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顧城
[1]
第二天清晨,陽光普照,萬物復蘇,就在大多數人正奔波在上班途中時,上午不用出庭的周晉琛在自家床上剛剛醒來,層層疊疊的窗帘把卧室遮得密不透風,眼看就要錯過這麼清麗乾爽的清晨。
下一秒,窗帘隨着遙控緩緩滑開,陽台上生命旺盛的薄荷草散發出清涼的香氣。周晉琛穿戴整齊地拉開門板,就看到門上貼的便利貼。
他摘下來用不到十秒鐘看完上面的內容。
“早上好,我做了早餐在餐桌上,起床后你自己熱一下。”
文字後面還畫了一個討好的表情,周晉琛捏着輕飄飄的紙張面無表情地看完,然後揉成一團直接扔進垃圾桶,徑直走到餐桌前享受着豐盛的討好早餐。
陸知椿這邊頂着寒氣六點多就出門了,騎着電動車穿越了大半個城區才找到大賽通知上寫的地址,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她放慢車速凈顧着找可以停電動車的位置了,也沒注意周邊動靜,忽然一輛超跑緊擦着她轟隆隆駛過,陸知椿嚇得車子不穩地搖晃兩下,幸好單腿撐住地面才不至於摔倒……
超跑緩下車速,陸知椿從車上下來,等着車主向她道歉。
誰想到司機透過後視鏡看見她沒事,竟然來了個漂亮的甩尾,車子直接開進了地下停車場。
陸知椿皺眉,指着車子消失的方向:“666是吧,你爸爸我記住了。”
停車場裏,被陸知椿稱作兒子的車主簡凡,隨手摘了墨鏡,細長的桃花眼底閃着桀驁不馴,此男子目測二十五六歲,一身休閑的着裝,腳下蹬着一雙GEO×,步履輕盈地走進電梯。
電梯到達一樓的時候,烏泱泱擠進一群人,簡凡嫌惡地皺皺眉,偏偏一個只及他胸前的腦袋不停地蹭着他胸口,他不動聲色地躲開了,那人還得寸進尺地擠向他這邊。
其實這真的不怪陸知椿,實在是人太多了,大多數人又都比她高,被人那麼一擠,她就不可避免地會擠到身後的人,小辮都給她蹭歪了,特別是她斜後方的人還嫌棄地推她腦袋。
陸知椿轉頭抱歉地向對方笑笑,一眼就瞧見簡凡耳垂上精緻的黑曜石耳釘,在白熾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此時,她要是知道耳釘的主人是那個傲慢的車主,陸知椿是絕不會向他露出半點善意的。可惜,車尾號666的車主當時戴着黑超眼鏡,還隔着墨色車窗,她根本就沒瞧清對方是誰。
好不容易電梯在比賽樓層停下,脫離窒息般的密封空間,陸知椿看還有時間,便跑去洗手間整理完頭髮才去比賽現場。
組委會老師先給所有參賽人員開了會,說明了比賽規則,隨後公佈了第一期比賽的主題:流行。
所有人抽籤后,兩人組成一組,設計師根據自己認為的流行趨勢設計出春夏秋冬四套衣服。這種開放式命題看似發揮空間很大,也很能看出一名設計師的功底及對市場的敏銳性,但對陸知椿這種剛畢業的新人來說並不佔優勢,就她所了解的趨勢還停留在那些大型品牌設計師根據上一季的流行做出的評估。
所以這個看似沒有要求的主題着實讓每個人的神經都很緊繃,一是比賽很殘酷,二是不了解搭檔的實力,如果磨合不好的話,被淘汰那是必然的。
陸知椿的搭檔叫艾米,是一名清華高才生,兩個人年齡相仿,雖然磨合得很好,但都是今年的畢業生,並不能很好地掌握流行趨勢。
毫無頭緒地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大家下樓去吃飯,陸知椿和艾米走在最後。
看着別人一上午都忙出點成果了,陸知椿急得直上火。
反觀艾米則很看得開,她還有心情八卦帥哥:“你有沒有發現咱們這屆選手裏有兩個大帥哥,早晨我看到一個男的還挺帥,從一輛保時捷911上下來,車裏還有個穿紅裙子的女的,一看就是他女朋友,這人生真‘圓滿’。”
陸知椿聽到保時捷911,就沉着臉裝聾作啞。艾米以為她在嫉妒人家的好命,撇嘴想要安慰她幾句,忽然,她像發現新大陸般扯住陸知椿:“小椿你看,那邊穿着深藍色襯衫的那個,就是開保時捷的那男的……”
陸知椿定睛一看,那個穿得人模狗樣正朝着這邊走來的人,不是江舟是誰?
江舟顯然也看到了她,微微皺眉,最終兩個人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
“小椿,等等我,你走那麼快乾嗎?”
“我看到帥哥吃不下飯,得躲着走。”
本來針對江舟的一句話,卻引出隔壁桌不屑的嗤笑聲。
陸知椿順着那笑聲看過去,發現正是早晨坐電梯推她腦袋的人。他在不忿什麼?她這句話有錯嗎?
她還來不及說什麼,艾米已經早她一步熱情地向對方打了招呼:“嗨,我也是這屆大賽的選手,我叫艾米,你叫什麼名字?”
簡凡看了她一眼,用餐巾紙擦完嘴角,就這麼離開了。
艾米回過頭來看陸知椿:“他竟然不理我?”
陸知椿撇嘴:“這麼沒禮貌的人誰稀罕,一看就是自戀狂,我有說他帥嗎,還挺會對號入座。”
“我稀罕啊大姐,這樣的男的還不算帥,那在你眼中什麼樣的男的才算帥?”
接下來,艾米又跟她八卦小道消息:“我跟你說,我們這屆資歷最深的選手是一個叫簡凡的人,人家不僅畢業於馬蘭歐尼,還在著名的時裝公司D&G工作兩年,別的不說,光是履歷表上這兩項就能甩咱們倆八條街,你服不服?”
陸知椿心想,她要有那資本,走路都得帶風。
可是她沒那資本,再加上情緒不佳,一整天就在緊張和毫無頭緒中度過,晚上才從工作室出來。才短短半天,陸知椿急得都口腔潰瘍了,特別是還在樓下看到江舟的新女友來接他,心底那叫一個不平衡呀。
曾經發誓要將人家比下去的豪情壯志,曾經勵志要當大設計師的宏圖夢想,都被殘酷的事實壓倒。
不說別的,光是看到大部分設計師都擁有私家車,只有那麼十幾個人選擇公交車自行車出行,就夠讓她認清現實的。
但陸知椿不願服輸,她不夠聰明不夠優秀,更沒有爹媽可拼,那她笨鳥先飛總行吧。
於是,陸知椿和艾米在附近找了一家肯德基,吃過晚飯後又開始討論設計圖的款式、面料及色彩搭配等一系列問題。
等兩人就這些問題達成一致后,便分工各做各的,等把平面和效果圖確定下來,已經過了凌晨三點,回家休息是不大可能了,兩人索性趴在桌上準備將就着眯幾個小時,反正八點又該回設計室了。
這麼高負荷連軸轉了好幾天,到第五天的時候,陸知椿就撐不住了。白天工作的時候特別疲乏,站久了還頭暈,實在沒辦法繼續,於是這天工作結束后,她直接回了周晉琛那裏。
如果再見不着人,周晉琛都快以為這人畏罪潛逃了。
其實回到周晉琛這裏,陸知椿也只顧得上跟他打一聲招呼,就把自己關進了客房。直到半夜,陸知椿感覺頭暈加重,硬撐着用力搖晃着腦袋,卻感覺鼻孔有東西堵着,用力擤鼻涕,卻抹了一手血。
陸知椿捂住鼻子跑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水潑灑前額,結果血是止住了,眼前卻是一黑……
失去知覺的前一刻,她還在想不能就這麼倒下,不能前功盡棄。
可老天似乎沒有聽到她的祈求。
周晉琛坐在病床前,看着袖口及胸口前染着血跡正在沉睡的人,蒼白的臉上頂着兩個黑眼圈,哪兒還有先前的生動活潑。
他不禁心想,這個比賽對她到底有多重要,竟會把自己累到進醫院?
