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來她一直以為的幸福,竟然全部是假
第4章原來她一直以為的幸福,竟然全部是假的
綠草如茵的足球場。
太陽斜斜地掛在東邊的天空,散發著金色的光輝,照耀着每一棵碧綠的小草、每一朵鮮艷的波斯菊,也將林奈雪的笑容襯得越發溫暖。在陽光下笑着的她就像清晨最清澈的一滴露珠,閃爍着鑽石般耀眼的光芒。
雷以烈站在一棵紅楓樹下,靜靜地看着她,心裏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除了因為她和她爸爸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他和媽媽寧靜的生活,他想把他們趕出自己的生活之外,似乎還有另一種感覺。
可是,他本能地拒絕知道那是什麼!
她不過才在他的生活中出現兩天而已,就讓他方寸大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無意識地走到天台上去,又為什麼在見到她脫困后離開天台走到了更衣間這邊。
彷彿他在無形中已經受到了她的牽引,開始注意她、關心她。
“這不可能!”
他伸出右手輕握成拳,輕輕抵在紅楓樹的樹榦上,然後閉上眼睛將額頭抵在拳頭上,努力平復心情。
他在心中告誡自己:“雷以烈,你要搞清楚,她不是你的家人,不是!”
秋風緩緩地掠過綠樹成蔭的小樹林,他耳邊幾縷細碎的髮絲隨風飛揚起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是這樣難以平靜。
他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一句話:有些人註定會相遇,無論你怎樣逃避都會遇上,這就是命運。
他驟然睜開眼睛,湛藍的雙眸中射出驚人的寒芒——所以說,他和她就是命中注定會相遇的人,無論他怎樣逃避都避不開嗎?
“好!那就不要逃,誰都別想逃!”
他冷酷地勾起唇角,冰冷的目光投向更衣間的方向,臉上露出一抹冷冷的笑容。
在新尚學院的第一堂課上,林奈雪的態度特別認真。
教室里很安靜,除了老師講課的聲音、無塵筆在黑板上划動的聲音、同學們偶爾翻動課本的聲音,再沒有別的聲響。
她很快就聽得入了神,認真地逐字抄下老師在黑板上寫下的要點。
突然,她感覺旁邊有人在輕輕碰她的手肘,轉頭一看,卻發現清琳正向她遞過來一張摺疊着的字條。
她接過字條茫然地看着清琳,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清琳狡黠地沖她笑着,用左手的食指悄悄指了指坐在窗邊的雷以烈,張開嘴無聲地說:“是他寫給你的。”
她說得很慢,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林奈雪還是從她的口型和她的動作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以烈寫的字條!
他竟然會在上課的時候特意傳字條給她!
她覺得心跳加速,下意識地偏頭朝窗邊的雷以烈看了一眼,臉上忍不住綻開一個喜悅的笑容。
教室的窗子是半落地式的設計,透過潔凈透明的玻璃看向窗外,學校里繁花絢爛的花圃和綠蔭綿延的樹林就像一幅最生動的風景畫。
從她這個角度看向雷以烈那邊,他就像是坐在一片美景中的王子。美好的風景和他同樣美好得令人移不開目光的臉相互映襯,畫面感非常協調,就像這些美景是因為他的存在而特意存在着的。
她放下手裏的筆,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張字條,一行整齊有力的字立刻映入她的眼中:在學校請和我保持距離,不要告訴別人我和你之間的關係。雷以烈。
捧着手裏的字條,林奈雪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是不是清琳搞錯了,這張字條其實不是以烈寫的?他怎麼會寫出這麼冷漠疏離的話?可是字條上清清楚楚地寫着“雷以烈”三個字!
怎麼會這樣?
她咬着下唇愣住了,反反覆復地看着字條上的那句話,猜測着雷以烈在寫這句話時的想法。
無論如何,她也不願意相信以烈討厭她,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對她那麼溫柔地笑,昨天在家裏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相處得那麼融洽……
她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胡亂猜測,慢慢收攏纖長的手指,將那張字條卷進手心捏成緊緊的一團。
她再次看向雷以烈,他仍然是那麼俊美,此刻他正和教室里的其他同學一樣,手裏握着筆在認真地抄寫筆記。陽光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讓他看起來就像天使一樣完美。
以烈,是因為一時間還不知道怎樣和她這個新妹妹相處,所以才寫這張字條給她的吧?
