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法官,她只是一個孕婦
第1章法官,她只是一個孕婦
近日來,江氏科技的接班人江思成和女明星沈薇薇的離婚官司鬧得全城皆知,微博上的話題刷了一輪又一輪,轟炸着公眾敏感的神經。
江思成是城中新貴,年紀輕輕就和女明星沈薇薇奉子成婚,跌破眾人眼鏡。
女明星沈薇薇,以選秀出身,迅速上位后,拍攝眾多廣告,片約如雪片飛來,卻在最紅之際,嫁給了江思成,讓人不勝唏噓。
誰知才子佳人的美談不過幾年,狗仔隊就爆出了江思成和嫩模同游海南,與沈薇薇感情不和的消息。
而後小三高紫琦浮出水面,又有狗仔拍攝到沈薇薇形容枯槁地到幼兒園接送小孩的新聞,兩人的離婚官司就在大眾眼前炸開了鍋,大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到底是江思成錢多力量大,一舉奪走小孩的撫養權,還是沈薇薇以弱者姿態博取法官同情?兩人到底是離婚呢,離婚呢,還是離婚呢?實在是一鍋燉了小三、婚外情、高富帥、女明星的好戲!
這一天,是江思成和沈薇薇離婚官司開庭的日子。
法院外,狗仔隊們早已架起了長槍短炮,蓄勢待發,坐等這出離婚大戲開場。
江思成還沒到,沈薇薇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法院門口,一襲曳地連衣裙襯得人薄如紙,黑超遮面,抿着嘴,看不出表情。狗仔隊們一哄而上,爭取有利地形,閃光燈噼里啪啦一陣亂閃。
“沈薇薇,這次離婚是你提起的,請問你是真的想和江先生離婚嗎?”
“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對高小姐的印象呢?她真的是插足你們婚姻的第三者嗎?”
“請問你想要爭取小孩的撫養權嗎?”
“請問你是否……”
尖銳的問題連珠炮似的拋出,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沈薇薇慘白着臉,默默地承受這些問題的刁難,儘管她身邊有經紀人和保安,卻還是被人群擠散了,舉步維艱。
就在這個時候,從人群的一端,傳來了一聲氣壯山河的呼喊聲:“都給我讓開!”
眾人側目,發現說話的是一個胖得看不清楚五官的姑娘,身穿牛仔褲T恤衫,硬是從人群中擠了進來,累得滿頭大汗的。一走路,全身上下的肉無不在抖動着,四肢粗壯,以至於地板幾乎都要被踩碎了,發出讓人吃驚的“砰砰砰”的聲音。
也許是鮮少見到這麼胖的女孩子,狗仔隊裏已經有人嗤之以鼻。
有人說:“天哪,這感覺堪比七級地震吧!震感強烈啊!”
又有人說:“那是誰家姑娘啊?那雙腿,真像大象的腿啊……”
在眾人議論之際,沈柔柔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擠到沈薇薇身旁,竭力護着她走上樓梯:“讓一讓,都讓一讓!”經紀人和保安也緊緊地跟了上來。
也許是懾於沈柔柔的氣勢,狗仔隊裏竟然無一人敢不讓路,都紛紛退後了。偶爾有人想要再上前,麥克風剛伸過去,就被沈柔柔深深的一瞥給嚇退了。
沈柔柔力大無比,一邊向外推搡着狗仔隊,一邊半擁着沈薇薇一步又一步地突破狗仔隊的封鎖線,終於成功進了休息室,把一眾狗仔和攝像機隔離在外,取得了小的階段性勝利。
休息室外。
攝影師嫌棄道:“這樣怎麼發報道啊?你們怎麼都不衝上前去發問啊?”
其中一個狗仔生氣地把麥克風一摔:“那也得看看形勢,那胖妞的手臂比我大腿還粗!youcanyouup啊(你能你上啊)!”
還有人在猜測:“那胖妞那麼厲害,是哪裏請來的保鏢啊?”
“誰知道啊,簡直神一樣的隊友!”
“錯了,是豬一樣的隊友,她胖得可以擋住我的手機信號!”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笑聲。
突然有人高呼:“江思成來了!大家沖啊!”
