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告訴你,我超凶的

第6章 我告訴你,我超凶的

第6章我告訴你,我超凶的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語氣陡然冷得不可思議。

“像你這種不人不鬼的,我一般,不說話。”

01

一月過半,聲勢浩大而又悄聲無息的考試周終於正式來臨。

平日裏寥寥無幾的圖書館在七點過三十分開門的那一刻,瞬間湧入無數抱着一堆複習資料的學生,不到十五分鐘的工夫就座無虛席。

學霸查缺補漏,學渣開天闢地。

不論是考前的垂死掙扎,還是死皮賴臉拉着專業課老師苦苦哀求重點,都十分明確地反映出了三個明晃晃的大字:求生欲。

只要專業學得好,年年期末勝高考。

死豬不怕開水燙,考試越近爹越浪。

桃子和尹南箋頂着一雙黑眼圈默默地注視着十二本歸類整齊的書。

“你說如果我一周秒完十二本書,是不是能證明我其實骨子裏還是一個學霸。”

“一周才十二本,你就知足吧。隔壁醫學院昨天才倒了兩個學生,被120急救車直接拖醫院了。”

“你說我們高中一天十幾個小時不間斷學習,怎麼就能和打了雞血一樣這麼興奮呢?”

“那時候年輕,現在……老了吧。”

疑似年事已高的桃子徹底自閉了:“看書吧看書吧,咱們別說話了。”

“去咖啡館嗎?”尹南箋坐在宿舍里完全看不進一個字。

果然老古話說得好,宿舍就是一個人墮落的源泉,她看見自己那張可愛的小床就想躺一躺。

一躺就躺到天荒地老。

“不去,而且現在非常時期,方圓兩公里能坐下的地肯定早就被佔滿了,還不如待在宿舍吹吹空調做做題目呢。”桃子瞥了眼尹南箋的書,“你也別看別的了,就把數學好好捋一捋期末就差不多了。”

“捋不順,我仔細研讀了兩天,還卡在第二章中間。”尹南箋一着急就去抓頭髮,估摸着等高數考完,她大概也快要禿了。

“高數有那麼難嗎?”桃子把自己的筆記給她,苦口婆心道,“你就當泰勒、洛必達、拉格朗日同時找你打麻將,而你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和牌。”

“一碼歸一碼,和他們打麻將,那麻將上全是求導符號你讓我怎麼和牌?”

“……”

“也是。”

完全無心學習高數的第一個小時后,趙北笙如救世主般打來電話。

“學姐,要不要一起複習?”

尹南箋嘆氣:“圖書館滿人了。”

“我倒是知道有個好地方,人特別少。”

“真的假的?”

趙北笙語氣愉悅:“我什麼時候騙過學姐。”

“好噠。”

放下電話,尹南箋摸摸桃子的頭:“嘿,趙北笙找到一個人少又安靜的地方,要不要一起?”

桃子抬頭,非常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放回到書本上:“不了,你走了宿舍剩我一人,也挺安靜的。”

“你確定?”

“非常確定。”

在桃子的再三拒絕下,尹南箋只得獨自出門,走前說要順路給她帶點好吃的回來。

直到自家閨蜜消失在門口,桃子才十分複雜地抬頭。

其實拒絕最主要的原因,是經過自己對趙男神的仔細觀察和千餘本小說閱讀量融合之下,覺得趙北笙找的地方,可能應該也許不是尹南箋心裏想的那樣。

不過,她就乖乖閉嘴,待在宿舍默默完成自己的學業大事,尹南箋一人承擔就夠了。

她真是聰明無敵美少女。

桃子樂滋滋地想,一低頭,手機傳來一條信息。

她只是看了一眼,立馬臉色一變。

02

尹南箋臉頰紅撲撲的,白色棉服配上毛球帽子,又如那天穿得像只圓滾滾的小企鵝向站在路口的趙北笙撲過來。他咧嘴輕笑,微微張開雙臂一把抱住對方。

“學姐,幾天不見,你好像重了不少。”

“閉嘴。”

“遵命。”

好像自從那天兩人在月色下牽手相擁之後,感情迅速上升一大截,本來還有些羞澀的靠近統統變成了自然而然的情侶相處方式。

尹南箋好奇地拉了拉他的胳膊:“你找的地兒在哪裏啊,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還有在考試周沒人的地方。”

他笑得一臉純良:“我帶你去呀。”

繞着學校轉了一圈,尹南箋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直到兩人站在學校新建的辦公樓前,她才一臉複雜地盯着依舊笑容純良的趙某某。

她記得這棟樓里全是學校有頭有臉的老師,或高層領導的辦公室和會議室。

“你不會告訴我,你找的是這兒吧?”

趙北笙將欲跑掉的她死死拉住,笑得更開心了:“學姐真聰明。”

尹南箋:“……”

“不上去不行嗎?”

“恐怕不行呢。”

後面的情景,是不知為何對每個老師都十分熟悉的趙北笙拖着給把鏟子就能挖個洞的尹南箋從一樓走到了四樓。

中途遇見五個老師,兩個年級主任,一個副校長。

前者笑容滿面,後者回應自然得體。

“老實交代,你咋都認識?”尹南箋幾乎是把頭埋在對方的背上,咬牙憤憤道。

“家庭原因,以後告訴你。”趙北笙將她從後面撈出來,“到了。”

尹南箋一抬眼,上面幾個金燦燦的大字:年級組長辦公室。

……

她眼前一黑。

媽媽,她想回家。

不過原以為德高望重的老師此刻奮筆疾書不亦樂乎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辦公室空調還沒關,溫暖舒適的環境下空無一人。

“沒人?”尹南箋左顧右盼道。

“下午他們開會。”趙北笙幫她把帽子、外套掛在門口,“怎麼,你還想有人。”

“不不不,我就隨便問問。沒人最好,我就喜歡二人世界。”尹南箋哈哈地打馬虎。開玩笑,在一堆老師面前她連求導公式都能忘記一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學生時代都害怕教自己的老師,從小學到高中,尹南箋對於“老師”“班主任”這樣的詞語抱有高度恐懼的心理。

