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距離
第二章
無論王復興同志內心再怎麼胸懷韜略，放在人群密密麻麻的華亭市，也是屬於那種被人一眼掃過之後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在記起來的角色。所以今年才上小學五年級的小崽子王復雨也並沒有一味目中無人的狂妄，最大的口氣估計也是自己心目中天下無雙的老哥在附近十條街如何如何。而整日裏看似平平淡淡的王復興大部分時間內對自己的弟弟都是一种放任不管的態度，只抓他的成績，至於弟弟如何在學校內胡作非為，除非被學校找到家裏來才會出手教訓下這個無法無天的小王八蛋，其他時候，都是抱着不聞不問的心態，彷彿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弟弟未來會成為電影中最拉風也是最沒有好下場的高智商罪犯一樣。
王復興身邊的女人，學生口中的楚老師，叫楚前緣。二十來歲剛從學校畢業的年紀，被分配到王復雨所在的實驗小學，擔任班主任。單純的教學心態方面，楚前緣肯定沒辦法跟一些混跡教育系統大半輩子的老教師相比，但年輕人嘛，剛剛接受一份工作，幹勁十足，很正常的事情，加上人長得漂亮，專業方面也比較對口，校長也就破例答應下來。讓她帶着五年二班這個成績嚴重走極端的奇怪班級，心裏認為年輕人真要踏實了，沒準就能帶出一個優秀集體出來。於是這朵無論放在哪個城市哪個地區都會很出彩的白蓮花就在實驗小學安定下，工作態度異常嚴謹認真，對學生很苛刻的鐵面類型，因為有王復雨這個小孽畜時常在學校里興風作浪的關係，楚前緣跟王復興平日裏沒少打交道，話題也是圍繞着自己的弟弟，半年內聯繫多次，但卻始終處於熟人和朋友之間的點頭之交，淡如水啊，半點火花都沒擦出來。這讓打從見到楚前緣的第一刻起就認定這美女會是自己嫂子的王復雨心裏都鬱悶，每次在學校里惹事生非，老哥追着自己打的時候，這小王八蛋都會一臉大義凜然道哥，你聽我解釋，我這麼做是為了給你和楚老師創造見面的機會，楚老師人不錯啊，平日裏雖然嚴肅，但要成了我嫂子，絕對能對你百依百順，我也會好好學習，真的，哥，你得給力啊哥。
如此借口百試不爽，往往一場能圍着兄弟倆所住小區跑上大半圈的滑稽追殺會在這種蹩腳借口下逐漸落幕，最終演變成王復興一臉嚴肅的拍着弟弟的頭，語重心長說好好學習，少惹事，別給你嫂子丟人之類純扯淡話語。
“王復雨同學，你這段時間表現一直很不錯，就算這次期末考試，也拿到了不錯的成績，今天有同學跟我說你打架的事情，開始我還不信，結果呢？我對你很失望。”
楚前緣單手抱着書，扶了下眼鏡，淡淡道，聲音清脆悅耳，美女效應這種東西，無論任何年齡段的人群，都是很適用的，現在這小妞就算唱着黑臉，依然別有一番韻味。
王復雨揉着屁股，抬起頭，瞥了臉色平靜的老哥一眼，見勢不對，立刻打起哈哈，笑道：“楚老師，這次是誤會，沒人動手，真的。我們只是路過這裏，就進來看看，本來打算馬上就走的，沒想到遇見您了。那啥，我先閃，你跟我哥好好聊聊，作業不少哇，我得趕緊去解決掉。”
小兔崽子行動很利落，說話的功夫抓起地上的書包，直接衝出這個小角落，真是風一般的少男啊，關鍵這少男還一片跑一邊喊：“哥，今晚晚飯不用管我，你替我請楚老師吃頓飯，嗯，老師辛苦了。”
話音就此消失，王復雨已經竄出吧門口，小小的角落裏，只剩下微微張大小嘴的楚前緣和面色依舊平靜到木訥的王復興。
孤男寡女，狹窄的廁所門口，昏暗的燈光，多有愛的畫面？
“他知道寫作業了？”楚前緣愣了半晌，才轉過身，看了看王復興問道。實驗小學五年二班是個在學校老師眼中都很頭疼的班集體，其中的代表人物自然非王復雨莫屬，整日裏惹事生非橫行霸道，但學習成績卻始終穩坐班級第一把交椅，每逢考試，交出來的答卷都能讓各科老師面面相覷，這在所有學生眼中，毋庸置疑的是一段傳奇般的故事了。
而知道王復雨家庭組成的楚前緣，自然更是好奇到底什麼樣的哥哥能調教出這麼一個妖孽般的弟弟。但幾次接觸下來，對方看似中規中矩的為人處事，但卻像是一塊完全沒有絲毫縫隙的石頭，看起來普普通通，卻給人一種完全無從下手研究的詭異感覺。
“瞎扯的，讓他做作業，估計不太可能了，成績不落下就行。楚老師，我們家情況你了解，父母雙亡，整個家，就我們兄弟兩個人相依為命，這孩子要是不聽話，儘管敲打，管不住，給我個電話，我從小把他帶大，他還是比較聽我的話的。”王復興隨意笑道，跟楚前緣並肩走出吧，夜色濃重，讓這個偏僻的地方，沾染上了一絲靜謐的意味。