也許是夜裏容易讓人胡思亂想,莫名地,一個陌生的帶着祈求的男音躥進耳朵——
“我可以買斷你的設計權,只要你出的價格不要太過分,我都可以接受……”
那晚酒吧的安全通道里,跟她吵架的人應該是她的前男友吧,看她那麼激烈的反應,大概被男朋友劈腿了才後知後覺發現的吧?
那個男的到底因為什麼跟她分手的呢,因為傍上了白富美?還是看到她被季總的人圍攻,害怕受到牽連?
對於她來說,除了男朋友,還有誰能讓她掏心掏肺地對待呢?
肇事者跟她又是什麼關係,讓她寧可讓自己置於險境也不願出賣對方?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友情、親情還是愛情?
該不是,肇事逃逸的人就是——
江舟?
一個大膽又毫無依據的想法躥進腦海,周晉琛也被自己的不理智嚇到。
畢竟季總那邊給的壓力太大,陸知椿現在過的安穩日子,也是他向代理人保證,會聯合警方在三個月內找到肇事者線索換來的,若是三個月一過,他沒有兌現季總的承諾,不光陸知椿會有危險,他的名聲在業界也會一落千丈。
他相信以季總的能力壓垮他們一家事務所不算什麼。
頭疼地揉揉眉宇,周晉琛心事重重地盯着病床上的病人,深深呼出一口氣,試圖驅走近日工作上帶來的焦慮情緒,沒料到她忽然睜開眼睛。
陸知椿睜開眼睛眨了眨,就看到頭頂上方有人正盯着自己。
她被他盯得渾身發毛,睫毛顫抖幾下又閉上眼睛。
周晉琛略一挑眉:“醒了?”
她慢吞吞地睜開眼睛,看着正在打點滴的左手問:“我怎麼了?”
周晉琛故意板著臉看她。
她的情況還真複雜,勞累過度、情緒抑鬱、營養不良,再加上感冒發燒導致流鼻血。
沒想到這個女的年齡不大,心事倒還挺重。
看着周晉琛沉鬱正經的眼神,陸知椿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剛剛流了那麼多鼻血,還頭暈乏力……
不會得了什麼絕症吧?
電視上不是都這麼演的嗎,女主角先是流鼻血,然後暈倒,最後到醫院一查就是白血病。
陸知椿被自己嚇得小臉刷白,還挺會對號入座。
“我……我是不是得了什麼不好的病?”
周晉琛把她胃口吊到老高,等把她嚇到都快寫臨終遺言了,終於笑着說:“體力透支加上營養不良和重感冒,如果你認為是很嚴重的病,那就是了。”
陸知椿:“……”
從醫院出來,陸知椿看時間也來不及回家換衣服了,但也不能穿這身睡衣去工作室吧。於是,她要周晉琛載她先去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超市,花了一百多塊錢買了一身大媽穿的花褲花褂,才又讓他載她去了工作室。
艾米看到她穿着這身衣服來工作室時被嚇得不輕。
別說是她了,就連周晉琛這麼一板一眼的人看到她這身行頭都被逗笑了,來設計室的這一路上竟還有人對着她拍照,陸知椿一概視而不見,那叫一個瀟洒不羈。
愣是成了一個行走的活體廣告。
當然,這廣告最後導致這身衣服大火還是被嫌棄,就不得而知了。
艾米放下剪刀,湊到她身邊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搖頭:“寶貝兒,想不到你這麼的……有品位,剩下的秋冬兩季衣服還是由我主導吧。”
陸知椿拿起艾米替她買的肉夾饃咬了一口,口齒不清地解釋:“要不是夜裏去了趟醫院來不及換衣服,臨時買了這套,你以為我願意穿這身被單衣呀?”
艾米停止打擊她的審美觀,正色道:“啥情況?”
“營養不良外加體力透支。”
“我就說你天天吃十五塊錢的套餐不營養吧,多補補吧,可別因為你病了影響我們的進度……”
陸知椿不愛聽了,三兩口吃完早餐,便開始量尺寸剪裁。艾米本來還有些擔心她生病會出錯呢,陸知椿每做完一道程序她就在後面檢查一下,跟了兩輪下來,她發現無論是測量尺寸還是裁剪工序,陸知椿都處理到了精益求精的程度。
這哪像是生病的人啊。
一天下來,陸知椿做的活比她都多,由於她們這組私下最用功,今天竟然超過了其他選手的進度,提前完成了三套成衣,這讓她們倆終於可以鬆口氣。
綜合這兩季的流行趨勢和當季的流行款,冬裝她們打算把星際空間、幻想漫畫等一些抽象元素融入進去,用拼接的方式做一款風衣,開始陸知椿提出這個想法,艾米還不大讚同,可是看完效果圖后又不禁讚歎她獨特的眼光。
這天,搞定最後一套冬裝的效果圖,也到了LA時裝秀時間,陸知椿終於可以輕鬆去參加今晚的時裝秀了。
工作結束后,陸知椿一邊等着去衛生間的艾米,一邊趁着這個時間對着鏡子補妝。
正當她拿着三款不同顏色的口紅試塗時,身後傳來一聲不屑的聲音:“真土……”
陸知椿抬頭,透過鏡子看到一張欠扁的臉。
“要你管。”
迎接她的是一聲嗤笑,接着那人插着褲兜悠哉地走了……
她與簡凡的梁子要回溯到艾米告訴她尾號666的車主是簡凡的那一刻起,偶爾遇上了還會互懟兩句。
就像前兩天她穿着花被單衣服來設計室,他嘲笑她的品位像賣菜大媽,今天又嘲笑她土……
下樓的時候,陸知椿還在跟艾米抱怨:“剛剛咱隔壁的又懟我。”
“那就相愛相殺吧,誰怕誰啊。”
“呸,呸,呸,誰跟他相愛啊,我從今以後跟他相殺到底……”
陸知椿前一秒還在大馬路上抒發豪情壯志,后一秒就被噴了一鼻子尾氣。
陸知椿和艾米捂住鼻子,抬頭就看到簡凡的車子從身邊加速駛過。
呼嘯而過的司機只用餘光瞟了眼後視鏡,勾在嘴角的得意笑容慢慢收斂起來——
那個矮冬瓜指着他的車子,在罵他什麼?
簡凡在心裏發狠:給我等着。
和艾米分開后,陸知椿開啟手機導航找到LA時裝秀場,今晚會舉行七場秀,樓上是主會場,樓下分兩個時間段舉行幾場不同風格的走秀。
陸知椿走進會場,就被裏面的陣容嚇到,這是她有生以來參加的最豪華的時裝秀了,樓上聚集着她只在雜誌封面及電視上見過的時尚界、商界以及藝術界的大佬,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今晚的時裝秀激發了不少靈感,陸知椿看得津津有味,用手機拍照記錄,一場結束,她正打算去看另一場秀,還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遠遠看去,衣着華麗的男女還真登對,陸知椿即使心裏不服,也不得不承認走在江舟身邊的女人比她氣質好太多了。
正在低頭私語的兩人緩步朝着她的方向走來,陸知椿挺直腰板,雄赳赳氣昂昂地邁開腳步……
突然,她轉了個方向,完美地與他們錯開了。
直到上了幾步台階,陸知椿還在罵自己,你怎麼那麼呢,你的劈腿前男友都不怕,你心虛個什麼勁啊。
陸知椿一邊暗罵自己,一邊抬腳上樓去主展區。
然而推開玻璃門的那一刻,她被工作人員攔了下來。他們要她出示VIP門票——她的普通門票進不去。
那她待在門外趴在玻璃窗上看,他們總管不着了吧?
