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瑚嶼鎮上的醫院設施與大城市的水平一樣,因為要針對世界各地的遊客,所以醫療急救設施很完善。
袁靖宸把林思楠背下山,送到醫院。在秦熙慌亂的描述下,醫生起初以為林思楠是因為太過勞累導致昏倒的。
秦熙到了醫院才發現自己的雙臂被劃出了一道道血口,嚇得大哭起來。
這一夜,林思楠一直昏迷不醒,同學們在醫院裏都亂成了一團。
袁靖宸終於體會到了一個詞,那就是“煎熬”。
林思楠靜靜地躺在床上,因為太過安靜,以至於袁靖宸幾次把手指放在她的鼻尖,試探她有沒有呼吸。並不是他想得太過消極,而是林思楠此時的狀態一點也不像睡著了,那種安靜讓他心裏非常恐懼。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袁靖宸坐在病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計算着時間等她醒來。
直到黎明來臨,陽光充滿了整間病房,病床上的人依然沒有醒過來。
余容和拿着早餐走進病房,看到袁靖宸的雙眼佈滿了血絲,手也一直握着林思楠的手,保持着昨天晚上他離開時的姿勢。
“你不會一整晚都沒有睡吧?”余容和驚訝地問道,發現他的臉色不是很好,嘴唇有一點泛白。
“我怎麼睡得着呢?”袁靖宸的喉嚨有些乾澀,神情無比焦急。
余容和把手裏的塑料餐盒拿出來,對他說:“你喝一點粥,然後回去休息一下,換我在這裏看着她。”
袁靖宸擺了擺手,說道:“我沒有胃口。”
“你這個樣子,沒等她醒過來,你自己先完蛋了。”余容和氣憤地說道,想伸手拉他。
“余容和,你要是碰我,我真的會和你打架的。”袁靖宸突然狠狠地說道。
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兇狠的一面,余容和收回手,雙手插在褲兜里,看着床上的人說:“如果她還不醒過來怎麼辦?”
“明天早上就給我爸打電話,讓她轉院。”袁靖宸低聲說道。
余容和嘆了一口氣,再看看床上的人,心裏越發難受。他指了指放在旁邊的粥,說道:“你起碼吃點東西才有精力陪她。我回去了,有事打電話給我。”
再看一眼床上的人,余容和的眼眶變得濕潤起來,他故意咳嗽一聲,吸了吸鼻子,然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他站在門外,看着病床上的人,在心裏祈禱着,只要林思楠能安然地醒過來,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袁靖宸依然坐在床邊一動不動,視線落在窗外,外面陽光明媚。他收回視線,對床上的人輕聲說道:“太陽都曬屁股了,楠楠還不醒嗎?”
躺在床上的人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袁靖宸伸出手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臉頰。
這時,一陣輕音樂響起,袁靖宸聽出那是林思楠的手機鈴聲,急忙四處翻找着。在她的外套兜里找到了她的手機,屏幕上面的來電顯示是“媽媽”。
怎麼辦?是林思楠的媽媽。
袁靖宸猶豫着要不要接,手機鈴聲中斷了一下,又繼續響了起來。
看來他不接的話,林思楠的媽媽一定會更擔心,所以只能幫她接了。
“楠楠……”剛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
袁靖宸怔住了,這一聲親密的“楠楠”喚起了他深藏在心底的記憶。那慈愛溫柔的呼喚,他已經多少年沒聽到過了?
