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謝謝你,在堅硬的城市裏賜予我柔軟的

第10章 謝謝你,在堅硬的城市裏賜予我柔軟的

第10章謝謝你,在堅硬的城市裏賜予我柔軟的愛情

小右本以為,就是一個定妝照而已,大概就是在附近找個場地就拍了。可是遠遠沒有想到,車上了高速,這一開就開了三四個小時。

就連身後的小模特sofia都忍不住嘀咕了:“池少,怎麼這麼遠啊,我都餓了,我們到底是要去哪裏啊?”

“嗯,遠是遠了點,不過那裏景色好啊,這種偶像劇嘛,肯定要風景怡人,有海的地方了。”

“有海的地方?那豈不是北戴河去了?”

“你真聰明。”池燁笑着颳了一下她的臉蛋,“去過么?”

“去過,以前和姐妹們去那裏玩,特好玩,尤其是夏天坐在露天吃海鮮,吹海風……”說到這,sofia頓了頓,接著說:“只是,現在大冬天的,我們去那裏,也玩不起來啊,凍都凍死了。”“所以才說演員辛苦嘛,還要裝作夏天的樣子穿很少,站在那吹着海風,假裝很愜意的樣子,對了,你拍過戲嗎?”

“沒有,我出來這麼多年,就只在這T台上混了,早都走膩了,可是演戲哪有那麼簡單。”說著,sofia撅起了嘴巴。

聽到這,小右才知道,她打着什麼念頭了。

不禁想笑,何止她呢,池燁肯定也知道她的意思了。

只是,沒有想到,池燁卻還裝傻充愣地繼續道:“放別人那裏難,在我這……你說吧,你想做什麼?回頭我也給你弄一個戲。”

“真的嗎?”sofia喜出望外,立刻開心地抱着池燁的臉吻了個遍。

池燁嘴角生澀地扯開笑,眼角偷偷看着前排,卻只看得到一個筆直僵硬的脊背。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起來,小右不動聲色地拿出來,看了看。

電話那邊是拉拉的聲音:“親愛的你去哪了?怎麼不在公司嗎?”

“我……去片場。”過了幾秒,又問:“你怎麼知道我不在公司?”

“哦沒什麼,就是正好外出,路過,想去找你喝杯咖啡來着,那算了,你忙。”

“好。拜拜。”

說完,剛要掛電話,聽筒那邊突然又冒出了拉拉的聲音:“哎對了小右我剛才去你公司聽到大家都在談論池少新女朋友的事,你們真的玩完了?”

聲音奇高。小右的手捏着手機,本想按掉,已經拿離了耳邊,此刻,清晰地傳入了身後那兩個人的耳中。

想也知道sofia的臉色有多難看。而池燁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雖然心裏面早就隨着拉拉的那句話而沉了又沉。

就這樣,互相僵持了半天,車裏的氣氛沉寂到一個臨界點時,小右以為後面那位一定要指着鼻子大罵她的時候,突然,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sofia突然轉過臉,甜美的笑容忽的染上眼角眉梢,嘴巴也翹起了一個完美的向上的弧度,摟着池燁的脖子,說:“你剛才說,我們去那邊就看看是不是?看完了就可以請我吃好吃的?”

池燁看着她,怔了三四秒,回答道:“嗯!”

“親愛的,你真好!”說著,又親了一口。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拍攝地。遠遠望去,是四面朝海的一棟小別墅。

池燁下車去開車門,sofia優雅地踩着小碎步下了車。

小右一個人打開車門,鑽了出去。

遠遠的,就看到三三兩兩的記者,正分散在裝修氣派的大廳里。

小右隔着幾米遠的距離,看着前方的大海。這個地方,她也來過。

池燁也來過。

正想着,腳步沉重得幾乎不想邁進去,忽然間記者們有些騷動地跑了出來。

小右的視線跟着記者們望去,距離他們停車的距離不到五米,是終北的車停在那裏。

他下車,為她打開車門。然後兩個人,準確的說,是一位西裝革履面容英俊,神色溫和的紳士,與一位身着黑色露背裙,肩上掛着皮草披肩的,不畏嚴寒的,性感優雅的女士。一同微笑着向別墅走過來。

小右抽了抽鼻子,沒有吭聲,沒有想到,身邊的sofia倒先開了口:“哇!這個就是傳說中的終家下一任繼承人嗎?聽說他爸爸已經病倒了,公司很快就由他一個人接手了呢!他可是獨子啊!”

