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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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Part2陸齊安

開始一段新生活其實並不難。

更何況,其實和三年前比較起來也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依舊是夜夜笙歌,依舊是日日會談。

從那裏出來后,天陸的事情不再由我經管,倒不是說這三年的牢獄之災磨滅了我的氣勢或者如何,只不過,我覺得沒有必要再去苦心孤詣地經營它。因為,不值得。

父親不是沒有勸過我——又或者,我早就不應該再叫他父親。他只不過是我的養父,他收養我,只是為了讓我等她長大,把她娶回家來。

可是如今,她早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出來后,我自認沒臉再回陸家,誰想父親居然親自來接我。三年未見,他明顯老了,鬢間的白髮隱隱透了出來。

我正斟酌着該不該開口時,他大步走了過來,抱住我的肩膀,聲音居然有些微微的顫抖,他像以前一樣喚我:“齊安。”

在我沉默之際,他已經鬆開了我,牽住我的手,嗓音沉穩地說,“跟爸回家。”

一句“跟爸回家”,標誌着,他還認我這個兒子。

我有些唏歔,他用力地拍拍我的肩:“陸齊安,你是個男人,可不能丟我的臉。”

找沉默着,最終點了點頭,喊了他一聲:“爸。”嗓音有些微的啞。

他笑了。漸漸地,我也跟着笑了起來。

之後,就是沒日沒夜地工作。

我承認,我有些刻意地把自己塑造成一架機器。只有這樣,我才能做到不去觸摸過去的那些回憶。

有一次深夜父親來找我深談,他對我講述了這三年來家裏發生的所有事情,他希望我能夠把以往的那些舊事都忘掉,然後重新開始自己新的人生。

那晚,他坐在我的對面,有些疲倦地看着我說:“畫兒她……終究還是和連年結了婚,他們現在在米蘭,據說過得挺好,我也想開了,既然她認準了祁連年,那就是他吧。”

我沒做聲。他就繼續說道:“爸爸只是覺得對不住你。齊安,你和畫兒都是陸家的孩子,在我心裏都是一樣的,你明白吧?”

我沉默着,點了點頭。

他終歸是老了,只是說了這麼幾句話,神色就有些疲倦了,見我點頭這才有些如釋重負,身子靠回沙發,對我微微笑着:“不怕直言告訴你,陸家家產,你們一人一半。我說到做到。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忘了以前那些事兒,趕緊給我娶回個兒媳婦。”

我默然地站着,良久才抬起頭來:“好。謝謝爸。”

我說到做到。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流連各種場所,日日醺然而歸。

這個圈子說小不小可說大其實也並不算大,幾乎每一個見過我的人都知道,我曾經坐過牢。

其實無所謂。真的無所謂,就算那些前一秒還和我言笑晏晏觥籌交錯的人,轉過身去就會露出嘲笑甚至嫌棄的表情。其實這些我都知道,只是……太多的事,我都不在乎了。

我不再理天陸的事,可是父親又拒絕了我自己出去闖闖的建議,無奈之下,我只好回陸家企業本部去工作。

白天,我是陸總。人人敬畏的陸總。不苟言笑的陸總。殺伐決斷的陸總。但是到了晚上,我是一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陌生人。夜夜流連歡場,通宵爛醉。在同一個圈子裏,和一些白天衣着光鮮呼風喚雨的人表演着各種面和心不合的遊戲。

可是,這麼長的時間裏,我居然沒有死。真奇異!我努力把自己的工作生活安排得如此充實緊促,甚至不肯留給自己一點多餘的休息時間,但是,我還是沒有把自己折騰死。

直到有一天,父親打來電話,言語裏面對我最近亂糟糟的生活很不滿,要求我馬上調整過來。

當時的我在電話這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沒想到晚上又有人來約,實在推不開,就只好跟着再次去買醉。

那一晚,其實沒喝太多,我甚至還能稍微清醒地推開幾個艷麗女人的糾纏,自己開車回家。

誰想第二天一早起來,腦袋居然鈍痛不已。公司里的事務其實並不是我每時每刻必須在場才行,於是我想着是不是今天可以給自己一天的時間,墮落一下,好好睡一覺。

誰想剛剛迷糊過去,手機振得幾乎從桌子上彈起來。接起來,是秘書的電話,說是董事長今天去了公司,見我不在,又簡略地問了幾句我昨晚的行程,雖說秘書沒如實稟報,但他臉色依舊非常不好看,隨後命令秘書給我打電話。

我有些蒙。想起昨天才剛答應父親不再酗酒,結果當晚就犯了戒。再加上自己最近確實沉溺於墮落……看來,父親這次必然動怒不輕。

我匆忙地沖了個澡,穿好衣服亟亟下樓,一路車速如飛,我不時地抬起手腕看錶,我對父親太了解了,他非常有時間觀念,我幾乎可以完全肯定如果十分鐘內我再不出現在他面前,他可能會當著公司上下所有人的面對我拍桌子怒吼。