他看起來的確是比較害羞的人。
“嗯!一定是這樣的!”
這樣想着,林奈雪微微點了點頭,從課桌里拿了一張便條紙在上面寫着:好的,沒有你的許可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以烈,加油哦!奈雪。
她將字條折好,然後悄悄交給身邊的清琳,又指了指窗邊的雷以烈。
清琳將字條傳了出去,回頭沖她比了個“好”的手勢,目光在她和雷以烈兩人之間來回移動,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們。
林奈雪也有些期待地看着雷以烈,希望他在看到字條上的字之後,會給她一些肯定的回應。
可是雷以烈只是在接過字條時看了她一眼,就繼續垂下頭寫筆記。
清琳見雷以烈沒有反應,而林奈雪臉上又出現了失望的神情,瞭然地挑了挑眉。她想,奈雪應該和以前那些向以烈表白的女生一樣,被以烈用“溫和無視”的方法委婉拒絕了。
林奈雪當然不知道清琳的想法,她拾起課桌上的筆,每抄寫幾個字就向雷以烈看一眼,可是一直沒見他拿出那張字條看過。她不禁有些不安起來,擔心他會不會是真的有些討厭自己……
不會的,不會的!
她閉上眼睛搖頭,再次否定自己心裏的想法,眼看老師在黑板上寫下的內容越來越多,她不敢再胡思亂想,趕緊認真將筆記抄下來。
抄了一會兒筆記,她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會不會是以烈也怕影響到學習,所以才沒有在上課的時候看她的字條,等下課之後,他就會看的吧?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是這樣,於是原本有些蹙緊的眉完全舒展開來,臉上也重新露出了微笑。
雷以烈其實不時用眼角的餘光關注着林奈雪,他見她原本鬱悶的表情又“多雲轉晴”,心裏不禁有些好奇:她到底在字條上寫了什麼啊?表情這麼奇怪。
那張字條一直被他按在左手的手指下,本來是想等下課後直接丟進垃圾桶的,不過現在他又有些想看了。
悄悄看一下應該沒關係吧?語文課本上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現在是他要對付的人,所以了解她到底在想什麼,這對他也很重要,不是嗎?
他一邊抄筆記,一邊輕輕挪動手指將壓在下面的那張字條悄悄展開。看到林奈雪寫的那句“以烈,加油哦”,他不禁輕輕彎起嘴角不屑地笑了。
真是個笨蛋,什麼都不知道就對別人說加油。
看來他給她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太好了,所以她看到他的字條后,一定找了很多條理由來維護他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人的眼睛總是容易被美麗的表象所迷惑,而看不清背後隱藏的真實。
他不動聲色地將字條揉成一團隨手放進了口袋裏,打算下課後去垃圾桶那裏丟掉。
放學的時候,林奈雪終於發現雷以烈是在故意躲着她,一不留神,他就從她的視線里消失了。所以,她只好垂頭喪氣地一個人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她走到前些天遇到雷以烈的十字路口,站在那天他站過的那個位置,背對着夕陽看着回家的方向。
人們一向都習慣迎着陽光看世界,總是嚮往着光明。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背對着光看東西,會比迎着陽光看得更清楚。
夕陽的光線掠過她的身影,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孤零零的,看起來有些憂傷。
她忍不住猜測,他當時站在這裏到底想了些什麼呢?根據那天他寫給她的字條上所傳遞的信息,他應該還沒做好準備接受她和爸爸,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在家裏的時候,他沒有明確地對她和爸爸表現出敵意?