一個“獨子”,深刻地提醒了池燁。儘管他家大業大,池氏企業比終家是大了好幾倍,但是,池家的公司早晚是池澈的,池燁頂多也就是當個二把手了。

而終北不同,他是唯一繼承人,沒有人和他爭,也沒人和他搶。並且,他年輕能幹,接手以後或許用不了多久,終氏就會如日中天的。

只是,看着他和她走在一起的畫面,彷彿一切都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

彷彿才見到小右的樣子,陸清清在她面前站定,側頭淺笑,輕聲道:“真巧,林小姐也在這裏。”

雖是招呼,看在小右的眼裏,卻生生地成了一種炫耀。

就像在說,你看,我說了我不會放棄,他就一定會是我的男人。

小右看着她點了點頭,微笑。

笑容僵在臉上。因為她一扭頭,就看到了陸清清身後正低頭沉默的男人。

有些習慣,是她這一輩子都改不了的,那是她的命。

她的災。

左側是池燁和sofia。右側是終北和陸清清。

小右站在中間,突兀,尷尬,脊背挺直,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想。

她必須如此。她怕一開口,一轉念,眼淚就如滅頂的洪流般傾瀉下來。

記者紛紛圍了過來。爭先恐後地對着陸清清猛拍。

“陸小姐,聽說你是新人,對於剛加入娛樂圈就可以接拍陳導的戲,你有什麼感想嗎?”

“陸小姐,有消息說你是富二代,官二代,能給大家解釋一下嗎?”

“聽說你和終總的關係是……”

每一個問題都圍繞她的身世。然而她似乎早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思想準備,只是淡淡地笑:“我只能說,我很榮幸,第一次接戲就是這麼重要的角色,我會盡最大努力,將這個人物演好,請大家相信並且支持我。”

正說著,麥達從裏面擠了出來。“陸小姐,淺那邊已經化好妝了,等了你很久,麻煩你快一點。”

麥達的口吻絲毫沒有給她留有餘地,正在面露得意之色回答記者問題的陸清清笑容微微僵了下,便軟而溫順地回答道:“好的,我馬上過去。”

記者們看着微妙的關係,立即心領神會。第二天的頭條,又有噱頭了。

蒼蠅再小也是肉。再微妙的關係,他們都可以將其無限放大,變成大家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八卦之談。

其實,之所以肯答應啟用陸清清這個新演員,一方面是因為她的身世背景確實可觀,另外一方面,製片方也是想把這乾脆當成一種炒作。老早就向媒體放了風出去,最後,不管陸清清演的怎麼樣,這戲肯定未播先熱。

收視率不會低的。

只要能夠保證收視率,誇也好,罵也好,其實都沒什麼關係。

“小右,你也快點進來哈,淺一直念叨你呢。”麥達又甩了一句。

立即就有記者將目光投向小右,不過無心的一句話,記者們打量着小右的衣着和氣質,並不像是工作人員的樣子。

推開最裏面的化妝間大門時,裏面只有白色的燈光,很安靜。

凌路淺隨意地坐在角落裏,低頭無趣地把玩着手機,陸清清坐在化妝鏡前,正在補妝。

手心中的屏幕一閃一閃,凌路淺的臉上有微微的不耐煩,直到抬頭的瞬間看到了小右,才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她走過去和凌路淺有一句沒一句的扯,終北坐在唯一不被光線照到的地方,臉上沒有半分笑顏,只是安靜地抽着煙,緊緊盯着小右的方向。

凌路淺拿起手機給小右拍照,然後指着手機上的她笑得前仰後合。

小右不解,將手機搶過來,看到照片中的自己很顯然是對眼了。

於是立刻刪除,毀滅,不留案底。

直到陸清清的化妝師終於一拍手:“OK,搞定。”

小右和凌路淺都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終北坐在門邊,按滅煙,走近小右,幾乎是同時和小右伸出手去拉開了門。

小右像被什麼電了一下,硬生生地縮回了手,怔了幾秒,他的手很少有這樣涼的時候。

她沒再說什麼,三步兩步地就匆匆離開了這裏。遠遠地走在前面。

凌路淺跟過來,在她身旁輕聲道:“我知道的。”

“什麼?”

“你和他啊。上次在酒吧見過。”

“噢。”

小右想起來了。

“雖然我是冷眼旁觀,但是,以一個男人的直覺,他對你,是有感情的。”

小右冷笑。不出聲。

“信不信由你。自從他們兩個人進屋,就沒見他和那女人說過一句話。反而是從你進來以後,他的神情,全世界都不在他眼中了,只把那煙吧嗒吧嗒的抽着。煙屁股都差點燙着嘴了。”

“你觀察的倒仔細。”

“當然,喜歡你嘛,當然把關於你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

凌路淺這句話說得相當隨意,小右忽然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也僵住。

“開玩笑,你也信。”凌路淺說著,吹了一聲口哨,頂着寒冷潮濕的海風向海灘奔去。

那天拍攝還算順利。陸清清的表現並不像大家看到的那樣白痴,所有POSE幾乎沒幾下就通過了,小右在心裏感嘆,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天賦。

