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求婚
第8章求婚
陸修時沒有接過小吳的話茬,只是對任隊這麼說:“我現在必須回醫院一趟。”說完,轉身就走。
任隊摸不着頭腦,拉着小吳使勁地問:“這案子我光是這麼聽聽就感覺一頭霧水。陳麗不是陳麗,那是誰?誰要殺魏奇明一家?刺傷則清的又是誰,為什麼要刺傷他?還有,怎麼突然之間陳麗就死了,而且還說是魏奇明夫婦殺的?所以這案子是有人在幫陳麗報仇?”
小吳接連聽着這幾個問號,腦袋瞬間大了。但是他至少是跟着祝則清在調查,所以有些情況他比任隊清楚,更何況不久前他還幫陸修時辦了點事情。
“任隊,這案子表面上是只有魏奇明、趙曉娜和陳麗,除去魏奇明的孩子,實際上這案子一共有五個人。”小吳結合著各種證據對任隊說道。
羅蔓聽后也皺眉,五個人?
“上午我們去查了陳麗生活的家,證據顯示她是獨居,家裏沒有任何男性生活過的痕迹。更何況全國公安系統裏面也沒有查到任何有關她的婚姻信息。”小吳說著,不由自主地走動了起來,站在了任隊和羅蔓中間,“幾年前,陳麗被人舉報遭遇家暴,施暴者是羅家清。但羅家清的妻子卻並不是一個叫陳麗的女人,而是另外一個和陳麗長得十分相似的女的。”
“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在接受調查做筆錄的時候用的是陳麗的身份證,報的也是陳麗的相關信息?”任隊反問,“因為長得相似,辦案民警並沒有過多在意其長相,更何況身份證上的照片和本人確實有差距。”
小吳點頭,又繼續說:“按照陸醫生的推理,這件事情應該和三年前陳麗被潑硫酸的事情有關。”
“陳麗被潑硫酸我們一直誤以為是毀容了,但實際上是她的手被毀了。對於女人來說,手是她們的第二張臉,這麼理解也沒有錯得太離譜。”羅蔓補充道。
任隊試圖理解這些零散的信息,他問:“陳麗被毀容和羅家清的妻子有什麼關係?陳麗的身份證又怎麼會在羅家清的妻子手裏?”
“我想這就是陸醫生必須回醫院一趟的原因吧。”小吳眼神堅定認真道。
一個從未出現的人此刻居然成了案子的關鍵,任隊和羅蔓陷入沉默中。但當務之急,還是要將現場徹底勘查一遍,包括這個充滿着罪惡的魚塘。
陸修時坐着另一輛警車先回到了醫院,直奔自己所在的科室,他沒來得及進辦公室首先就打開了趙曉娜病房的門。
還有一些謎題,他無法靠推理得知,只能撬開趙曉娜的嘴了。但進去之後,他並沒有看見趙曉娜。
病床上空蕩蕩的。
陸修時頓時覺得事情不妙,連忙走出病房,拉住忙碌的護士問趙曉娜的去向,她們竟都驚訝地搖頭表示不知道。
此時,陸修時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的竟是顧槿夏,一種更加強烈的不安直衝陸修時的腦袋。
“你在哪兒?”陸修時張口就質問,同時已經麻利地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電話那邊很安靜,只能聽見呼吸聲。陸修時也不敢出聲,趕忙打開辦公室大門,裏面空無一人。
“陸醫生,你聽我說你等會兒記得看手機……”過了一會兒,顧槿夏的聲音才輕輕地傳來。
“你在哪兒?”陸修時一眼就看見自己電腦屏幕上暫停的畫面,聯想到種種。他最擔心的事情似乎已經出現了。
“我又看見那個女人了。”顧槿夏的聲音又輕又緩,像是在進行一項跟蹤尾隨的行動。
陸修時的神經頓時緊張起來,他轉身離開辦公室,大步朝着醫院停車場走去,盡量壓低聲音對顧槿夏說:“槿夏,你現在馬上回來!聽話!”
他太緊張太擔心,即便當下大聲吼她也是人之常情,但他不願這樣,他怕他的“不知所措”會嚇到她。
然而電話那頭忽然沒了聲音,持續幾秒鐘后,陸修時只聽見了某種東西落在地面所發出的噪音。
而發出噪音的本體就是手機。
最後,停留在陸修時耳朵里的就只剩下沉悶的寂靜。
陸修時在無法和顧槿夏取得聯繫的剎那心跳陡然加快,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的他本應該方寸大亂,但他卻和常人不一樣,他表現得無比冷靜。
儘管此刻他的腦子和心全部被顧槿夏所佔據,但仍不妨礙他思考顧槿夏會遭遇的全部可能,以及對方會對她採取的任何一種手段。
兇手針對的並不是顧槿夏,也不知道顧槿夏是誰。短時間內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份,兇手必然不會輕舉妄動。當務之急是要掌握顧槿夏之後的動向。
就在他眉頭緊縮時,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喂,請問是陸醫生嗎?”
“石曉曉?”陸修時一下子就聽出了電話那頭的聲音,直截了當地問。
“嗯,是我,那個我和槿夏本來一起吃午飯的,可是半路上槿夏看到有人開車從醫院出來,急急忙忙地攔下了一輛出租車跟了上去。她打電話跟我說,如果半小時內她還沒有回來讓我和你打個電話,她可能遇上你們要找的人了。”
陸修時聽到這話才明白過來,原來顧槿夏當時並不十分確定那人是誰,所以她沒有直接將電話打給他,等到她確定的時候,她才敢把這個信息告訴他。
“槿夏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你們要找誰啊?”石曉曉聽不到回應,擔心地問,“槿夏很聰明的,她應該不會讓自己輕易陷入危險的。”
她不是遇到危險了,她是遇到製造危險的人了。
陸修時閉上眼睛回憶了下顧槿夏當時給他打電話的內容,她除了說她看見那個女人了,她好像還說了什麼手機?