後來她發現,八九不離十是遺傳。

因為佟咚咚女士比她更怕。

高中有次逛街,尹南箋一個轉身正好看見自家班主任從旁邊走過來,嚇得語氣都微微帶着顫音,脫口而出:“媽,我班主任來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佟咚咚女士立馬原地蹲下,利用前面的小轎車完美地遮擋住自己。

論還是不過自家媽媽。

事後佟咚咚女士用三個月的零花錢威脅她不準和第三個人提及此事。

尹南箋和趙北笙面對面坐着,她看着對方拿出白花花的英語卷子開始不緊不慢地做題。

筆尖停留在書本發出沙沙的聲音,她雙手捧着高數書,沒忍住偷偷打量着認真做題的趙北笙。

他皮膚是真的好,陽光的照耀下幾乎看不出一點毛孔,微微低着頭,能看到一片濃密纖長的睫毛和骨指分明的手。

長得好看也就算了,聲音還好聽,手還漂亮。

尹南箋覺得她完蛋了,現在活生生是個垂涎美色無法自拔的變態。

“學姐。”

趙北笙眼也沒抬,語氣低沉而又緩慢。

尹南箋立馬埋頭,演得跟真的似的,一副認真模樣:“什麼事?學姐在刻苦學習。”

對方“噢”了聲,臉色不變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提醒學姐一句,你的書好像拿反了。”

“……”

太丟人了。

在尹南箋用半小時解開了一道基礎大題之後,趙北笙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奪過對方的課本說:“我先幫你做一遍,你對着過程一點一點理解,看不懂再找我問。”

他抬眼問:“好嗎,學姐?”

尹南箋故意誇張地擠眉弄眼:“學弟,我怎麼好意思佔取你的寶貴時間。”

趙北笙挑眉:“你不要?不要算了。”

“開玩笑,要的要的。”尹南箋立馬將書本乖乖遞上去,語重心長道,“學弟學英語學累了,也該換個口味放鬆放鬆。”

趙北笙轉了轉筆,略微思考片刻:“我記得學姐其他成績都特別好,尤其是專業課一直位於年級前三,唯獨數學有點拖了績點。”

“大概這就是命吧。”尹南箋嘆氣,“我大一剛開始的高數差一點點就掛了,考前學得流鼻血才勉強通過。”

“那是你平時沒有好好學。”趙北笙跟她爸似的絮叨,“學姐,薄弱學科臨時抱佛腳的後果可想而知。”

尹南箋哼了聲:“這麼和你說吧,從前有棵樹叫作高數,上面掛了很多人,尹南箋表示不服,然後她光榮地成為其中一員。”

趙北笙做了一個您繼續發揮的動作。

“你知道‘aftermath’是什麼意思嗎?”

“創傷。”

“對,你看看外國人形容得多貼切,融入一個人math進去,完美。”

趙北笙被這番完全不講理的理論逗笑:“其實你學不好也沒什麼關係。”

“為啥?”不懂就問的尹南箋虛心請教。

“一個家,兩個人,有一個會數學就足夠了。”

一個家,兩個人。

尹南箋當時那一刻沒反應過來,一句話品味了好半天才聽出了其中深藏的含義。

我去,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學弟。

她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強行尋找可以轉移話題的東西。

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毛筆宣紙,她眼睛一亮:“欸,我小學的時候學了好幾年的軟筆,可惜考到五級就匆匆結束了。”

尹南箋幾步跑過去準備試一手。

她攥着毛筆,一邊細細落筆一邊試圖回憶老師教導的內容,結果一筆下去墨水蘸多,筆鋒處發了一大塊。

就,真的很醜。

她懊惱地又去蘸墨水。

“別急,我教你。”趙北笙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一手完全覆上她的手,帶着她慢慢下筆。

“蘸的時候要在硯台邊緣擦去多餘的墨汁,第一筆落下求快求穩,不要反覆描筆。”他一字一句耐心講解道。

尹南箋完全沒想到他居然會書法,且筆力不錯,寫出的字鏗鏘有力特別好看。

尹南箋盯着宣紙上的字問:“你什麼時候學的書法呀?”

“大概也是小學的年紀吧,後來也就保持着這一習慣,閑來無事就練練書法靜心。”

趙北笙沒鬆開她的手:“教我的人告訴我,字如其人,學成心底光明,言語自然不違心,學成氣力暢達,筆下自然不違意。”

“你的老師聽起來挺厲害,我學的時候幾乎從沒按照規定的時間練完,總是被老師給打手心。”尹南箋笑嘻嘻地回憶起童年糗事。

“嗯。”趙北笙淺笑,“她,確實很厲害。”

“我告訴你哈,其實我小時候……”

嘴裏說著話,尹南箋下意識腦袋一偏,擦着柔軟的肌膚突兀般落入一個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在那清晰的倒影里,自己無措驚訝的表情盡收眼底。

趙北笙幾乎是將她完全環抱在懷中,一股好聞的淡淡墨香縈繞在鼻腔之中。

“小時候怎麼了?”他眼神灼灼,順着她未說完的話問。

“小時候……小時候特別皮。”

尹南箋要哭了:“趙北笙。”

“嗯?”