林奈雪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雷以烈,彷彿她之前對他的感覺都是錯誤的,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輕鬆快樂。她想,也許以烈正在努力適應這個重新組合的家庭,適應她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妹妹。
通過第一天在學校的相遇,她看出他是那種心思很細膩的人,因為他連一個陌生人的感受都能照顧到。書上說心思越是細膩的人,在感情上就越不容易轉變。
她想,早上不能一起去上學沒關係,在學校不能向同學們公開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要緊,放學后不能一起回家同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既然是家人,就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包容和諒解。
也許雷以烈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以後總會好起來的。
這樣想着,她重新邁開腳步堅定地向新家的方向走去。她決定,以後一定要對雷以烈更好,讓他感受到她和爸爸是真的在用心經營這個家,她也是真心想給他家人般的溫暖和關懷。
剛走進新家的院子,她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房間裏隱約有說笑的聲音傳出來。她不禁心頭一暖,加快腳步走到門口,拉開玄關的門。
房間裏,已經下班的林升哲正幫原靜茵把做好的菜從廚房拿出來。
原靜茵穿着花邊圍裙,正在桌邊擺放四個人的碗筷,看見她回來,溫柔地笑着打招呼:“奈雪回來了?快進來,飯菜剛剛做好了。”
這時,林升哲放下手裏的菜看了女兒一眼,彷彿是隨口問了一句:“嗯?以烈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正在換鞋的林奈雪微微怔了一下——雷以烈還沒回來?他明明比她先走出教室,而且回來的時候她一路上都特別留意過,並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望着爸爸和新媽媽關心期待的表情,她假裝有些驚訝地反問道:“難道以烈還沒回來嗎?我看見幾個同學拉着他先走的呀!”
原靜茵的笑容里藏着一絲尷尬:“可能是臨時和同學有約,所以會晚些回來,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
“是啊,以烈在學校很受歡迎的!”林奈雪笑着說。
林升哲從她的笑容里看不出什麼異樣,這才放心地接過她的背包,拍了拍她的頭慈愛地說:“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好!”林奈雪盡量讓自己笑得更自然些,轉身去洗手間洗手。
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她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雖然對爸爸和新媽媽隱瞞了學校的事,但是她是出於善意的,她相信在天國的媽媽一定不會責怪她這樣做。
走回客廳的時候,她剛好聽見原靜茵在問爸爸:“升哲,你是不是在擔心奈雪?”
“也不是……”林升哲的語氣明顯有些尷尬。
原靜茵解下圍裙,一邊接過林升哲盛好飯的碗擺放好,一邊溫柔地說:“奈雪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我相信她。”
林升哲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因為他看見女兒正在向這邊走過來。
林奈雪開心地坐在餐桌前,發現桌上大部分是她愛吃的菜肴,不由得感動地說:“哇,全都是我愛吃的,太好了!”
原靜茵欣慰地一笑,首先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肉說:“你喜歡就好了,多吃點。”
“嗯!”林奈雪端起碗筷,開玩笑地說,“可是媽媽,如果你以後天天都做這麼多好吃的,可能會把我養成一隻肥貓哦!”
“這孩子!”
原靜茵和林升哲都笑了,眼中對她的疼愛之情也更濃了。
其實他們都看得出來奈雪有點不開心,畢竟奈雪在他們面前還是個孩子,她本來就很單純,並不擅長隱藏所有的情緒。
雖然直到吃完飯的時候,雷以烈都沒有回來,但這頓飯吃得還算愉快。
林奈雪一邊幫原靜茵收拾碗筷,一邊有些擔心地回頭朝門口張望,不放心地說:“媽媽,我們沒有等以烈回來一起吃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沒關係的,以烈很有可能在外面吃過了才會回來,他從小就很會照顧自己。”
原靜茵的語氣很溫柔,可是林奈雪不經意地回頭,發現她的眼中藏着一抹異樣的情緒。她以為原靜茵是在心疼雷以烈沒有及時趕回家吃飯,也就沒有特別在意。
她拿了一個飯盒,裝了滿滿的一盒飯菜,笑着對原靜茵說:“我給以烈留一盒飯菜,如果他在外面沒吃的話,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原靜茵笑着點點頭,“嗯”了一聲,看着林奈雪拿着飯盒朝冰箱走去的身影,她的眼中充滿了歉疚,也充滿了希望。這樣善良細心的奈雪,希望可以慢慢打動以烈,讓他敞開心扉,不再排斥新家庭成員。
晚飯後,林升哲帶着原靜茵出去參加一個商務酒會,臨出門前交代奈雪他們會晚一點回來,讓她在家好好複習功課。
時針指向八點半,林奈雪做好作業之後,穿着印有小熊圖案的粉色睡衣站在客廳里,為難地看看這裏,又看看那裏。
她的手指上粘着一張便利貼,上面寫着:以烈,給你留了飯放在冰箱裏,如果沒吃飯的話記得熱了吃。奈雪。
可是這張便利貼要貼在哪裏好呢?