想到這個,陸修時二話不說掛了石曉曉的電話,果然看見未讀消息裏面有一條來自顧槿夏。
他急急忙忙地打開,竟是顧槿夏在打電話之前就發給他的一張模糊的女人照片。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有一股怪異的臭味?
短暫的昏迷之後,顧槿夏才漸漸恢復了意識。但昏迷的後遺症卻依然讓她頭痛欲裂。
想必是被人從後面偷襲,只是突然就暈了過去。自己怎麼永遠也不知道防着點身後呢?
不過一想到自己還活着,顧槿夏就覺得無比幸運。她嘗試着想要看清周圍的一切,卻發現無論她眨幾下眼睛,迎接她的仍舊是黑暗。
此時,顧槿夏瞬間起了一層冷汗,因為她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就像是夢魘,她以為自己已經醒了,卻不想她依然還在夢中徘徊。
基於這種“她清醒着,感官卻消失了”光是想想就害怕得要死的現狀,顧槿夏深吸了一口氣,她閉上了眼睛重新思考起這個被困的地方。因為身體不能動彈,她無法觸摸到周圍,也無法感知所處的範圍。
但是鼻子還是靈的,她還聞到了汽油的味道。所以,她這是在某輛車的後備廂里?
顧槿夏用了畢生所學來思考如何脫身,才發現如果只有腦子是自由的,而四肢是束縛的話,那她只能靠意志脫險了。
要不然,就只能等着陸修時來救她了。
陸修時。
自然而然地想到他的時候,顧槿夏居然不爭氣地有點難過。如果一直是一個人,從來沒有遇見過陸修時的話,想必她現在會想的事情就只有等死了。
可是人啊,一旦享受過被照顧着一切后就會貪戀這個世上的情感,享受過被看穿心事後的保護就會依賴對方的溫暖。
如果,陸修時不來救她,那她會不會一個人死掉?就像爸爸,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消失。
暗沉沉的環境讓顧槿夏的心情跌入深深谷底,她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即將面臨的事情。
“不能死,司法考試還要考呢!”沒想到,最後拯救她靈魂的居然是交了報名費的司法考試。
於是她靜靜地等待時機,等待她身體的解放以及期待有人靠近的聲音。
環城南路上,陸修時的車子在飛快地前進着。車子的速度如同他腦子思考的速度,他很肯定顧槿夏能獲得短暫的安全,但他不能保證兇手一定會放過顧槿夏。
所以,他只能爭分奪秒地想出兇手會去的地方。
這個案子最開始就是因陳麗而起,她想要得到的東西陳麗已經不能給她了,那麼她一定會想從趙曉娜的嘴巴里得到。她一定會折磨趙曉娜,直到她聽到有價值的東西。
“那麼這個地方也只有一個了。”
明確目標之後,陸修時又使勁踩了油門。
這邊接連打了幾個電話陸修時都不接的祝則清納悶了,案子調查得怎麼樣了也不說一聲。他正懷疑陸修時和顧槿夏沒準正卿卿我我的時候,石曉曉卻打了電話進來。
接通后,他還沒來得及親昵地叫一聲“曉曉”就被她所陳述的內容給嚇了一跳。
“你說什麼?”他急得一下子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腹部的傷還沒有完全癒合,動一下就有種撕裂感。他只能捂住腹部,艱難地往外面走。
這時候他手機里卻傳來了徐嘉澍的簡訊,內容是他正在一個青山綠水的環境中享受農家樂,順便可憐下祝則清那無法進食的腸胃。
祝則清本想不予理會,可一看他發過來的地址,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接通后就質問道:“你說你在哪兒?”
正和合作的對象喝茶洽談的徐嘉澍聽到祝則清噼里啪啦緊張兮兮的話語,頓時感覺這農家樂怕是要作廢了。他抬頭望了下周圍,順便問了下同僚這個附近的地址,結果和祝則清說的吻合。
“那你得快點了!”
電話那頭祝則清幾乎是咬着牙交代的,徐嘉澍畢竟只是個律師,並沒有什麼實戰經驗,怕萬一打起來還沒有女人厲害可真是丟了祖宗八輩的臉。
“我馬上就去!”徐嘉澍茶杯一放,起身就往外走,也不顧同僚在身後叫喚。“修時知道這事了嗎?”
“廢話!”祝則清再一次破口大罵,“我讓你過去就是為了避免顧槿夏受到傷害!你動作再慢點,兇手要是傷了顧槿夏的半根汗毛,我跟你說這比案子沒破還慘!”
在這節骨眼上,祝則清講的話似乎偏離了他在查的案子。但世上查不出的疑案太多了,他拼盡全力是為了還冤屈者一個公道,也是為了對得起自己警察的稱號。
但他不能因為一樁案子搭進去自己兄弟本應該得到的幸福。
“行行,你別發火!你急我更急!你放心啊!”徐嘉澍也火急火燎地掛了電話,急忙啟動車子,方向盤一打就直接出了農莊,前往祝則清所交代的地址。
這邊交代完離現場可能最近的一個人之後,祝則清又立馬打電話給了小吳,將對徐嘉澍講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但是這次,他讓小吳幾個人分頭行動。因為他不確定兇手會去哪兒,他只能確保萬無一失。
可千萬不能出事啊。祝則清腹部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他只能倚靠在門框上,對着掛在衣架上的警服祈禱。
這邊迷迷糊糊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空氣變得稀薄,似乎天色已漸近晚上。
此時顧槿夏忽然感受到腿部一陣麻酥酥的感覺。
“我好像能動了。”
她有些雀躍,過於激動一個起身,直接撞到了後車蓋,整個人重新倒了回去。
“嗷!”顧槿夏抬手捂住額頭,突然驚訝地嘀咕,“這人居然沒給我手上綁繩子?是不是因為我右手還纏着繃帶不好綁啊?”