陸知椿趴在玻璃窗上眼巴巴地往裏面望,心想即使看不着秀,看看這些真人版的大佬也不虧呀。
她視線從左往右一一掃過,站在外圍的人除了一些禿頂的老頭,就是留着絡腮鬍的中年大叔,看了一圈也沒什麼勁,一點都不養眼。
等等……
正當她嘲諷裏面沒有帥哥小鮮肉時,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知椿來不及細究,那人忽然轉過頭來。
她心下一緊,趕忙躲到盆栽後面。
等過了五六分鐘,確定簡凡沒有發現她后,她又趴在玻璃窗外往裏面望。
沒成想從窗帘后忽然走出一個人,兩個人隔着落地窗兩兩相望。
陸知椿瞪大眼睛,就見簡凡眼底閃着笑,然後當著她的面把窗帘拉上了。
這個不厚道的人,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陸知椿一邊碎碎念,一邊順着走廊往前走,也沒看前面通向哪裏。
突然,陸知椿被人捂住嘴巴拖進了吸煙室。
陸知椿還來不及驚叫,耳邊便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是我。”
陸知椿示意他鬆手,冷着聲音問:“江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很不尊重……”
“對不起。”江舟忽然打斷她。
彷彿將這些天憋在心裏的話終於說出口,他原本緊繃的神情慢慢放鬆,目光誠懇地看向她。
陸知椿不懂他現在為什麼道歉。
他轉變得太快,原諒她一時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一句不經大腦的話隨口而出:“然後呢?”
“小椿,我們和解吧,我不想再跟你這樣下去了。”
什麼意思?
是打算甩了現在的女朋友再跟她和好?還是害怕她會把他撞人逃跑的事說出來,哄着她不去舉報?
憑什麼?憑什麼他想甩掉她就像丟包袱一樣把她扔了,憑什麼他要和解她就要答應?
把她陸知椿當成了什麼人了?
江舟眼裏滿是希冀,彷彿在等待她的宣判,若是談好了將來他可以高枕無憂,若是談不好他將在無盡的夜裏……提心弔膽,不得安生。
可能是和周晉琛待久了,她也學會了他的那套高深莫測,先把對方的胃口吊到老高,而後皺眉:“我不和解,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說完,陸知椿拉開門板要走,被江舟攔了下來:“小椿,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看到陸知椿拒絕溝通的樣子,江舟有些憤憤地說:“你別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好不好,我們分手前你不也傍上了一個律師,你又能比我高尚到哪兒去?”
“你放屁。你自己人品有問題,別把別人也想得那麼齷齪好不好,我和他只是朋友……”
都到了這個分上,再多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兩人言辭越來越激烈,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動上了手。
江舟也許還念着舊情,眼看着陸知椿後腦勺要着地,急忙用手墊了一下,陸知椿才不管這些,逮到機會逆襲成功,騎在他身上朝他臉上攻擊,卻被江舟雙手制住她手腕動彈不得……
正當兩人打得熱火朝天時,吸煙室的門被人忽然推開,簡凡一眼就看到騎在男人腰上的土包子。
此時陸知椿頭髮凌亂,雙手被人控制着,鞋亂七八糟地丟在身邊,正抬着一條腿用腳蹬江舟的下巴,這麼辣眼睛的姿勢,簡凡都不敢直視。
行啊,這個土包子,懂的姿勢還不少。
就是嘴裏罵罵咧咧的不像什麼調情的話。
其實眼下的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什麼情況,簡凡多精的人啊,故意用力關上門板,提醒打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
聽到巨大的關門聲,兩個人本能地分開,雙雙看向門口。
然後就看到簡凡目光玩味地打量着陸知椿,那眼神,彷彿她是勾搭人家男朋友在此偷情的小三兒。
這種罪名她可不擔。
陸知椿趕緊撤回腳丫子。
等兩人麻利地從地上起來,臉色都好不到哪兒去。
簡凡悠哉地往嘴裏送了根煙,示意他們:“你們繼續,就當我不存在。”
[2]
可他斜倚着牆角,分明就是來看現場直播的,這還怎麼打得下去。
江舟離開后,陸知椿解釋:“你別誤會,我和他不是你以為的關係。”
“我知道,小三也是有尊嚴的。”
“我不是小三。”
“哦,那你想逆襲成正宮娘娘,那可能有點困難了。”
這下解釋不清了。
陸知椿被氣得夠嗆,深吸了口氣,整理好裙子準備離開。
“喂,我剛剛幫了你,連聲謝謝都不說?”簡凡終於收起弔兒郎當的模樣,正色道。
“我謝謝你哦。”
簡凡被她的咬牙切齒逗笑,轉念想起下午她罵他的話。
就這麼放她走了,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吧?
幾步上前,簡凡成功地把她堵在牆角,鉗制住她的雙手往牆上一按。
陸知椿被人這麼一懟,後背撞得生疼,瞪大眼睛看着他逐漸向她靠近、越來越清晰的眉眼,用力掙了下被扣到頭頂的手,瞪大眼睛想——他不是要“壁咚”她吧。
這可不行,她要正當防衛。
她迅猛抬腿踹向他小腿,一招失手,另一腳直接朝他襠下踹去。
簡凡像是防着她這一招,輕鬆躲過她攻勢的同時,抬腳巧妙地把她雙腿往前一踢,陸知椿的身子不由得往下滑,雙手還被他控制在牆上,抻直腰部整個人與地面成四十五度角。
他用這種刁鑽的姿勢欺負人,陸知椿不服都不行,嚇得大叫。
“啊,啊,我要摔下去了。我都謝過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看到她服軟,簡凡好心騰出一隻手臂撐住她的腰,威脅着問:“好好交代,下午罵我什麼來着?”
“什……什麼?”
簡凡鬆開撐住她腰后的手臂,故意踢踢她的雙腳。
“我說,我說……下午我罵,從今以後跟你相殺到底……”
“還有呢?”
“……”
“嗯?”
“詛咒你開車車軲轆掉倆,去東北避寒,被樂事薯片吹成流感。”
“好,很好。”
簡凡聽完後果然臉都氣綠了,環在她腰間的手那麼一松,陸知椿腳下打滑,都快被他整哭了。情急之下,她朝外面大吼一嗓子:“救命啊,有人強——”
她嗓門很大,簡凡來不及捂住她嘴巴,便聽到吸煙室的門被人推開。隨即,陸知椿感覺腰間有股沉穩的力道把她提了起來,等把她扶穩后,來人野蠻地揪住簡凡的胳膊向前一抻。
眨眼間,換簡凡被人按到牆上了。
“利用男人的優勢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跟男人較量去。”
熟悉的清冷聲音在耳邊響起,陸知椿霍地抬頭,看着彷彿從天而降的周晉琛。他臉色微沉,威風凜凜的出場形式還挺爺們。
撐腰的可算來了,她委屈地道:“阿琛,他欺負我。”
忽然被人按到牆上,簡凡當然不幹了,掙動了下手腕想要來個漂亮的反擊,可是對手太強大,他只能做到困難地扭頭……
但是誰理他,周晉琛直接問陸知椿:“需要警察來解決嗎?”