尹南箋語氣顫顫巍巍:“求你一件事,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話音剛落,那笑容就從臉頰兩個小漩渦里轉了出來,他笑得溫柔又得逞,像是有光點亮了莫名的地方,此刻眼底只剩下她一人。

尹南箋突然想到了一句詩:

行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

該死,他又故意撩她。

“咔嚓”一聲,門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兩人下意識地朝前看去,只見一個握着保溫杯、梳着大背頭的肥胖男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她立馬想掙脫,趙北笙卻一把將她固定在懷中,抬眼若無其事地對其笑道:“刑主任,好久不見。”

“是北笙啊,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刑主任額頭冒汗,移開目光尷尬地回應。

尹南箋:“……”

老師你給我十分鐘我保證解釋清楚。

“那個,我就回來拿個教案。”刑主任又呵呵地笑,“你們小年輕繼續,不用管我,繼續。”說完立馬關門,頭都不帶回一個。

尹南箋這才一把推開他,欲哭無淚:“完了,都怪你,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趙北笙特乖地站在一旁,手別在前面,睜着個大眼睛無辜道:“我就想教學姐寫字而已。”

“……”

“再求你一件事,你下次別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與此同時,刑主任急匆匆地走到走廊盡頭,左右打量一番無人後才偷摸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他捂着嘴,面露喜色,將聲音刻意壓低:“是我,我剛剛看到趙小少爺他……和個女孩子挺親密的,對對對,我估計……應該是談戀愛了。”

03

好容易粗略看完趙北笙寫的重點,尹南箋渾渾噩噩地跟着他走出“年級組辦公室”的大門。

出樓剛踏一步,就見面前明晃晃的一片白。

尹南箋將手放在嘴邊哈了口氣,伸手碰了碰漫天而落的細小雪花。

“真難得,這個城市不經常下雪。”

趙北笙伸手將帽子扣在她的頭上,露出額間一點毛茸茸的碎發:“戴好,降溫了。”

後者抬眼盯着他,惡作劇般把冰涼的手塞進他的脖頸:“嘿嘿……冰不冰?”

“學姐,別鬧。”

趙北笙嘴裏這樣說著,笑容卻不減,手自然而然地覆上她的手,溫熱的觸感從上而下傳及她全身。

“你該去看看醫生。”趙北笙由衷地建議,“你的手總比一般人要冷,這樣不好。”

“沒救了,天生的。”尹南箋打了個哈欠,完全不在意,“我是早產兒,從小身體就不好,所以我爸就乾脆總是教我打拳,練跆拳道,有事沒事出去跑個幾公里什麼的。”

“後來身體好了?”

“後來就沒有男生追我了。”

“……”

“唉,我哪裏有學弟你‘情史豐富’。”尹南箋不懷好意道,“我可是聽別人說過,之前有個女孩子特別特別喜歡你,憋了一年才含情脈脈地上前表白。”

趙北笙臉色不變,否認起來連草稿都不打:“學姐言重了,傳聞而已。”

“傳聞是基於實事的基礎之上。”

好不容易抓住了對方的小辮子,尹南箋表示這輪絕不能認輸。

“趙北笙你老實交代,以前高中的時候是不是總被小女孩塞情書和零食?”

趙北笙看她一臉詭秘的笑容,四兩撥千斤道:“學姐高中應該也有人向你表白吧。”

“你非要這麼說的話,也算是有。”尹南箋做思考狀,“唔……我記得有個特傻的事情,有段時間我和個女生做同桌,她告訴我自己喜歡上隔壁班的班長但又不好意思去表白,於是我拍着胸脯特義氣地就替她上了。”

“嗯,是學姐的風格。”

尹南箋嘆氣:“你聽我說完。”

“在我平靜流暢地複述我同桌交代的話時,那班長看我的表情由欣喜慢慢轉化成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說了句‘抱歉,談戀愛影響學習’就拒絕了。我當時想你情我願的事情拒絕很正常,但直到高中畢業后我才從別人口中得知,那個班長曾經喜歡過我……”

趙北笙:“……”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我卻傻呵呵地錯過了。”

趙北笙似笑非笑,給她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學姐,真棒。”

尹南箋還想再套出些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八卦,唐圓卻恰好打了一個電話給她。

“南箋,回教室。”

“啊,什麼情況?”

“莫名其妙來了個自稱師兄的給我們指導創業大賽。”

尹南箋瞥眉:“現在?”

“我不知道我們導師從哪裏找來一個奇葩。”唐圓聽起來快瘋了,“上來就把我們做的PPT和相關資料全部否定批得一文不值,然後指着我們鼻頭挨個點名罵了一遍,現在跟個祖宗似的坐着,非要組長,也就是南箋你到場才交代後續事宜!”

“行行行,你別急,我馬上就過來。”

她回頭抱歉地看了眼趙北笙說:“我現在有點事……得回教室一趟,就是那天我們上高數的那個教室。”

“A教302。”趙北笙記憶力果然好,語氣柔和道,“學姐有事就去忙吧,正好我也有些事得去處理一下,過會兒我再去接你。”

尹南箋應了聲,趕快往教室跑了,沒跑幾步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回過頭看他。

“趙北笙!”

趙北笙還未曾挪一步。

她突然發現,好像每一次兩人分別的時候,他都會默默等在原地,目送自己完全消失在路口后才會真的轉身離開。

“怎麼了學姐,是需要和我說什麼事情嗎?我……”

他臉上掛着和煦的微笑,一句話還未說完,就看見她如百米衝刺般向他衝來。尹南箋臉上殘留着團可疑的紅暈,幾步上前伸手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使勁抱了一下。

是真的使勁,牙齒磕在他的書包帶子上,疼得自己齜牙咧嘴,溫熱的鼻息噴洒在耳畔。她抬頭,瞧見趙北笙一雙眼眸難得怔住,嘴巴微微張着,不可思議地與她對視。

尹南箋笑嘿嘿地收回雙手,轉而捧着他的雙頰,他腮幫子上兩團薄肉被往眼下擠了擠,看起來可愛極了。

她用哄小孩的語氣輕聲道:“你要乖乖的哦,我走啦,千萬千萬別想我哦。”

語畢,她如得逞了一般立馬放開他撒腿就跑。

果然,撩完就跑,真的刺激。

趙北笙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目光朝前望時,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哭笑不得地扶額。

膽子是真的越來越大了。

馬路口慢慢駛來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他身旁。

司機將車窗搖下來,恭敬地看着趙北笙:“小少爺,該出發了。”