忽然之間,人生處處是希望。
於是,顧槿夏屈起腿,然而上帝給開了一扇門之後一定會關上一扇窗。
是的,雙腳是被綁着的。
“Oh,shit!”顧槿夏無力地垂下雙手,因為她不容易夠到腳,加上右手斷了之後好像顯得手都變短了起來。
喘了幾下之後,顧槿夏慢慢地做起了瑜伽的動作。她把身體向左傾,雙腳收攏往後抬起,雙手使勁往後,哪怕只要碰到繩子一點點也算是成功了。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是可行的!顧槿夏如願地摸到了綁着腳的繩子,可是摸上去那材質怎麼好像是一根皮帶?於是她又試着摸了一下,居然還真的給她摸到了皮扣。
解這個就簡單多了。
而當她順利解開那個扣子,拉松皮帶的時候,她聽見了逼近的腳步聲。頓時,渾身細胞在一個個緊張地死去,她以最快最輕的動作讓自己恢復之前昏迷的樣子。
後備廂咔嚓一打開,顧槿夏後背就起了細細的一層冷汗,她表面還要看起來毫無知覺。
“麻藥的藥效能撐這麼久。”
一個女人的聲音,這聲音就是她曾經聽見過的。
這個女人粗魯地一把抓住她綁着繃帶的右手將她整個人拖出了後備廂。
右手傳來的劇烈疼痛讓顧槿夏無法裝死,就在這個女人想要將她拖到地上,顧槿夏的雙腳碰到了堅硬的地面瞬間,她立馬單腳站直狠狠地踹了對方一腳,之後扭頭就跑。
但令顧槿夏想不到的是,天真的已經黑到她都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只是才轉身跑出兩三步就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就這麼巧,那裏有塊從泥土裏“長”出來的石頭。石頭絆倒了她還令她膝蓋也差點碎了,手肘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但她還是艱難地站起身,隨時準備第二次逃命。
“還跑?”身後那個女人陰冷的笑聲傳來,從顧槿夏身後直接一個箭步揪着她的馬尾直直將她往後方的房子所在的方向拖去。
那動作,幾乎不存在任何感情。
“你放開我!”顧槿夏回身,彎起肘部就朝那個女人胸口捅去。肘部是身體較厲害的部位了。
那女人顯然沒預料到獨臂顧槿夏的戰鬥力,吃痛之後五官也瞬間變猙獰。那女人彎腰片刻便再次追上顧槿夏,這次女人沒有任何的手下留情,故意抓住了她的右手,然後狠狠地將她甩到車上,拉着她的手別過她的背。
顧槿夏在完全不能佔優勢的情形下忽然有點明白那女人要做什麼,她奮力地掙扎抵抗着。
但,窮凶極惡的人在此刻也不會有所改變。
只是在一個眨眼的工夫,那女人硬生生地將顧槿夏的右手給第二次掰折了。
這次,顧槿夏的胳膊連接着肩膀的部位徹底斷裂開了,這預感到結果的疼痛比做英雄時的疼痛要來得慘烈。
她幾乎是哀號了一聲就痛得雙眼發黑,耳朵嗡嗡作響,身體就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之後,在孱弱的月光下,那女人抓着顧槿夏的腳將她拖入了被黑暗籠罩的地獄。
那女人將她拖進了囚禁着趙曉娜的地方。這是一個與房子脫離的獨立小倉庫,裏面只有一張桌子,但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利器,趙曉娜雙手捆綁着被吊在一邊,身上已是遍體鱗傷,身上、臉上都是污垢的鮮血。
“她是誰?”這女人不管不顧趙曉娜的死活,只是朝她潑了冷水,拿着一把剪刀質問道。
趙曉娜全身都在痛,已經顫抖到不能控制。她被從頭上流下來凝固的血液蒙蔽了雙眼,微睜,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地上倒着的一個女人身影。
“我認識的人都死了。”她氣若遊絲,卻發出冷笑。
這一笑讓眼前的女人也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到不能自已。猛然間一個回身,她那鋒利的剪刀劃過了趙曉娜的臉頰。
“啊——”趙曉娜凄厲地慘叫着,新鮮的血液順着臉部的輪廓滴落到了胸口,浸濕了她胸前的衣裳。
“都是被你害死的!”那女人突然氣憤地怒吼。
這一吼令顧槿夏從疼痛中稍微清醒了過來,她吃力地睜開眼睛,赫然看見吊在那裏的趙曉娜披頭散髮,鮮血佈滿了整個臉頰,黏稠的長發中裸露的一隻眼睛就像是從地獄來的惡魔之眼,可怖至極。
頓時,顧槿夏被嚇到瞳孔放大,蒼白的臉頰更是成了一張白紙,但她卻怎麼也叫不出聲。
“他在哪兒?”那個女人耐着性子又一次地問道。
趙曉娜早已體力透支,身上最初是汗涔涔的,可最後融入的血液使得她整個人像是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一樣。
“或許你可以問一問死掉的人,他們知道。我現在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精神異常的女人。你就算把我殺了,你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因為知道的人都死了!哈哈哈!”趙曉娜像是瘋了一般說著笑着,全然不顧那些綻開的皮肉所帶來的疼痛。
顧槿夏有些恐懼地看着眼前這個趙曉娜,她臉上的驚恐與無助、疼痛與絕望,忽然被趙曉娜放大。
此時,那個女人轉而將矛頭對準了顧槿夏。
“既然她瘋了,那就你說。”這次,女人手裏的利器換了把匕首。
此時此刻,顧槿夏所想的居然是,那把匕首看起來像是刺傷祝則清的兇器。
“你想知道的事情有個人一定可以告訴你。”她承認,如果再挨一刀她一定完蛋了。所以在陸修時找到她之前,她必須拖延時間。
果然,女人握着匕首的手遲疑了下,她彎腰屈膝,膝蓋卻半點都不碰到地面,眼睛裏充滿着不信任。
“你忘了嗎,你在陸醫生的辦公室見過我。”最後,顧槿夏決定賭一把。
對方眼眸一閃,似是想起什麼,微眯着眼,盯着顧槿夏若有所思。這短短的幾秒鐘內,顧槿夏已經想好接下來要說的話了。性命攸關,拼了!