“對王復雨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敲打只會讓他們激發叛逆心理，堵不如疏，王復雨早熟了些，但畢竟還是孩子，他的成長方向，需要家長和學校老師多多配合一下，這樣才可以起到良好的教育作用。”楚前緣淺淺笑道，笑容不生疏，但也完全跟親昵絕緣，距離掌握恰到好處。
王復興點點頭，終於找到機會，點頭笑道：“那肯定的，以後少不了麻煩楚老師。天不早了，這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
楚前緣抬起頭，明媚的眸子靜靜盯着王復興的表情變化，大概過了十秒鐘左右，才微微一笑，輕聲道：“好呢，隨便吃點就可以了。”
整個過程都竭力讓自己臉色表現出誠懇的王復興嗯了聲，皺了皺眉，伸手在褲兜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大把零錢，最大的也就五十塊的面值，加在一起數了數，不到一百塊，然後這位彷彿什麼時候看上去都很淡定的年輕男人特別坦誠的笑了笑，道：“附近有個飯店還算不錯，規模不大，但還算乾淨，老闆我也熟悉，簡單吃點的話，大概一百塊左右的樣子，雖然說我請你吃飯，但最後可能還要你添點。”
“……”
楚前緣睜大眼睛，彷彿第一次認識面前這個男人一般。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這人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隨即有點哭笑不得，每天打電話爭搶着請自己吃飯的男人，一般都會把地點定在上檔次的西餐廳或者酒店，倒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揣着幾十塊錢打算拉自己去小飯館的，這感覺挺新鮮。楚前緣嘴角勾起，微微眯起眼睛，大大的眸子彎成月牙狀，輕聲笑道：“好啊，換個地方也可以，就當是我請你了，不會讓你吃霸王餐的。”
此時此刻本來應該很尷尬的王復興淡然一笑，搖頭道：“那不用，小飯館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慢慢走過去吧。”
楚前緣嗯了聲，跟在王復興身邊，這麼個身材氣質臉蛋都很出眾的女子，穿着平底鞋，在王復興身邊稍顯嬌小，而剛才身邊這個男人坦誠的掏出所有家當要請客的舉動，似乎也拉近了兩人的一點距離。楚前緣猶豫了下，輕聲問道：“你好像在這一片很有名的樣子？剛才那個吧的收銀員好像很怕你哦。”
王復興愣了一下，笑道：“沒有的事，我沒事的時候就會去那個吧坐坐，一來二去，大家都熟了，都是朋友，平日裏相互之間賣個面子的事情，我一沒權二沒錢的，又不是黑社會，他們怕我什麼？”
楚前緣想了下，不禁莞爾，因為突然想起自己的學生王復雨指着同學鼻子說你才是黑社會，你全家才是黑社會的有趣模樣，笑着打趣道：“嗯，你是現代化社會主義好青年嘛，我知道的。”
王復興同志毫不猶豫的默認了。
楚前緣沉默了一會，想起剛才王復雨在吧中說的話，在看旁邊老老實實的年輕男人，心裏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個古怪念頭，在極短的時間內愈演愈烈，最終終於忍不住心裏的好奇，猶豫了下，眨了眨眸子，冷不丁的拋出一個問題：“你弟弟說，你殺過人，是真的？”
王復興神色平靜，跟楚前緣並排行走在夜色街道上，眼神中很隱晦的閃過一絲濃重如夜色的深沉，語調卻毫無變化，搖頭淡淡道：“他瞎扯的。”
楚前緣哦了一聲，不知道是因為對方的語氣還是別的原因，沒由來的覺得身邊依舊跟自己並排行走的男人似乎無形中跟自己距離遠了一些。
楚前緣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
但總覺得不是很舒服。
她腳步微微停頓了下，兩人的位置由並排變成一前一後的行走。
夜色籠罩下，前方那個並不如何高大魁梧的身影，步履平穩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