“楠楠?”林夢又疑惑地喊了一聲。
“阿姨,您好。”袁靖宸連忙應答,然後看了一眼依然沒有反應的林思楠。
“你是哪位?楠楠呢?”林夢聽到是一個男生接的電話,覺得很奇怪。
“哦,阿姨,我是林思楠的同學。她……她說出去走走,可是忘了帶手機。”袁靖宸的謊話說得有些生硬,他又看了一眼林思楠,真希望她現在能醒過來。
“這孩子總是丟三落四的。我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她過得怎麼樣。”林夢那邊的背景音有些雜亂,像是秀場的後台。
“放心吧,阿姨,她挺好的。”
“那就好,她在國外生活慣了,回國難免有些不適應,希望你們多諒解、多包容。”
“阿姨,林思楠很好,很多同學都很欽佩她呢!您放心吧。”
聽到他的話,林夢笑出了聲:“謝謝,那我忙去了,她回來替我轉告一聲就可以了。”
“好,阿姨再見。”
“再見。”
兩個人各自在電話一頭輕輕地笑了起來,心中對對方有着一種莫名的好感。然而這兩個人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正是自己最想念的人。
太陽慢慢地向西邊移去,一夜沒睡的袁靖宸狀態越來越不好,可即使身體不舒服,他也不想離開林思楠半步。
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秦熙帶着袁朝安的助理和司機走了進來,余容和也跟在後面。
“你們怎麼來了?”袁靖宸問助理。
秦熙解釋道:“我給姑姑打了電話,姑姑很擔心,派他們來接我們回去。”
“我不走。”袁靖宸拒絕道。
助理忙上前說:“少爺,夫人很擔心您,讓我們務必把您帶回去。”說著,他瞥了一眼袁靖宸泛紫的嘴唇,心裏十分擔憂。
袁靖宸真的不想走。他不願離開,助理和司機又不能硬拉着他走,只能一齊看向秦熙,等她想辦法。
秦熙當然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林思楠才不願走的,但是姑姑沒有說把林思楠一起帶回去,她不敢擅自做主。可是看到林思楠現在的狀況,她也放心不下,於是苦惱地看向病床上的林思楠。忽然,她向前走近兩步,驚喜地說道:“她的眼皮好像在動。”
她這麼一喊,袁靖宸和余容和都撲到床邊,同時叫着她的名字。
“林思楠。”
“楠楠。”
秦熙站在他們後面,看着這兩個對她來說都很重要的人,此時卻把她扔在了身後,心裏很不是滋味。不過林思楠終於醒了,她也鬆了一口氣。
林思楠張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是兩張寫滿關切的面孔。她看向袁靖宸,大吃一驚,問道:“你怎麼這副模樣?不舒服嗎?”
“他守了你一天一夜。”秦熙說道。
袁靖宸握着她的手說:“你昏迷了很久,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看着他們倆的眼中只有彼此,余容和直起身子站在床邊,心裏五味雜陳。
“我沒事,你怎麼這麼傻,陪我熬夜?你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難道你不清楚嗎?”林思楠心急地說道,掙扎着要坐起來,袁靖宸連忙伸手扶住她。
“林思楠既然醒了,那就沒事了。靖宸,你和我回去吧。”秦熙見機行事,拿定了主意。
林思楠這才注意到袁家的助理和司機都來了,再看看袁靖宸如同白紙一般的臉,還有那沒有血色的嘴唇,不禁有些生氣。明明有心臟病,竟然熬夜,他也太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了。
“你和秦熙回去吧。”
“沒事,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回去。”袁靖宸固執地說道。
林思楠推了推他,說道:“我什麼事也沒有。靖宸,你回去吧,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放心吧,這裏有我照顧。”余容和搶在這時開口了。
秦熙和袁靖宸同時看向他,余容和笑着說道:“這是什麼表情?難道還怕我把她賣了?袁靖宸,你要是不回去,當心自己的身體再出狀況。”
袁靖宸的確有些不舒服,葯也吃完了,再硬撐下去的確不好。他看着林思楠,問道:“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余容和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仔細看着林思楠的反應,只見她搖了搖頭說:“我還沒玩夠,有個地方還沒有去,你先回去吧。”
袁靖宸皺着眉頭想了想,終於同意了:“好。”
林思楠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回去后,萬一真有什麼事的話,也好就醫。隱蔽性心臟病可不是鬧着玩的。
於是,秦熙和袁靖宸跟着助理和司機一起回去了。
