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說吧,給你一個取悅我的機會。
第11章說吧,給你一個取悅我的機會。
1.
翌日一早。
葉南生去找俞郅琰做“售後回訪”,一剛進門就看到這傢伙滿臉春風得意的樣子,正盤着腿,心情大好地陪着老爺子在院子裏喝茶。
一老一少。
一個仙風道骨,一個……人模狗樣。
“俞爺爺好!”
葉南生乖巧地跟老爺子打了招呼。
俞老爺子笑着點頭,吩咐老管家再添茶具過來,回頭忙着留人:“小南生啊,好久不見了,今兒過來陪我下兩盤棋!”
呃……
葉南生的表情瞬間跟吞了蒼蠅一樣。
老爺子每次都說是下兩盤棋,哪次不是下不到天黑不放人?最可怕的是……他葉南生殺遍天下無敵手,到了老爺子這裏,就再沒贏過!
他掃了一眼旁邊幸災樂禍的俞郅琰,心裏一陣惆悵——
這老俞家怎麼儘是些喜歡虐人的基因啊!
“俞爺爺啊!”他靈光一閃,很快找了託詞,“我也想跟你多玩兩把,但今天,不成!琰哥最近追着姑娘呢,革命尚未成功,我們還需努力,這等會兒還有計劃呢!”
“嘿?”老爺子來了精神,頓了頓,又白自家孫子一眼,抖着鬍子冷哼一聲,“這貨還能有個追姑娘的計劃?”
俞郅琰:“……”翻臉比翻書還快,還能不能愉快地做爺孫了?
葉南生嘿嘿一笑:“所以啊,我在朋友那兒找了很多江湖上失傳已久的秘籍……”
俞郅琰生怕這倆寶貝等會兒合起伙來對付他,趕在葉南生話癆病發作之前,起身扯着他就往外撤,邊走邊回頭衝著自家老爺子擺手:“爺爺,爺爺,我給您追孫媳婦兒去,茶先留着,下次回來再陪您喝啊!”
葉南生得逞——
終於成功地擺脫被老棋手虐哭的厄運。
兩個人從老宅出來。
“秘籍呢?葉情聖!”俞郅琰停下來攤手將人攔住,一抬胳膊鉤住葉南生的脖子,咬牙道,“葉南生,你喊我出來,要是再敢讓我幫你看小孩什麼的……”
“說什麼呢,我是那樣的人嗎?”葉南生一臉憤憤。
俞郅琰鬆開他,認認真真地盯着他思考了三秒鐘:“是。”
葉南生:“……”
“行行行,那你先說說,我上次給你出的主意還不錯吧?”葉南生後退兩步,決定用事實證實自己情聖的名聲,“我可是做過各種調研,女孩子對制服誘惑什麼的從來沒有抵抗力,特別是你們家小尾巴這種!”
俞郅琰不以為意地“呵”了一聲。
那還不是因為我這張帥到發光的臉?
算了,勉強算你有點功勞!
俞郅琰一揮手:“行吧,秘籍呢?”
“秘籍?”葉南生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狗腿地笑,“秘籍給你可以,你得先幫我個忙唄!”
俞郅琰一副“有屁快放”的樣子。
“就是……”葉南生為了防止等會兒遭遇暴力襲擊,默默地又往後退開一米的距離,“我在老K那兒攢了個局,想請琰哥賞個臉!”
賞你個大頭鬼!
俞郅琰瞬間瞭然,一個白眼遞過去。
葉南生縮了縮肩膀:“琰哥,你不能這樣啊,你現在倒是有小尾巴了,兄弟們可還是一群單身狗呢,用你的名義攢個聯姻局,也是造福人類不是?”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狗命也一樣!”
“不去,滾!”
