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原則是三個字:看心情
第6章我的原則是三個字:看心情
一個電子秤大剌剌地擺在沈柔柔的面前,等待她的“寵幸”。
三個月過去了,也是驗收階段性成果的時候了。
吸氣,呼氣。
再吸氣,呼氣。
沈柔柔閉着眼睛站了上去,捂着眼,從指縫中偷偷地去看那個數字。
一百三十五……
“二十……十五斤?!”
沈柔柔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就是說,她在三個月以內,減掉了二十五斤?
她又想起了這三個月以來,每一個難熬的日夜。每一次跑步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是奧巴馬拉着她,拽着她,一步一步帶着她跑了那麼多個圈圈。
游泳的時候,她還要忍受黎葉銘無情的譏諷和嘲笑,克服對水的恐懼,在水池裏小心翼翼地游來游去。
每天晚上,和飢餓大神鬥智斗勇,忍受着飢餓的痛苦和折磨,在床上翻滾,在夜裏輾轉難眠,而如今,她終於……瘦了二十五斤!
沈柔柔感動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有一種想擁抱全世界的衝動。然而,她還沒從稱上走下來,已經聽見一個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女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搶先她一步抱住了黎教練。
“爺爺!”
一個矯健的身影忽然飛快地撲了過去,沈柔柔只見到披着一大片似瀑布的長發的背影,而後那人緊緊地抱着黎教練的脖子,親昵地喊爺爺。
黎教練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可以夾死蒼蠅了,他拍了拍孫女的後背,樂呵呵地說:“終於捨得過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了。”
“那是因為我出國留學了嘛,回國后又有一大堆事情。”
黎沐莎撒嬌地說著,目光流轉,看到了在不顯眼角落裏的沈柔柔,頓時傻眼了。
沈柔柔?她怎麼會在這裏?
黎沐莎揉了揉眼,她不會是看錯了吧?
沈柔柔生澀地招了招手:“……嗨。”
黎沐莎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定,心裏百轉千回的,看了眼沈柔柔,又看了眼堂哥黎葉銘,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柔柔,你……和我哥同居了?”
沈柔柔張大嘴,驚恐得汗水直流。
而黎葉銘不聲不響地喝了一口白開水,嘴上勾了一抹無以名狀的笑:“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黎葉銘你這個渾蛋……砰!”
沈柔柔想狠狠地踹他一腳,卻踢在了電子秤上,疼得直抽氣,從這邊跳到了那邊,又從那邊跳到了這邊。
“啊!疼疼疼……”
中午的時候,黎教練破天荒地,讓人準備了一桌十分豐盛的菜,擺滿了長長的桌子,堪比滿漢全席。
烤得全身赤黃的北京烤鴨,炸得金黃的糖醋鯉魚,新鮮的金針菇卷包在煎過的牛肉里,還有甜絲絲的蜜汁羊排和梅菜扣肉,幾乎每一道菜都是為沈柔柔量身定做的一樣,都是她最喜歡吃的大魚大肉!
沈柔柔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巴不得把所有菜通通塞到自己的嘴裏。肉啊,她有多久沒聞過肉味了?黎沐莎真是她的幸運女神啊!
所幸,她還有一點兒理智,懂得拿起桌上的筷子,朝着自己希冀的那盤北京烤鴨緩緩移動。馬上就能吃到那肥美無比的大鴨腿了……
“啪!”
“嗷嗚……”
黎教練眼疾手快地把那盤菜移開了,沈柔柔再要夾,黎教練的筷子就打在了她的手背上,說:“這不是你吃的菜,你的在那邊。”
嚇?到了手的肥肉還能飛了?
沈柔柔放眼望去,在長方形桌子最末的位置,冷冷清清地放着一盤過了水的青菜和一小碗白飯。
沈柔柔一看見那玩意兒就飽了,嘟囔着:“為什麼我不能吃這些?”