林思楠也離開了醫院,和余容和回到了度假村。
在聖育學院的同學們就要離開瑚嶼鎮返校的前一晚,林思楠決定好好地在小鎮上逛一逛。其實在到這裏的第二天,她和袁靖宸特意去找過曾經的孤兒院,可惜孤兒院早在幾年前就併入了附近的市福利院。
此刻,她走在燈光璀璨的夜市中,聽着熟悉親切的鄉音,看着與她擦肩而過的本地人,她想,或許其中有一個會是她的親人吧。
突然,她的手臂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太過專註的林思楠猛地一驚,抬起頭便看到了余容和得逞的笑容。他雙手各拿着一杯奶茶,將其中一杯遞給她,說道:“在想什麼呢?我在買奶茶,你也沒等我。”
因為只顧着想自己的事,忘了和她一起出來的余容和,林思楠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想到明天要走了,有點捨不得。”
她接過他手中的奶茶,又說了聲“謝謝”。
余容和與她並肩走着,說道:“我也捨不得離開,這裏比在學校舒服多了。”
“只要不用上課,你在哪裏都覺得舒服。”林思楠調侃道。
余容和靠近她,胳膊挨着她的肩膀,眼睛笑成了月牙狀。
“你現在越來越了解我了,我們倆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啊?”說完,他還俏皮地對她眨了一下右眼。
本來就是一雙“桃花眼”,放起電來就是抵抗力再強的人也承受不了。
林思楠把頭轉向一邊,不理會他這個無聊的問題。
余容和暗自嘆氣,她的心裏除了袁靖宸,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就連開個玩笑佔一下便宜的機會也不給他。
可是當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已經不介意這些得失了,只要能夠在她身邊就好。不求回報,也不求承諾,只想在她的旁邊守護着她。
一瞬間,余容和為自己的這種“義舉”感到悲愴。
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依舊帶着笑容說道:“陪我去大排檔吃海鮮吧。我還沒有吃夠,回去以後怕是吃不到這麼新鮮的了。”
林思楠看了看手錶,時間不算晚,於是點了點頭:“好啊。”
余容和有點心酸,不過馬上又整理好情緒,指着不遠處人比較少的一家排檔說:“我們去那裏吃吧,人少安靜一點,省得人多太鬧了,你會頭疼。”說完,他便帶着她直奔那裏。
林思楠跟在他的身後,被他的細心感動了,原來他還一直記得她頭疼的事情。
進去之後,余容和挑好位置又去選海鮮,忙得不亦樂乎。最後坐下來時,因為剛才的忙碌,鼻尖上隱隱冒出一層汗珠。
林思楠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這個動作很自然,余容和接過紙巾時,心裏暖暖的。他低下頭擦着鼻子,用紙巾擋着臉,咧開嘴偷笑着。
不一會,他點的幾樣海鮮小炒端了上來,端菜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胖胖的身材,腰上繫着收錢的腰包。可能她對這個相貌俊美的少年充滿了好感,放下菜之後,還站在桌邊熱情地說道:“我們家的海鮮最新鮮了,想吃什麼儘管開口啊。”
接着,她好奇地看向余容和對面的林思楠,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驚訝地說:“這女孩長得真像小芬啊。老五,你看看像不像小芬?”
正在前麵攤位炒海鮮的男人回過頭,看了林思楠一眼,微微一怔,卻沒有說話。
“阿姨,我長得像誰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林思楠趕緊問道。
那個女人是一個嘴快的人,笑着說道:“是我們以前一個鄰居的妻子,當年可是我們鎮上唯一一個女大學生呢。你長得真像她,說你是她的女兒我都信。”
正在裝盤的男人回過頭瞪了她一眼:“她哪有這麼大的女兒?”
“你忘了她生的那個孩子了?扔在孤兒院門口的那個,算算年紀,剛好這麼大了啊。”
林思楠聽到“孤兒院”這三個字,身體立即僵硬起來。長得像小芬,她的女兒也被扔在孤兒院,這些條件都太符合了!
她握緊拳頭,感覺真相呼之欲出。
“算了吧,那個孩子能不能活到這麼大還不一定呢。”男人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林思楠覺得很奇怪,來不及細想,便急切地開口問道:“阿姨,您說和我長得像的那位阿姨還在這裏嗎?”
“她老公死了之後就改嫁了,聽說嫁到很遠的地方了。你是她的親戚?”
邊吃邊聽的余容和忍不住笑出聲來:“阿姨,她從意大利回來還不到半年呢。”
“這可夠遠的,隔這麼遠的人長得還這麼像啊。”老闆娘笑道,邊說邊盯着林思楠。
男人不耐煩地吼道:“快過來幫忙!在那裏愣着幹什麼?”