俞郅琰把玩着手機,專心致志地看着“線人”發來的消息:
[圖片]早上七點零三分,小尾巴買早餐。
[圖片]早上七點二十一分,小尾巴進公司。
[圖片]中午十二點十七分,小尾巴吃午餐。
……
他伸手摸了摸屏幕上的照片。
這姑娘,生活也太單調了吧?一點樂子都沒有?
他就不一樣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個樂子。
這麼看來,哎,真的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設啊!
“琰哥?”葉南生湊頭過去瞟了一眼,表情略帶驚恐,“琰哥,你這個樣子……”
“什麼?”
“特別像個變態!”
“……”
“還是專門跟蹤作案,連環的那種!”
“……”葉南生你怕是不想要你的狗命了?
俞郅琰忍無可忍,抬手就想賞他一個降“狗”十八掌。
“哎哎哎——琰哥,秘籍秘籍!”葉南生使出撒手鐧保命,“你是要追人姑娘,現在找人天天盯着人家,搞不好人還以為你要暗殺她呢!真的很變態!”
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
他又拉不下臉,繃著表情有一點點無奈:“那我還不是為了第一時間掌握她的動態?”
“所以我來給你送秘籍啊!”葉南生搞得跟傳銷組織似的,眯了眯眼一臉神秘——
“戀愛法寶好,姑娘跑不了!”
於是,當晚……
俞郅琰捨命周旋在一幫妹子間,喝了半箱酒,給一群糙漢子做起了“紅娘”,鉚足了勁兒跟姑娘推銷自家兄弟。
感覺自己彷彿被葉南生拉進了傳銷組織。
末了散場,剛出門俞郅琰就一把扯住葉南生,吹鬍子瞪眼:“秘籍!”
葉南生滿嘴酒氣,暈頭轉向地鑽進車裏,窸窸窣窣翻了好一陣,抱着一箱寶貝出來,衝著俞郅琰“嘿嘿”一笑,伸手遞過去:“拿去,不謝!”
俞郅琰揉了揉眼睛,盯着封面上幾個字看了半天,然後以一種詭異的語氣一字一頓讀出來:
“霸、道、總、裁、愛、上、我?”
車子揚長而去。
俞郅琰抱着手裏厚厚的一沓書,又低頭看了看腳邊的一整個紙箱。
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是個智障。
說好的戀愛法寶,你就給我一箱破爛言情小說?
2.
凌晨兩點鐘。
俞郅琰鬼使神差地扛着一箱“霸道總裁”回了家。
他單手摸出鑰匙開了門,一腳踹開,手一松。
“嘩啦”——
“總裁”們散落一地。
花花綠綠的封面,俞郅琰和上面的人物大眼瞪小眼。
酒灌得太多,太陽穴突突地跳着疼,胃裏跟填了鉛一樣。
他憤憤地踹了那堆書一腳,開了空調,脫掉T恤,揉了揉腦袋癱在床上。
過了會兒,他又翻了個身給手機充上電,開了機。
沒有未接來電,沒有短訊,連微信消息都沒有一條。
他嘆了口氣,心裏說不出的空落落感覺,頓了頓,又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她的樣子。
真跟中了邪一樣。
他抬手遮住眼睛,意識有些迷糊,但遲遲沒有睡意。
明明感覺得到她對自己的態度已經有了那麼一絲絲微妙的轉變,可是……
這都兩天零十一個小時二十三分鐘過去了。
她怎麼連消息都不捨得發一條?
“叮——”
手機振了一下。
他忽地來了精神,一個挺身坐起來,手忙腳亂地去翻消息。
【GOU南生:沒騙你啊,制服誘惑就來源於今天給你的那些書里。】
【GOU南生:女孩子都愛看這些,你學着點,包教包會,完全OK。】
……
俞郅琰關掉對話框,又忍不住翻了翻和辜娓少得可憐的幾條聊天記錄,酒精上頭,他煩躁地丟掉手機,打算去沖個澡老老實實睡覺。
……
一個小時后。
床上。
他胡亂地揉着頭髮滾了兩圈,翻來覆去,還是跟見鬼一樣沒有半分睡意。
失眠。
他掙扎無果,頂着個雞窩頭坐在床上發獃。
最後,視線落在地板上那堆花花綠綠的封面上。
什麼爛秘籍?!