她路過餐桌,隨即搖了搖頭。餐桌上空蕩蕩的,搞不好雷以烈會以為是媽媽忘了收的一張廢紙。
走到沙發前,她也搖了搖頭,如果以烈回來太晚不想再在客廳里逗留,他不就看不見便利貼嗎?
站在冰箱前面,她也覺得不太好,冰箱上新媽媽已經貼了不少備忘的便利貼,上面零零碎碎記着一些明天要買的菜和要做的事,如果不一張張細看的話,雷以烈是不會注意到她給他的留言的。
她猶豫着,好像貼在客廳的哪一個地方都有可能被他忽視,到底該貼在哪裏好呢?
突然,她心裏閃過一個念頭——要不然,就乾脆貼到他房間的房門上好了,這樣他一定會看見的。
她開心地走上二樓,站在雷以烈的卧房門外,舉起粘着便利貼的手指想把便利貼貼上去,卻又猛地停住了。
其實,她最想做的是親口對他說“我為你留了飯”這句話,這樣他就能更直接地感受到她對他的關心和在乎。或許這樣,也可以讓他更快地適應她和爸爸的存在,融入到這個幸福的新家庭中來。
那就再等十分鐘好了,快九點了,說不定以烈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她伸出粘着便利貼的手指,用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撫摸着上面的字跡。腦海中情不自禁地又浮現出第一次和雷以烈相遇的畫面,他那個溫柔純美的微笑,還有他關懷的叮囑。
那樣的以烈真的好溫暖啊!
如果現在的等待可以讓他以後一直那樣溫柔地對待她,她真的很願意。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時間越來越晚,她覺得自己的眼皮也越來越重。她平時習慣在九點前就入睡,所以一超過那個時間,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犯困。
她輕輕地推了一下門,發現房門沒有鎖上,於是決定坐在他房間裏的沙發上等他回來,結果等着等着,她就慢慢地閉上眼睛睡著了……
夜很寧靜。
相比白天的浮躁,雷以烈更喜歡夜晚的城市。
走在燈光迷離的街道上,看着一盞盞明亮卻又顯得清冷的街燈,他的目光似乎也跟着迷惘起來。
夜風拂動他額前細碎的發,路邊搖晃的樹影在他絕美的臉上投下陰影。
這樣完美的少年,卻神情落寞地獨自在街頭漫步,宛如一幅色調暗沉的風景畫。
在離家最近的那個十字路口,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眼神複雜地看向家的方向,湛藍的美眸在銀色的月光下閃着幽幽的光,就像月下兩汪無法平靜的湖泊。
他越來越不想回家——他不想看到媽媽現在這樣幸福的笑,因為他害怕笑過之後的媽媽可能會更加憂傷地哭泣。
所以,他寧願不接受現在這樣虛假的幸福。
不接受,就不會失去;不靠近,就不會受傷。
沒有熱切的希望,就不會有徹底的失望。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那一彎聖潔的弦月已斜斜地爬上了樹梢,滿天璀璨的星辰彼此輝映着,夜色如此靜謐美好。
不少小區住戶窗口的燈光都已經熄滅了,不用看手錶他也知道時間不早了。
這時候家裏應該也是一片寧靜吧?