簡凡心想這次玩大了,他這樣的身份若是因為性騷擾進局子還怎麼抬頭做人,比賽也會受到影響,於是試圖向周晉琛解釋——
“哎,哎,誤會一場,我跟她鬧着玩呢,我們是朋友,不信你問陸知椿。”
“誰跟你是朋友?我還不認呢。”
“喂,我們是一個賽區的參賽選手吧,你不會這麼開不起玩笑吧?”
陸知椿揉着還有點微微痛的后腰,看了看他,對周晉琛說:“你鬆開他吧,他也沒怎麼欺負到我。”
陸知椿跟在周晉琛身後走了兩步,覺得不能就這麼離開,得給簡凡一個下馬威,於是又折回來。
她抱着雙臂在簡凡跟前耀武揚威:“我跟你說我朋友是很厲害的律師,這次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再有下次,我就告你性騷擾。”
簡凡揉着扭到的手腕,聞言,不屑地看向周晉琛的方向:“律師?律師怎麼了?如果你想打官司,我們家有一個律師團奉陪。”
好狂妄的語氣。
周晉琛聽了,微微挑了下眉。
他也不說話,只是腳步沉穩,一步一步走向他,逼得簡凡不得不後退兩步。
周晉琛把他逼退到牆角,往他口袋裏塞了一張名片:“以後請你離她遠點,再有下一次,不用你請你們家的律師團隊,我會親自領教下他們在業界的能力。”
陸知椿屁顛屁顛地跟着周晉琛走出吸煙室,被這一晚上鬧劇弄得也沒了看秀的心情。兩個人走了一段距離,周晉琛沉聲提醒她:“以後離那些富二代遠點,更不要在他們面前逞強,最後吃虧的還是你。”
陸知椿只敢偷偷打量周晉琛,見他沒有生氣,才敢問:“你怎麼在這裏?”
周晉琛稍微鬆鬆領帶,一副疲於應付的神態。
“公事應酬,客戶邀請參加。”他看了下腕錶,問她,“我一會兒就走了,你要一起嗎?”
明明就是回一個地方,還問得這麼生疏。
“我跟你一起。”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無言地下樓,本來以為糟糕的夜晚已經過去,但一轉眼又見到了不想見的人。
低柔的女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你同學怎麼那麼沒禮貌,喝醉了還敢鬧事,瞧把你手臂抓成什麼樣了?他叫什麼名字,我叫保安把他攆走。”
“沒事,只是抓傷,她也不是有意的。”
陸知椿怔住,她什麼時候成了醉酒的人了,明明是江舟有錯在先,怎麼反倒他成了受害者了?
江舟與何韻的對話不僅陸知椿聽得清楚,周晉琛也聽到了。他微微一側頭,果然看到陸知椿臉色不大好,便詢問道:“你們認識?”
周晉琛的聲音成功地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注意。
何韻最先發現他們,驚訝地說:“周律師,這麼巧,你們也在這兒。”隨後她又給江舟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周晉琛律師,周律師,這是我男朋友江舟。”
“你好,周律師,很高興認識你。”江舟朝他遞出手。
“你好。”周晉琛盯着江舟伸到眼前的右手,禮節性地與他回握。
兩個男人寒暄完就鬆開了,周晉琛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身旁,一個刻意裝作不認識,一個刻意降低存在感,但是眼神明明在暗中較勁,他打斷他們的較量:“江先生和小椿也認識?”
陸知椿猛地回神,對上周晉琛眼裏洞察一切的光……
再看某人,壓根一副跟她不熟的樣子,陸知椿一咬牙,想說不認識的,一個聲音卻先她一步開口了。
“我們只是同學,不大熟。”
陸知椿也趕忙點頭:“我們不熟悉。”
殊不知兩人這副欲蓋彌彰的樣子更加引人懷疑。回去的路上,陸知椿被周晉琛高深莫測的目光盯得受不了,終於綳不住了,問:“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想到他直接問:“你們為什麼分手?”
“什麼?”
周晉琛說得更明顯:“前男友,江舟?”
“還能因為什麼?他遇到了白富美,為了少奮鬥二十年,把我甩了唄。”她笑得沒心沒肺,周晉琛險些就要信以為真了。
要不是她欲蓋彌彰的心虛,要不是發現江舟右手心那顆黑色的痣,他不會發現這女人睜着眼說瞎話的本事有多大。
當然,光這一點線索並不能給江舟扣上肇事逃逸的罪名,但鎖定目標后,他至少有個方向可以查找線索了。
糟糕的一天過去后,第二天依然陽光明媚。昨晚回來陸知椿忘記給電動車充電,她只能騎共享單車去工作室。
而此時,堵在主路上的簡凡,心情就沒那麼美麗了。
前方車禍,他被堵在這裏快半個小時了,交警再疏導不開,他鐵定要遲到了。
打開車篷透氣,寶石藍的蘭博基尼里坐着這麼一個養眼的小鮮肉,立馬成了路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緩解了美女們堵車的煩躁。
簡凡可沒心情管這些,靠在椅背上往嘴裏扔了顆口香糖,看着自行車道上一輛輛瀟洒而過的車子,內心無比煩躁。
他扭頭看了會兒瀟洒而過的自行車,想到什麼,摸出手機撥通陸知椿的電話。
等把車停進旁邊超市的停車場,他站在路邊等,果然十分鐘不到,陸知椿騎着車子吭哧吭哧地過來了,可看到她騎的是輛小黃車時,簡凡徹底傻掉了。
“你今天怎麼沒騎電動車?”本來他還想搭她的車趕去設計室呢。
“電動車沒電了,你打電話找我幹嗎?”說完,她還看了眼堵到癱瘓的主路。
“算了,你走吧。”
“你大清早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關心我騎什麼車?”
明知故問是吧?
“真沒事我可要走了,對了,還有半小時就八點了,千萬不要遲到,遲到了要被取消賽事資格的喲。”如果不是最後一個上揚的音調泄露了陸知椿的得意,還真要以為她是在關心簡凡了。
這女人的嘴臉要多欠扁有多欠扁,簡凡咬牙瞪着蹬上車真要一走了之的人,一把扯住她的雙肩背包,把人拽下來。
陸知椿微笑着看着他:求我呀,求我……
簡凡在心裏啐了句,卻又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你這個車怎麼用?”
這麼快就服軟了?
好可惜,她還有很多台詞沒用上呢,一點也不過癮。
陸知椿看了眼腕錶,時間還充裕,仔細琢磨了下,沖他甜笑:“叫聲姐聽聽。”
簡凡瞪大雙眼,他沒聽錯吧?
要他管這個黃毛丫頭叫姐?她做夢!
但也只硬氣了一分鐘,簡凡再度不得不硬着頭皮——
“姐。”
“太敷衍了,得說‘姐,我錯了’。”
“姐,我錯了,昨晚我不該得罪您老人家。”
“大聲點。”
“姐,我錯了。行了吧。”
某人傲嬌地一昂下巴:“跟我來吧。”
簡凡默默咬牙。到了自行車存放處,這女人還對他頤指氣使:“打開這個APP,掃碼就能用了。”
“什麼APP?”
“ofo的APP啊,或者你微信先搜索一下ofo小黃車。”想了想,覺得這樣太複雜,陸知椿說,“算了,這個操作太複雜了,你有支付寶吧,直接點開共享單車更容易些。”
看着簡凡被她繞迷糊的模樣,陸知椿一步一步教他,邊指導邊忍不住嘲諷:“你說你一個馬蘭歐尼畢業的高才生,竟然不會用共享單車,說出去得笑掉國人大牙。以後跟姐混吧,姐好好教你咱中國人的新四大發明。”
簡凡睨她,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是吧。要不是他剛回國,不熟悉國內的生活方式,何至於受這窩囊氣?