老闆娘又對余容和笑了笑,轉身去了男人身邊。林思楠握着奶茶杯,豎起耳朵聽着他們倆的對話。
“我聽說小芬的女兒在孤兒院被人領走了,這領走的人家也夠倒霉的,孩子有病都不知道。”
“你怎麼能斷定那孩子有病?我看是小芬怕帶着孩子再嫁,嫌拖累才扔了的。”男人反駁道。
“我可是親口聽小芬說的,她的丈夫有什麼家族遺傳病,否則哪會年紀輕輕的就突然死去?而且那種病根本治不了,能治的話,她也不會把三個月大的孩子扔到孤兒院。話說回來,當初她也是被她丈夫的花言巧語騙了啊。”
“哎呀,你快去上菜吧,說這些陳年舊事幹嗎?”男人終於發了火。女人一邊嘟囔着,一邊端起菜盤子。
林思楠越聽越緊張,她在孤兒院門口被撿到時也是三個月大,難道這個小芬就是她的親生媽媽嗎?如果是,那所謂的家族遺傳病又是什麼病?
剎那間,她想到了自己的頭痛……
不,不會是真的。
不,她不相信那個答案,這一切只是巧合。
“思楠,你怎麼了?”余容和推了推她的胳膊,卻見她直勾勾地盯着奶茶杯子,眼裏滿是驚慌和震驚。
“沒,沒什麼。”林思楠回過神來,急忙說道。
那個女人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特意多看了她一眼,還善意地笑了笑。
林思楠避開她的視線,盯着桌面。余容和擔心地問她:“是不是又頭疼了?”
“沒有,你快吃吧,我有點困了。”林思楠找着理由,想馬上離開這裏。
“好。”余容和很相信她這個理由,招呼着老闆算賬,並且把剩下的東西打包帶走。
那個女人笑吟吟地目送着他們走出大排檔,林思楠這才發現自己的腿竟然在顫抖。她走得很慢,腦海里思緒萬千。
余容和看到她慢吞吞地走着,猜想她可能累了,於是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冒出了一層冷汗,而且還在顫抖着。
“林思楠,你到底怎麼了?快告訴我。”余容和着急地問道,皺緊眉頭着看她。
“我沒事,可能感冒了吧。”林思楠無力地說道。
余容和看着她,心疼得揪成了一團。他把手中的袋子扔在路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人也跟着轉過去,很輕鬆地把她背在了背上。
“讓我下來,我自己能走。”林思楠掙扎着想從他的背上下來。
他態度強硬地說道:“你要是不想去醫院,就老實點!”他知道林思楠最怕打針了,果然,這一招很快就讓她安靜下來了。
“等到了度假村的大門口,就把我放下來好嗎?”她小聲地跟他商量着。
余容和笑了笑,說道:“好,你可以睡一會,我會叫你的。”
林思楠的確累了,尤其是想到那個女人說的話,心中就莫名地感到恐懼。她的頭枕着他的肩,隨着他走路的步伐而起伏,稍稍感到了一絲安逸。
“容和,謝謝你。”她在他的耳邊呢喃道。
“我以後不想聽到這三個字。”余容和脫口而出,他想聽的是“喜歡你”。
林思楠沒有接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夜風中,安靜的海濱小路上,昏黃的路燈下,兩個疊在一起的影子在慢慢地移動着。
闊葉樹的葉子迎着海風輕輕擺動,燈光透過樹枝的間隙灑在路上。
不能說出口的愛,只能放在心裏默默守護。
他懂,她也懂,只可惜他永遠都晚了一步。
為什麼他找不到捷徑進入別人的心,每一次都晚了那麼一步?
從海邊小鎮回到學校,馬上就要進行期中考試了,這種大喜大悲的落差折磨着同學們脆弱的心靈。
考試結束后,林思楠選了一個周末,自己偷偷去了醫院。
雖然不想把在瑚嶼鎮聽到的事放在心上,可是她不能當成耳旁風,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呢?
