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煙水悠悠
第22章煙水悠悠
辦公室內黑沉沉的一片,無一點聲息。微微地透過略敞開的門縫,孔家鍾根本看不見任何景物,只覺得寂靜得讓人惴惴不安。門口站着的張立屏着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是不停地將眼光掃過來,像是詢問又像是讓他想辦法。孔家鍾哪裏有什麼辦法,大少連門也不讓他進去,他根本無從下手開解。他唯有無奈地朝張立笑了笑,低聲道:“不要看着我,我一點法子也沒有。”
赫連靖風坐在皮椅上,手指夾着幾張從凈薇書里掉下來的照片,冷冷地瞧着。如此親密地與別的男人合照,還大模大樣地帶回了北地,每日這麼看着,她當真把他當做什麼了?當他死了嗎?還是就因為她知道他對她的在乎,所以更加肆無忌憚了……把他當猴子一樣耍來耍去。
他猛地揮手一摔,桌上的文件、紙筆等已經嘩啦嘩啦地全部被掃到了地上。那地上本是鋪了地毯的,但在那麼安靜的夜裏,還是顯得突兀異常。孔家鍾等人在門外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因他先前的命令,也不敢造次,只略略推開了門,在門口處道:“大少!”赫連靖風沒有出聲,轉頭看着屋外的夜色。孔家鍾等人站在門外也不敢進來,半晌后,方才聽赫連靖風道:“家鍾,你進來一下。”
孔家鍾忙推了門進去,循着門外走廊上傳來的燈光,站到了辦公桌前,等赫連靖風的指示。好久,也不見他開口。孔家鍾在他身邊久了,自然知道不好打擾,只靜靜站着。那房內倒是有一盞西式的大鐘,他就這麼站着,聽時鐘滴答滴答地走着。孔家鍾自當了兵以來,平素軍中紀律森嚴,十分枯燥,他也早已習慣。但現在就這麼候着,聽着空洞的滴答聲,竟然有種莫名的焦躁和惶恐。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赫連靖風冷冷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家鍾,明日開會時給我吩咐下去,十日後出兵西部。”那聲音一字一頓,在黑夜裏異常清晰,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嚴。孔家鍾一凜,忙答應道:“是,大少。”軍中自平了赫連靖雷兩兄弟動亂后,早已做了大幅度的調整,後來大少從江南回后,又得到了江南江司令的糧草保證,做了許多作戰部署,此時遇到南方內亂,軍中少壯派早已蠢蠢欲動。
凈薇不知道怎麼的,一夜淺眠,總覺得迷迷糊糊似睡又未睡。他卻是一夜未歸。已經習慣了每日在他懷中醒來,吸取他溫暖的氣息,今日不在身旁竟然有種莫名的失落。她只是窩着,也不肯起身,整個人是越來越懶散了。他卻彷彿極喜歡她這樣子,偶爾被他遇見了,便會刮著她的鼻子,說她像只小懶貓。
喜鵲倒是推門進來了,見她醒着,便拉開了落地的帘子,笑嘻嘻地道:“小姐,可要起身了?”她抬頭一瞧外邊掛着的日頭,因為冬天的關係,陽光也是冷清的,一點沒有平時溫暖的感覺。她懶懶地應了聲,喜鵲便在櫥里幫她挑了衣服。雖然說她的腹部還未太顯露,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老早打發了府邸專用的裁縫,用了上好的料子,做了好些套服裝。喜鵲拿了兩件讓她挑,她也不甚留意,只隨手指了指。那織錦緞的料子,在陽光下,亮亮閃閃一切好像再美滿不過。
她平時不會太過於在意自己的穿着,只要舒服合身,大方得體就好了,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北地督軍府邸的少夫人。他卻是頗喜歡看她打扮的,三不五時地囑咐洋行、商店的經理、管事,送衣的送衣,送首飾的送首飾,任她挑選。
前些天也是這樣,她自知再過幾日這些衣物定是穿不着的,不由得又氣又惱又有種壓抑不住的喜悅,只能嬌嗔地跟他說:“我現在懷着身孕又用不着這些,等過段日子再說。”他只坐在一旁笑着,春風拂面,當著眾人的面,像是討饒似的道:“今日送來的皮裘毛色不錯,你姑且挑一件。那我就聽你的,等過段日子再喚他們來。”
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卻是臉紅了,丫頭、婆子、聽差們還有洋行、商鋪的經理、掌柜的皆在,他說話也不避諱一下的。底下的人或許是見怪不怪了,但洋行和商鋪的人到底是外人,怎可這麼說話,連自己督軍的身份也不顧忌了。他們的表情彷彿五花八門,凈薇更覺不好意思了。
到了晚上掌燈時分,還是未見赫連靖風回來。她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老是不由自已地聽汽車的聲音,聽廊上的腳步聲。就這麼乾熬着,喜鵲已送上了晚膳了。第二日、第三日,也是如此。她已經坐不住了。差人問了侍從,只回道,大少一連幾天都在軍中。他自她懷孕后,從未徹夜不歸,就算軍中再有事情,也定會趕回來的。她隱隱只覺得有些不對之處,但到底哪裏不對,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第五日,她到底是熬不住了,當真想念得緊。便在早上讓喜鵲掛了電話過去,電話是張立接的,只回道:“大少在開會。”下午又掛了電話,還是張立接的,只道大少在忙。他竟然連電話也不接,也未有隻字片語。到了第六日、第七日還是如此,連喜鵲也知道不對勁兒了,找了機會問她。她實在想不出到底是發生了何事,心中只是說不出的難受,連食慾也不濟了。喜鵲在一旁看着,卻也找不出話來勸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吩咐廚房盡量煮些小姐平日裏愛吃的。
喜鵲見小姐躺在被中,益發顯得嬌小玲瓏了,這幾日又吃不下,睡不着的,彷彿一下子瘦了一圈。她瞧了瞧夜色,明白大少今日估計也不會回來了,道:“小姐,你早些睡。大少定是軍中有事,所以這些天才不回來。我們大少啊,是最疼小姐的了。若沒有事,又怎麼會不回呢?”