眾人又一股腦兒地沖了過去,噼里啪啦一陣狠拍。
休息室外熙熙攘攘,雞飛狗跳。休息室里,沈柔柔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瞞着我和爸媽?”
沈薇薇捧着臉揉眼,帶着哭腔道:“柔柔,爸媽是不是都知道了?”
沈柔柔並沒有回答。她氣得臉紅脖子粗:“那些狗仔真渾蛋,就這麼欺負你!”
沈柔柔今年在育德讀大一,剛結束了軍訓的封閉訓練,就聽說了這麼爆炸性的消息。她沈柔柔的姐姐離婚,她居然現在才知道,而且那個弱雞姐夫,居然還敢劈腿?她要是早點知道,應該已經一掌把他拍死在沙灘上了!
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沈柔柔跟學校請了假,飛快地趕到法院給姐姐撐腰,沒想到一來,就看見了這麼氣人的場面。
“姐,接下來怎麼辦,咚咚鏘怎麼辦?”
江冬冬是沈薇薇和江思成的兒子,今年才四歲,沈柔柔老打趣地叫他咚咚鏘,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他的小名。
沈薇薇捂着臉:“估計爭不過了……”
“怎麼會?那個渣男,還想要孩子!他痴心妄想!”沈柔柔簡直要氣炸了。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經紀人陳姐適時地拿出一沓資料,“對方這次重金聘請了黎葉銘黎大律師。”
沈柔柔拿過黎葉銘的資料和照片,瞄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穿着得體的西服和面料考究的白襯衫,戴一條藍白相間的領帶,衣冠楚楚的,一看就是精明的典範。
她頓時破口大罵道:“什麼大律師啊,一看就是衣冠禽獸!咦,還和我同一個學校。是育德大學畢業的?唉,真是育德之恥啊!”
“這位黎律師雖然年紀輕輕,但實力不可小覷。聽說他是正成律師事務所的常勝將軍,出道以來,從來沒有輸過一場官司……”
陳姐的意思很清楚,江思成這次花大價錢請了這麼犀利的律師來,就是要把咚咚鏘搶走的。單從律師實力來看,他們這邊簡直毫無勝算。
沈薇薇嗚咽着說:“如果冬冬被搶走了,我以後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思成他,不會讓我見冬冬的……”
沈柔柔握住沈薇薇的手,欲言又止:“姐……”
沈柔柔只知道自己的小宇宙正在熊熊燃燒着,但是這種考腦力的問題,實在是難倒了她。
兩姐妹正沉默着,法院的工作人員叩了叩門,提醒道:“沈小姐,開庭時間到了。”
隨後是冗長的案件審理階段,沈薇薇坐在原告席上,江思成和黎葉銘坐在被告席上。為了保護江冬冬的私隱,法院禁止了狗仔隊進入。
沈柔柔坐在旁聽席,看着在被告席上端坐的姐夫江思成,還有他旁邊那個衣冠楚楚的幫凶黎葉銘,氣得手攥成了拳頭,臉色漲紅。
江思成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說:“我並不是婚內出軌,我只是因為工作太忙,比較少在家陪着她而已,沒想到她居然想出這麼多無中生有的事……法官,她所說的,全部都是無憑無據,栽贓陷害!”
沈薇薇只是哭着說:“你說謊!”
此時,坐在江思成旁邊的穿西裝打領帶的黎葉銘施施然站起來,從容不迫地說:“事實上,現在根本就沒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我的當事人在婚姻裏面存在過錯。”
黎葉銘又拿出一沓資料:“這是我當事人江思成先生的收入狀況表,此外,江先生還為江冬冬小朋友設立了從一歲到十八歲的教育基金和教育計劃。很明顯,小孩子由江先生撫養,可以得到更加優質的發展機會和條件,這些都是沈小姐所無法做到的。”
法庭旁聽席上坐着的都是雙方各自的親戚好友,隨着案件情況的展開,底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個黎律師真是太厲害了,一下就抓住了重點。對比太強烈了,現在城裏又有誰可以和江氏科技比財力?”
“沈薇薇輸定了,小孩肯定判給江思成!”
沈柔柔幾乎要奓毛了。出軌了還不敢承認,不僅把自己有小三的事撇得乾乾淨淨,還把責任全推在了姐姐身上!這個渣男!還有那個渾蛋律師,別以為穿得體面、人模人樣的就是好人了,居然幫渣男開脫,還要搶走咚咚鏘,簡直就是衣冠禽獸!