騙子!
……
他從床上跳起來,瞄了兩眼,過去發狠地踹了兩腳。
兩分鐘之後,他鬼迷心竅地隨手撈了一本起來。
可是萬一……
有用呢?
他一寸一寸地往那邊移動,咳了聲,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周圍,然後悄咪咪地翻開了扉頁。
……
凌晨六點半。
“哈哈哈哈……”
“哈哈哈,這也可以?”
“哈哈哈……”
公寓裏時不時傳出一陣伴隨着抽搐的詭異笑聲。
俞郅琰頂着雞窩頭趴在床上笑出了豬叫聲,一隻手拎着書,另一隻手拚命捶床。
“呵,女人!”他強行憋笑板著臉念台詞。
原來小尾巴都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咳咳咳!”
俞郅琰戲精附體,拎着劇本決定臨時飆一波演技。
“很好,女人,你已經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扯了扯並不存在的衣領,提臀吸氣,憋着笑揚了揚下巴,做出一副高貴冷艷的樣子,“我皇甫……”
哦,錯了。
重來。
“我皇……啊呸,我俞郅琰的女人,誰也不許……”
不行,還是綳不住。
俞郅琰盯着台詞一秒破功:“哈哈哈……”
“俞總,俞……”
鄭琦推門而入,提在手裏的早餐“吧唧”一聲全部掉在地上。
他整個人都蒙了。
早上葉南生給他打電話,說是老闆昨晚喝多了,他特意一早趕過來接人順便彙報情報,敲了半天門也沒反應。他生怕老闆喝多了醉死在房間裏,還特意拿了備用鑰匙直接進來。
結果。
他看到了什麼?
穿着睡衣的老闆被一群言情小說包圍,手裏拿了一本,還頂着個雞窩頭傻啦吧唧地手舞足蹈,笑得跟個智障一樣。
鄭琦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原來,鐵腕老闆也有少女心。
呃……
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咳咳咳!”
俞郅琰勉強收住笑,丟下手裏的書,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這才發現天已經大亮。
“沒事。”他毫不在意地掃一眼鄭琦,轉身往衛生間走,“你在外邊等會兒,我換身衣服就下去。”
“哦。”
鄭琦僵硬地點了點頭,默默地出去,還順便乖巧地幫忙把腳邊的“小言”放回桌子上。
俞郅琰對着鏡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帥臉。
站在噴頭下邊的時候,忽然靈光一閃,決定主動出擊現學現用,然後出去摸到自己的手機,對着旁邊的言情小說,打開昨晚盯了好半天的對話框——
3.
早上。
萬萊樓下。
禾晴把車鑰匙遞出去又收了回來,有點遲疑:“娓娓,你確定還要去嗎?”
“嗯。”辜娓看了一眼外面陰沉的天氣,把外套拎在手上,接過車鑰匙就往外走,“畢竟有血緣,無論怎麼樣,我還是得去見一面。”
“可是伯父伯母那邊上次不是……”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俞郅琰的關係,禾晴沒少和葉南生碰面,雖然辜娓瞞着,但那天辜娓和辜家二老鬧得不愉快的事情她也輾轉聽說了。
“我只是去見一面。”辜娓笑了下,拍拍禾晴的肩膀,“十幾年沒見過面,我甚至對他們都沒什麼印象。至少,我得去看一看自己親生父母長什麼樣子、過得怎麼樣。我想知道他們當初是故意拋棄我的,還是我自己不小心走丟,或者有什麼別的原因。”
禾晴面色有點複雜,動了動嘴角,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放心,”辜娓又補充道,“我知道我現在姓辜,也知道是誰好心收留養育我到今天,就……”
忽然,手機振了一下。
她低頭掃一眼屏幕。
【寂寞小野貓,熱情似火,送貨上門,包卿滿意。】
她順手就要拉黑,結果瞥到發件人:俞郅琰。
辜娓:“?”