喜鵲越是開解她,凈薇越是覺得有問題,按他的性子,對別人是冷冷的,對她卻是一團火似的,恨不得把她也給燒熔,軍中就算再有事情耽擱他、拖住他,他也定會處理好趕過來的。就算一兩日不能回來,早掛十個八個電話過來了,哪會像現今一樣不理不問。
她嘆了口氣,道:“喜鵲,你好好想想,那日他回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喜鵲歪着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回道:“沒有。那日大少回來也挺開心的,還叫我囑咐廚房,把你要吃的正餐、點心、宵夜什麼的二十四小時備着。後來我去了廚房,大少就上樓了……再後來,等我回來的時候,大少已經回軍中了!”
他進了房間,但她也只是睡著了,自然不會做什麼事。她肯定是睡著了的,否則不可能連他進來也不知道。她明明記得那日是看書看得倦了才睡的……
她猛然想到一件事情,忙從床上坐了起來。見初香送的幾本原文書正端端正正地擺在沙發的茶几上,她忙下了床,光了細白的腳丫,跑了過去。她記起了那幾張相片,她與初香、蕭揚拍的照片。她當日匆匆忙忙將其夾在了書里,本來早已經忘掉這件事了。如今這麼一來,她第一反應便想起來。不要看平日裏,赫連靖風冷冷的,也不苟言笑,她卻知道他極在意她和蕭揚的事情。當日在火車上還把蕭揚送的糖炒栗子給扔了出去呢!
心裏思索着:當時塞那張相片的時候,是夾在這幾本外文書里,可是夾在哪一本書里,她當時壓根兒就沒有注意。於是便把茶几上放着的書,一本一本提出來抖一抖,心想着這樣找,總可以找出來了吧。不料把所有的書抖完了,也不見相片落下來。那日分明夾在書里的,怎麼這一會兒又找不着了呢?
喜鵲見她如此慌亂,倒比她還急了起來:“我的大小姐,你到底在找什麼啊?你吩咐我一聲就行了,何必自己光着腳找呢?可不要受涼了!你現在的身子可不比從前。”
凈薇卻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怎麼會不在書里呢?她那日塞進去后,就沒有多加留意,現在卻是恍恍惚惚,明明知道是在書里的,但就是找不到。她坐在沙發上出了一會兒神,連喜鵲幫她套軟緞棉拖鞋也沒有注意,只細想究竟是放在哪裏了?想來想去,一點不錯,還是夾在那幾本書里的。於是又站了起來,拿起書,細細地抖了起來……
還是沒有!她嘆了口氣,頹然地坐了下來,彷彿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此時,只聽見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可是在找這幾張東西?”
凈薇一呆,本能地轉過頭去,只見那數日未出現,卻又那麼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臉冰冷地看着她,一點也無過去的柔情,那麼森冷又木然地站着。他手裏揚着的,正是她在找的那幾張相片——她與初香還有蕭揚的照片。他誤會了,他肯定是誤會了。她要跟他說,說……
赫連靖風絕望地看着她,他本來在出兵前是不想再回來的,但終究是熬不過,還是命人備車回了府邸。才一進房,便見她光着腳丫,焦急地在找她的照片,連自己的身體和腹中的孩子也不顧了——難道蕭揚對她真的是如此重要嗎?
他只覺得身體的某一處泛着莫名的痛楚和憤怒,隨着血液的流動,到達了全身。他刷地將照片往地上一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猛地衝出了門外。
凈薇搖着頭,看着他將照片扔下,看着他沖了出去,她跑向門口:“靖風……”她從未喚過他的名字,此時叫來卻是如此地順口,彷彿已經叫了千遍百遍。她要跟他解釋,她與蕭揚什麼事也沒有,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個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