沈柔柔氣得牙痒痒,火氣再也忍不住,不怕死地站了起來,跑過去對着江思成大吼一聲:“你這個烏龜王八蛋!”然後又迅速地脫下了自己的鞋子,對準了江思成,拚命地甩了過去。
沈柔柔本以為鞋子會砸在江思成身上,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鞋子在空中畫出了漂亮的拋物線,下一秒,就破空甩到了另一邊……
啪!
鞋子穩穩噹噹地落在了法官的桌子上……
法庭里的所有人全身一寒……
“誰?是誰在擾亂法庭秩序?”桌前橫空飛來了一隻運動鞋,法官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暴跳如雷地喊道,“法警過來,把擾亂秩序的人請出去!”
兩個法警依言走了過去,各拽着沈柔柔的一隻手臂,這就想要把她給架出去。
可……沈柔柔實在是太重了……
兩個法警居然撼動不了她分毫……
沈柔柔死死地拽着凳子不撒手,穩如泰山地站在那裏:“你們不去抓坐在台上的渾蛋,抓我幹什麼?”
黎葉銘淡淡地瞥了一眼沈柔柔,看見她走路笨重,肚子又隱約凸了出來。於是他向法官緩緩點頭示意:“法官,她只是一個孕婦,還是讓法警放了她吧。”
沈柔柔頓時覺得自己的膝蓋深深地中了一箭。
她對着黎葉銘拚命地手舞足蹈,笨重的身軀差點要衝破欄杆走向世界。
“你才是孕婦,你全家都是孕婦!”
十五分鐘后。
沈柔柔深深地覺得,法官大人和教導主任,在某種程度上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比如說,他們很善於抓重點,都可以抓着你的一個錯誤不放,再把錯誤無限放大。
又比如說,他們口才超級好,能夠洋洋洒洒地說一大通似是而非的道理,讓你覺得做了這一件錯事,就對不起所有人,浪費了所有人的時間……
“你看看,就因為你的舉動,我們的庭審無法繼續。假設法庭上有一百個人,每個人浪費一分鐘的時間,你就足足浪費了我們一百分鐘的時間!這一小時四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可以做多少事了!”
法官說得太有道理,沈柔柔竟無力反駁。
法官喋喋不休地教育了沈柔柔十五分鐘,直到沈柔柔彎着腰認錯:“法官大人,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你還想有下次?”
沈柔柔於是又改口:“是我不敢有下次了……”
“你作為沈薇薇的親人,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種做法是不可取的……”法官把沈柔柔說了一通,覺得教育得差不多了,這才苦口婆心道,“這次我們就不追究了,以後可再不能這麼做了。”
“是,是的……”
“這邊法庭做一下記錄,做完你就可以走了。你叫什麼,和沈薇薇什麼關係?”
沈柔柔抬起頭,真誠地看着對方:“我叫沈柔柔,是沈薇薇的妹妹。”
法官抬了抬眼睛,看了看肥碩健壯的沈柔柔,又看了看亭亭玉立的沈薇薇,低聲問:“是親姐妹?”
沈柔柔弱弱地說:“是……”
“同一個爸媽?”
沈柔柔覺得自己的膝蓋又深深地中了一箭。
她和沈薇薇是親姐妹的事,說出去都沒人信。簡單來說,沈薇薇看起來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大美女,而她從三百六十度來看,都是一顆球。一顆無論從正面看,從背面看,還是從頭頂上看,都肥得圓滾滾的球!她臉上的肉活生生地肥出了雙下巴,游泳自帶三層游泳圈。
沈柔柔不僅肥到了一定境界,還經常因為買不到衣服而苦惱……
活了十九年,沈柔柔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很坦然地面對自己是個胖妞的事情了,可是一天被人刺激了兩次,她的自尊心還是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報告法官大人,我爸沒出軌,我媽也沒出軌……還有,我和我姐小時候長得挺像的,只是在長大的過程中,我有點跑偏了……”
沈柔柔很想說,其實在變胖之前,她也曾經是一個瘦子……
“這也偏得太厲害了……”法官嘀咕了一聲,“好了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小心看路,別撞壞了門……”
沈柔柔耷拉着頭走出去的時候,發現江思成正拉着沈薇薇在門邊說話,江思成的樣子看着挺雲淡風輕的,八成又是在欺負沈薇薇。
“你幹什麼?別對我姐拉拉扯扯的!”沈柔柔走過去,推開了江思成。
鑒於沈柔柔剛剛鬧出的動靜,江思成一看見她就在臉上扯了個弧度:“柔柔,怎麼見到我就像見到仇人一樣,要嚴格來算,我還是你姐夫。”
沈柔柔艱難地在臉上擠出一個鬼臉:“我才沒有你這樣的姐夫!”