從那裏回來后,她又犯了一次頭疼,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到醫院來檢查。
醫院是一個讓人容易感傷的地方,雪白的牆壁看上去冷冰冰的。長椅上坐着的都是拿着單子在排隊做檢查的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或沉重,或憂慮。
林思楠走到發放報告單的窗口,裏面坐着一個護士,正面無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報告單。
“你好,林思楠的片子。”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護士頭也沒抬,從旁邊疊着的文件袋中抽出一個扔了過來。
林思楠拎着折騰了一上午做的檢查結果,雖然裏面只有幾張輕飄飄的片子,可她覺得沉甸甸的。走向醫生辦公室的那一段路,每一步都讓她有逃走的想法,不希望有事,卻又擔心真的有事。
走廊上人很少,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走進她挂號的專家診室,一位四十多歲的男醫生戴着無框的眼鏡,看上去是個很斯文的人,正拿筆寫着什麼。林思楠猶豫着走了進去。
醫生抬起頭,看到是一個有些膽怯的女學生,便接過她手裏的袋子,和藹地說:“別緊張,你這麼小的年紀能有什麼事,頂多學習壓力太大了。”說完,他把片子抽出來,夾在旁邊的白色燈片上。
林思楠看了看,上面都是大腦掃描的影像圖層,不懂的人除了認識是大腦之外,什麼也看不明白。
“咦?”醫生髮出疑惑的聲音,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盯着片子,這次他的身體向前傾着,看得很仔細。
“醫生,有什麼問題嗎?”她忐忑不安地問道。
醫生坐直了身體,手肘支在桌上,手背貼着嘴唇,一副深思的樣子。
林思楠靜靜地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之後,醫生問道:“還記得疼多久了嗎?”
“大約兩個多月了。”具體的時間記不清了,她只能說出個大概。
“家裏人也有過類似的頭疼嗎?”醫生又問了一句,發現面前的女生眼睛驀地瞪大了。
林思楠搖了搖頭:“我……我不清楚。”
“叫你的家人來一趟吧,我想應該和你的家人說一下。”醫生輕聲說道,拿起筆在她的診斷書上開始寫字。
“有什麼話您就和我說吧,我……我是個孤兒。”林思楠低聲說道。心裏已經有了一半的答案,她覺得自己可以承受住,但她現在還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聽到“孤兒”兩個字時,醫生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疑惑地看着她,問了一句“真的嗎”。
“是啊。”她點了點頭。
醫生嘆了一口氣,拿起筆指着片子上的幾個位置:“你看這裏,還有這裏,就是你頭疼的病灶所在。”
林思楠的眼睛隨着他點的幾個地方一路看過去,是幾塊指甲大小的灰色暗影。
“檢查顯示你那裏有腫瘤,而且有擴散的傾向。”醫生看着她,遲疑地說道。
腫瘤,擴散,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林思楠只覺得腦中轟轟作響:“是癌症嗎?”
醫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對,一般人都稱為癌。可是你的片子看上去又和一般的腫瘤不一樣,需要在醫院進一步觀察,還要做很多檢查來確定。儘快聯繫一下你的監護人,提早住院治療吧。”
林思楠怔怔地看着他,問道:“我的病很危險嗎?可是我除了偶爾頭疼,沒有其他地方不對勁啊。”
“小姑娘,大腦和心臟是人體最無法掌控的器官。頭部的病變也是最拿不準的,你早點配合。如果沒有病,那不是更好嗎?”醫生耐心地對她說道。
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醫生以為嚇到她了,於是輕聲安慰道:“別害怕,也許沒有那麼糟糕。”
離開診室,看着長長的走廊,林思楠覺得自己完全看不清未來的路。她只能一個勁地安慰自己,也許她是個例外,那可怕的家族遺傳病不會選中她……
去醫院這件事,林思楠對任何人都守口如瓶。
沒過多久就要過聖誕節了,校園內主幹道兩邊的樹上都掛上了一串串彩燈,教室、宿舍還有餐廳也都裝飾了各種聖誕小物件。學生會組織了一場聖誕晚會,讓各個社團齣節目,所以最近這幾天,同學們又為這件事奔波忙碌着。