想到家,他自然而然地想起家裏新來的兩個人——林升哲和林奈雪,他的腦海中幾乎立刻就浮現出林奈雪淺淺微笑着的樣子。
想到她那溫暖的栗色雙眸,他的心莫名地悸動了一下——那彷彿能讓人永遠置身於春天的溫暖,多麼吸引人。
可他不能也不敢去靠近。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看起來非常完美漂亮的東西,內在是那樣醜陋。當你被它漂亮的外表迷惑並接近它之後,換來的可能是刻骨銘心的傷痛。
而這種痛,他已經經歷過一次,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他神色陰鬱地回到家,看見客廳里只留了一盞昏黃的壁燈,於是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看來大家都睡了。
他默默換好鞋子,徑直往二樓的卧房走去,現在他幾乎忘了自己晚上根本沒吃過飯,只想快點回到房間休息。
二樓的走廊上同樣只開了一盞橘黃色的壁燈,柔美的燈光將雪白的牆壁照得如夢似幻。
樓梯口的古典花凳上放着媽媽最喜歡的兩盆豆瓣綠,碧綠的葉子在這樣的燈光下泛着瑩瑩的綠光,異常秀美。
看到這兩盆豆瓣綠,他的心情不禁又好了些,因為這是他十二歲的時候送給媽媽的生日禮物。那是他和媽媽開始相依為命的第一年,也是平靜生活的開始。
他動作輕緩地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卻不由得瞪大眼睛愣住了——
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穿着印有小熊圖案睡衣的林奈雪蜷縮着身體側躺在那裏,好像睡著了。她那一頭柔順的栗色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兩排濃密的長睫毛在她白皙精緻的臉上投下了兩抹淡淡的陰影。
她睡得如此安穩,睡顏純凈得就像剛剛出生的嬰兒,讓人不自覺地想去保護她、呵護她。
他幾乎忘記了呼吸,直到睡夢中的林奈雪似乎很難受地呢喃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林奈雪接着挪了挪一直蜷着的腿,擱在腿上面的那隻手便滑動了一下。那張便利貼跟着從指縫中飄落了,掉在沙發前的地板上。
雷以烈走過去,有些好奇地撿起那張紙,當他看見她在便利貼上寫下的那一行字時,這才想起來他晚上什麼也沒吃,這時候肚子裏空空的,還真有些餓。
留飯這種事以前都是媽媽替他做的,她憑什麼代替媽媽為他做事?
他冷冷地將目光從便利貼上挪開,原本打算抬起腳踢醒林奈雪,但腳尖碰到她的時候突然斂去了大部分力道,只是輕輕觸碰了她一下,同時壓低聲音冷冷地說:“你醒醒!睡在我房間幹嗎?快出去!”
林奈雪似乎受到了驚擾,她皺了皺眉頭,再次挪了挪發麻的雙腿,低哼了一聲,卻沒有馬上醒來。
雷以烈有些無奈地嘀咕道:“你是屬豬的嗎?在沙發上也能睡得這麼香?”見她還是沒動靜,他不得不微微俯身,對着她的耳朵提高了聲音,“喂,快起來!”
“啊!發生什麼事了?”
林奈雪從睡夢中猛然驚醒,幾乎立刻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可是腿上傳來又麻又痛的感覺,讓她差點兒摔倒。
她本能地想伸手抓住什麼,而雷以烈正站在她面前。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雷以烈先是順勢扶住了她,可是下一秒他就發現不對——他應該把她推到地上去才對,怎麼可以扶住她呢?
正想着,驚慌中抬頭的林奈雪卻已經回過神來,驚喜地叫道:“以烈,你回來了!”
“哼!”
雷以烈重重地把她往房門口一推,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自顧自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沒有理會她。
林奈雪怔怔地站在他身後,偏着頭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剛剛在冷哼?
這個人真的是雷以烈嗎?還是她看錯了?
她扶着門框,很難受地邁開因為蜷得太久而又麻又酸痛的腿又走進了房間,用試探的口吻關心地問:“以烈,你是和同學們有聚會,所以才回來晚了嗎?你吃過飯了沒有?”
“你管我?”雷以烈驟然回頭,雙眼緊緊地盯着她,目光冰冷不屑,嘲弄的語氣讓她不寒而慄。
他的眼睛還是那種乾淨的湛藍色,但是此刻透出來的光芒非常寒冷,似乎一切被它掃中的物體都會立刻被凍僵。
林奈雪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腳跟抵住門口的牆面。她本來想問“以烈,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結果結結巴巴地說出口的卻只有他的名字:“以……以烈?”