也許是沈柔柔的鬼臉丑得江思成不忍直視,他轉頭看着沈薇薇說:“只要你撤訴,對我在外頭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可以保留你江太太的頭銜,冬冬也還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薇薇,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姐,別答應他!”
“柔柔,大人說話,你別插嘴。”
“我已經十九了,不是小孩子了!”沈柔柔氣鼓鼓地對江思成吐了吐舌頭。
江思成不客氣地看了沈柔柔一眼,刻薄道:“你要真有空就去減個肥吧,看看你的樣子,胖得像個孕婦似的,像話嗎?”
沈柔柔撇了撇嘴:“才不要你管!”
沈薇薇也握起沈柔柔的手,對江思成說:“柔柔怎麼樣是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又不是我妹妹,我才懶得管。還有三個月的調解時間,你好好考慮,我先走了。”江思成雙手插在褲袋裏,說完最後一句,就頭也不回地從另一條通道走了。
江思成在的時候,沈薇薇還能一鼓作氣地保持戰鬥狀態,江思成走後,沈薇薇就像一個被放了氣的氣球,完全沒了生氣。
陳姐扶着沈薇薇,擔心地說:“你臉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沈柔柔主動請纓:“我也去!”
“柔柔,你學校還有課,你先回去吧。”沈薇薇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的。”
“柔柔,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下午上課的時候,沈柔柔一直心不在焉,想着沈薇薇的事,好友李楚雲叫了她幾次都沒聽見。
“楚雲,你剛剛在說什麼?”
楚雲激動萬分地說:“一會兒的普法講座啊,大家都很期待呢!早上班主任通知了,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普法講座,什麼普法講座?”
楚雲神秘兮兮地拿出了學校的宣傳單,指了指上面的介紹說:“就是育德大學和正成律師事務所的一個合作項目。正成律師所每年派駐法律顧問,向育德的大一新生們,也就是我們講解法律知識,開法律講座,為期一個學期。”
沈柔柔對這個什麼法律講座倒是興趣缺缺,但楚雲很感興趣,沈柔柔只能作陪,硬着頭皮跟去了。
她們到的時候,大禮堂已經擠滿了人,人山人海的,幾乎找不到站着的地方了。
周圍的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嘰嘰喳喳,沈柔柔只覺得頭暈眼花。現在剛好是九月,秋老虎猛於虎,她又長得胖人一等,怕熱怕得跟什麼似的。一往人堆裏頭站,全身的汗就像瀑布似的嘩啦啦往下流。
沈柔柔一邊拿着小風扇吹吹風,一邊問:“到底是什麼人過來普法?怎麼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她從人堆里穿過,還聽見有人竊竊私語,說什麼“程子薰律師”,什麼“蔣一曦師兄”的事。
楚雲說:“現在不只是大一新生過來聽講座,其他年級的都跑過來聽,還有研究生學院那邊的人過來呢。”
沈柔柔有點不明白:“這講座有這麼好聽?聽了能有獎學金?”
這麼熱的天氣,躲寢室里吹空調不好嗎,不然跑到圖書館看書也行吧,非要在這裏湊熱鬧?難道說現在法制宣傳已經十分到位,以至於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拿起法律武器來捍衛自己的權利?
一想起沈薇薇的事,沈柔柔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道理。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唉,是該普法,我也得多學着點……”
楚雲對着她神秘一笑,偷偷地跟她咬耳朵:“其實育德的人本來是沒有這麼重視這個普法講座的,但是自從一個神秘的傳說在育德流傳開之後,來聽普法講座的人就多了起來。”
“什麼傳說?”沈柔柔不以為意地問。
“傳說來育德普法的律師,都會和育德的學生談戀愛。”
“有這麼邪門?”