[3]
跨上自行車,陸知椿來到了自己的戰場,像條滑溜的魚靈活地從電動三輪車和自行車夾縫間鑽過,一眨眼已經穿過馬路,騎到了簡凡斜對面。
簡凡追着她緊趕,但是車技不行,被別的車一擠,不得不停下車來,再一抬頭信號燈已經變了。在米蘭生活了近七年的中國人,由此感嘆在國外最擁擠的街道都不曾遇到過北京最平常一天自行車道上的車輛多,何況平時他都是開車出行——
現在騎自行車,只有被欺負的份兒了。
特別是在經過一所小學的時候,還趕上家長送孩子的高峰期,私家車和小孩子幾乎將道路堵到癱瘓,簡凡幾乎要向她提出質疑,是不是帶錯路了。
忽然,車前跑過兩個打鬧着的小孩,他車頭往陸知椿那邊一拐,陸知椿這邊才躲過那倆小孩,差點沒撞着一輛電動三輪車,自己都自身難保,現在被他這麼一拐,本來想單腿撐地的計劃破滅,直接就連人帶車倒在了馬路邊。
簡凡趕緊停下車,扶起被壓在車底下的人,就聽到陸知椿抱怨着說:“咱倆是不是八字犯沖呀,明明是我在幫你,你為什麼要這麼整我?”
自知理虧的人難得地沒有跟她一般見識,耐着性子問:“對不起,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陸知椿揉着褲腿都被磨破了的那邊膝蓋,不用看也知道流血了,但已經沒有時間去處理傷口了,只能忍着痛說:“管不了這麼多了,時間快來不及了,再磨嘰我們就遲到了。”
當艾米看到這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時,她都忘了嚼嘴裏的包子,張大嘴巴看着簡凡將陸知椿交到她手裏,然後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好了?”等簡凡走遠后,艾米問陸知椿。
他們兩個還真沒那麼好,可也不能把昨晚跟今早他們兩人幼稚的較量告訴別人吧,陸知椿稍微想了下說:“今早他車被堵了,我們正好遇到,然後就一起騎車過來了。”
“哦?”艾米半信半疑,“你腿怎麼了?”
陸知椿把處理完傷口的紙巾揉成一團投進垃圾桶,要艾米幫她把剪刀拿過來。她一邊挖牛仔褲破洞的口子,一邊說:“早晨出門有點背,摔了一跤。”
等把牛仔褲挖成了破洞褲,她又覺得不完美,又把褲腳起毛邊的地方修成了不規則形狀。
簡凡拎着擦傷葯進來,就看到她對着穿衣鏡修剪自己的褲腿,那副皺眉細究的樣子,還真像那麼回事。
他把盛葯的袋子往設計台上一扔,對她挑了下眉,一聲不吭地走了。艾米先是看看她,又看看已經走遠的人,瞪大眼睛。
然而讓她跌破眼鏡的事情還在後面。幾天後,第一期比賽結果出來了,當看到自己的組晉級時,陸知椿和艾米互遞了一個恭喜的眼神,繼續往後看。
誰都沒想到才剛第一期,大賽就玩得這麼大,一下就淘汰了四十人,接下來的第二期比賽再從二十人里淘汰十四人,剩下最後六人進入總決賽,也就是說,曾經的搭檔最後也難逃成為對手的命運。
看着被淘汰選手魚貫從身邊經過,陸知椿心裏五味雜陳,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相處了這麼久,忽然分別難免有些傷感,但要說同情吧也不大可能,因為現在淘汰的不是他們,就是她。
總之,這種情緒還挺糾結的。
反觀大賽第一名,簡凡的情緒就比她簡單多了,他也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只是看着那些人離開。
第二輪比賽前,組委會主席給他們所有成員開了大會,會上無非是說明接下來的比賽規則。
陸知椿沒想到大賽的前三名還有優先選擇隊友的權利,剩下的人可以選擇和先前的隊友搭檔,也可以拆夥再重新選擇新的隊友。
艾米在她耳邊竊竊私語:“咱們倆墊底,估計也沒人願意選,要不還湊一隊得了。”
陸知椿點頭,兩人達成一致后竊竊私語,議論着簡凡脾氣那麼臭,會不會沒人願意跟他一組。
艾米搖頭說:“這個不大可能,畢竟人家簡凡實力在那兒呢,我猜簡凡和江舟組合的概率更大,畢竟第一名第二名搭檔,強強聯手……”
兩人正這麼竊竊私語着,就聽到江舟說:“我選簡凡。”
艾米得意地看向陸知椿,眼裏寫着我猜的沒錯吧。
一切塵埃落定,其他選手無不羨慕這對高顏值高能力的CP(英文單詞couple的縮寫,意思是夫婦、情侶的意思),然而這並不包括陸知椿,她看着前排風光無限的人,心裏啐了句:功利。
當她白眼翻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我選陸知椿。”
現場一片嘩然,驚住的何止是其他選手,還有陸知椿本人,她不敢相信地用手指着自己:“我?”
艾米同情地拍拍她肩膀,臉上的神情只剩“祝你好運”。
這對冤家組合,互懟起來不得把工作室給拆了?
忽視掉他人怪異的眼神,簡凡徑直走到她跟前,肯定地說:“對,我看好你。”
“什麼?”
不要怪陸知椿跟不上他的節奏,實在是他今天的行為太過反常。當然,簡凡也沒給她時間消化,拎着她的衣領逕自走了。
經過江舟身邊時,陸知椿特意用眼角餘光掃了眼江舟,那臉色真是難看到不行。
不過誰還有心情管這些呀,到工作室后,陸知椿和簡凡便開始準備第二期的比賽素材。
如果說第一期比賽命題測試參賽者的專業性的話,那第二期的命題就是測試參賽者的生存性了:市場。
一件衣服的生存價值不取決於它的華麗和優雅,而取決於它的市場存活度。
可能有人覺得高定服裝更有發展前景,畢竟一套衣服動輒百萬,但細想一下,那些時尚買手只佔市場的一小部分,佔據市場大部分比例的還是中間層次的消費群體。
在這一點上,簡凡和陸知椿的想法不謀而合,於是在這一次的比賽中,兩人主打的風格並不像大部分選手那樣把重點放在了衣服的高貴優雅上,而是把創新作為這期設計重點。
相處一天下來,簡凡這人吧,別看平時一副不好相處的樣子,工作時跟陸知椿還挺合拍的,雖然她的水平差了他一大截,但陸知椿勤奮好學,簡凡即使再挑剔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唯一讓她覺得美中不足的是,江舟的工作室竟然在她隔壁,聽說他最後選了大賽第三名做搭檔,也算是強強聯手了,這麼中和下來,她和簡凡這隊還不如江舟他們實力雄厚呢。
簡凡收拾好東西出來,看見陸知椿望着隔壁工作室出神,出聲威脅:“雖然我把你弄過來了,但是你不能放鬆懈怠,要是你敢拉我後腿,我就把你踢了單飛。”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我拉你後腿,沒準他們還不如我們呢。”說完,陸知椿將背包往肩上一甩,帥氣地扭頭就走。
看着連電梯都不願跟他同乘的人,簡凡得意一笑,這樣才有資格和他並肩作戰嘛。
他見過她為了比賽整晚泡在肯德基熬通宵,見過她臨時將牛仔褲挖成破洞褲的靈敏思維,還有她的冬裝作品竟然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這就是他選擇她做搭檔的原因。
這麼拚命有天賦的姑娘,相信不會讓他失望。陸知椿才不在意簡凡對她的評價如何呢,出了門就將他的話甩到了腦後,滿心全是晉級的喜悅。
陸知椿當然高興了,第二期的比賽作品如果被大公司看中的話,還可能被買走設計版權,到時候她就會有筆可觀的收入。
為了慶祝自己晉級,回家途中,陸知椿特意去了趟超市買了些食材和紅酒,先哼哧哼哧地把電動車電瓶搬上樓,再下樓拎電動車裏的食材,期間她還在想待會兒要給周晉琛打電話問他晚上什麼時候回來。
既然要慶祝,當然要人分享啦。
樓上樓下走了一個來回的陸知椿都沒發現家裏有人,等她拎着食材打着電話進門,才聽到洗手間那邊傳來吱呀一聲的開門聲。
陸知椿本能地抬頭望去,就被眼前的畫面驚到。
而在周晉琛看來,那女人是背轉過身去了,但驚喜的聲音里分明就差吹口哨了:“你在家呀。”
周晉琛繫上浴袍系帶,想到自己穿着內褲套着浴袍的樣子被她看光,一臉不爽地越過她,去拿置物柜上正在響着的手機。
下午,他提前回來本想沖完澡再去見客戶的,結果他剛往身上塗了浴液,就聽到放在客廳的手機響了。
他趕緊衝掉身上的泡沫,拽過毛巾草草擦乾身體,套上內褲披上浴袍,連繫帶都來不及系就匆匆走出來——
周晉琛也沒想到每晚十點鐘左右才回家的人,今晚會這麼早回來。
“你給我打電話?”他掛斷手機,直接問她,“有什麼事嗎?”