黎教練特意解釋着:“這些是給我寶貝孫女吃的。”
“啊!不……”沈柔柔發自內心地吶喊,頓時癱倒在桌子邊上。
長桌上,四個人,卻明顯地劃分出了楚河漢界。沈柔柔低頭看着自己的素菜,再抬頭看看對面五花八門的菜色,口水嘩啦啦地流。
她只能不停地催眠自己:“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誰知道黎教練還特地吃得特別特別大聲,不停地說:“沐莎,來吃點烤鴨。”
看着沈柔柔那晶晶亮的眼神,黎沐莎有點不忍心,她感覺她今天一直在被爺爺當槍使,目的就是拉沈柔柔的仇恨。
黎教練又給黎葉銘夾了一筷子。
“大孫子,多吃點肉啊。”
黎葉銘已經習慣沈柔柔憤怒的目光,仍然心平氣和地吃着。
看着對面垂涎三尺的沈柔柔,黎沐莎有點兒不忍地說:“爺爺,不如也給柔柔吃點肉吧?”
說完,她就想夾一塊糖醋排骨給沈柔柔,筷子卻在半途被黎教練截住了,又生生地把肉夾回了沐莎的碗裏。
黎教練仍然堅持:“沐莎,你吃你的,她要減肥。”
“爺爺……”黎沐莎轉了轉眼珠子,絞盡腦汁地給沈柔柔開脫,“我覺得柔柔其實也不算胖啊,她只是瘦得不明顯而已……”
“瘦得都擋住我的信號了。”黎葉銘拿着手機,又放下了。
受到如此體無完膚的抨擊,沈柔柔抖了抖嘴唇,欲哭無淚。
看着沈柔柔泄氣的樣子,黎教練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柔柔,玉不琢,不成器哦。”
沈柔柔撇嘴,氣若遊絲地說:“老爺爺,人不吃,不成活。”
沒想到黎教練這回居然樂呵呵地說:“好啊,想吃就吃吧。”
“真的嗎?”
沈柔柔一陣驚喜,差點兒就要飛撲過去了。
誰知道黎教練接下來又說了一句:“不過待會兒要再跑十圈了。”
……原來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沈柔柔本來已經快把排骨夾過來了,被這麼一嚇,手一抖,糖醋排骨啪的一聲掉到了桌子上。
曾經有一塊肉在她的面前,她卻沒有去珍惜。沈柔柔覺得自己簡直要崩潰了,一分鐘后,她捂着眼睛,特別痛苦地說:“老爺爺,我不想看了,我想去房間吃……”
就是在廁所吃飯,也比在這裏看着三個大活人吃飯好!
“不行,你一定要在這裏吃。”
沈柔柔絕望地問:“為什麼?”
“你看着我的動作。”
黎教練把最後一塊烤鴨的肉夾到了自己碗裏,放在薄薄的麵皮上,再慢條斯理地夾了一些蔥絲、青瓜在上面,看起來五顏六色的,讓人忍不住食慾大增。
最後,黎教練用濃濃的香噴噴的醬汁淋在上面,又細心地捲成一個大包,在沈柔柔面前晃了晃。
“看完了我的動作嗎?”
“老爺爺,你這是……腦筋急轉彎嗎?”沈柔柔已經把剛才的幾個步驟全部記在了腦海里,就等着問題接踵而至了!
接着,噔噔噔噔,問題來了!
黎教練問:“想吃嗎?”
“想!”沈柔柔想也不想地說。
“很想吃嗎?”
“很想!”
黎葉銘坐在對面,看見沈柔柔的屁股上好像長出奧巴馬一樣的尾巴……真丟臉啊,他心裏默默地想着。
“想吃,那就好。”誰知黎教練竟然嚴肅地說,“眼睛,要一動不動地盯着我們,心裏雖然想,但手不能動。”
沈柔柔委屈地說:“為什麼?”