公司終於快要到了,我緩下車速,轉過轉角,抬起一隻手看了看時間,還好還好,又用另一隻手揉了揉額角,心底總算鬆了口氣。

誰想,就在這個時候,居然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

一個上身穿了粉色套頭衫、下面穿着一條白色牛仔褲的女孩子忽然出現在路中央。我趕緊踩了剎車,剎車聲刺耳得緊。

就在這個時候,她恰恰轉過頭來,像是嚇壞了,一張臉有些發白,睫毛更是顫得不成樣子。

我抿着嘴唇,隔着擋風玻璃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並不准備下車去,只等着她離開。

沒想到,她稍稍回過神之後,居然抬起手指着我罵了起來。

看她氣得不輕,而且擺出一副我不下車她就來拽我車門的架勢,我嘆了口氣,心底實在是煩不勝煩。我本想等保安看到這邊的事兒過來處理一下,可是轉頭一想,這事兒確實也有我的責任,還是下車看一眼比較好。

推開車門,我看着她,她個頭只到我脖子的位置,“小姐。”我不冷不熱地說。

她愣愣的,臉色似乎有些迷糊,逆着光,那張臉帶着少女才會有的青春與活力。

我強壓不悅,又說了一句:“小姐。”

她還是沒反應。我朝她身後看了一眼,地上居然掉了一根糖葫蘆。果真幼稚。我在心底嗤笑,心緒不知怎麼居然似乎舒緩了幾分。

“喂。”我微微揚聲,喊了一句。

她終於回神,接下來,就稍微能夠正常交流了。

我心裏惦記着等在公司里的父親,沒時間多和她糾纏,就語速飛快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其實,這世上的人我看得太多了,我不相信還有用錢解決不了的事情,況且看她的裝扮,像極了一個缺錢的人。沒想到,她居然暴跳如雷。

那一刻,我的心忽然觸動了一下,但是我沒有那麼多世間浪費在這兒,此時,我似乎已經能夠想像得到父親暴跳如雷的模樣。於是我從她身邊穿過,任憑她在我身後跺着腳喊。

“沒睡醒吧你!還路總呢,沒見過這麼不懂禮貌的!”

我恍若未聞,腳步如飛,轉過玻璃門時眼角掃到門上反射的影子——她對着這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嘴裏似乎還嘟囔了一句什麼,然後扭身拔腿亟亟地跑了。

收回視線,玻璃門上倒映出我的樣子,天,我居然奇異地彎了彎嘴角。意識到這一點,我立刻抿住了唇,心底不屑地輕嗤,真兇。

我沒想到,會再次見到她。

那天我去參加一個小型宴會,父親臨走時批准我再陪客人喝幾杯,於是,我第一次名正言順地喝了個爛醉。

其實……我是故意的。

沒錯,那場宴會,是父親特意為我安排的一場相親。

對方似乎對我印象還不錯,而更為可怕的是,父親對她印象似乎更不錯。父親頻頻地朝我露出微笑,我就明白了,我必須轉變這樣的局勢。

於是,父親剛剛離開,我便毫無顧忌地在她面前喝得爛醉如泥,並且不時做出輕佻的表情說一些平日裏我絕對不會說的低俗話。漸漸地,女人雖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底卻掩飾不住地泛起了几絲厭惡。

我慶幸不已,趁着她借口去洗手間的工夫溜之大吉。

出了酒店,風一吹,我這才察覺到這次確實喝高了。司機把車開了過來,搖下車窗看了我一眼,大約是看我有些站不穩,就趕緊下車來扶。我推開他,自己上了車,然後癱在後座上。

半小時后,我突然醒了過來,我對司機說:“你打車回家吧,我來開。”

司機踟躕,我看他一眼,他不敢多說,道了聲“陸總小心”,然後下了車。

我開了有二十多分鐘,什麼事兒都沒有,但是在轉過一個街角的時候,忽然胃裏一陣翻滾,就控制不住地想吐。

那股想要嘔吐的感覺那麼強烈,就像那些壓在心底里的回憶,它們那麼強烈地想要翻湧而出,我根本控制不住。

毫不猶豫地踩了剎車,推開車門,彎下腰去,那種難受的感覺像是要把苦膽都給吐出來。

等我終於抬起頭,眼前出現了一張用考量與同情的眼神打量着我的臉。

那張臉,似曾相識。

直到進了她的房間,我才明白過來自己做了怎樣的一件事。我居然主動要求一個陌生的女人把我帶到她的家裏。

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後我就在心底補充了一句:還是這麼沒看點的一個女的。

反觀她,似乎比我還要憤憤不平,她一邊胡亂用手收着桌上亂七八糟的紙張,一邊用圓鼓鼓的眼睛瞪着我,然後伸出手指給我指了指一個房間:“呶,浴室在那兒!要洗快點兒洗,一小時,不,半小時之內你離開這兒!”