辜娓:“!”
這貨有毛病吧?
她拉黑的動作頓了頓,忽然笑了下,抬手就點了確定。
“行了,我走了。”她抬頭衝著禾晴擺了擺下手,轉身上了車,“下午三點前回來。”
俞郅琰洗完澡從衛生間衝出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翻手機。
對話框空空蕩蕩,依然只有他發出去的那一句話。
怎麼,來自總裁的盛情邀約,難道不好玩嗎?
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擦着頭髮,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手機屏幕,想了想,然後把這條消息又轉發給了其他好幾個人。
不到三秒鐘,手機瘋狂振動起來,消息一條接一條:
【今天沒吃藥?】
【呀,俞少還做兼職啊?】
【不要,滾!】
……
五花八門的回復紛沓而至。
俞郅琰把這些消息全部劃掉,只有小尾巴沒有反應,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沒看到,要不,再來一條?
他又去翻了半天“戀愛法寶”。
照着開始敲鍵盤:
【呵,女人,勸你最好不要玩火。】
OK,發送。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
俞郅琰:“?”
這就被拉黑了?
鄭琦正坐在客廳里等着人,一回頭,老闆頭髮都沒吹乾,氣呼呼地就殺了出來:“走!”
感覺好像要殺人一樣。
上一秒還嘻嘻哈哈宛如智障,下一秒怎麼忽然就暴走了?
男人心,海底針。
有少女心的男人心,簡直就是海底月。
4.
許家在鄰市的一個小縣城裏。
辜娓開了兩個小時的車,才按着地址找過來。
普普通通的老式小區,沒有電梯,辜娓照着查好的信息一路爬上六樓。
大概是提前已經聯繫過的原因,剛敲了兩聲,裏邊就傳來腳步聲,房門很快被打開。
開門的是許媽媽。
不比辜太太保養得當,她不施粉黛,皺紋很明顯,頭髮隨意在腦後綰了個結,兩鬢甚至隱約有白髮的痕迹,穿了件普通的灰白色T恤,渾身上下煙火氣十足。
但左眼角那顆細微的小痣幾乎跟她如出一轍。
辜娓做好的所有心理準備,忽地就塌掉了一半。
她站在門口好半天沒有動,鼻頭一酸,嘴角輕微浮動:“我……”
“你好。”許媽媽截斷了她的話,攏了攏頭髮,側身讓開路,客客氣氣地笑了下,“進來吧。”
辜娓怔了片刻,心裏忽然一陣冰涼,到了嘴邊的話堵回嗓子眼兒,眼眶隱隱發脹。
“昨天有人跟我們說過了,”許媽媽倒沒怎麼留意她的反應,轉身進去倒了杯水,“說是你想見我們一面。來,坐啊!”她指了指小客廳里的沙發。
辜娓別過頭,不動聲色地抹了把眼角,再轉過身來的時候已經恢復冷靜。她揚了揚頭,進去把手裏的禮物放在桌上,然後接過水在沙發上坐下來,環視屋內的佈局。
九十平方米的家,兩個小房間。
滿滿當當的擺設顯得有些擁擠,桌上還有沒吃完的早餐,沙發最左邊隨意放着男孩子的球衣、遊戲手柄等雜物。
並沒有刻意收拾過的痕迹。
“老許!”許媽媽收拾了碗筷,衝著房間裏喊人,“老許,許希來了。”
是許希來了,不是女兒回來了。
辜娓低了低頭,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房間裏傳來一陣碰撞聲音,緊接着房門打開,中年男子拄着單拐出來,隨意看了她一眼,輕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碰上辜娓的目光,半晌又笑了下:“腿啊?前兩天上班的路上撞了。”
“想問什麼你就問吧。”許媽媽扶着許爸爸,兩個人雙雙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
看上去更像是警察做筆錄的樣子。
辜娓看着他們,原本想要問的很多問題,一時間竟然沒有辦法開口。