在那幾隊往這邊趕來的人中,只有徐嘉澍離這裏最近,可是他卻迷失在了這小村子中。導航總是奇怪地偏離目的地,等到意識到的時候,他竟繞到了隔壁村。
此時,望着隱隱月光,徐嘉澍露出一臉“完了”的表情。
月光漸漸地從厚厚的雲層中露出了端倪,那幢隱於村子最外圍的房子仍舊黑漆漆的,看不見生機。
當點點月光傾瀉而下的時候,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了月光下。他望着那幢陰森森的房子,並慢慢地朝着它走了過去。
“陸醫生。”女人冷哼了下,卻不放過能獲取結果的機會,“你和他什麼關係?”
被問到這話,顧槿夏愣住了,她這會兒要是說“沒什麼關係”估計會被直接捅死。
於是思前想後,她忍着疼痛說:“同居關係。”反正原話是陸修時自己說的,她再說一遍也不算撒謊。
“同居?同居又怎麼樣?你長得漂亮,不會只是他的同居對象之一吧?就像她的男人,一天到晚燈紅酒綠的,拿她當傻子耍。”女人繼續冷笑着,拿着匕首在顧槿夏臉上輕輕地劃過,卻不弄傷她半分。
顧槿夏是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問出這麼刁鑽的問題,右手的疼痛讓她腦子都有點卡殼了,她憋足勁說:“陸醫生是這世上除了我爸媽,不管幾點只要我說一聲就起來給我煮東西吃的人!”
說得有點咬牙切齒,但是身體的疼痛讓顧槿夏的舌頭都有點打戰了。不過這幾句似是而非秀恩愛的話倒是起到了作用,那把匕首離開了她的臉頰。
女人站起身,思考着接下來要怎麼辦。
與此同時,倉庫的門卻被重重的一腳踹開了。那在寂靜黑夜中極為震驚的響聲,令那個女人都一下子被震懾住了。
顧槿夏有點迷茫,因為她好像看見陸修時了。他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勇士,救她於危難之時。
他身上有着神一樣的光芒。
“她說對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東西在哪兒。”陸修時直面着眼前這個終於出現的女人,鎮定地說道。
女人望着他,忽而笑了,只是慢慢後退重新回到顧槿夏身邊,一把揪住她的頭髮,迫使她半個身子直了起來。
“你要再動她一下,我敢保證你永遠也得不到那東西。”陸修時在進來的瞬間就看到滿身是傷的顧槿夏,心就被狠狠地揪着,恨不能衝上去就把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給撂倒了。
但,衝動會毀了這所有的一切。他不能讓祝則清的心思白費,也不能讓這人逍遙法外。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女人鬆開顧槿夏,但刀尖依然對準她。
陸修時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陳舊的照片上兩個少女綁着一樣的馬尾在春天的油菜花田裏嬉笑着。
他手上拿着照片,一步一步向她們走近。他說:“這張照片就是你和陳麗吧。你們從小就認識,因為過於相似的外貌讓你們成了好朋友。”
女人臉色一變,厲聲道:“別說廢話!”
“我說完這些,你自然就知道你想要的東西在哪兒了。”陸修時不緊不慢地說著又往前挪了一步,“一直到適婚年齡,你嫁給了一個有着暴力傾向、無時無刻不折磨你的丈夫,而陳麗卻一直過着獨身生活。你總是哭着向陳麗抱怨自己的丈夫怎麼對你,陳麗勸你離婚,你卻覺得丈夫那種表現也是愛。其實陳麗不知道,你根本不想對她哭訴,你只是因為被她發現身上的傷痕,怕她追問,不得已說出了口。”
“嗬!”女人的眼神漸漸犀利起來。
陸修時就像在講自己看見的事情那樣將事情敘述出來。
“陳麗看你總是被折磨,非常不忍心。第一次她選擇了報警,她以為警察會幫助你。虐待家庭成員,情節惡劣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但這個罪名必須經過起訴才會被判處的。偏那麼巧,陳麗的身份證在你身上,你不得已進行了法醫鑒定,登記的全部是陳麗的信息。是嗎,喬喬?”
這個一直以陳麗的身份生活着的女人聽到這個許久未曾被人叫起的名字,嘴角漸漸地翹起。但是她依然不作聲,只是微微揚起下巴看着不遠處的男人。
“陳麗不願看着你被傷害,繼續幫你出主意,可她想到了一個最笨的辦法。她找到了魏奇明,這個和她只是相識一場的男人。”陸修時說到魏奇明的時候看了眼趙曉娜,她依然無動於衷。他又說,“可她沒想到的是,她只是想讓魏奇明教訓下他,魏奇明卻將他打死了。”
故事到了這裏,女人逐漸產生了焦躁的情緒。是的,陸修時講到了重點。
“魏奇明。”她強調了這三個字,這證明她知道羅家清已死的事實。
陸修時趁着她恍神期間,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他着急着想把顧槿夏救出來,想確認她的傷勢。眼看着她嘴唇泛白,額前的碎發也被冷汗浸濕,躺在地上幾乎就要陷入昏迷。
那女人卻在突然間大喊:“他在哪兒?”
“陳麗把事情經過都寫在了日記本里。”陸修時將手伸向外套內側,但動作緩慢,“她說她和魏奇明一起把羅家清的屍體給藏了起來,而魏奇明藉此威脅了她……”
“快把日記給我!”她撕扯着喉嚨喊着。
陸修時的手還是停在那裏,他問:“你不想知道魏奇明威脅她什麼了嗎?”