難道讓別人看着自己吃,更有食慾?不,她不要看,不要看……
黎教練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懂……這是要鍛煉你的意志力。”
意志力?!
意志……力……
沈柔柔傻眼了。
飯後,沈柔柔因為覬覦那塊排骨,而被黎教練罰去洗泳池,她一邊洗,一邊念念叨叨:“黎教練,你良心大大的壞,大大的壞!黎葉銘,我詛咒你全家吃方便麵沒有調料包,上廁所忘記帶紙,詛咒你們一戶口本!兩個黑心的渾蛋,渾蛋!”
誰知道話音剛落,黎沐莎在後頭哭喪着臉說:“柔柔……我想要調料包,別詛咒我……”
沈柔柔滿頭黑線:“……沐莎,你怎麼在這裏?”
黎沐莎發自肺腑真誠地說:“我吃撐了,在散步消食呢。”
吃撐這兩個字對沈柔柔而言,就像是天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而後,一個餓得飢腸轆轆的人和一個吃得肚子脹脹的人,在泳池邊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黎沐莎一邊散步,一邊陪沈柔柔嘮嗑:“這麼說來,你來這裏之前,完全不知道我堂哥也在?”
一提起黎葉銘,沈柔柔的火氣就噌噌噌往上漲。這三個月以來,她受他的壓迫、冷眼、譏諷還少嗎?
曾幾何時,她以為她會報復,可是她沒有……
啊!多麼痛的領悟……
“別和我提他,我現在巴不得把他……”沈柔柔雙手唰唰比了幾下,“大卸八塊!”
黎沐莎捂着肚子,笑着說:“噗!柔柔,你怎麼就和我哥不對盤,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哥在學校,是有多萬人迷。迷他的女生,能從這兒排到城外去!”
沈柔柔斬釘截鐵地說:“那是她們瞎了,這種冷血腹黑又毒舌的人,有什麼好的?”
黎沐莎津津有味地分析着:“不,即便你覺得我哥冷血腹黑又毒舌,他還是有一點點優點的……”
沈柔柔冷笑:“你是說顏值?顏值高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
“不,別和我提吃這個字……我實在受不了!”黎沐莎哀號,直嚷嚷着,“好飽啊,好撐啊。爺爺太過分啦,那麼多東西我怎麼吃得完?”
沈柔柔一邊“洗刷刷”,肚子一邊咕咕叫。她一使點勁,肚子就和她鬧脾氣。
“咕——”
很明顯,她又餓了,嗚嗚……
泳池邊上,一個餓得不行,一個飽得不行。看着大呼“吃太飽”的黎沐莎,沈柔柔突然發現天道不公,不公如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啊!
晚上,沈柔柔第一次有了氣餒的想法。
那種感覺就像,當你好不容易翻過了一座山,正要振臂高呼的時候,你卻發現在你面前還有一座更高的山,而你正在山腳下,還沒走過一半的路程。
或者是,你好不容易寫完了一份考卷,正要交卷的時候,老師告訴你,那份試捲髮錯了,要重新寫一份……
在她好不容易減掉了二十五斤時,卻有人告訴她,那並不是結束,而僅僅是一個開始。
啊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瘦了二十五斤,卻折在“意志力”這個關卡上……沈柔柔自暴自棄地躺在床上,想起了今天吃飯的場面。
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就在她一口一口吞咽着白飯的時候,黎教練和黎葉銘是怎麼在她面前,慢條斯理吃那些大餐的。
這個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不是節食減肥,而是在你節食減肥的時候,有人卻在你面前大快朵頤。
對一個胖子兼吃貨來說,那簡直就是無法忍受的人間酷刑,堪比掏心挖肺。
夜深人靜的時候,沈柔柔突然從噩夢裏驚醒。夢裏頭,那些白天看到的菜肴又在她眼前飄來盪去,而在她的面前,卻像是有一面看不見的屏障,把她和食物隔絕起來,想吃吃不到,想碰碰不了。
沈柔柔想得受不了,捂在被子裏難受得哭了起來。
餓……實在是太餓太餓了。
餓得心肝脾肺腎都在呼喚着美好無比的食物。
老爺爺說意志力是一個運動員必備的素質,但是對於沈柔柔來說,她覺得自己壓根和運動員這三個字沒有一絲絲的關係。
沈柔柔餓得睡不着,前胸貼後背地從房間裏走出來,像是感知到了某種召喚,她鬼使神差地向樓下的廚房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在這裏待了三個月,沈柔柔對這裏的每一個地方都了如指掌,下了樓梯,左拐就是廚房了。
深夜十二點,廚房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響。
沈柔柔連燈都沒有開,蹲在冰箱前面,艱難地做着抉擇。
“不管了,先看看裏面有什麼東西再說,說不定,什麼都沒有呢?”