許媽媽看着辜娓:“問不出口的話,我來說吧。”
“當年是我故意丟掉你的。”許媽媽喝了口水,語氣淡淡的,沒什麼表情,“我生你的時候早產,自己差點死掉,你出生之後身體也一直很差,那時候真的很窮,我們把所有的錢都拿去給你看病,但是並沒有什麼用,你抵抗力太差。”
“我們一家人本來都是想要個男孩子的,但生下你之後也還是在養,”許媽媽苦笑一聲,“費心費力到就差全家一起去賣血。”
“可是,”辜娓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稱呼面前這兩個人,盡量剋制着情緒,“你們還是拋棄我了。”
許爸爸低着頭沒說話。
“小希,我們做的夠多了。你現在過得也很好,不是嗎?”許媽媽看着她,兩手交疊着嘆了口氣,笑,“我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丟掉你是留給我們一家人一條活路,但是留下你的話,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活路,這是最理智的選擇,不是嗎?”
辜娓想要反駁,卻忽然覺得無話可說。
面前的女人眉眼狹長,微微上挑,雖是沾染了煙火氣息,但眼底的從容冷靜分毫不少,甚至理智得讓人覺得絕情。
辜娓分明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忽然就懂了俞郅琰的那種感覺。
“不後悔嗎?”辜娓暗暗地握緊拳頭又鬆開,轉而端起面前的紙杯,勉強擠了點微笑,從包里摸出一沓錢,“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有想過認回我這個女兒嗎?”
許媽媽大概是誤解了她的意思,徑直將錢推回去:“你要見我們一面,我也同意了。”
“但是從我丟下你的那年起,我們就沒有關係了。”許媽媽看着辜娓,“你放心,你過得好與不好,我都不會過問,你的人脈也好權勢也罷,我們從沒想過去沾染分毫,我們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干。”
她起身,大有送客之勢。
5.
“吱呀”一聲。
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十幾歲的高個少年抱着籃球進來,穿着寬鬆的深藍色球衣,額頭汗涔涔的,一抬眼看到辜娓,愣了一下,繼而牽着嘴角微笑,轉過頭去看着爸媽:“來客人了?”
“鄰居家的親戚,他們家沒人,你爸就讓她先進來我們家坐着等等。”許媽媽隨口扯了個謊,轉過身拿了條毛巾就去揉他的腦袋,“看看你,滿身都是汗,熱不熱?我早上買了西瓜在冰箱裏,進去沖個澡再吃。”
再日常不過的話,可從來沒有人跟她這麼說過,辜娓心頭驀地一哽。
許銳的目光還停留在辜娓身上。
兩個人對視好久。
他才笑了下:“姐姐好。”
辜娓喉嚨一動,好半天才剋制住情緒,淡淡地回了個笑:“你好。”
“行了,快去換衣服!”許媽媽又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催促着。
她自己回過身在辜娓前面開了門,不動聲色地將辜娓留下來的一沓錢重新塞到辜娓包里,側身道:“我們過得挺好的,誰也不欠誰。”
“你想多了。”辜娓已經恢復以往的冷淡姿態,勾了勾嘴角,將錢推回去,“喬女士,我沒有覺得誰欠誰什麼,我今天過來也只是想大家做個了斷,以免以後再有別人拿這些說事,而這筆錢,更不是什麼可笑的親情,就當是付給你當年生下我的酬勞。”
公事公辦的語氣,不摻雜半分溫情,不過這麼點時間,她立馬轉換到以往冷冰冰的模樣。
這次換許媽媽愣怔。
四目相對,氣氛一度僵持。
俞郅琰按照“線人”發的地理位置,一路趕過來,早餐都沒顧得上吃,低頭不死心地繼續攻擊辜娓的微信,消息發了一條接一條,但仍然顯示對方拒收。
敢拉黑他這麼久!