陸知椿腦海里還是剛剛見到的香艷畫面,什麼胸肌腹肌人魚線啊之類的,哪有心思聽他說什麼呀。
其實她也不是什麼害羞的小女孩,在學校的時候,服裝表演系的男生每年都有走台,什麼身材的男模她沒見過,就連見到只穿內褲的男模都不足為奇。
可能是周晉琛平時總把自己包裹成高冷禁慾范兒,忽然看到他穿着內褲裸着胸肌的畫面還挺性感的。
察覺到周晉琛不善的眼神,陸知椿正色道:“我第一期比賽通過了,特意買了紅酒,我們慶祝一下吧。”
“今晚?恐怕不行。我待會兒要去見客戶。”
“這樣啊?”陸知椿高漲的情緒立馬跌下來,但也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要求他跟她一起分享喜悅,於是只能強顏歡笑着說,“好吧,那我就自己慶祝了。”
周晉琛穿戴整齊后準備出門,看到某人蔫蔫地癱在沙發上也沒什麼慶祝的心氣了,猶豫片刻,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等我回來再慶祝,我差不多八點回來。”
為了晚上的慶祝,周晉琛談完事情后婉拒了客戶的宴請直接回家了。
家裏這邊,陸知椿做了可樂雞翅和降火的冬瓜排骨湯,電飯鍋里燜着米飯,周晉琛到家換上家居服,來到廚房,看到她正在清洗三文魚。
他眼睛眯了下,問她:“這魚你準備怎麼做?”
“清蒸吧?”陸知椿不確定地問,這麼貴的魚,要不是今天超市特價她也不會買。
周晉琛突然挑眉,轉而誘惑她:“想不想嘗嘗其他做法?”
果然,陸知椿眼睛亮了一下:“想。”隨後問了句,“你做?”
某人微微一笑。
周晉琛忙着腌魚的時候,陸知椿跑去清洗待會兒要用的西蘭花和聖女果,完事後又去佈置餐桌,自己先倒了杯紅酒,嘗了一口還挺好喝,又給周晉琛倒一杯。
“你嘗嘗,這酒特別好喝。”
周晉琛抽空嘗了一口,這酒怎麼喝起來這麼甜,沒有一點酒精味兒?
“這酒怎麼樣?”
“一款不像葡萄酒的酒。”
“怎麼會,促銷大姐特意推薦給我的,說這酒適合我。”
周晉琛看着她打扮得像個清純小女孩,竟還點頭附和:“這酒,的確適合你。”
陸知椿鬧了半天也沒弄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不過她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周晉琛擺上盤的煎魚吸引去了,鮮美的魚香混着清香的檸檬汁引得人直流口水。
陸知椿捧着盤子端上桌的時候沒忍住,偷偷用手捏了塊西蘭花吃,正打算再偷吃一口魚肉時,被周晉琛拍了下手背:“去洗手。”
洗完手回來,兩人坐在桌前終於可以開動了,陸知椿卻忽然搶過周晉琛的酒杯:“等一下,你家有沒有燭台和蠟燭?配上燭光才像在吃西餐。”
周晉琛望着喜滋滋的人,沒有告訴她真正的西餐不是光有了燭光就行的。
為了配合順利晉級的某人,周晉琛去儲物間把燭台和蠟燭找出來,又從酒櫃裏拿了一瓶82年的拉菲。
再坐下來,桌前燭光搖曳,手機播放器里播放着陸知椿臨時搜到的鋼琴曲。
兩人安靜地享受着葡萄美酒三文魚,還時不時聽到刀叉刮到盤子的聲音,像周晉琛這麼注重形象的人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發出不文雅的聲音的。陸知椿這邊握着刀叉時已經格外小心了,但每每叉着魚肉用刀子切時都會不小心刮到盤子,最後她氣呼呼地甩了刀叉,直接用筷子夾起來咬了一大口。
終於滿足了。
然後,陸知椿抬頭就見到周晉琛一臉不贊同地瞅着她。
她心裏一窘,笑嘻嘻地舉起杯子:“來,我們先干一杯,慶祝我比賽通過。”
“恭喜。”兩人碰杯的時候,周晉琛真誠祝福。
他還來不及提醒她,就見她端起酒杯一口悶下去。
喝到一半的時候,陸知椿不得不停下來,難受地說:“這酒,真烈。”
她現在終於知道周晉琛為什麼說她買的酒不像葡萄酒了,他從酒櫃裏拿出來的這酒,才是真的紅酒。
陸知椿拿起酒瓶看了下年份,我的媽呀,82年的拉菲,那得多少錢啊?
得好好品嘗才不算虧,這麼想着,陸知椿又給自己倒了半杯,繼續敬他:“我得好好謝謝你。”
搖曳的燭光下,忽明忽暗的光線照在她鄭重其事的臉上,本來一桌的中西餐合璧,一室的歡慶氣氛被她一下子帶得煽情起來。
周晉琛依舊維持着舉杯的姿勢,洗耳恭聽她有什麼高見。
“謝謝你收留了我,並贊助我參加了這次比賽,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也參加不了這次比賽,還有……”
哎呀,她果然不適合說矯情的話,這些話明明在心裏練習了兩三遍,怎麼說出來這麼彆扭。最後,她乾脆一甩手,特別豪爽地說:“反正要謝你的還有很多很多,一切盡在酒里了。”
周晉琛以為她又要一口乾了,就聽她說:“我意思一下,這酒太烈了。”
這轉折轉的,周晉琛險些被她套路了——差點一口喝光杯里的酒。
“你的謝意我心領了,別有太多負擔,好好比賽,用心了就好。”
“用心……”陸知椿咂摸下嘴,微弱的燭光在她的眼底熠熠生輝,“這首《人生旋轉木馬》真好聽,我覺得我也要鹹魚翻身了,像木馬一樣飛旋起來……”
一臉憧憬的女孩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她的樣子讓周晉琛內心不覺一陣柔軟,看向她的目光也變得溫柔起來。
怎麼個意思?