她衝破了理智的桎梏,打開了冰箱門。
一股冷風撲面而來,卻讓人如沐春風,分外感動。
冰箱裏的食物,像是黑夜裏唯一的光明所在,指引着她,引誘着她,讓她肚子裏的饞蟲大動。
牛奶、火腿腸,還有魚豆腐……冰箱裏幾乎什麼都有,沈柔柔雙眼發光地看着那些食物,如獲至寶。
簡直就是……寶藏!
黑暗中,冰箱裏的燈光把沈柔柔的臉照得綠瑩瑩的,她像是黑夜裏的餓狼,隨時準備着撲上去,把裏面的食物啃食乾淨。
她先是拆了一包火腿腸,不管三七二十一,囫圇吞了兩根。久違的肉味充斥着她的喉頭鼻尖,滿足的感覺遊走在她身體的每一處,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叫囂着好吃,好吃,實在是太好吃了!
沈柔柔鼻頭酸酸的,她有多久沒吃到肉了?一想到這裏,她又拿出一排酸奶,咕嚕咕嚕地喝了兩瓶,覺得十分解渴。
接下來,沈柔柔像是大掃蕩一樣,把冰箱裏的所有東西啃了個乾淨,火腿腸、酸奶、魚豆腐、巧克力等食物在她的肚子裏歡樂地聚首了。
半個小時后,沈柔柔坐在冰箱前,撫摸着自己凸出來的小腹,有一種懷胎幾個月的滿足感……
這些天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把胃給撐滿了的感覺,實屬不易啊!
她掙扎着站了起來,把一片狼藉的“戰場”給打掃乾淨,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冰箱,一個不小心打了一個飽嗝。
“嗝……”
飽嗝像是一道突如其來的雷鳴閃電,把迷糊的沈柔柔給瞬間劈醒了。
看着凸出來的像游泳圈一樣的小腹,沈柔柔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她把這三個月以來的成果都給抹殺了,甚至很有可能,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還會重蹈覆轍。
嗚嗚……要怎麼才能吃了又不胖呢……
沈柔柔陷入了左右兩難,她在心裏自己和自己拔河,也許是福至心靈,她忽然想出了一個絕妙的點子來。
吃進肚子裏的東西,把它們再摳出來不就得了?
只要不讓他們留在肚子裏,那就等於是沒吃過啦!