現在她在雷以烈的眼中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白兔,可即使受到了驚嚇,她還是用這種充滿了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雷以烈看着她,心竟然柔軟起來,他愣愣地凝視着她,目光在冰冷和溫柔之間徘徊。
他的心中有個聲音在不停地說:別傷害她,別傷害她。
林奈雪見他的臉色陰晴不定,看起來心情很差的樣子,她想起他之前對她的溫柔和微笑,不禁想上前去安慰他:“以烈,不管發生什麼事……”
她才剛剛向前靠近了一步,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她的手臂就被雷以烈抓住了。
他完美的唇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冰冷的眼中充滿了惱怒和嘲弄。
而且他的臉越貼越近,林奈雪下意識地往後退着,直到整個身體都緊緊地貼在牆上。可他還是在繼續向她靠近,直到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呼吸。
林奈雪繃緊了脊背,緊張地輕握雙拳,四肢和後背都死死地貼緊牆面,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現在她和雷以烈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如果時間允許,她甚至能數清楚他長長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
他的皮膚像純牛奶一樣白皙細膩,上面覆著一層淺短柔軟的絨毛,看起來就知道觸感一定很舒服。而他湛藍色的雙眸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起來就像晴空下的大海,碧浪輕漾,深不見底。
林奈雪怔怔地凝視着他的眼睛,幾乎迷失在那抹純凈的藍色之中。
這種迷戀的眼神雷以烈見得多了,可是他第一次沒有產生面對其他女生時那種強烈的排斥感,反而有些莫名的快意。
“哼,你爸爸就是用這種招數來勾引我媽媽的嗎?”他按捺下內心的情感,用嘲諷的語氣說。
其實此刻他心裏很不安,因為他發現自己越是靠近她,就越是有一種無力感,如果他不堅持,很容易就會被她溫暖的眼神所俘虜。
“啊?”
林奈雪還沒完全回過神來,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似乎在想面前這個雷以烈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在做夢。
雷以烈的目光冷冷地在她的臉上移動,他不屑地彎起嘴角說:“不是所有人都會掉進你們這種看似溫暖的陷阱里,你的這一套對我沒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林奈雪這才真正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現在的雷以烈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的那種樣子。
他的眼神那麼冰冷,就像正盯着獵物的惡魔的眼神,而他此刻臉上的笑容,也完全是惡魔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獵物時的笑容。
記憶中的那個雷以烈是天使,而現在的這個雷以烈卻是不折不扣的惡魔!
林奈雪慌了,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更不明白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看似溫暖的陷阱?
什麼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們如願?
她想掙扎逃走,回到自己的房間,或許明天早上醒來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夢,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可是她剛剛抬起手想推開雷以烈,就被他反握住雙手重新抵回了牆上。她甚至看見他湛藍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狠絕的光,嚇得她驚慌失措。
“以……以烈……”她慌亂不已,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只是想來告訴你,冰箱裏留有飯……”
雷以烈冷笑着打斷她的話,語氣輕蔑而緩慢地說:“你這是在討好我嗎?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你奢望以後當別人欺負你的時候,我會幫你嗎?”
“啊?”林奈雪再次怔住,愣愣地看着似笑非笑的雷以烈,彷彿現在才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雷以烈似乎對她現在的表現很滿意,他冷酷地笑着湊近她的耳邊說:“實話告訴你好了,其實那天米琳她們欺負你的情景我都看到了。”
林奈雪震驚得瞪大了眼睛,低聲驚叫:“什麼!”
“她們的力氣很大,你掙扎不了是不是?那水缸里的水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水缸內壁都長滿了滑膩的青苔是不是?嗆水窒息的感覺很難受是不是?我知道,我都知道……”雷以烈的聲音輕得有些縹緲,就像最優秀的催眠大師正在對他的病人進行催眠。
隨着他的描述,林奈雪清楚地想起了自己被“三人幫”按在水裏的情形,她拚命地緊咬着下唇屏住呼吸,好像只要一呼吸,就會有水嗆進喉嚨。
那時候她並不覺得那水缸里的水有多冷,可是現在想起來,她覺得那個水缸里裝的根本是能讓人凍僵的寒冰。
那種冰冷是由內而外從心靈最深處散發出來的,冷得讓她的靈魂好像都在打戰。
雷以烈直視着臉色慘白、身體彷彿在顫抖的她,有些殘忍地繼續說:“你知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水缸里的水可以再冷一點,或許那樣,你就已經死了,現在就不會來煩我了。”
林奈雪近乎痴獃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而茫然。
她徒勞地翕動了一下和臉色一樣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唇,什麼都沒說出來。
“你和你爸爸幹嗎要闖入到我和媽媽中間來?我討厭任何外人來破壞這個家,你懂不懂?不過,我會讓你們知難而退的!”雷以烈的表情非常自信而冷酷。
“為什麼?以烈,為什麼?”