“聽說上一次來的程子薰律師,就和我們的蔣一曦師兄在一起了。”楚雲捂嘴,“我聽人說,今年來的,可是一個男律師哎……搞不好,在座的人就有機會呢……”
就在楚雲說話的間隙,沈柔柔已經拆開了一包薯片,扔了好幾片在嘴裏,一邊嚼一邊說:“拉倒吧,與其信這種傳說,還不如去信女廁所里有幽靈那樣的鬼故事呢!”
看着沈柔柔手裏持續補充着的零食“彈藥”,楚雲實在無語了:“柔柔,就連來聽講座,你也要帶上你的零食……沒救了沒救了……”
“你懂什麼?不吃,怎麼有力氣減肥?況且,我可以邊吃邊聽啊,反正聽講座和聽課一樣,又不影響我吃東西。”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沈柔柔已經把一大包薯片給吃光了,正打算開一包小熊餅乾。
就在她要開小熊餅乾的時候,大禮堂里爆發出了陣陣尖叫聲,似乎是來普法的律師到了。他在台上和校長握了手,校長拿着麥克風,莊重地向同學們介紹育德的普法傳統,說明普法的好處。
沈柔柔全然沒有顧及台上的事,小熊餅乾的袋子打不開,她正在全神貫注地和它做殊死搏鬥。她運力於手指上,就聽見台上的校長似乎是說了這麼一句:“……黎葉銘律師是育德大學的優秀畢業生,也是正成律師事務所的優秀律師,同學們要好好向黎師兄學習……”
“啪啪啪……”
台下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與此同時,沈柔柔如慢動作般緩緩看向台上那抹熟悉的身影,喃喃地吐出:“居然是他……”
黎葉銘!那個幫江思成打官司的衣冠禽獸,那個在法庭上說她是孕婦的大渾蛋!
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沈柔柔兩手捏着小熊餅乾的袋子,一想到黎葉銘,怒氣就源源不絕地衝上來。她一怒之下,化悲憤為力量,啪的一聲把袋子給打開了。
沈柔柔伸手抓了好幾個巧克力小熊,塞到自己的嘴巴里用力地咀嚼。
台上,黎葉銘正拿着麥克風向台下的師弟師妹們揮手致意:“大家好,我是黎葉銘。”
沈柔柔把小熊餅乾當成了黎葉銘,一氣之下,又多吃了好幾個。
在她身側,女同學們全部都激動得尖叫起來,全場氣氛熱烈得讓沈柔柔周身的溫度又上升了好幾度。氣浪滾滾襲來,差點沒把她給熱死。
“黎師兄好帥!聲音好好聽!”
“看起來好儒雅!我怎麼就不能早生幾年遇見他呢!”
“如果傳言是真的就好了,好想和他談戀愛啊!”
“實在是太討厭了……太虛偽了!就是一個衣冠禽獸!”
沈柔柔連貫地重複着把小熊餅乾扔到嘴裏的動作,楚雲忽然塞了一張紙在她手上,說:“待會兒有問答環節,快點幫我想想有什麼問題可以問。”
沈柔柔放下了餅乾,認真思考以後,拿起筆,在紙條上面寫下了幾個潦草的大字:黎律師,請問中午吃點兒什麼好呢?
“黎律師,請問中午吃點兒什麼好呢?”
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黎葉銘忍俊不禁。
今天是他頭一回來育德大學開展普法講座,校長很熱情,同學們更有激情。但是在問答環節裏面問的問題,卻讓他啼笑皆非。
比如問他有沒有女朋友的,還有問他電話號碼的,甚至還有問他性取向的……相比之下,這張寫着“中午吃點兒什麼好呢”的紙條實在是太正常了。
黎葉銘揀了幾張正常的回答了,又抽了那張問中午吃什麼的,拿起了麥克風說:“有同學問我中午吃什麼好,我記得育德第一飯堂和第三飯堂的菜還挺好吃的,還有校門口的……”
楚雲激動得幾乎跳起來:“柔柔,黎律師回答你的問題了!柔柔……”轉過頭去,才發現她的座位空蕩蕩的。
楚雲嘀咕着:“去哪裏了?難道是上廁所還沒回來……”
與此同時,沈柔柔正進行着天人交戰。
她的眼前,是一輛流線型的銀色奧迪車。她記得,早上開庭,黎葉銘就是開着這輛車從自己眼前過去的。
車型她記得,車牌更不會記錯。
她上廁所的時候,不經意間在學校臨時停車場裏看見了他的車子,這是不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呢?