沈柔柔再一次被自己的機智給折服了,她覺得她的腦力簡直要突破天際了。
說干就干,沈柔柔一蹦兩尺高,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小套間,開始在廁所的洗手池裏折騰搗鼓起來。
因為剛剛實在是吃得太多,感覺食物都撐到喉嚨口了,沈柔柔稍微一用力,就把吃的東西給吐出來了,然後又斷斷續續地摳出來一些。忙活完這一陣子之後,只感覺胃裏好像輕快了不少。
這麼翻來覆去地折騰,沈柔柔深深地覺得自己不是在吃食物,而是食物的搬運工……不過似乎摳得太狠了,把口腔撐得太大,嘴邊都紅了起來。
折騰到最後,沈柔柔吭哧吭哧累得滿頭大汗,癱倒在床上一下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沈柔柔是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一開始聽到鈴聲的時候,沈柔柔並沒有理會,她拿着枕頭把手機蓋住,轉了個身繼續睡。
可那鈴聲死活不肯停下來,不知疲倦地打了一遍又一遍。沈柔柔沒辦法,又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掏了出來,嘟囔着:“一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啊……”
她打了個哈欠,按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姐姐沈薇薇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柔柔,不好了……冬冬他出事了……”
“姐,咚咚鏘發生什麼事了,你說清楚啊。”
沈薇薇簡直要哭倒在電話那頭,悲痛欲絕地說:“一大早江思成打電話過來,問冬冬是不是在我這兒,在我追問之下,他才說冬冬自己跑不見了……柔柔,冬冬不見了,現在怎麼辦好啊?”
沈柔柔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一下子就清醒了。
咚咚鏘居然不見了,江思成那個渾蛋是怎麼看的孩子!
沈柔柔隨便換了件衣服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樓梯口,可是越急越亂,也不知道是哪只腳邁錯了,一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砰”的一聲,巨大的聲響在靜謐的早晨里頗有一點兒地動山搖的感覺,給了剛好在進食的爺孫倆一個挺大的驚嚇。
黎葉銘默默地看了沈柔柔一眼:“一大早的,對我有意見,想拆房子啊?”
倒是黎教練急忙過去扶起她,關懷備至地問:“哎喲,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摔到哪裏了,疼不疼啊?”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沈柔柔只覺得全身都散架了,手也疼腳也疼。但現在不是喊疼的時候,咚咚鏘還不知道在哪裏呢,她必須得儘快找到他。
“不疼……”沈柔柔咬牙切齒地說了句,又撒丫子往外跑。
黎教練看出了不妥,追問着:“柔柔,這麼早是要出去?”
沈柔柔拿着自己的電瓶車鑰匙晃了晃,頭也不回地說:“老爺爺,我外甥不見了,我得出去找他。”
沈柔柔連蹦帶跳地躥出去,沒多久,院子裏就響起了電瓶車啟動的聲音,沈柔柔騎着電瓶車風馳電掣地駛出了別墅。
黎教練後知後覺地說:“外甥不見了,不會是被人拐跑了吧……現在的人販子那麼多,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找才好哦,真是……”
黎葉銘驀地沉默,臉色晦暗,過了半晌才放下筷子說:“爺爺,我出去透透氣。”
山腰上,沈柔柔正對着電瓶車撒氣。
車子沒開一會兒就沒了電,徹底熄火停在路邊不走了。更嚴重的問題是,現在在半山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住在別墅里的大多是有車子的,這地兒平常戒備森嚴也沒什麼人過來,沈柔柔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沈柔柔推着車子走了好一會兒,覺得剛才摔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而且還走得慢,半天才走了一小段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不走運喝口涼水都塞牙,這麼多天用電瓶車風裏來雨里去的,她怎麼就沒想到,要給它充電呢?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推着電瓶車回頭去找黎教練,讓他幫忙找車。可問題是,坡那麼陡,下山容易上山難,讓她走回去,那還不如殺了她算了。
“我真沒用,我真的好沒用……”
沈柔柔蹲在路邊,看着很不給力的電瓶車,有一種走投無路的無力感。但她還是不想放棄,默默地起身,推着車子往山底下走。
也不知道推着車子走了多遠,有一輛銀色奧迪車從山路上駛了下來。沈柔柔被風吹得滿頭塵土,擦擦臉抬頭去看,只看見那輛車離她越來越接近了,而後緩緩地在她的身旁停了下來。
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看來還是有過路的好心人的,沈柔柔心底又生出了一絲希望。可正當她想開口尋求幫助的時候,駕駛位的車窗緩緩地降了下來,露出了一張冷峻的臉。
看着黎葉銘那張熟悉的面孔,沈柔柔心底希望的火種一下子就滅掉了。他來這裏幹什麼?不會是來看自己笑話的吧?