04

接近半小時車程。

車子進入一黑瓦白牆的幽靜庭院門口,趙北笙下車,早已有人等候迎接。

“他到了?”趙北笙順口問。

“是,大約來了有一個小時。”等候的人回答。

從花園穿插而過一個小亭子,遮掩的假山後坐着一身着墨色緞子衣袍的男子,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

桌上放着一排高級茶具。

男人骨指輕握柄部,將那壺嘴從低處向高處慢慢移動,溫熱的茶水流入那玉碗之中,一股子沁人的茶香便飄散出來。

男人輕輕抿了一口,口中飄散的余香傳遞到鼻腔,只覺得口齒留香似蜜的清甜。

看到站着面前不說話的趙北笙,男人故作深沉道:“你這裏的新茶不錯,我挨個嘗了一遍。”

“你喜歡就好。”

趙北笙坐去他對面,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潤嗓后才說:“舅舅,走的時候記得在櫃枱付錢就成,支持支付寶微信和各類銀聯卡。”

他們服務業講究的就是全方位貼心式為客戶服務。

肖晨一口茶水差點嗆死,訕笑:“大侄子,不帶你這麼坑你舅舅的。”

“剛剛來的路上,經理告訴我你的目標十分明確,幾乎橫掃價格前十的所有品種。”趙北笙笑眯眯的,“以我的名義。”

“你真的是越來越摳了,藏了這麼多好茶,連給你長輩喝點都不樂意。”肖晨惺惺地念叨,“怎麼著啊剛剛說有要緊的事情,說來聽聽,有什麼比和我商討國家大事更重要的。”

“複習考試。”

“你蒙我呢,你還需要複習?你們考試加了一項胸口碎大石?”肖晨滿臉寫着不相信。

趙北笙看了他一眼,補充:“陪我女朋友複習考試。”

“……”

“那天把你一口氣背到我診室門口的漂亮妹子?”

“是。”

“追到手了?”

“是。”

“你已經不是芬芳四溢的當代優秀單身狗了,我們刪聯繫方式有緣再見吧。”

肖晨隱約記得自己很久以前還嘲笑過趙北笙這個和尚,現在想想,人家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快准狠。

趙北笙頭也不抬:“你非要問仔細的。”

“說到刪聯繫方式,我倒是想起一事。”肖晨遞給他一份資料,“蕭餘人還在外地,昨天打電話問我你是不是又死外面了,手機打不通,微信全刪,座機……哦,你也沒個座機。”

肖晨樂呵呵道:“他怎麼著你了?”

“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而已。”

“加回來吧,不然他鐵定會來煩我。”肖晨心疼地把罐子裏最後一點昂貴茶葉掏乾淨,“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就別講。”

“……”

肖晨十分幽怨地抬眼:“說認真的,你也知道你成年之後,華裳盯你是越來越嚴格了,做什麼事都得跟孫子似的藏着掖着,你就非要這個時候泡妹子?”

趙北笙翻到資料最後一頁,眼底劃過一絲複雜:“我心裏有數。”

肖晨就煩他這愛理不理的表情。

“喂,還有,原計劃是求穩防守,怎麼突然你就要買下那棟樓盤了?”

“賺錢。”

肖晨以為自己聽力出問題了。

“趙家是破產了還是多出一個私生子出來了?”他嗤笑。

趙北笙語氣溢出一絲柔和,一字一句道:“賺錢,養南箋。”

肖晨:“……”

有病啊,這也能秀一波恩愛。

活該之前單身了二十年。

於是,肖晨故意硌硬他:“你這和尚有生之年有了喜歡的女孩,剛剛還說被刑主任給抓了包,刑主任鐵定轉身就去告訴趙爺爺,趙爺爺要是知道了,估計會開心得打開微信一鍵群發。”

趙北笙看他:“所以呢?”

“你想啊,微信群發害死人啊,那人聽到了風聲就一定坐不住,到時候回國又得鬧得人仰馬翻。”

趙北笙不說話。

肖晨心裏一“咯噔”,不對,他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趙北笙這孩子,長着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足夠聰明,足夠會玩弄人心,你單純看他就是一塊包裹糖衣的千層蛋糕,美味而又可口,只有等切開內陷才會發現,裏面混雜着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致命毒藥暗器。

無色無味,一招斃命。

對方聽完果然沒有肖晨想像中的不安,只是淡漠地點頭表示了解。

肖晨突然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你……不會是故意的吧,你這壞水到底在謀划什麼?”

趙北笙盯他半天,幽幽開口:“我聽說你的父親最近嚷嚷着想抱孫子。”

“……”

“還似乎張羅着要讓你相親什麼的。”

“……”

“他一五六十歲的人也挺不容易的,你說我要不要幫他一把?”

肖晨把他肩膀一拍,幸災樂禍一掃而光,此刻語氣無比忠誠堅定:“大侄子,我的心早就向你向得死死的,你要是願意,只要你一句話,我的身體都可以是你的。”

趙北笙抬眼,勾出一個柔得不像話的笑容:“真的?”

肖晨:“……”

他猛地站起來沖對方尖叫:“趙北笙我告訴你,我可是個鈦合金混合鋼鐵直男,你趁早收起你那些齷齪的想法!”

05

尹南箋沖向教室的時候,差點和推門而出的男生撞上。

“尹南箋。”那男生看見是她,語調古怪道,“還真是你,好久不見。”

盯着那張平平無奇還冒痘的臉,她仔細想了好半天:“抱歉,我認識你嗎?”

那人臉色頓時一黑,哼了聲後轉身往裏走:“呵,您真是貴人多忘事。”

直到他走遠,尹南箋才突然想起他是誰。

佟沐之,他們系大四生,大一剛開學的時候他總愛往她面前賤兮兮地湊,雖說學業勉強算優秀,但是這人品,是真的不行。

按桃子的形容:“就是靠着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廣撒漁網廣攬幼魚,連放生都捨不得放生一條的標準花心大渣男。”

燙了個錫紙燙,又長胖了些,她差點沒認出來。

尹南箋眉心生疼,老遠瞧見唐圓和其他人跟小羊崽子一般戰戰兢兢地坐在最後一排。

唐圓悄悄指了指佟沐之,張嘴做了個口型:“指導學長。”

官大一級壓死人。

她眉心更疼了。

放緩語氣,確保自己保持一個十分得體的笑容,尹南箋走到佟沐之面前問:“學長,關於我們的PPT,我聽他們說你是覺得……不滿意?”