因為聖誕節在周末,學生會沒有強制要求所有人都參加,而是採取自願的方式。所以林思楠並不打算去參加聖誕晚會。
黃昏時候,畫室里還是有些涼意,門窗緊閉着,外面射進來的陽光被窗欞分割成一道道光束灑進來,落在地上,一片斑駁。
寧靜的畫室里,似乎只能聽到袁靖宸手中的畫筆與畫紙摩擦的聲音。
他坐在長椅的一端,而林思楠靠着他的後背,雙腿放在椅子上,手中拿着袁靖宸放在畫室的漫畫書。
林思楠喜歡兩個人在畫室共處的時間,他靜靜地畫畫,她並不去打擾他,要麼也隨手畫幾筆,要麼就在一旁看書。
相愛的兩個人並不一定要多少言語,有時候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袁靖宸雖然有些瘦,不過他的肩膀很寬,靠在上面讓人感覺很安心。林思楠喜歡這樣黏着他,她覺得這個背靠背的姿勢能讓兩顆心更加貼近。
“真的決定不參加周日的聖誕晚會嗎?”袁靖宸緩緩開口問道。
林思楠搖了搖頭:“嗯,不是很想去。”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問道:“為什麼?聽秦熙說,今年的節目排得很精彩。”秦熙領導的舞蹈社是此次活動中表演節目最多的社團,甚至上周為了排節目都沒有回家。
“太鬧騰了。”林思楠輕聲說道,把手中的漫畫書翻了一頁。
袁靖宸笑道:“你現在的性格越來越像我了,也喜歡安靜。”
“並不是我喜歡安靜,而是因為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要參加,我也會去。”林思楠轉過頭對他說道。
“傻瓜。”太過嘈雜喧鬧的地方會讓袁靖宸心煩意亂不舒服,他想了想,問道,“那你準備怎麼過?”
“不知道。”林思楠回答道。自從在醫院得知自己的大腦中可能有腫瘤的消息后,她根本沒有心思認真聽課,甚至去想一些問題。她在猶豫着,是當成什麼都不知道,完全不在意,還是告訴遠在意大利的媽媽。
可是她怕說出來后,媽媽和袁靖宸知道了會為她擔心,而且袁靖宸還有心臟病。兩個孩子都生了病,媽媽的心情可想而知了。所以,暫時還是不要說吧,只能把這一切都壓在心裏。
“那麼周日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吧,在香坊街的家裏,怎麼樣?”
“好啊。”林思楠對他的這個提議很滿意。
“不過你要親自下廚為我做晚餐,我要吃意大利料理。”袁靖宸向她提出了條件。
林思楠放下書,把腿從椅子上放下來,雙手摟着他的肩,說道:“袁同學,你有口福了,本小姐做意大利料理可是很正宗的哦。”
“真的嗎?不會是從意大利餐廳叫外賣吧?”袁靖宸假裝輕蔑地說道。
“你太小看我了,哼!我一定要露一手給你看。”林思楠上了他的當,自尊心受到打擊,發誓一定要露一手給他看看。
袁靖宸放下畫筆,笑着轉過身,和她並肩坐着,摸着她的頭髮說:“好吧,我給你一次機會。”
“我會讓你吃完一次想吃第二次。”
“好,我拭目以待。那……你想要什麼禮物?”他輕聲問道,眼神溫柔如水。
林思楠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挽着他的手臂說:“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其他的都不要。”
“那你以前在意大利是怎麼過聖誕節的?”他好奇地問道。
“媽媽在家的話,就是和她一起吃飯;她不在家,就和同學去看聖誕節的舞台劇。唉,我突然好想念意大利,想念米蘭了。”離開意大利,離開媽媽這麼久了,真的有點想念。
“放寒假的時候,我陪你回意大利怎麼樣?”袁靖宸看向她,表情很認真,並不像在開玩笑。
這正是林思楠求之不得的,她立即坐直身子,對他說:“這是你說的,不能反悔哦。”
“我還怕你放寒假后只顧着一個人溜走,把我忘了呢。”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看着窗外,輕聲說道:“你知道嗎?一年四季里,我最喜歡的其實是米蘭的冬天,寒冷卻又浪漫。有時候會下雪,可也只是偶爾,雪不會在地面上久留,不過飄在空中的時候是最美的。”
“可惜這裏很少下雪。”
“所以好遺憾啊,聖誕節不下雪,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聽她的口氣很是惋惜,袁靖宸沒有說話,臉貼着她的頭頂,蹭了蹭她的頭髮,心裏卻合計着周日聖誕節的事情。
這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聖誕節,一定要過得有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