看着“滿面塵灰煙火色”的沈柔柔,黎葉銘只是漠然說:“上車。”
沈柔柔咬牙拒絕了他的好意,說:“黎律師,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江思成的代理律師。雖然你是老爺爺的孫子,但我們也是站在對立面的!”
她才不會和他同流合污呢!沈柔柔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繼續向前推着車子。
看着她走路一瘸一瘸的背影,黎葉銘在車裏沉思了一會兒,又踩了油門開了一小段路,追上了沈柔柔。
車子和沈柔柔的電瓶車並排行着,黎葉銘側過臉去看沈柔柔,能看見她濃密的睫毛。兩個人隔得很近,他連她臉上的微細絨毛都能看見,只不過被塵土吹了一臉,灰撲撲的。黎葉銘突然鬼使神差地有了“胖的人果然油光水滑,連皮膚都吹彈可破”的想法。
他很冷靜地對車外那個油光水滑的胖妞說:“我的車時速可以達到八十邁,你覺得你一小時能走多少米?五百?這樣走什麼時候才能下山。”
雖然黎葉銘說的都是對的,但沈柔柔還是死鴨子嘴硬:“黎律師,雖然胖人沒毅力,但胖人也是有原則的!我是不會放棄我的原則的!”
原則?很好……
黎葉銘冷笑着說:“那我數三個數,不上來就算了。”
“三,二……一!”
就在黎葉銘說出“一”的瞬間,沈柔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到車子另一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沈柔柔不得不承認,黎葉銘果然是戰無不勝的金牌律師。他抓住了她的所有弱點,只用了三言兩語就輕巧地擊破了她的心理防線,迫使她不得不低頭。
不過輸人不輸陣,儘管上了車,沈柔柔還是很有氣魄地看着黎葉銘,嘴裏振振有詞地說:“看我做什麼,開車啊。”
感受到她頗有殺傷力的目光,黎葉銘勾了一抹笑:“不是說有原則?”
“當然了,只不過我的原則是三個字。”沈柔柔笑嘻嘻伸出了三根手指,在黎葉銘眼前晃了晃,神氣十足地說,“看心情!”
黎葉銘沒搭理沈柔柔,沈柔柔又肆無忌憚地忽悠了下去,說:“而且,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懂不懂啊?我這是俊傑……”
黎葉銘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在黎葉銘炯炯的目光注視下,沈柔柔越說越小聲,到最後消失於無聲了。
因為她看見了黎葉銘嘴邊那抹若有似無的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摔!
黎葉銘並沒理會沈柔柔內心的小九九,其實他不過是剛好看了看後視鏡而已。在看見後方沒車后,他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扯了扯領帶,詢問着正經事:“你外甥江冬冬平時一般會去什麼地方?”
看着那張很欠打的俊臉,沈柔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別開臉看向窗外,細數着咚咚鏘平時會去的地方。
可惜掰着手指左數右數,咚咚鏘經常去的也不過是三個地方。
“姐夫家,我爸媽家和幼兒園。”
黎葉銘很快說:“先去你爸媽家和幼兒園轉轉,說不定他自己先回去了。”
沈柔柔用力地點了點頭,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沈柔柔想了想,又打了個電話給沈薇薇,兩邊一合計,決定兵分兩路去找。沈薇薇在自己家附近找,沈柔柔則在她們爸媽家的小區周圍找。
掛了電話后,黎葉銘也在用藍牙耳機打電話,也不知道是給誰打,沈柔柔斷斷續續地聽見他在說:“五歲大。”
而後他又轉過來問沈柔柔說:“江冬冬多高?”