佟沐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南箋姐……”有人在身後弱弱地喊她。

她側過頭,露出一個安撫的淺笑。

“交給我吧。”她做了做口型。

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此刻她也不惱,說了句“請等一下”,借了他們組的電腦,把PPT打開開始精細地修改起來。

佟沐之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坐在一旁玩着手機倒是副不着急的樣子,瞥了眼認真盯屏幕的尹南箋,又是一個冷笑。

指針一晃指到六點。

尹南箋長吁一口氣,連接到教室的打印機嘩啦啦打印下幾十張,又整理在一起拍在了佟沐之面前。

對方正低頭玩“消消樂”,嚇得身子一顫。

尹南箋面無表情,微微彎腰,手撐着桌面對他笑:“學長,請過目。”

他含糊地應了聲,架子頗大,伸手隨意翻了翻,還沒個十秒鐘就嫌棄一般掀開摔在地上。

有幾張擦着她的面頰,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尹南箋盯着那一堆撒落在地的打印紙,定神道:“學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意思。”佟沐之得意地瞧了眼尹南箋,故意為難道,“就是一個意思,重做。”

明擺着找碴兒。

尹南箋心想:淡定,一定要淡定,不能動手,一定不能動手。

她調了調語氣說:“你倒是給我講講,這份參賽報告究竟哪一部分不得你意。”

佟沐之此刻有些不耐煩,雙手抱胸陰陽怪氣道:“重做就是重做,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哪個地方做得不好是我們的過失,但若是有人借題發揮安上些莫須有的罪名,鬧到導師那兒去,對我們的影響都不好吧。”

“你說我借題發揮?”

尹南箋勾起一個冷笑:“我還沒說學長名字,學長就這麼著急着對號入座呢。”

佟沐之哪裏能忍,把筆一摔:“你這說的什麼話?”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語氣陡然冷得不可思議,“像你這種不人不鬼的,我一般,不說話。”

話音剛落,在眾目睽睽之下,尹南箋一把抓着佟沐之的領子跟提小雞一樣把他往上提。

“你覺得呢?”

佟沐之下意識地抓住尹南箋的手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這小妮子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尹南箋,你發什麼瘋,我可是你們導師特意請來的人,你都二十好幾能不能懂點事?”

手腕被對方抓得刺痛,尹南箋不禁鬆開了他,不過她也是個倔脾氣,瞪着他跟他對峙。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

看呆了的眾人中,有人戳了戳唐圓:“我們是勸架還是看熱鬧,或是跟着尹南箋學姐一起上啊?”

唐圓在一旁看得急吼吼的,十分熱血道:“一起上!”

尹南箋正欲上前,面前卻猛地閃過一道身影,驚得她停住步伐。

她被人往後輕輕一拽,抬眼間見那雙溫柔眼眸陡然映入一抹寒涼,夕陽餘暉透過窗戶留下光影斑駁的虛影,映得對方柔軟的墨黑色發梢染上點點碎光。

只是一瞬間,幾乎以為是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

“趙北笙?”

他把她護在身後。

“知道她為什麼這麼不懂事嗎?”趙北笙直勾勾地盯着佟沐之,難得說話不帶一絲笑意。

佟沐之見那眼神,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理了理領子一臉警惕盯着他們:“為……為什麼?”

“我寵的。”

“……”

全場靜默三秒。

唐圓忍不住帶頭鼓掌:“趙學弟說出這話也太帥了點。”

佟沐之也是驚了,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趙北笙牽緊尹南箋的手,不急不躁地補了一句:“學長慢點說,咱不着急。”

尹南箋沒忍住,破功,偏頭捂着嘴差點笑岔氣。

佟沐之臉黑得像塊炭,本是想要狠狠罵上一番,但他剛踏一步,猛地想到過去有人曾和他說過一些事,總結起來就一點,無論發生什麼,千萬不要與趙北笙發生正面衝突。

趙北笙,是絕對不能動的。

佟沐之收住步子。

他向來是欺軟怕硬的性子,也識時務,於是只是狠狠瞪了趙北笙一眼,狼狽地從後門逃了。

尹南箋拉了拉趙北笙的衣角。

對方極淡地瞥了她一眼,鬆開手,默默往旁邊挪了一點點。

明擺着: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看着那張又蘇又萌的臉,尹南箋忍不住笑:“幹嗎不說話?”

趙北笙低頭盯着她的手腕,指尖輕輕指了指,柔聲說:“冒血了。”

經過他這麼提醒,尹南箋這才發現手腕不知何時多出一條痕迹,隱隱滲出血,應該是被佟沐之拿指甲掐出來的。

佟沐之一男的留這麼長的指甲做什麼?

問候了佟沐之祖宗十八代一番,尹南箋才討好般道:“沒事,一會兒我找個創可貼貼一下就行。”

他眉頭微蹙,低沉着聲音:“我帶你去上藥。”

“啊?”

“我帶你去上藥。”

他十分耐心地重複一遍,正準備去拉尹南箋,突然想到她一隻手腕上有傷,另一隻手腕又被佟沐之抓得通紅。

他愣在原地露出犯難的神情,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有點可愛。

尹南箋失笑,一句“不用了”還沒說出口,就覺得身子一輕,趙北笙已經當著其他人的面,將她整個人抱起往外走去。

剛走出教室,記得要做個好孩子的趙北笙又折回來,十分禮貌地和吃瓜群眾好好告別。

尹南箋:“……”

吃瓜群眾:“……”

尹南箋窘得將臉埋入他的胸口。

尹南箋瘦,但因個子高並不算輕,她以為憑藉趙北笙的力氣絕不可能把她抱起來。

事實上,他不僅能抱起她,好像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攀着對方的脖頸,她偷偷瞄幾眼近在咫尺的精緻五官,還不忘時刻緊鎖周邊環境,話都說不利索:“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這裏這麼多人,要是被拍到了還得了,校內貼吧群里的網友估計能扛着火箭炮把她和趙北笙給炸了。

見對方沒有任何錶示,她加重了語氣,念了一句:“趙北笙!”

