了同一所高中,馬皓川一臉藏不住的歡喜,揉着她的頭髮說她逃不出他的“魔掌”,攪得她內心一陣小鹿亂撞。
她以為高中會是他二人故事的開始,沒想到卻是結束。上了高中的馬皓川對她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原來面對她的笑容被一臉的冷淡所取代,或許說冷淡也不準確,是眼睛裏根本就沒有她。最誇張的一次是剛開學不久,她在樓道里迎面見他走過來,笑着臉迎上去,他卻一歪頭假裝和同學說話,就那麼對她視若無睹地走開了。
她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原本以為馬皓川應該也是喜歡她的。當時崔亞楠常以一副旁觀者清的姿態幫她分析,說馬皓川肯定是喜歡她,只不過是在等着她先開口,甚至言之鑿鑿說是從馬皓川的好哥們兒那探得的口風,讓她一定要矜持,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否則以後就變成你追他了。
她覺得崔亞楠分析得不無道理,直到高三時馬皓川交了一個同班的女朋友,她才覺得自己傻得可以,原以為是愛你在心口難開的純純初戀,最後才知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
她真正的初戀始於大二,兩年的校園戀情抵不過畢業分手的自然規律,工作后又有過兩次短暫的戀情,認真回想,其實這三任男朋友多多少少都與馬皓川有相似之處。
直到遇到方哲,她才真正擺脫了馬皓川的影子。
安然想起與方哲最後一晚的不快,她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小題大作了,她自己不也是一直被與馬皓川那段從未開始就結束了的“初戀”影響了多年嗎?她自己不也是想起馬皓川時,仍會有淡淡的遺憾嗎?既然這樣,她又為什麼要苛求方哲呢。
可是,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說:不一樣。馬皓川不過是她少女情環的惋惜,她不提,完全是因為覺得毫無必要,如果方哲問起,她不會有所保留。但是方哲心裏的那個人不一樣,他會為了那個人而把她拒之千里,陷入她永遠無法觸及的沉默。
“想什麼呢?”見安然有些出神,崔亞楠驚道,“別告訴我你還真是為他。”
安然回了神,在鏡中衝著崔亞楠一笑:“我至於嗎?”
“我不是怕你想不開嗎?”崔亞楠正說著,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似是一下子對馬皓川的話題失去了興趣,起身坐到後面的沙發上,認真回起了信息。
安然從鏡中望着崔亞楠:“是歐陽嗎?”
“是,問我在哪兒呢。”
“他是想約你嗎?要是的話你不用管我,走你的。”
“我是重色輕友的人嗎。”崔亞楠低頭回著信息,“再說我哪兒那麼好約啊,他約我就得去啊,要約怎麼著也得提前兩天吧,太沒誠意了。”
歐陽是崔亞楠的高中同學,安然初聽他這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是複姓歐陽,後來才知道是姓歐名陽。高中三年崔亞楠一直在跟她念叨與歐陽的情事,具體的細節安然已經記不清了,大概就是兩人一直曖昧到高三畢業,正式在一起也就一個短暫的高三暑假,一上大學就因異地自然分手了。
崔亞楠合上手機,一副過來人的姿態“教導”安然:“對男人啊,你不能太上趕着,否則他就不拿你當回事兒了,你得吊著他,偶爾給他點兒甜頭,讓他對你上癮。”
“你還挺有經驗的啊,談過幾個了?”插話的是正給安然理髮的Tony老師。
“談戀愛不在數量,在質量。”崔亞楠道。
Tony老師笑着連連稱是,轉對前台的一個小姑娘調侃:“聽到沒有,你跟人家學學,別次次都讓人家甩你,你也甩一次人家讓我看看。”
小姑娘嬌笑着回嘴,和Tony老師調侃了兩句。
“不會這麼巧吧?!”崔亞楠忽然起身,一臉喜出望外地往外望,“你猜我看見誰了。”
“看見歐陽了?這麼巧!”安然“受制”於Tony老師不得轉頭,只從鏡中往外望了望,誰也沒看到。
“不是我的,是你的。”崔亞楠沖安然一笑,“我看見馬皓和田立了。”
安然轉頭往門口望去,引得Tony老師一聲低呼:“得虧我手慢點兒,要不然就剪着耳朵了。看見男朋友也不用這麼著急吧。”
安然不過是下意識的一個轉頭,被tony老師這麼一說,反倒有些尷尬,這瞬時的神色被崔亞楠見了,立時“心領神會”有了主意,也不多說,直接跑了出去,安然待反應過來想要將她叫住卻已然來不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