喬喬簡直快被逼瘋了,她突然揚起手中的匕首對準了陸修時,整個身體前傾想要逼近他。
說時遲那時快,陸修時突然抽出了手,他手上並沒有什麼日記,卻驚現了一把槍,槍口對着喬喬的肩膀,立馬就開了一槍。
槍聲響起,喬喬應聲倒下。
陸修時連忙跑上前,踢開喬喬身邊的刀子,一把將顧槿夏從地上抱起,將她橫抱着出了倉庫門。
此時,小吳才帶着人遲遲趕到。
警車包圍了這幢房子周圍,警察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
“陸醫生,救護車就在外面!”小吳見陸醫生橫抱着昏迷的顧槿夏沖了出來,便心領神會地指着救護車沖他喊。
陸修時同小吳擦肩時說:“喬喬和趙曉娜都在裏面。”
“行,我知道了。你快送她去醫院,這裏交給我!”此時的小吳也帥得掉渣。
陸修時本想將顧槿夏抱上救護車,但來的只有一輛,後面趙曉娜和喬喬都受傷了。為了避免麻煩,陸修時決定自己開車送顧槿夏去醫院。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車子後座,發現她右手臂已經腫得厲害,輕輕地捏了下,頓時露出了震驚狀。
“陸醫生。”他剛想關門,卻聽見顧槿夏在輕聲呼喚着他。
“我在這兒。”陸修時握住她的手輕拍安慰,“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我的右手會廢了嗎?”她眼睛微微睜開,卻有淚水隱隱流了出來。
陸修時心頭一顫,堅定說:“不會!”
醫院,祝則清已經在焦灼地等待着了。他在急診室大門口一眼就看見不遠處陸修時急急駛來的車,忙上前了一步,看着他下車后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槿夏怎麼樣,傷得嚴重嗎?”祝則清行動不便地停留在不遠處,很是擔心地問道。
陸修時抱起顧槿夏,看見祝則清便瞪了他一眼道:“你的傷還沒好,回去躺着。”說完,便趕忙招呼護士過來將顧槿夏推進了急診室。頓時,好幾個護士都圍了上去,只聽見各種器械的聲音。
站在急診室外的陸修時臉色難看,心裏有些感慨。他好像不止一次站在這個危險的門外等着對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出來。這種感覺太難受了,難受得他根本無心承受第三次。
“你怎麼還在這裏?”看見祝則清又同他並肩站着,陸修時話語冷清,卻透着十足關心。
祝則清只是站一會兒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只能就近找了個急診室門口的座位坐下。抬頭看着不止一次露出這種緊張、內疚又急切樣子的陸修時,而這個樣子的他完全只是因為顧槿夏,都是因為顧槿夏。
“修時。”
陸修時轉頭,看着他,深吸一口氣後走過去和他坐下,久久未開口說話。
彼此之間的距離抬起手肘就可以碰到,卻在沉默間好似隔了幾個世紀。
“案子差不多結束了。羅蔓那邊的化驗結果就可以將喬喬送上法庭。”末了,陸修時才開口,然而開口仍舊是案子。
祝則清看了他一眼,問:“喬喬?”
“嗯,她是羅家清的妻子,被家暴的也是她。她和陳麗是朋友,但她是個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這類人屈服於暴虐,會將起初對施暴者的恐懼轉化為感激,后又成為一種崇拜。到最後他們也會下意識地認為施虐者的安全就是他們的安全。這些從她不肯離開羅家清這一點就可以證明。她其實是恨陳麗的,她恨陳麗把她和羅家清分開,所以她把她做的一切全部賴到了陳麗的頭上。”陸修時將剩下的細節統統告訴了祝則清。
“那魏奇明父子的死也是喬喬乾的了?她是怎麼找到他們的?”祝則清對案子的轉折感到了莫名其妙,好像他從來沒有參與過這個案子一樣。
陸修時把當時拿出來的照片和日記交給了祝則清,順便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皮帶說:“這是我在現場找到的,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勒死魏奇明的兇器了。”頓了頓之後,他又接著說,“喬喬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找到羅家清的屍體。而屍體就藏在陳麗家的廚房,到時候你讓小吳去查一下就可以了。陳麗的日記里有一段話,她說‘晚上睡覺都感覺他就在附近,近到就在我的隔壁’,人們擅長隱藏事實,即使在日記里也一樣。他們並不想承認事實,想要掩蓋事實,但內心的不安迫使他們做出了透露秘密的做法。我剩下未完成的推理就來自陳麗寫了沒幾頁的日記。”
祝則清大致瀏覽了下,在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他看到了陳麗的結局。
“她去了結這一切?”祝則清疑惑地對着日記反問。
陸修時淺嘆口氣,甚是遺憾。他說:“魏奇明殺了羅家清,他告訴了陳麗,兩個人聯合將屍體藏了起來。而魏奇明以此威脅陳麗同他發生關係,這也是後來為什麼會有潑硫酸那一幕的發生。陳麗心力交瘁,想要結束這一切。但她的天真在於,她以為魏奇明會同意和她一起去自首。”
話說到這裏的時候,祝則清恍然大悟:“你是說魏奇明殺了陳麗?”
“或許。”陸修時顯然有話沒有說清,“喬喬會知道這件事我猜一定是陳麗在出發去找魏奇明的時候透露給她的。畢竟陳麗是善良的,一心想要幫助喬喬。只是沒料到喬喬已經覺得羅家清對她的所作所為全部出於愛,而陳麗剝奪了她的愛。她回來之後找不到陳麗,自然會去找魏奇明。”
祝則清面露詫異,但並不是因為喬喬。
“你在懷疑什麼?殺死陳麗的難道不是魏奇明?”