他這才低下頭與尹南箋對視,也不說話,驀地笑了。

這雙眼睛不笑的時候彎彎的,一笑起來就像是月牙一般,無比勾人。

撩人學弟,在線勾魂。

她瞬間閉嘴。

真是要命了,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都是毒藥。

肖晨一人留在車裏打電話安排醫院的相關事宜,看一眼時間正納悶這祖宗怎麼接個人到現在還沒回來。

剛念叨完,那門“啪”的一聲被從外面打開。

趙北笙將懷中一臉通紅的尹南箋輕輕放在座位上,然後順手關上車門。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

肖·單身狗·晨:“……”

老天,這個出場方式讓他有點缺氧。

“肖醫生你好。”尹南箋乾脆捂着臉從牙縫裏蹦出一句招呼。

“侄媳婦你好。”

肖晨嘴角一歪,迅速搖下車窗左右望了望,他得看看,這附近能打車嗎。

“那個,我這就是一點擦傷,它一會兒就好了。”尹南箋攥着趙北笙的衣角就要起身,“我小的時候經常受傷的,沒關係。”

趙北笙卻沒說話,執拗地讓她坐好,從副駕駛室摸出一個急藥包,給她的抓傷消毒。

“剛剛那個學長,是和你有矛盾嗎?”

彷彿是不經意間提及,他垂眼十分認真的模樣,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尹南箋點頭,提及這人渣就氣不打一出來:“這佟沐之以前就愛騙些新入學的女生,他以前追過我我沒同意,估計一直懷恨在心呢,一個好臉色也沒給我。”

“看來確實是個人渣。”

趙北笙仔細將創可貼貼好,這才放開她穩穩坐好,一本正經道:“學姐放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尹南箋一個沒忍住,笑出聲。

“笑什麼?”

“我婆婆特信佛,你這話我曾在她念經時聽過一模一樣的。”

“……”

“唉,別提他了,提到他我就腦袋疼。”

趙北笙沒回應,將藥箱收好乖乖坐在她旁邊,正欲說話,突然眉頭一皺,伸手捂着肚子輕聲“唔”了一聲。

“怎麼了,你胃又不舒服了?”

尹南箋手疾眼快托住他,看他那樣想起了他們初遇時他就是這副表情,下意識地慌忙問:“你是不是又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剛剛肖晨泡了好多價格不菲的茶水,我想着不能浪費,就喝多了一點。”

趙北笙像只溫順的小羊羔,順勢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看了眼前排的“司機”,特老實地回答。

“肖·背鍋·晨”一臉震驚地回頭。

關他什麼事?他付了錢刷了卡,他是消費者,蹭了他的茶還好意思賴他身上?

渾蛋!騙子!披着羊皮的狼!

下一個“315”日一到,他立刻打電話投訴叫人封了趙北笙的黑店!

“你是不是傻,這茶雖說對身體好但偏寒的東西也不能喝多啊,特別是你還胃不好。”尹南箋摸摸趙北笙的頭,心疼道,“怎麼辦啊,咱上醫院?”

“朋友,請看一下這裏。”肖晨終於忍不住發聲,“活生生正牌大學畢業的醫生坐在這裏,你們還想上哪兒去?趙北笙,你的葯呢?”

“家裏。”

肖晨“哦”了聲:“在你租的那個房子裏?那正好,前面就到了。”

他一個加速衝過綠燈,靠着路口慢慢熄火,而後笑眯眯地說:“侄媳婦,我一會兒還有要事,估計得忙到天亮,我們家弱不禁風的小北笙就拜託你照顧一下啦。”

“他……他家?”

現在就去他家裏,不太好吧……

尹南箋本來還有點猶豫,身旁之人卻哼哼唧唧地又把頭埋過來,咬了一下嘴唇。

“疼。”

她低頭望去,他睜着雙濕漉漉的眸子盯她,像是在說:我好可憐的,你不能不要我,不要我就不是個人。

“……”

從後視鏡目睹到一切的肖晨嘴角微抽。

我嘞個去。

一入影門深似海,從此節操是故人。

下車后,尹南箋特好心問趙北笙:“要背嗎?”

還沒等趙北笙回答,尹南箋就已經很給力地一把將他背起,拔腿就往小區里跑。

路口提着大包小包蔬菜的大媽此時瞪圓一雙眼,手裏的膠袋差點沒拿穩。

肖晨罵了句“狗男女”,默默關上車窗,一踩油門頭也不回地走人準備去蹦個野迪凈化視力。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他侄子是從哪裏找來這麼一靜若處子、動若瘋兔的漂亮小姑娘的?