她的語氣很沖,和那天一樣。

也許是因為喝多了的關係,情緒變得格外敏銳,臨轉身時我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不想卻被她看到了。我剛走了兩步,就聽她在背後嘀嘀咕咕地說:“路總,路總,有酒店不住跑我這兒來,該不會是破產了吧……”

我哂然一笑,沒計較她的話。洗完澡我才詫異,天曉得,我居然沒嫌棄她的浴室狹窄!還好浴室里有乾淨的浴巾,只可惜沒有換洗的乾淨衣服。身上這套帶着酒氣,脫下了我就不想再穿到身上去。原本想喊她,卻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從裏面敲浴室的門。

她幾乎是立刻問道:“你想幹嗎?”尾音微微向上挑,帶着戒備的弧度。

這麼靈敏。我啞然失笑,她是一直在門口守着嗎?

“衣服。”我環視了一下浴室,確實沒有一件合適的衣服,於是我沉下聲音,“我要一套男式的衣服。”

她回答得乾脆極了,嘴裏似乎在吃糖,有些幼稚的含糊:“樓下有專賣店,你自己去買。”

意思就是沒有?

我剋制住自己的脾氣:“我會給你錢的,你先去買。”

“切!”她像是在往遠處走,這一句的聲音變得有些遠,我以為她是要去睡覺了,正準備再開口,忽然聽到浴室門鎖被鑰匙攪動的聲音。

我狐疑,她是要進來?

“給!”門被開啟了一條小小的縫,一隻細細的胳膊伸進來,上面搭着一堆看不出是上衣還是褲子的衣服,她的聲音隔着門板傳過來,“只有這一件啊,愛穿不穿!”

我遲疑着沒有動,她就作勢要往地上扔了,看她像是敢作敢為的人,我快步過去從她手中搶下衣服,她哼了一聲,關上門走了。

她說的一件,其實是一套。男生的運動服,跑步時穿的那種,米白色。好在,是長袖長褲。

也許,這是她男朋友的衣服?

我猶豫了好久,最終咬牙將它換上,勉強算合身,只是袖子和褲管有些短。打開門走出去,果然見她倚在沙發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笑得有些賊。

“挺好看嘛!”她說。然後換了一隻手拿棒棒糖,伸過一隻手來攤平了對着我,“交錢吧。”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先前自己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伸手摸口袋,反應過來剛換了衣服,就對她說:“錢在那件衣服里。”

酒勁兒還沒徹底過去,頭有些暈,我走到她的對面坐下,揉着額頭:“錢包里那些,都歸你。”

她咬着棒棒糖看我一眼,然後就跳了起來朝浴室躥過去,不多時,就聽到浴室傳來欣喜的嘖嘖聲。我冷嗤了一聲,忽然覺得荒謬,起身欲走。

誰想她從身後躥過來,“哎哎”地叫了我兩聲,聲音有些急。

我站定,聲音微冷地反問一句:“不夠?”拿到錢時她語氣里不加掩飾的欣喜,讓我說不出為何有些動怒。

誰想她竟不避嫌地拽住我的胳膊,用力拖着我到沙發邊上坐下:“你給了那麼多錢,我得好好招待你。”

我尚未來得及搭腔,她就跑了出去。

約莫二十分鐘后。我狐疑地看着她鄭重其事地擺在我面前的那碗面:“這是?”

她笑彎了眼,還連連點頭:“我手藝好得很,包你滿意!”

先前聽她說要好好招待我,之後就躥進了一間房間關上了門,我還以為是再庸俗不過的情節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我本想起身就走,轉念一想,何不看看她如何出醜,於是就一直坐了下來。半晌后,我這廂正噙着譏笑等她出來,誰想,鼓搗了那麼久,她竟然端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我面無表情地推開面碗:“你如果真覺得錢多,不妨去給我買套衣服。”

她眨眨眼:“你不有的穿嗎?”

“現在是秋天。”我提醒她,“我要走。”

她皺眉:“可樓下店都關了啊,這麼晚。”

確實,她如果不在廚房裏鼓搗那麼久的話,也許還不至於這麼晚。

我蹙眉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好吧,確實很丟人。我有多少年沒有穿得像是一個大男生?落地鏡里映射出來的自己,真像傻子。

“這樣吧。”她托着下巴想了想,然後豁出去了似的作了個決定,“你今晚就住在這兒,明天一早我就下樓去給你買衣服,然後你再走。成嗎?”

我抿唇,不甚贊同地看着她,她聳聳肩:“再不然你叫人來給你送衣服好了,前提是,你能記得那些人的號碼。”

“什麼?”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指了指浴室:“是你自己把手機扔水裏的,不怪我。”

她的表情何其無辜。

“SHIT.”我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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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ey,ho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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