“是魏奇明。”陸修時肯定地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殺死陳麗的並不是只有魏奇明,或許還有趙曉娜。”祝則清對這個結論表示恐懼,“他們一起將陳麗大卸八塊,扔進魚塘。這可真的是……”
陸修時這次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他只是平靜地說:“鄰居都曾說魏奇明伺候趙曉娜非常用心,凡事都聽她的話。換句話說,在這對夫妻關係裏,趙曉娜才是真正有控制慾望的人,她是主導大局的人物。”
“實質性的證據呢?”
“沒有。”陸修時看着祝則清,忽而笑了下說,“人們也很擅長裝瘋賣傻以逃脫法律的制裁,我雖然可以鑒定趙曉娜的精神狀況,但現實是你們也無法將她定罪。這案子真正的贏家,是最後活着的那一個。”
祝則清有絲不甘心,卻也只是無聲地坐着,仰望着天花板,醫院的天花板單調難看清冷。
現實總是有很多的不如意,正義能將罪惡伏法,卻沒辦法將所有與罪惡相關聯的人拖入相同的地獄。
有人死去,有人哭泣,有人活着,有人笑着。笑着的人或許在笑着死去的人,笑着哭泣的人,笑着依然活着的自己。
祝則清突然轉頭朝陸修時伸出了手:“你開了幾槍?”
陸修時沒有動作,只是平靜地說:“一槍。打中了喬喬的肩膀,貫穿傷。”
“呼——”祝則清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在慶幸陸修時只開了一槍,還是因為喬喬受的並不是致命傷,又或者是其他。他接著說了一句,“記得把槍還我。”
陸修時點頭,也嘆了口氣道:“那種危險的東西我也不想隨時帶在身上。槿夏她……”
“哦,對了,我讓嘉澍去找槿夏,你有和他碰上嗎?”最後,祝則清想到了這茬。
陸修時皺眉,困惑不已:“嘉澍,你讓嘉澍去找槿夏?”
祝則清愣住,片刻后低喊:“天哪,徐嘉澍!”
夜深人靜,荒山野嶺。
“救命啊!則清,修時,玲瓏!我迷路了!你們誰來救救我!哦,fuck,為什麼沒有信號?”
山裏的空氣稀薄清冷,顧槿夏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是被人從高處扔了下來,身上的骨頭都咔嚓咔嚓作響。那個人氣勢洶洶地朝自己走來,二話不說抓住她的頭髮,又再次將她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別碰我!”顧槿夏猛然間坐了起來,微喘着氣,后怕地望了眼自己被包紮得更加嚴實的右手。
忽然之間,難過至極,她忍不住悲傷、懊悔,沒由來地沮喪、絕望。
陸修時聽到動靜,趕忙起身來到她的身邊,輕撫着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不會有事的,都過去了。”
顧槿夏看到眼前的陸修時,囁嚅着說不出話,最終還是無聲地哭泣着。
陸修時看着顧槿夏反反覆復被經歷過的事情所折磨,心疼得很,無奈自己本身是醫生,卻在面對顧槿夏的脆弱時連他都感到很無助。
於是,他只能輕輕地擁她入懷。
“陸醫生。”顧槿夏抽泣着喚着陸修時,半天才說,“我想剪頭髮。”
陸修時明白顧槿夏的焦慮,但他不能讓過去已了的事情成為她的心結。
“長發短髮都好。”陸修時輕拍着她的背,語氣緩慢溫柔,“你不問問我喜歡長發還是短髮嗎?”
顧槿夏這會兒淚眼婆娑,沒想到陸修時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但她並不反感,卻意外地想要知道他的偏好。
“那你是喜歡長發還是短髮?”她問。聲音同樣的輕柔,卻有着女孩子獨有的甜美。
陸修時鬆開她,抬手輕輕拭去她的眼淚,注視着她的雙眼,認真地說:“喜歡你。”
這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雷擊,讓顧槿夏措手不及的同時也讓她的心從驚懼狀態轉而變為了無比的心動。
她承認,陸修時突然的告白讓她感覺自己好像得到了上天的恩寵。
於是,她好久都沒辦法給陸修時一個回應。
“你這是乘人之危。”末了,顧槿夏對着陸修時上了她的床的舉動做出了反應。
陸修時照顧她躺下,又替她蓋好了被子,說:“等你睡著了我就回去。”
顧槿夏望着陸修時,同他對視,才發現他的眼睛並不如往日的那般深邃與不可捉摸,他的眼睛裏是她,一個對他有着依賴感的顧槿夏。
“不要看着我,”陸修時拿手覆蓋在了顧槿夏的雙眼上,似有無奈,“心裏想着我就好。”
顧槿夏笑了下,眼睛依舊被陸修時矇著,輕聲對他道了句:“晚安。”
手心裏感受到顧槿夏睫毛的輕顫,陸修時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撓了一下。他悠悠地低頭,吻在了她微涼的雙唇上,片刻低聲道:“好夢。”
那一晚,夢依舊在繼續。但顧槿夏沒有再被壞人欺負,因為陸修時也出現在夢裏,他在她前面保護着她,就像一道堅實的屏障,保障着她所有的安全。
但顧槿夏隱約地感受到現在的自己似乎和之前不一樣了,這不一樣的地方讓她感到恐懼。
甚至,她會覺得這個“不一樣”將給她帶來無窮的噩夢。
“嘉澍還在生我們的氣啊?”
祝則清的傷已經痊癒,之前魏奇明父子被殺一案已經交給了法院。
面對着祝則清的疑問,陸修時表示一點也不在意。他只是喝着茶,望着窗外。
約徐嘉澍吃飯的道歉計劃失敗之後,祝則清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覺得徐嘉澍之所以不願意來,多半也是在對自己生氣吧。
“其實關於喬喬殺人的案子還有疑點,我總覺得……”祝則清雖然最後沒有參與抓捕,但對案子的細節他還是非常在意上心。
陸修時放下杯子,看着祝則清,眼神清澈卻充滿着警告。他說:“案子已經結束了。結束的你就該放下。”
聽到這話,祝則清意味深長地望着陸修時。這話的意圖太明顯,明顯得讓祝則清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修時,你是不是……”他想問,卻在看見陸修時一個輕微的皺眉動作之後放棄。
玻璃櫥窗外,徐嘉澍的車卻悄無聲息地靠邊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一個他,還有顧槿夏。
“怎麼小夏和嘉澍一起來了?”祝則清一眼看見門外兩個人正往這邊走,詫異於這樣的組合,忍不住問道。
陸修時把視線重新放回到祝則清身上,微微蹙眉重複道:“小夏?”