沈柔柔往嘴裏倒了幾顆巧克力豆,飛快地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怎麼捉弄自己討厭的人”。
搜索到的方法琳琅滿目,有說“深夜無人弔死在他家門口”的,還有說“富養你的女兒去禍害他全家三代”的,甚至還有說“讓他愛上你然後離開他”的……
沈柔柔在過濾了許多不中用的信息后,突然一條答案閃過她的眼眸。
“在他家門鎖上粘口香糖。”
雖然她不知道黎葉銘家在哪裏,但是他的車子不正好在眼前嗎……如果把口香糖粘到他的車鎖里,應該會氣死他吧……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沈柔柔正想這麼做,卻發現,自己今天帶了棒棒糖、巧克力、牛奶糖,就是沒有帶口香糖……
實在是太沮喪了……
那種沮喪的感覺,簡直是尼姑撿到梳子,空歡喜一場啊……
“難道要這樣放棄?”沈柔柔又接着下拉頁面,一條答案躍然於手機屏幕之上,嚇得她差點把手機丟掉了。
“為了在小區里占車位,竟然用、用那個貼在車身上!這樣也行?”沈柔柔吞了吞口水,又抬起頭看了眼那輛銀色的車,“……這麼做會不會太窘了?”
就在沈柔柔想放棄的當口,沈薇薇傷心的面容從她腦海里一閃而過,瞬間一股熊熊的怒火衝上頭頂,勢不可擋。
“這個大——渾——蛋——”沈柔柔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了一包超長夜用,惡狠狠地撕開了包裝袋,在黎葉銘的車子邊鬼鬼祟祟地貼了起來。
其間,她還吃了一條士力架。然後走到附近小賣部,掃蕩了店裏所有的女性衛生用品,足足花了她半個月的生活費!心好痛!
同學們果然很熱情,做完講座,黎葉銘還被簇擁着回答了好多問題。當他從大禮堂里走出來時,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在臨時停車場裏,黎葉銘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銀色奧迪。
不,那已經不能算是銀色的了。銀灰色的車身上,被人惡作劇地貼了大大小小的白色物體,連車頂都不能倖免。整輛車子看起來像一隻匍匐在那裏的怪物,有着說不出的怪異感。
黎葉銘再向前幾步,便可以確定,那些密密麻麻貼在他車身上的,是電視上經常播的,跑步、健身、好好睡覺必備的某種女性用品。
黎葉銘嘗試着撕了一張,撕是撕掉了,可車身上卻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白色膠狀殘餘,上面還隱隱粘着細碎的棉絮……
如果強硬地把這些衛生巾撕掉,車上就會遺留下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白色物體。把這樣的車開出育德大門,黎葉銘自認沒這種勇氣。
這車子是非洗不可了。
黎葉銘想明白了,此時他無論是把車上的衛生巾扯掉,還是將這輛貼滿衛生巾的車子開出育德,都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惡作劇?
還是有人要讓他在育德出醜?
下意識地,他用眸光掃射四周,發現一棵樹后,似乎有一片巨大的陰影。
哦不,應該是一個巨大的身影。
黎葉銘冷笑着,撥通了助理小張的電話:“小張,聯繫拖車公司來育德……”
小張在電話那頭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黎律師,發生了什麼事嗎?是車子拋錨了?”