他揉着頭髮窩了一肚子火,計劃着見了面一定得好好教訓她不可。
他又翻了翻旁邊的戀愛寶典。
怎麼教訓來着?!
壁咚強吻甩票子……
車子一個急剎,猛地停下。
“俞總,到了。”
俞郅琰還在火急火燎地複習台詞,被這一提醒,像打了考試鈴一樣,他一個緊張,腦子裏的台詞瞬間混亂成一片。
算了,不管了,臨場發揮吧。
他伸手去開車門。
一抬眼卻看到小區樓下兩個女人對峙的場景。
辜娓滿眼倔強,卻是冷着臉一言不發。
站在她對面的婦人同她有七八分相似,手裏拿着一沓錢,面色有點複雜。
俞郅琰的動作一頓。
聯繫到那天在辜家的事情,再掃一眼周圍的環境,忽然有了大致的揣測。
他一把丟開手機,喉嚨動了動,嘴角緊抿,也忘了自己剛才還苦心思索的撩妹套路,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良久,狠狠踹了腳車門。
“小希。”許媽媽嘆了口氣,深深看她一眼,“你以後不要來了。”
“我……”
“求之不得。”
辜娓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打斷。
她的手腕驀地覆上一道力度,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抬眼瞥見俞郅琰的身影。
他沒看她,冷笑着兀自接話,越過她站在前面,轉過身直直面對婦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登徒子腔調:“還真當自己這裏是什麼金鑾寶殿呢?我們稀罕過來?”
許媽媽皺了皺眉頭。
俞郅琰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淡淡地掃了眼她手裏的錢:“生而不養羞為人母。錢呢,您就收着吧,權當是感謝費,謝謝您把小尾巴帶來這世上。”說完拽着辜娓扭頭就走。
“對了,”他剛走出兩步,又回頭補上一句,“我們家小尾巴寶貝着呢,您可省點心吧,我還真不捨得讓她再來您這金鑾殿。”
辜娓也沒再回頭看身後人的表情。
喉嚨一哽,鋪天蓋地的委屈忽地湧上來,差點有眼淚溢出眼眶。
她在辜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十幾年,生怕再被人拋棄,又憑藉一己之力晝夜不分咬牙扛下整個萬萊,還不是為了有一天見到親生父母的時候,能給他們最好的,能夠……
她想過一萬種重逢的方式,唯獨沒料想這樣的結果。
她閉了閉眼,也顧不上別的。
趕在俞郅琰之前上了車。
6.
“俞……”
鄭琦剛想搭話,一抬眼瞟見後座的女人。俞郅琰遞了個眼神過去,自己也沒有說話,悄悄地看了眼辜娓,留給她整理情緒的空間。
他繞到右側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鄭琦有點蒙。
他也就玩了一局“跳一跳”的時間,老闆怎麼就把人姑娘給……撩哭了?
他再偷偷瞟了一眼後面。
辜娓整個人低頭埋在腿間,肩膀明顯一聳一聳的,卻始終沒有聲音出來。
“開你的車。”
俞郅琰一把扣在鄭琦頭上,單手用力,強行將他的腦袋掰直了,狠狠地剜了一眼。然後看了看後座的身影,不動聲色地伸手開了音樂。
鄭琦擰巴地說道:“開車就開車,問題是您得給個目的地啊。”
“麻煩送我去公司,謝謝!”
後座上傳來女人悶悶的聲音。
俞郅琰皺了皺眉。
鄭琦別過頭徵求老闆的意見。
俞郅琰咳了一聲,故意揚高了音調:“看我幹什麼?我懼內,老闆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鄭琦:“……”
真不要臉!