06

被尹南箋一口氣背到電梯口,趙北笙才得以重獲自由。

如果他猜得沒錯,按照剛剛那群鄰居和保安的眼神所表達的含義,估摸以後自己這吃乾飯的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形象算是坐得穩穩的了。

上到十二樓打開電子鎖,尹南箋終於見到趙北笙在學校外的房子,很大,帶一個全景陽台,冷色調的北歐風格,地板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米色地毯。

趙北笙早已提前在手機上遠程打開了空調,尹南箋蹦躂幾下就覺得熱了,於是脫掉外套仔細打量起來。

“你家真好看。”她由衷地稱讚,想着以後離開大學工作了,奮鬥個幾年貸款買套房,也要這樣裝修。

趙北笙聞聲轉頭對她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尹南箋總覺得這話哪裏不對勁,目光卻很快就被沙發上那團肥嫩的身影給吸引住。

“你還養了貓!”她大呼小叫,伸手將貓抱起來。

“品種是曼赤肯貓,名字叫四月。”趙北笙不知什麼時候摸進廚房,將冒熱氣的茉莉花茶放在她跟前。

“唉,真好。”尹南箋嘆氣,“我小時候可想養貓了,但我媽說了,貓和我,家裏只能留一個。”

小四月十分給她面子,轉了個身將毛茸茸的肚皮露出來讓摸。

“其實這樣也好,我家除了我就沒養活過什麼有生命的,仙人球放着放着就黃了,珍珠熊買回來上個補習班的工夫就跳籠自盡,別人送了只小烏龜,送來的時候剛冬眠,我就想遵從大自然的規律讓它好好睡一覺,結果一放放到春天我也沒想起來這茬,等真的想起來,它已經臭了……”

“學姐。”趙北笙捂着肚子笑,“你這哪是養寵物,分明是殺生啊。”

她也覺得好笑:“嘿嘿,也是奇怪了。”

尹南箋把四月放到一旁:“對了,你的葯呢?”

趙北笙伸手指了個方向。

她順利拿到葯,趙北笙起身想要倒水,被她按在沙發上。

“我去我去,你坐着別動。”

說著,她火速溜進廚房倒了一杯水。

“你一人住啊?”來回的時候她數了數房間,好奇地問,“三室一廳?”

“還帶一個小書房。”趙北笙瞥了眼那扇緊閉的門,補充,“鑰匙掉了門開不了,過幾天等不忙了,正準備找開鎖師傅過來修一下。”

“你平時不是住校嗎?”

“有時候忙事情太晚,或者我媽來的時候就住在這裏。”趙北笙看起來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臉色有些發白。

尹南箋趕緊把水遞給他:“把葯吃了。”

他點頭,含着藥丸吞了一大口水,可隨機立馬臉色一變,如數吐在了垃圾桶里。

“怎麼了怎麼了,這這……這葯不好吃?”

趙北笙不知道該做個哭還是笑得表情:“學姐你是不是把我放在鹽罐旁邊的酒精當水了?”

尹南箋:“……”

“你是想謀我的財害我的命嗎?”

尹南箋以非常誠懇的態度道歉后重新端了一杯水給他,兩人依偎在沙發上,開電視轉到某台一特好笑的綜藝。

趙北笙藏了一堆零食在儲藏櫃,現在全部放在尹南箋伸手就能碰得到的地方。

“學弟。”尹南箋大口嚼着薯片,“你眼光和我一樣好,你買的這些吃的恰好都是我愛的口味。”

趙北笙眼都不眨,附和:“嗯,我們有緣。”

大概是吃了葯的緣故,沒多久趙北笙就靠在她肩膀邊昏昏欲睡。

“你別在這兒睡,會着涼的。”尹南箋戳了戳他的臉輕聲道,“回你房間睡去。”

“我還沒洗澡。”趙北笙揉了揉眼睛,一邊打哈欠一邊拿着換洗衣服走進浴室。

“喂。”尹南箋連忙站起來叫住他。

趙北笙半隻腳踏入浴室,此刻轉身端詳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片刻,一本正經地問:“一起?”

尹南箋只覺得要瘋,往回退了一大步:“我就和你說聲,天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趙北笙眼底的光霎時暗了一大片:“學姐可不可以等我睡著了再走?”

尹南箋失笑:“怎麼,你一人還怕?”

“有點。”趙北笙垂眸,輕聲說,“你在我身旁的時候,我覺得特別安心。”

“……”

很沒用的尹南箋真的坐在沙發上聽着浴室傳來的嘩嘩水聲,抱着四月自言自語:“你說你主人是不是又在套路我?”

四月“喵”了聲,表示贊同。

可能是怕尹南箋悄悄走人,趙北笙洗得飛快,沒幾分鐘的工夫就裹着浴巾從滿是水汽的浴室出來,蒼白的臉頰染上一絲微紅,發梢帶着幾滴水珠,順勢從白皙的脖頸一路下滑。

尹南箋雙眼視力2.0,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手一松把四月從懷裏丟了出去。

四月頗有怨氣地“喵喵”幾聲,一臉傲嬌地跑了。

“學姐,睡覺嗎?”他雙手抱胸倚靠在門前,用柔得不像話的口氣,臉不紅心不跳地問。

“睡睡睡。”

完全沒發覺這對話如何引人誤會,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攪和在一起的毛線團,連忙上前把趙北笙那張臉別過去,推着對方往卧室走。

終於伺候趙北笙上床躺好,尹南箋在身旁坐下。

“學姐。”

“我在。”

“想和你說個秘密。”趙北笙半睜着眼,纖長柔美的睫毛眨了又眨。

尹南箋撐着腦袋笑嘻嘻道:“曰。”

“想要告訴你,我這裏空間特別小,小到只能裝下你一個,不想別人進來,也不想你出去。”

“嘖,你這算什麼,告白?”

“日常情話了解一下。”

尹南箋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眯:“趙北笙,我有點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沒談過戀愛,你的種種表現老練得讓我自嘆不如。”

“學姐言重了。一看到學姐你,我就無師自通了。”

尹南箋:“說人話,小兔崽子。”

他笑:“好吧,不開玩笑了。其實是之前和庄學長吃飯的時候,我有注意到學姐一瞬間看我的眼神里夾雜一點我很在意的東西……”他察言觀色十分突出,“學姐,你喜歡我嗎?”