他為什麼用如此溫柔的眼神看着她,迎視着他的溫柔注視,陸知椿的心跳陡然漏跳一拍,嚇得她收回視線,捧住自己發燙的臉頰。
這酒果然不能多喝,如此溫柔的周晉琛都讓她心跳加速了,並且她發現自己對着他品酒的紅唇產生了幻想……
陸知椿用力搖晃下漸沉的頭,還來不及打消對他的邪念,一陣手機鈴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歡快的用餐氛圍戛然而止,音樂停了,燭光滅了。
隨着頭頂的大燈亮起,陸知椿看清來電顯示上某某精神病醫院的名字,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當著周晉琛的面接了電話:“喂。”
“……”
“什麼……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陸知椿連衣服都來不及換,趿着拖鞋兔子似的躥了出去。
周晉琛見她跑得如此急,也換上外出服,帶上她的外套鞋子追出去,等他追到電梯間時,電梯已經到樓下了。他按下另一部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
等他開車出了小區,就看到她焦急地伸手攔出租車,而一輛輛滿載的車子卻從她眼前呼嘯而過。
她急得都快哭了。
周晉琛按下車窗,示意她上車。
A大附屬醫院的急診室外,陸知椿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抓住經常照顧她媽媽的嚴護士長,聲音發顫地問:“嚴阿姨,我媽媽的情況不是一直很穩定嗎,怎麼會突然得了心臟病?”
“你媽媽很久以前就有過心慌胸悶的癥狀,我們本想打電話告訴你,你也知道你媽媽的情況時好時壞,她那時候正清醒着,聽到我們的談話就求着我們不要告訴你,說不想再給你增添負擔了,我們只好給她用些心臟病的葯緩解病情……”
“你不知道你媽媽病重那會兒,清醒的時候就連在夢中都在喊你的名字,害怕自己來不及見你最後一面,不清醒的時候難受了就捶自己胸口,要不然抓撓自己……你媽媽清醒時經常跟我說我們小椿是個優秀的孩子,從小就懂事,卻因為生在這樣的家庭拖累了她,我不想再給她增添負擔了,就這樣生死由命吧……”
生死由命……
她從小就和媽媽相依為命,媽媽那麼疼愛她,怎麼讓她見死不救?
陸知椿依然記得,小時候爸爸在外地打工,有一次剛上小學的陸知椿跟媽媽在外面出攤做卷餅,天空卻忽然下起了大雪,陸知椿凍得一直跟她媽媽喊冷,後來她媽媽把棉服脫下來裹在她身上,自己穿着單衣凍了一下午;還有,每次吃飯,她媽媽都會把雞蛋和肉留給她,說自己不喜歡吃,後來無意中她發現媽媽在偷偷吃她吃剩下的肉,而且吃得特別香……
這時,從搶救室走出來一名醫護人員,問:“誰是郭淑嬌的家屬,過來一下。”
陸知椿猛地從回憶中回神,趕忙跑過去:“我,我是她女兒。”
周晉琛停好車來到急診大廳,就看到陸知椿上上下下跑了好幾個來回,繳費取葯拍胸片,等好不容易停歇下來,就看到她站在急診室門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門。
彷徨無助的神情顯得她整個人特別渺小脆弱,可就是這脆弱的身板,在努力地生活着……
直到這一刻,周晉琛才知道原來超市初見她的時候,她說要籌學費、要籌她媽媽的住院費,都是真的。
一個被生活壓到窮困潦倒的人,依然如小草般有着頑強的生命力!
莫名地,周晉琛對她生出敬意,慢慢地走到她身後,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陸知椿肩上一沉,像是忽然驚醒般扭頭看向他,也只是輕聲說了句謝謝就再沒作聲。走廊的白熾燈照得她臉色蒼白似紙,那雙通紅的眼睛看着格外嚇人。
但是她沒有哭。
周晉琛安慰道:“你先去那邊休息會兒,你媽媽她會沒事的。”
“不,我在這裏等,我媽媽知道我在外面,一定會醒過來的。”
周晉琛沒說什麼,一起跟她站在門外等。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的門終於從裏面被人推開,陸知椿腿軟地走過去,生怕媽媽被推出來,蒙上白布宣告死亡的噩耗。
看到醫生一臉鬆懈下來的神情,陸知椿也狠狠鬆了口氣,慶幸她媽媽終於被搶救過來了,然而她還沒從驚喜中回神,就被醫生一臉嚴肅地叫去了辦公室。
[4]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陸知椿像幽靈般走出醫院大廳,眼神迷茫地望向前方,停在前門的救護車來不及關掉的幽藍燈光,刺在陸知椿眼裏讓她生出一股溺亡的窒息感,她連忙背轉過身,快走幾步避開刺眼的光。
十幾分鐘前,醫生把她叫進辦公室,那時候她還以為醫生是要交代些注意事項,沒想到他是建議給媽媽做心臟搭橋手術,費用是二十萬。
這一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本來以為自己快要鹹魚翻身了,這哪裏是要鹹魚翻身,分明是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二十萬,讓她上哪兒去弄?可是疼愛她的媽媽,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媽媽被病魔折磨。
陸知椿絕望地坐在台階上。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她顫抖着雙手翻出通訊錄,找到這世上唯一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陸知椿啞着嗓音說:“我媽生病了,你可不可以借錢……”
“你打錯了。”
周晉琛跟着醫護人員把郭淑嬌送進病房,又替她請了護工才出來找陸知椿,可她沒在大廳也沒在醫生辦公室,最後還是打掃衛生的大姐告訴他,陸知椿去外面了。
他走到門外,看到大廳側邊那抹孤零零的身影,可憐巴巴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而她手裏還握着手機……
這一刻,陸知椿被現實打擊到站不起來,絕望之際聽到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到一件黑色外套披到她肩上,輕薄的外套帶着熟悉的溫暖氣息把她牢牢包裹住。
“你,還好吧?”
周晉琛挨着她在她身旁坐下,抬起手臂想要攬住她的肩膀給予安慰,後來覺得不妥,碰到她肩膀的手改成揉揉她發頂。
陸知椿愣愣地回頭看他,目光落在他袖口精緻的袖扣和那隻江詩丹頓上,像是瞬間才發現那些被她忽略的差距。
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刻地體會到,現在能夠住到溫暖的房子,吃到進口蔬菜,並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賺來的,如果不是周晉琛可憐她,現在她可能連房租都交不起。
可生活終究還是要她一個人去面對,她必須要堅強起來。
這麼想着,陸知椿起身把外套還給他,然後鄭重其事地看向他。
她忽然彎腰,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阿琛,謝謝你。”
說完,她噔噔噔跑了。
第二天比賽,陸知椿頂着濃重的黑眼圈,神情萎靡地來到工作室,昨天還信誓旦旦說不給人家拖後腿的人,一上午屢屢出錯,被簡凡罵得狗血淋頭。
“我說你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道在處理高解像度圖像時要選擇首選項嗎?瞧瞧你畫的什麼狗屁玩意兒!”
“如果不想做了,馬上滾蛋。”
“老子單飛也照樣拿冠軍。”
面對簡凡的毒舌,陸知椿一句話也不想說。
反倒另一個聲音懟了過來:“請你說話客氣點,你是什麼身份,對她頤指氣使?”
簡凡:“……”
陸知椿:“……”
罵人的和挨罵的兩人循着聲源望去。看到江舟站在門口時,陸知椿臉色更沉了。
“我跟她說話呢,關你什麼事?”
誰知江舟直接無視他,徑直對着陸知椿說:“小椿,我有事找你,你出來一下,是關於你媽媽的。”
兩人在安全通道內站定,陸知椿問:“你怎麼知道我媽媽的事?”