說是這麼說,俞郅琰一轉眼又衝著“司機”擠眉弄眼比畫了個回家的手勢。
鄭琦:“……”
男人心,海底針。
他掉轉車頭,踩一腳油門,車子疾馳上路。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車裏只剩歇斯底里的快節奏音樂聲。
辜娓其實沒哭幾分鐘,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緒。
這種事情其實她早該做好心理準備的,是自己還心存幻想。眼下這樣也好,反正她一個人也習慣了,又何苦去擾了人家一家的大團圓?
她自嘲一笑,摸了摸眼角,整個人身體前傾,趴在前排座椅後背上閉眼假寐,也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車子忽地一顛,她一抬眼就看到俞郅琰的後腦勺。
他坐得筆挺,頭髮又軟又順,隨意耷拉着。
看上去乖巧得不行。
每次列表播放到輕緩的歌曲,他都立馬起身去換音樂。
聒噪的音樂可以蓋過抽泣聲,留着她逞強的自尊。
他是故意的。
她牽了牽嘴角,又想到剛才他護着自己的樣子。
辜娓忽然覺得,這個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中二”傢伙,其實也沒有那麼討厭。
窗外的風景迅速後退。
他第四次起身去換音樂,還頗為不滿地小聲咕噥:“什麼情啊愛啊,這都誰下的破歌?”
話音剛落,播放器里熟悉的魔音響起——
“……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
“……黃鶴老闆……帶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鄭琦:“……”
俞郅琰:“……”
辜娓:“……”
這、都、誰、下、的、破、歌?!
辜娓沒忍住,“噗”地笑了一聲。
車子駛入隧道,車內一片漆黑。
俞郅琰閉着眼睛剛靠回座位上,耳後忽地一熱,在他後面很近的地方,有夾雜着淺淺呼吸的女孩子的笑聲。
心臟猝不及防像被人抓了一把,又迅速膨脹起來,溫暖炙熱。
“咳咳……”
他老臉一熱,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往前移了些。
別想用這招來撩老子!
他往前移了些,不到三秒鐘,又默默地退了回來,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來來回回折騰半天。
鄭琦實在看不下去了,翻了個白眼:“老闆,你是不是身上有跳蚤啊?”
俞郅琰:“……”
他剛想懟兩句,一抬眼,餘光瞥到座椅下邊的《霸道總裁愛上我》,忽地拍了下腦門兒——
對啊,拉黑這件事,他還沒算賬呢!
呵,女人!
7.
車子停在市區的獨棟公寓前。
灰白色的建築帶有小型的院落,門口種着好些樹木花草。
辜娓皺着眉頭看一眼窗外,直到俞郅琰繞到後座幫她打開車門,也沒動。
“俞郅琰?”她蹙眉看他。
“幹啥?”他別開眼,有點心虛。
“你帶我來你家幹什麼?”
“我……”
俞郅琰說不出來話了。
那會兒她剛上車就要直接去公司,擺明了要回去繼續工作。可那時候她情緒那麼差,再工作下去早晚得把自己憋壞,所以他隨便報了個地方,只想讓她換個心情。
怎麼現在這話從她嘴裏問出來,意思就那麼奇怪呢?
說得好像他跟什麼別有用心的衣冠禽獸似的!
而且——
俞郅琰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眼下的狀況。
車門被他打開一半,他半俯着身子,單手扶着車窗,辜娓坐在裏邊正揚着臉皺眉看他,眼角微微下垂。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要是再往前一點,可以剛好將她圈住。
這個場景……
怎麼這麼眼熟呢?!
俞郅琰稍作思考,昨天記了半晚上的台詞忽然一股腦兒湧進腦海。
俞郅琰又掃了眼剛下車的鄭琦,一挑眉。
小子,你有福氣了,哥今天就給你看看教科書式撩妹。
鄭琦一回頭碰到他詭異的眼神,咳了一聲,瞬間舉手投降:“那個,老闆,我尿急,先走一步!”