林奈雪的心裏有個聲音在尖叫着,她的指甲也在不知不覺間刺破了她的手心,可是面對着這麼冷酷無情的雷以烈,她就是說不出話來。他彷彿是一個有魔法的魔鬼,已經封閉了她的一切感知和語言能力,讓她只能這樣僵硬地站在原地。
如天使般溫柔微笑着的雷以烈,冷漠殘酷的雷以烈——同一個人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的腦海里不斷交替着,讓她無法分辨哪一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
還有他曾說過的那些溫柔關懷的話,在今夜全部失去了溫度,只剩下無盡的冰冷,像刀一樣刺進她毫無防備的心。
雷以烈冰冷的目光緊緊鎖定她的表情,想從她臉上看出一些破綻。可是她精緻的臉龐上除了蒼白還是蒼白,那種近乎透明的白讓他的心沒來由地一顫,隱隱作痛。
她那雙原本盛滿了溫暖的栗色眸子裏,此刻像被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霧。
他撐在牆上的雙手下意識地往回縮了一下,卻在快要碰到她肩膀的時候氣急敗壞地揮開了。
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他就把她攬進懷裏了!
他懊惱地咬着唇,閉上眼睛別過頭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心中惱恨地問自己:雷以烈,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真的被她的這些小手段迷惑了嗎?你怎麼可以這麼軟弱?
“滾!”
一聲充滿了憤怒的低吼徹底驚醒了林奈雪。
她驚慌地抬頭,看見雷以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到了離她三步之外的地方。他的臉色很陰沉,冷得就像千年寒冰,彷彿永遠也不可能被融化。
她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腳步,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這樣走掉。現在的她對他還存着最後一絲幻想——
或許,他只是今晚心情不好?又或許,他只是在跟她開玩笑呢?
雷以烈不敢看林奈雪現在的樣子,他討厭自己在看到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時的心軟的感覺:“我叫你滾,你聽不到嗎?還是你想我親自動手把你從我房間裏推出去?”
林奈雪下意識地低低“啊”了一聲,一股酸楚湧上心頭,讓她的鼻子有點發酸。她的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了,有些痛,更多的卻是窒息感。
她挪動了一下腳步,隱約看見有什麼東西從眼眶裏掉了下去,低頭去看卻發現是自己的淚珠。一顆顆淚珠就像璀璨的鑽石,閃着耀眼的光芒,劃破冰冷的空氣掉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看到這些淚珠,她一直揪着的心才彷彿剛剛被喚醒一般,火辣辣地痛了起來。
她難以置信地捂着嘴,把細碎的哽咽聲都吞沒在喉嚨里。
見雷以烈始終冷冷地站在那裏,彷彿連看都不屑於看她一眼,她這才猛然轉身衝出房間,逃跑似的回到自己房間,並重重地關上房門。
“不可能……不可能……”
她背靠着房間的門無力地跌坐到地毯上,一雙手緊緊地捂在唇上,死死地壓抑着自己的哽咽聲,彷彿怕吵到什麼人,又像是怕這個聲音會說服自己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事實。
她用力地抽搭着,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回想雷以烈剛剛看她的眼神,她分明從裏面看到了深深的、不可磨滅的恨意。
原來她一直以為的幸福,竟然全部是假的!
她對他懷着美好的盼望和期待,卻發現她看到的有關他的美好都只是表象,他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美好,不是嗎?
“我真希望水缸里的水可以再冷一點,或許那樣,你就已經死了,現在就不會來煩我了。”
雷以烈冰冷無情的話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反反覆復地在她的心上扎着,讓她痛得有些窒息,整個人好像都有些麻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