“昨晚嚴阿姨先把電話打到我那兒去的,當時我正在外面應酬,走不開,才要他們打電話給你。”
“……”
看着她整個人憔悴了不少,江舟有些於心不忍,蹙了下眉問:“阿姨做手術的錢籌得怎麼樣了,或許我可以幫你籌一些。”
陸知椿抬頭望向他,要是放在從前,她一定會感激涕零。
現在?還是算了吧。
見她要走,江舟不由得提高音量:“阿姨的病拖不得,你不接受我的幫助,上哪兒弄這麼多錢去?”
“然後呢?”
“我可以給你二十萬不用你還,但是我是有條件的。你必須退出這次比賽,還有,那晚我撞人的事你不能向任何人說,這是條件。”
什麼叫打蛇七寸拿人三分?江舟就是看準了她媽媽是她的弱點,才會正大光明地向她提要求。
呵,好高明的一箭雙鵰,她拿了他的錢,他肇事逃逸的事就永遠不會被人知道,同時又逼她退出比賽,削弱簡凡的實力,這樣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大賽的冠軍。
陸知椿靜默地看向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午休時間結束,別人都是三兩成群地往裏走,只有簡凡依然獨來獨往,只是推開設計室的門,見到電腦前的陸知椿時,他還是嚇了一跳。
“你怎麼不去吃飯?畫圖時多動動腦,豬一樣的腦子就是磕死在這兒也是做無用功。”
這人呵,還是不改毒舌本性。
陸知椿午飯也沒吃,利用午休時間把設計圖刪了又重新做一遍,聞言瞥了簡凡一眼繼續忙自己的,兩人難得和平共處了一下午。
快要下班的時候,簡凡坐在電腦前爭分奪秒地改效果圖,陸知椿已經關了電腦,一樣一樣打包自己的行李。
簡凡分神瞥了她一眼:“你把這些帶回去幹嗎,明天不來了?”
“問你件事,這期比賽如果就你一個人的話,你真有把握能贏?”
“那當然了,你不信?”
“那我提前祝你拿到冠軍。”
簡凡總覺得她這話怪怪的,可他這邊在趕定型,來不及問她什麼意思。然而不到十分鐘,他手機里收到一條陸知椿發來的短訊:對不起簡凡,我決定退出這期比賽了,祝你成功。
簡凡瞬間就炸了。
夜色沉悶,周晉琛下班直接回了家。
按下密碼鎖,門板應聲而開,眼前一片黑暗。
周晉琛習慣地按下開關換上拖鞋,一轉頭,腳邊踢到一團東西。
他嚇了一跳,低頭細瞧。
陸知椿穿着外出的衣服,整個人背靠着牆滑坐在地板上,雙手緊緊地抱住懷裏的東西,頭垂着。
頭頂的燈忽然亮起,她慢慢抬頭,眼底的流光溢彩早已消失不見。
周晉琛問她:“你今晚沒去陪你媽媽嗎?”
她獃滯地搖頭不想說話。
周晉琛瞅着黑色袋子裏的東西凸出來的形狀,問她:“你袋子裏裝的什麼?”
陸知椿眼裏閃過痛苦的掙扎,她慢慢起身,像抱住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抓着懷裏的袋子,搖晃着身子走進卧室。
隨着門板關閉的一聲巨響,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這樣情緒反常的陸知椿讓周晉琛無法坐視不理。
這時,被她遺落在地上的手機屏幕亮了。
來電顯示是一隻蟑螂圖片,備註寫着小強來電。
那個名叫小強的人打來電話見沒人接,又開始給她發微信。
簡凡跟她幹上了,發了微信沒人理再打電話,氣急敗壞的樣子大有手撕了陸知椿的架勢。
可是他不知道她住哪裏。
等電話終於接通了,簡凡上來就罵:“我說你怎麼回事,就因為我上午罵了你,就要撂挑子走人?我說你怎麼那麼,我罵你還不是為了你好,你說你上午犯的錯誤該不該罵?”
“……”
明明顯示在通話中,對方卻不說話。
幾個意思,還跟他玩冷戰?
沖他打了這麼久電話她沒接,他應該多罵她幾句的,但又覺得自己罵得有些過火,簡凡壓下火氣,言語不再像之前那般苛刻:“你怎麼不說話呀,哭了?”
周晉琛這邊終於有了動靜,將小強的話快速整理了下,問他:“她跟你說要退出比賽?”
“……”這次換簡凡那邊愣住了,“你是?”
“我是她朋友。”周晉琛看了眼客房那邊,掛電話前說,“她這邊出了點事,我保證她明天一早準時出現在工作室,就這樣,再見。”
周晉琛這邊掛了電話,直接去了客房,敲了很久,門裏面都沒動靜,他只好自己擰開門把走進去。
客房的地板上凌亂地散落着各色衣服,而待在屋裏的女人正拿着剪刀剪她的設計作品,剪刀凌厲地在衣服上戳了個口子然後用力一扯,沒扯開,她便拿牙齒去咬衣服上的盤扣。
披頭散髮的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不過她已經不在意了,什麼設計師大賽,什麼夢想,都抵不過現實對她的打擊。
周晉琛踏過一室的凌亂,走到她身邊問:“你為什麼退出這次比賽?”
某自暴自棄的女人不理他。
周晉琛繼續問:“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嗎,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捨得嗎?”
某女人還是不理他,這件扯不壞開始換下一件繼續剪。周晉琛被她這副模樣氣得腦仁疼,一把扯過她手裏的衣服扔在一邊,不由得提高音量,質問道:“就這麼前功盡棄,你真的忍心?”
手裏一空,陸知椿扔了剪刀,終於將這兩天的焦慮不安和彷徨無助爆發出來,朝他大吼:“但我想讓我媽媽活着,我弄不到錢我媽媽就會死,棄賽我就能拿到二十萬……”
彷彿再也承受不住,陸知椿頹然地倒在地上,一邊剪地上的圖紙一邊默默流着淚:“因為二十萬,我犧牲我的夢想,再也沒有資格做設計師了。”
“不會的,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可沉浸在悲傷世界裏的人根本就沒聽出來周晉琛的弦外之音,反正就是她再也不能參加比賽了,她不甘心。
看着這個鴕鳥女孩,周晉琛還真沒轍了,格外嚴肅地問她:“是不是你說的,再也不想做設計師了?”
鴕鳥女孩不說話。
“那我助你一臂之力。”
然後,她看到周晉琛打開她的電腦,找到她存着畫稿的文件,當著她的面按了刪除鍵,覺得做得還不夠徹底,又將她存儲硬盤的備份也刪了,最後點了永久刪除。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四年的心血瞬間在眼前消失,鴕鳥女孩終於急了,一把扯過電腦不敢相信地點開回收站,見回收站里什麼都沒有了,便像只小豹子撞向周晉琛。
“誰讓你刪我作品的?”她一邊哭一邊踢周晉琛,“誰讓你多管閑事的,這是我四年的作品,你為什麼不給我留些紀念?”
無端被打的周晉琛雖然板著臉,卻沒有生氣,他問她:“後悔了?”
陸知椿哭得更凶了,那可是她四年的努力,放在誰身上心裏會好受?她正傷心着,又看到周晉琛靠近她電腦。
小豹子終於急了,一把搶過電腦,寶貝似的抱在懷裏:“我的作品都被你刪了,你還想要怎樣?”
周晉琛看着她笑,片刻后提示她:“打開隱藏文件看看?”
隱約猜到什麼。
陸知椿依言在電腦上輸入以她名字命名的文件夾,果然搜到文件夾,查看屬性——他什麼時候把她的文件設置成隱藏文件的?
她抬頭瞪他,氣哄哄地問:“這麼嚇我,有意思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