算了。
“滾滾滾!”沒眼光的傢伙。
俞郅琰白了他一眼。
俞郅琰理了理台詞,身子又往下彎了一點,仔細回憶着台詞,然後離車裏的人更近了些。
戀愛法寶裏邊怎麼說來着?
邪魅一笑?
對對對!
他按照昨晚在房間裏模仿的樣子,扯了扯嘴角,斜過頭用眼角去看她。
台詞什麼來着?
呵,女人,現在知道怕了?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玩火……接下來是什麼?
算了,不管了,活學活用,反正他的重點是她拉黑自己這回事!
俞郅琰又往前了一點,在心裏給自己默念了句“Action”!
“呵——”
“俞郅琰。”他沒來得及念完台詞,辜娓忽然開口打斷,挑眉看着他。
俞郅琰暗暗一喜。
他還沒開撩呢,這就要繳械投降了?
嘖!
果然他俞少的盛世美顏和人格魅力不是蓋的。
但是,即便這樣,他還是得矜持地高冷下去。
他略微點了下頭,表示自己在聽——說吧,給你一個取悅我的機會。
“你的臉是抽筋了嗎?”
俞郅琰:“?”
妹子,你懂不懂什麼是邪魅一笑?!
“還有,”辜娓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俞郅琰,你這樣趴在車上一動不動,腰不疼嗎?”
俞郅琰低頭看一眼自己。
好像有點用力過度了。
他一隻手扶着車門,整個人前弓着身子,以一個極其彆扭的類似於小括號狀的姿勢半趴在車上。
他嘴角抽搐——
媽的,老子柔韌度好不行啊?!
辜娓看了他一眼,淡定地從另一側下了車:“今天的事情謝謝你,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俞郅琰:“……”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哎,小尾巴!”
他反應過來,三兩步追上去將人攔住,輕咳了一聲,趕緊直奔正題:“你不打算把我從小黑屋放出來啊?”
辜娓一臉蒙。
“微信,”俞郅琰略尷尬地提醒她,“小野貓。”
“哦——”辜娓想到那條油膩的消息,一時起了玩心,把玩着手機,學着他以往漫不經心的語氣,“給我一個理由。”
俞郅琰愣了。
不是,這要什麼理由啊!
他突然想到一個辦法,厚着臉皮:“喵!喵喵?”
老子給你學貓叫可以了吧?
辜娓差點一口唾沫把自己給嗆死。
一米八九的大糙漢當街學貓叫?!
這貨還真是腦洞清奇。
俞郅琰覺得自己過去二十六年來的臉全在這個女人面前丟盡了!
單憑這一點,他就必須得把這傢伙給收了。
“小尾巴,其實……”他靈機一動,挺直了身板,一臉嚴肅,“我明天生日,今天過來就是特意邀請你,結果你還拉黑了我……”
小野貓秒變可憐巴巴的大忠犬。
辜娓默默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表面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仍然低頭撥弄着手機,等他招數用盡,才不急不緩地抬頭:“說完了?”
“嗯嗯。”
“再見。”
她抬腳就走,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俞郅琰不死心地拽住人:“微信!”
辜娓沒說話。
下一秒遞過來手機。
屏幕上是空空蕩蕩的對話框。
他看到頭像處自己那張帥氣逼人的金臉,心裏一喜,再往後看過去,笑容漸漸消失。
昵稱……
小野貓?!
俞郅琰還沒來得及爭辯,手機又被迅速收了回去,辜娓大步離開。
嘶!
他攥了攥拳頭,我活生生一大男人,你叫我小野貓?!
三秒之後。
哎,算了算了,小野貓就小野貓吧!
老子也是有“昵稱”的人了!
“我明天生日,你記得早點過來啊!”他衝著不遠處的人影又喊了兩句,“我今天帶你過來就是特意給你認個路來着!”
別給我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啊!
他說完話,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得意感,美滋滋地進了自家大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