他向來無比直白跳脫,想到一出是一出,“喜歡”“想念”類似的話語只要想到就會脫口而出,且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盯着對方稍顯窘迫的面頰時,會笑得像個偷糖得逞的孩子。

尹南箋總拿小孩子形容趙北笙,但在其他人面前,他好像又是不同的。

“喜歡你啊。”她理所應當地回答,“你那麼好,誰不喜歡你。”

趙北笙明顯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但他也不會刨根問底,只是閉上眼睛:“我睡覺了。”

“晚安,做個好夢。”

尹南箋留了一盞床頭的暖色小燈,暗淡的燈光下他呼吸勻稱,睡顏安靜,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又瞎想,他們的進展到底是太快了,還是太慢了。

說快,沒親吻沒實質性進一步動作,頂多是抱一抱、牽牽手,其中兩次“抱一抱”還是她發揮主場作用。說慢,她又是進他的家又是陪聊,現在又是陪睡的……

不經意間低頭,突然發覺身下之人因為睡姿問題,衣服褶皺了幾分,露出大片精緻的鎖骨,而再往下一點點,蔓延出一點淺粉色的傷疤。

尹南箋鬼使神差地伸手,輕輕掀開趙北笙的一點衣領,那疤痕露出大半,又像是只露出了冰山一腳,白皙皮膚和那刺眼交錯的疤痕匯聚成了最衝擊視覺的色彩。

怎麼會有這麼多陳年傷口?

她有些蒙,下意識地用冰冷的指尖輕輕劃過那片肌膚。

在大腦做出正確判斷之前,一雙強勁有力的手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轉,眨眼的工夫,她和趙北笙換了個上下位置。

隱晦的光線下,他此刻胸口敞開大半,一雙眼睛波光瀲灧,看着尹南箋僵着身子不知所措的樣子,語氣透着隱忍:“學姐,你在做什麼呢?”

“我我我……”尹南箋避開他的灼灼目光,開始口不擇言,“你胸口剛趴了只蚊子,我幫你打死了,不用謝我。”

趙北笙:“……”

“學姐,現在是一月份,是冬天。”

“嗯。”

“你見過一月份還有蚊子這麼活潑好動出來覓食的嗎?”

尹南箋:“……”也是沒有。

“那可能是我瞎了。打擾了打擾了,我先走了。”她順勢往右邊一滾就要逃,奈何一腳剛踏上冰涼的地板就被趙北笙又給撈回自己身下。

他眼神灼人無比,尹南箋不自然地抬眼,那張極好看的臉正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湊近。

“我讓你走了?”

“沒……”

“佔了我便宜不負責就想走?”

“……”

天啊!她竟然詭異地聽出了一絲嬌嗔。

趙北笙似乎並不想過多為難她,低頭蹭了蹭她的脖頸,頭一歪側過去躺在她身邊,此刻睡意全無。

“唔……學姐,想聽故事嗎?一個有些老套的愛情故事。”

“你說,我聽着。”

尹南箋拿手扇臉,還沒從剛剛差點十八禁的畫面里掙扎出來。

“過去有一戶人家,家裏女兒年過十八,出落得漂亮大方,擅長書畫,四面八方有頭有臉的人紛紛給這位嬌貴小姐提親。”趙北笙頓了一下,“年代我不記得了,大約是一九六幾年。”

“可遺憾的是,她愛上了家裏的年輕車夫,英俊、溫柔,對她唯命是從。小姐心甘情願地沉淪於對方帶給她的蜜糖陷阱,甚至不顧家裏人的極力反對,咬牙和他私奔去了離家很遠的地方。”

“確實是有點老套,他們最後幸福地在一起了嗎?”尹南箋忍不住問。

趙北笙搖頭:“現實不是童話。車夫不是個好人,對他而言小姐是絢麗的鮮花,鮮花只適合養在盆栽里欣賞,那個年代,只有麵包能夠活命。”

“他……”

“他下了葯讓小姐熟睡,轉手把她賣給了一戶偏遠人家。那戶人家的男人腳落了些許殘疾,家裏窮,娶不到媳婦。”

“這車夫真不是個人。”尹南箋憤憤不平。

趙北笙接著說:“好在那殘疾男人是個老實忠厚的人,小姐在悲傷后也就慢慢接受現實,接下來的日子清貧卻安穩,她身體不好,只生下一個男孩。”

“然後呢?”

“然後……發生了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那個殘疾男人被冤枉坐了牢,在獄中又無故患病而死,小姐求了好多人,花了好多錢才得以在那個男人臨死前去看他最後一眼……她留了一封信在男人的墳頭,上面只有八個字:生則同命,死則同棺。”

故事說完,趙北笙閉上眼。

“你認識這位小姐嗎?”尹南箋嘆氣。

“我見到她時,她已然是個白髮老人,卻依舊還是那個氣質斐然的小姐。”

白髮戴花君莫笑,歲月從不敗美人。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尹南箋打了個哈欠,“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悲劇了。”

床邊燈光搖曳,一晃一晃,晃得讓她沒忍住合上眼,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趙北笙才緩緩睜開雙眸。

“我也不喜歡。”

他放慢動作,起身順勢關了床頭的燈。

房間裏頓時一片黑暗,時間彷彿停頓在這一秒。

“學姐。”他試探性地喊,對方卻沒有半點響應。

輕柔的月色下,尹南箋睡得正熟,發出均勻的淺淺呼吸。

趙北笙眼神溫柔,手掌撐着床沿,身子微微向前,蜻蜓點水般在對方額頭落下一吻。

“晚安,學姐,祝你做個好夢。”

仔細給她蓋好被子關上門,他赤着腳徑直走向那間被鎖住的書房,從口袋裏掏出本應不翼而飛的鑰匙,緩慢地打開門。

他倒了一杯熱茶,坐在扶手椅上。

手機“叮咚”一聲響。

那頭的人語調談不上好:“給我一個半夜接你電話的理由,你難道不知道什麼叫作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只知道被掐住喉嚨的人就只得替人賣命。”

趙北笙目光清冷,摩挲着桌上散落的一張素描畫像:“幫我查一個人,現在。”

“喂,計算機方面你不比我差,還需要我幫你?”

“你查,比較保險。”

“那報名字,我馬上會忙得很,沒空和你廢話。”

趙北笙眼底泛出一片冷色:“佟沐之,澤遠大學金融系大四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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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不撒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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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告訴你,我超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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