沈柔柔迷迷糊糊地比量着:“大概……一米二左右。”
描述完江冬冬的樣貌后,黎葉銘掛了電話,又讓沈柔柔把冬冬的照片發給他。
“這是要做什麼?”沈柔柔好奇地問。
黎葉銘從容地說:“幾個警察朋友,讓他們幫忙留意。”
從早上到傍晚,沈柔柔把爸媽家小區附近的所有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一看見有長得差不多的小男孩就湊上前去看,又跑到了各家店鋪、遊戲廳、網吧、餐廳細細地詢問,可還是一無所獲。
沈柔柔找尋的最後一個地方是咚咚鏘就讀的幼兒園。她去的時候剛好是幼兒園放學的時間,學生牽着家長的手三三兩兩地走出幼兒園大門。看着那些天真無邪的臉蛋,想着咚咚鏘平時軟萌的樣子,沈柔柔的心揪緊了。
就在三個月以前,咚咚鏘還趴在車窗上對她說:“小姨,加油跑,下次親子運動會我們一起玩綁腳遊戲!”
曾幾何時,她們還約定了要一起參加幼兒園的運動會,可現在,她根本就不知道咚咚鏘在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被壞人擄走了,會經歷一些什麼事情……
咚咚鏘是在她眼皮底下被江思成給帶走藏起來的,一想到這點,沈柔柔就自責不已。她環抱雙手,蹲在地上,難過得無以復加。
“咚咚鏘,你在哪裏……小姨好想你,嗚……”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雙腿發麻,才發現有一隻手在拽她的手臂,沒好氣地說:“起來。”
沈柔柔揉了揉眼,咕噥道:“幹嗎?”
黎葉銘不耐煩地說:“起來,我朋友那邊有江冬冬的消息了。”
“真、真的?”
沈柔柔雙眼發亮,一下就感覺整個天空都亮了似的。
她半蹲在地上,拽着黎葉銘的衣角:“咚咚鏘現在在哪裏?”該不會又被江思成給藏起來了吧?
“派出所有好心人送來一個小男孩,和江冬冬有點相像,讓我們過去認認看是不是。”
黎葉銘邁開腿,大步向前走,走了好幾步,發現沈柔柔還在後面蹲着沒起來。
沈柔柔咬牙說:“黎律師,你能不能過來拉我一把?”
黎葉銘頭也不回地說:“自己起來。”
“可我的腳麻了……”
“……自己想辦法。”
黎葉銘冷冷說著,仍舊沒理會她。
沈柔柔着急了:“喂,黎葉銘,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喂!”
可哪裏還有黎葉銘那渾蛋的身影,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大渾蛋……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就在沈柔柔掙扎着,想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在後面推了她一把,她整個人直接趴到地上,五體投地……還是臉先着的地,別提有多慘了。
沈柔柔發誓,要是這回她破相了,一定要拉着黎葉銘墊背!
“黎律師,你這是嚴重的傷人行為……”
沈柔柔聽了幾節法律講座,可是有真真正正學到東西的,這叫什麼?這就叫“師夷長技以制夷”!哼哼!
然而後面那個始作俑者還在說著風涼話:“我是在幫你,現在腿不麻了吧?”
幫她?要不是他手裏有咚咚鏘的消息,沈柔柔早就把他拍死在沙灘上了!現在,形勢所逼,沈柔柔只能恨恨地從齒縫裏蹦出兩個字:“不……麻……”
嘴上這麼說,但心裏,沈柔柔默默地畫圈圈詛咒黎葉銘吃方便麵沒有調料包,上廁所的時候沒有紙,吃飯的時候沒帶錢!
黎葉銘這個渾蛋,大渾蛋!