“咳!”祝則清尷尬地半強迫地同他對視,解釋道,“我要是叫她槿夏,你一定會不高興。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稱她小夏。那個石曉曉偶爾會這麼叫她,所以我就學一下。”
陸修時對這樣的回答不予置評,反正怎麼叫顧槿夏他心裏似乎都不怎麼高興。
“你們在聊什麼?”顧槿夏笑着走近他們,她手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依然纏着繃帶,只不過比之前少纏了一些。
陸修時起身伸手拉過顧槿夏的手,將她往自己身邊的位置帶,邊帶邊說:“累嗎?”
顧槿夏微笑着搖搖頭說:“我現在習慣用左手了。”
徐嘉澍摁住領帶拉開椅子坐下,調侃道:“我什麼都沒讓槿夏做,拿份文件都是我自己來的好嗎,你這句‘累嗎’的語氣怎麼那麼像是對孕婦說的?”
聽到這話,顧槿夏愣住了,抬頭看了眼陸修時,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眼神完全沒有閃躲。她立馬想到這幾日他們一直純潔的共枕眠,儘管純潔,但腦子裏總是害怕一個不小心他們就會不小心越界了。
可是為什麼害怕中還帶着期待呢?
想到這個,顧槿夏覺得自己有點羞恥,忙晃了晃腦袋,勉強地撐起一個笑臉。
“哦喲,你們好像有事情發生哦。”祝則清的眼睛就像是在審犯人一樣打量着顧槿夏的微表情。
徐嘉澍也笑着喝了口祝則清的咖啡,剛喝下去就呸了一口說:“你這什麼口味,都不加糖加奶的嗎?”
“你可以自己點一杯啊。”祝則清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又挖苦道,“我以為迷路的大律師已經沒臉來見我們了呢。”
“呃,剛剛是在說誰懷孕的事情吧。”徐嘉澍忙掩飾着捂了下嘴巴,看向顧槿夏。
“等她身體各方面都恢復準備好了,會懷孕的。”哪知,陸修時卻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來了一句。
驚得顧槿夏差點跳起來,她無措地望着陸修時,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怎麼是這個反應?”祝則清偏頭略好笑地看着顧槿夏。
“啊?我怎麼了?”顧槿夏此刻的尷尬和害羞令她不得不裝傻。
“修時在向你求婚。”徐嘉澍輕描淡寫地總結概括了一句,拋了個“兄弟我懂你”的眼神給陸修時。
求婚?!顧槿夏震驚地甩了下頭,目光再次與陸修時相碰,他仍舊是保持着淡淡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嗬,我和陸醫生連情侶都不是,說什麼求婚。”顧槿夏找了個不像樣的理由。
因為這話聽起來更像是在逼陸修時在求婚之前補充一些遺漏的環節。
陸修時忽而面向她,眼裏的情緒有了波動,此刻的他比任何時刻都要冷靜,他對她說:“無論從情感的角度還是從實用主義的角度,我們終生都彼此需要。”
“這是哪裏得出來的結論?”顧槿夏承認,她心跳得厲害,但她還是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你覺得呢?”他反問,或者說是逼問。
“所以你是真的,在向我求婚?”她終於妥協面對這個來得有點意外的問題。
陸修時淺淺地笑,說:“那我是不是可以把房間裏的床換成雙人床了?”
“哦吼!”對面坐着的兩個兄弟互相摟肩朝着他們吹口哨。真的好久好久沒有碰見過這麼激動人心的場面了,何況是發生在陸修時的身上。
簡直鐵樹都要開花了。
但此時顧槿夏勉強笑着的臉漸漸地僵硬起來,她確實在不知不覺中對陸修時有了別樣的情懷。但現在的她深感不安。在被喬喬狠毒對待的時候,她的內心裏同樣住進了魔鬼。
“對不起,我……”顧槿夏猶豫着開了口,在他們三個都同時看向她的時候,她起身說,“我去下洗手間。”
陸修時有些詫異地望着她的背影,不語。
對面的徐嘉澍尷尬地同祝則清對視了一眼,埋頭喝茶。
“她好像有點奇怪。”祝則清大膽地提出了疑惑。
陸修時的眼睛並沒有看他們,只是淡淡地說:“我知道。”那神情並不輕鬆,很是凝重。“從案子結束到現在,她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壞。也就是說,她並沒有想要和我結婚。”
結論一出倒是嚇壞了徐嘉澍,他連話都不敢說了。
氣氛突然沉悶起來,陸修時的不苟言笑在此時特別令人害怕。
“所以你也並沒有求婚。”祝則清吐出一句無奈的話來,他看着顧槿夏桌前的那杯清茶,香氣飄裊,卻平靜如死水。
陸修時再次陷入沉默中,冷漠的眼神、失落的神情以及不可猜測的心思。
祝則清不是不能明白,遭遇了那樣事情的顧槿夏能恢復到這種程度已經是萬幸。從陸修時的話里不難聽出,困擾顧槿夏的另有其事,而且絕對是壞事。
只是,不知道陸修時作何打算。
喝完下午茶之後,徐嘉澍看了眼心事重重的顧槿夏,便主動對陸修時說:“早點放槿夏下班了,成人之美。”
“不用,我還有很多資料沒有整理。”顧槿夏立馬拒絕了徐嘉澍的好意,只是說完時小心瞥了眼身邊寸步不離的陸修時。
徐嘉澍尷尬地笑着看了眼陸修時,表示“老大,給點指示啊”。
陸修時牽過顧槿夏的手,對着徐嘉澍說:“謝謝。”然後側身面向顧槿夏,依舊帶着溫暖的笑意,“忘了?今天要回醫院複查。”
是啊,右手還沒有完全恢復。顧槿夏這才想起,可自己都會忘記的事情,陸修時卻始終記得。這種甜蜜的溫馨與內心無比的掙扎讓她陷入重重矛盾中。
祝則清思考着他們兩個此刻模糊不清的關係,若有所思地看着顧槿夏。
確實,她好像變了。眼神?又或者是她這個人?