“你別管,照做就是。”黎葉銘頓了頓,又說,“另外,再重新派輛車過來接我。”
他一邊打着電話,一邊向那個巨大的身影走去。
與此同時,沈柔柔的心撲通撲通地,彷彿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似的。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她沈柔柔活了十九年,從來沒做過這樣的壞事。現在聽着黎葉銘在叫車,情況似乎還挺嚴重的……
沈柔柔頓時覺得壓力山大了起來,她打開背包,拿出一條巧克力,撕開包裝紙,狠狠地啃了一大截。
“呼……”
一條巧克力吃進了肚子裏,沈柔柔覺得緊張的心情彷彿舒緩了一點兒。
黎葉銘那邊沒有了動靜,事情似乎解決得很順利?沈柔柔專心致志地啃着巧克力,完全沒有發現後面步步逼近的危險。
就在她開吃第二條巧克力的時候,一抬眼卻發現眼前的陽光都被遮擋住了,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影子。
是黎、黎葉銘!
沈柔柔大吃一驚,剛剛吃下的巧克力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下不去,難受極了。
“咳咳……咳咳咳……”她連眼淚都出來了,靠在大樹旁,努力地彎下腰,極力想把巧克力吐出來,卻怎麼都做不到。
當沈柔柔吞了好多口水,終於把那巧克力塊從喉嚨裏頭給壓下去時,就聽見黎葉銘的聲音從背後緩緩地傳了過來:“這是不是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沈柔柔回過身,背抵着大樹,極力辯駁着:“你、你怎麼知道是我?”
頓了半晌,沈柔柔又硬着頭皮說:“又不一定是我做的!”
黎葉銘冷靜又從容地說:“一般來說,犯罪嫌疑人在犯案之後,基於好奇心理和挑釁心理,都會回犯罪現場再看一遍。”
“我才沒有!”
“是的,你不屬於這種情況。”黎葉銘冷冷地說,“你一直躲在樹後面觀察我。”
“你……怎麼知道的?”沈柔柔驚恐地問。
“下次別躲在樹後面了,根本就擋不住你。”
沈柔柔竟無力反駁。
黎葉銘微眯着眼,眼底閃着精光:“還有,下次要貼的話,把手洗乾淨了。上面還有巧克力醬。”
太……太過分了……
沈柔柔彷彿聽見了自己內心絕望的聲音,黎葉銘實在太聰明了,什麼都逃不過他的法眼!這種在智力上被人秒殺的感覺好讓人無力……
沈柔柔把剩下的巧克力奮力地一摔:“是的,就是我乾的,那又怎麼了?誰讓你幫壞人辯護了?”
她只不過是想給沈薇薇討個公道而已!反正她也沒幹出啥傷天害理的事,要是黎葉銘真的把她揪出來交給學校,那她也只能……跑了!
說時遲那時快,沈柔柔提氣、吸氣,一鼓作氣地往外跑。
也不知道是她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還是太久沒跑步,以至於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她居然掉鏈子了!
沈柔柔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跑了三步,就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扭傷了腳……
樹上的葉子紛紛掉了下來……
還有幾片落在了沈柔柔的頭頂上……
這叫個什麼事?
在黎葉銘面前丟臉丟大發的人,是她是她還是她啊!沈柔柔覺得自己要糗到外太空去了,簡直要悲憤而死有木有!
黎葉銘緩緩地走了過來。
沈柔柔本以為黎葉銘會到校長那兒告她一狀,或者狠狠地把她教訓一頓,她閉上眼,等待着黎葉銘發作。
可誰想到,他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話,卻讓她啞口無言。
“胖妞,如果你是醫生,明知那個人是罪犯,你還會去醫治他嗎?”
“我不叫胖妞!我叫沈柔柔!”
“哦……沈肉肉。”
“是柔柔!”沈柔柔瞪着眼,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還有,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正在這時,黎葉銘的手機響了,小張在那邊說:“黎律師,車子到育德了,你在什麼方位?”
“育德東邊的臨時停車場,大禮堂外面。”黎葉銘簡明扼要地說了自己所處的地點,然後掛了手機,看着沈柔柔說,“如果說醫生的職責是救死扶傷,那麼律師的職責就是……為當事人謀求最大的利益。”
黎葉銘淡淡地說:“在這點上,我沒有錯。”
“這麼說好像是沒錯……”沈柔柔揉了揉眼,“可是……可是……”
雖然黎葉銘說得很有道理,她也彷彿要被說動了,可是她就是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車子很快駛了過來,在他們身邊停下。
“黎律師,你的車子需要檢查哪裏……嗎……”小張下了車,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
一看到那輛銀灰色的奧迪,小張頓時啞了。
“叫拖車就行。”黎葉銘簡單地吩咐了幾句,就要上車。
“我想到了!”沈柔柔卻突然及時地撲了過去,拉着黎葉銘的衣袖,漲紅了臉說,“如果江思成是婚內出軌的渣男,你幫他的出軌辯護,就是、就是他的幫凶!”