到警察局的時候,刑警大隊隊長方強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一看見從黎葉銘的車子上下來的胖乎乎的沈柔柔,這位平時雷厲風行的警隊精英頭一回放軟了語氣說:“葉銘,這位是孩子的媽媽?難為懷着孕還跑來了……”
什麼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連黎葉銘身邊的朋友都和他一樣黑了!沈柔柔不自然地笑笑,內心裏已經有千萬匹草泥馬奔騰呼嘯而過。
“那是我外甥……”
方強於是又換了一套說辭:“那你這個姨媽對孩子可真好,懷着孕還特地過來。”
沈柔柔整個人都蒙了,這人是猴子派來的逗比嗎?
黎葉銘嘴角抽了抽,岔開話題問:“現在那孩子在哪裏?”
“就在裏面。”
方強把黎葉銘和沈柔柔帶進了休息室,有幾個年輕的女警官正在陪江冬冬玩遊戲,還給他買了巧克力、棒棒糖和小水槍,正玩得不亦樂乎。
一看見沈柔柔,江冬冬的眼睛都發亮了,一下子就扔了水槍撲了過去:“小姨!我好想你!”
“咚咚鏘!小姨也想你!”沈柔柔緊緊地抱着咚咚鏘,熱淚盈眶,“來告訴小姨,這麼多天你去哪裏了?”
“我一直和爹地在一起,爹地說要陪我玩,還說不能被媽咪知道……”
接着他又可憐兮兮地說:“可是爹地經常沒有時間,就叫一個阿姨來陪我玩。那個阿姨長得和電視裏的蛇妖差不多,爹地不在的時候就好凶,還讓我叫她媽咪,可是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媽咪,我要我的媽咪,嗚嗚嗚……”
在江冬冬斷斷續續的描述中,沈柔柔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天以來,江冬冬一直被江思成藏在他的一幢別墅中。但是江冬冬每日每夜地要見媽媽,江思成沒辦法,就把他帶到遊樂場玩,卻沒想到江冬冬自己跑了出去找媽媽,幸好被好心人遇到,帶到了警察局。
方強記完了筆錄,總結說:“大概情況就是這樣,等江冬冬小朋友的父母過來之後,就可以把小孩子給領走了。”
“什麼?是他爸爸把他搞丟的,怎麼還讓他過來!”沈柔柔一下就把咚咚鏘抱在懷裏,一副護犢子的樣子,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黎葉銘,喝道,“你,你也別過來,我就知道,你怎麼會那麼好心來幫我找人,你和那個江思成簡直就是……就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黎葉銘扯了扯嘴角,找了張沙發坐下來,隨沈柔柔怎麼說。
而方強頗為無奈地看着沈柔柔,揉了揉太陽穴:“你別太激動,我們也是按章辦事……”
沈柔柔和方強僵持着,不久,沈薇薇也趕過來了,飛快地衝進了休息室,抱着江冬冬又哭又笑:“冬冬,你可擔心死媽媽了,媽媽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
見到沈薇薇,江冬冬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扯開喉嚨,哭鬧不止:“媽咪,媽咪!”
“嗚嗚……”
沈柔柔偷偷地吸了吸鼻子,環顧四周,發現除了黎葉銘和方強不太動容之外,有好幾個女警官都忍不住在抹眼淚。
“這孩子太可憐了……有個明星媽媽和富豪爸爸又怎麼樣,真是作孽。”
“好狠心的爸爸啊,我就說,怎麼能讓爸爸單獨帶孩子。”
“我看哪,這就是被小三給害的。男人一旦有了小三,小三一旦上位,就會住你的屋子,睡你的房子,打你的孩子。”
“所以,防火防盜防小三啊!”
就在這一大片的譴責聲中,江思成也接到通知趕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堆保鏢,看起來氣勢逼人,沈薇薇這邊小貓三兩隻根本就不夠看的。
圍觀的警察們也噤了聲,他們在內心感嘆道,今天的劇情真是跌宕起伏,層出不窮,只能用“勁爆狗血”四個字來形容。
當明星媽媽遇到富豪爸爸,可憐的小孩子該何去何從?請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