“想什麼呢?”徐嘉澍拉過祝則清問道,同時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還是那麼漂亮的顧槿夏,忍不住調侃,“槿夏真的是個美人啊。”
“是,她確實是。”祝則清輕聲應答着,“所以充滿危險。”
曾經,他觸碰過類似的危險。如果顧槿夏是,那誰來救陸修時?可修時,他應該什麼都知道。
醫院裏,既井然有序又亂糟糟個不停。
陸修時帶着顧槿夏去骨科醫生那裏複診,期間對於醫生提出的問題,陸修時都非常準確地替顧槿夏回答了,搞得骨科醫生只能笑而不語地看着眼前這對極度般配的情侶。
出來之後,顧槿夏有些好笑地看着陸修時說:“你好像把我當孩子看呢。”
“你本來就是孩子。”陸修時不假思索地說道,順勢又牽住了顧槿夏的手,“晚上需要哄着才能睡着的難道不是孩子嗎?”
顧槿夏漲紅了臉,面對着陸修時不加掩飾的愛意,她猶豫着,半晌之後她停住腳步,和他站在了通往精神科的樓道上,望着他說:“陸醫生,我有話想跟你說。”
陸修時也站定同她對視,只是沒等她說什麼就搶先一步認真道:“不接受任何反對我想和你締結婚姻的話。”
顧槿夏看着陸修時的眼眸,他總是這麼的睿智、沉斂,他似乎能看透所有的事情,包括她的心思。
“今天晚上我想吃你做的菜。”躊躇不決,最後顧槿夏淺笑着給出了與最初想說的事情完全背道而馳的話。
“好。”陸修時笑着應答。
不管顧槿夏是否真的變了,這一刻陸修時寧願相信自己的感性,相信顧槿夏的存在是上天給他的禮物。
陸修時因為一些零碎的工作需要處理交代,兩個人便一起到了精神科。這一次,陸修時沒有讓顧槿夏留在辦公室等他,而是一直讓她待在自己身邊。
路過趙曉娜所在的病房時,顧槿夏頓時有些緊張。比起喬喬所給的傷害,趙曉娜給的精神折磨卻也是真實存在的。顧槿夏至今都不敢回想那雙猶如地獄看上來的眼睛。
“別怕。”陸修時輕聲寬慰道。
病房裏的趙曉娜身上的傷都已經痊癒,臉上的傷疤卻還是觸目驚心。唯恐顧槿夏見之崩潰的陸修時忙照顧她坐在了走廊的座椅上。
“我一會兒就出來。”陸修時叮囑道,輕輕地摸了摸顧槿夏的頭。
顧槿夏明白,就算陸修時不說,她也決定不再跟隨。畢竟那是一場噩夢,過去的雖已過去,但卻仍舊影響着現在。
陸修時走進病房,看着趙曉娜躺在病床上,面無表情。當然,臉上的傷疤也限制着她的表情,同時也掩飾着她的表情,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
“好點了嗎?”他問。
趙曉娜目光銳利,瞪着他一言不發。
陸修時上前,看到她的眼神里充滿着對他的敵意。但是他知道,趙曉娜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還知道我是誰嗎?”陸修時接着問。
趙曉娜忽而扯動着嘴角,似笑非笑,孱弱的她此刻看起來狠毒無比。
她想大聲發笑,卻被臉上的傷口撕扯着抑制着這種從內心湧上來的可笑感。
陸修時鎮定地同她在這場暗涌的氛圍里較量着,面不改色,沉穩得讓人不可思議。
趙曉娜笑不出聲,卻像是得了咳嗽。她動了動嘴唇,微揚起下巴,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永遠抓不到我。”
陸修時手上拿着文件夾和筆,順勢就將這句話寫了下來,筆還是那支筆,那支屬於顧槿夏的筆。
“你永遠抓不到我,哈哈哈,你永遠抓不到我!”趙曉娜不管不顧地撕扯着喉嚨低喊了起來,帶着那種沉悶於心底的憤怒與悲哀。
陸修時將筆插回上衣口袋,冷靜地問道:“誰?”
“你抓不住……永遠也抓不住……”
最後,陸修時退出病房,反覆想着這句話,內心隱忍着的不安突然被放大。
想起之前祝則清他們的調查情況,喬喬當街搶完孩子並沒有逃跑,而是抱走孩子后就蹲在街角,似笑非笑地望着追趕上來的家人,這樣的行為無異於自投羅網。
那麼喬喬搶走別人的孩子被人報警后強行送入醫院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她暗中進入他的辦公室調查他是否受了別人的指使?如果是這樣,那麼他長久以來感受到的被監視這件事就得到了證實。
有人在背後操縱着這一切。
可是,是誰?
門外的顧槿夏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像是快窒息一般。她手顫抖着捂着嘴巴,背靠在牆上,那晚的點點滴滴直接投影在了走廊的牆上。
她不斷抑制住那很有可能下一秒就爆發的情緒,咬着牙讓不該出現的淚水隱忍在眼眶。
這邊,祝則清剛回到局裏就接到了同僚的電話,電話那頭並不是同事的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說:“他永遠也抓不到我。”
而這個聲音來自於即將被判刑的喬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