“幫凶?”黎葉銘一副“你不是在逗我吧”的眼神看着沈柔柔,嗤之以鼻,“法律常識都沒有,以後還是多聽幾節講座吧。”
沈柔柔張牙舞爪地撲上去:“慢着!黎律師,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總不能助紂為虐吧?”
黎葉銘冷冷地掃了一眼沈柔柔,對小張說:“把她拉開。”
小張內心簡直有千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叫他把眼前的這個胖妞拉走?他又不是拖車,哪兒來那麼大的力氣……
小張緩了緩神,抽了一口涼氣說:“黎律師……我、我先打電話給拖車公司……”
小張遁逃之後,剩下沈柔柔和黎葉銘大眼對小眼。
“你拉着我也沒用。”
“我沒想拉你,我就想說服你……”沈柔柔見硬的不成,就想來軟的。
“很明顯,你說服不了我。”
“我很有毅力的,黎律師,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話,我會每天像唐僧一樣喋喋不休地找你說理!”
黎葉銘不耐煩地伸出兩根手指,抽出了沈柔柔手裏拽着的衣角:“肥胖的人沒有說毅力的資格。”
“你!”沈柔柔喃喃,“你怎麼能人身攻擊!”
“揀對方的弱點來打擊,是律師的職業技能。”面對惡作劇的小胖妞,黎葉銘一點都沒有手軟。
沈柔柔叉腰說:“那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是個衣冠禽獸?”
“就你這個身材,估計沒人想對你禽獸。”
“啊啊啊啊!”黎葉銘的氣場太強。他只需要輕飄飄的一句話,沈柔柔就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只剩下抓狂而已。
就在兩個人對峙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是沈薇薇打來的。
沈柔柔小心翼翼地瞄了黎葉銘一眼,壓低了聲音說:“喂?”
沈薇薇的經紀人陳姐在那頭說:“柔柔,是我,陳姐。薇薇這邊走不開,你能不能去幼兒園接一下冬冬?”
“行,沒問題,就交給我吧。”
沈柔柔掛了電話,對黎葉銘做了一個鬼臉:“今天就先放過你……不過,下次我一定會駁倒你的!”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黎葉銘扯了扯嘴角,緩緩開口說,“有空還是多關照關照你姐姐和小外甥吧。”
“她是我的姐姐,我當然會好好地保護她!至於我外甥,哼,你是想都別想了,我們這邊一定會贏的!”
沈柔柔從黎葉銘身邊走過,還假裝不小心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常勝將軍的招牌會不會掉下來吧!”
黎葉銘嗯了一聲,失笑道:“拭目以待。”
幾分鐘后。
小張聯繫好拖車公司,再回來的時候,發現黎律師已經好整以暇地坐在車裏。
“剛才那個胖妞呢?一下子就不見了?”小張一邊假裝輕鬆地說,一邊用餘光瞥了瞥黎葉銘,“黎律師,那車子也是這個胖妞的傑作?她對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黎葉銘風輕雲淡地說:“她是沈薇薇的妹妹。”
“哦,她是沈薇薇的……什麼?妹妹?”小張差點踩了剎車,感嘆了一聲,“我的天,基因變異啊!黎律師,那胖妞跑去哪裏了,該不會去找江思成算賬吧?”
“不是,是去幼兒園。”
“幼兒園,她去幼兒園做什麼……”
黎葉銘看了一眼手機的備忘錄,對小張說:“你別管那麼多,專心開車就好。”
小張哪裏能專心啊,一想到沈薇薇和江思成的離婚官司,微博和論壇上都轉載上萬了好嗎?他現在可是十分接近旋渦的中心點啊!
能聽到第一手的八卦消息,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酸爽啦!
小張邊開車邊把前因後果想了一遍,突然說:“黎律師,你說江思成會不會事先把小孩給帶走藏起來啊?”
黎葉銘揉了揉額頭:“但願沒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