直到天色暗下去,整套宣傳海報都算拍攝完畢了。

背景是藍色的大海,凌路淺側身立着,雙手插在口袋裏,低下頭來正好對上陸清清微張的嘴唇。美好的畫面只停在閃光燈一閃的瞬間。

末了,凌路淺像個孩子一樣跑向小右。執起她的雙手,放在嘴裏哈氣,“凍死了,拍完了,我們去吃飯吧。”

小右沒好氣地看着他,真的是奇怪,和他之間的話題從來沒有很多,可是她總是不會把他當成萬丈光芒的明星來看,他也似乎並不她當單純的女人來看的樣子。

兩個人站在一起,就無緣無故地會親密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姐姐和弟弟。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他就對她說,你真像我的姐姐。

這附近檔次最好的就是他們住處的自助餐廳。小右和凌路淺剛一坐下,就看到端着碟子正在取餐的終北。

心內不禁立刻變得沮喪。

思緒恍惚中,凌路淺拿了兩瓶酒過來。

斟滿,一口一口品嘗。

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菜色上,不去想不去看,不去聞也不去問。

沒有什麼大不了。

“沒想到,她的鏡頭感還挺好。”凌路淺的目光掃向不遠處坐着的陸清清,切了一塊牛排,放到嘴裏。

“你們剛才聊什麼?”小右淡淡的問。

“拍照的時候么?沒什麼。”

“哦。”

既然他不說,也不必問。

只是看着剛才拍照的時候,他和陸清清兩個人談笑風生的樣子,真是有些抑鬱。怎麼每個男人見了她,都是那副樣子。

就連大名鼎鼎的萬能小生凌路淺也不能免俗。

凌路淺盯着她看了好一會,見她有微微的不悅,便舉起酒杯與她相碰。

“是她說,她一直是我的粉。”

“哦。”

“還說,上次有去海口聽我的演唱會。”

“嗯。”

“我說,挺榮幸的,她說,海口的天氣真好。”

小右沒再接話。轉過頭去看着窗外,霧氣染上玻璃窗,胸口悶悶的。

該何去何從。真不想呆在這裏了。

真的,有一瞬間,酒意上頭,她想乾脆辭了工作離開這裏好了。當初之所以離開終北的公司,也是因為不想再糾纏下去,想給自己一個喘息的空間。

而現在,卻變得比以前還要艱難了。不僅要經常見面,還是直接面對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樣子。

只是,略微再一思考,又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她一路逃離,逃得掉人,逃得掉目光,可是逃不掉那顆掙扎糾結、愈陷愈深的心。又有何用?

靈魂已然不自由,去哪裏,都不會真正的快樂。

一頓飯吃下去。竟然就是兩三個鐘頭。

眼見着終北和陸清清一起離開了,她才放下酒杯,一手支着滾燙的額頭。

凌路淺喝了也不少。他知道小右心裏不舒服,所以也就一直默默陪着,沒什麼話,兩個人只是喝酒,沉默。

於是後來小右醉了,嘴裏亂七八糟地說著話,聲音很輕,他聽不真切。

扶到酒店樓上的時候,是夜裏十一點多了。

自從他們到了這裏以後,自從小右進了化妝室以後,池燁就和那小妞不知去向了。

這個時候突然又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摟着她,在走廊盡頭看着凌路淺架着林小右。

池燁微微皺起眉頭,想上前去幫忙,然而腳步剛剛挪了一下,就見到旁邊電梯裏走出的終北。

他大步走過去,扶過小右綿軟的身子,抬起頭來看着凌路淺,低聲問道:“怎麼喝這麼多?”

凌路淺看了眼他,撇了撇嘴:“心情不好吧。”

終北聞見他的身上也是一股酒氣,便揮了揮手:“你們明天不是還有發佈會嗎?先回去歇着吧,她交給我好了。”

“嗯。那麻煩你了。”

凌路淺說完這句話,將手中的房卡扔給他,就轉身走向電梯了。他住的房間在二層。

終北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子,有一瞬的沉默,隨即看了看房卡,按着門牌號尋到了她的房間。

門被關上,池燁站在走廊盡頭,默默地站着。

很久,久到旁邊的小妞真的不高興了,跺了腳憤然離開。

他還沉默地站在那裏,卻終是沒有等到那個男人開門出來。

小右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終北坐在她的身邊,煙頭燃了一地。

安靜的夜,他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的臉,看了很久,忽然抬起手來,拭去了她臉上的眼淚。

剛才,他看到走廊盡頭的那個男人了。從一開始他就看到了他。

只不過,他很自私,假裝未見,快步走向前接過了她。

看池燁和身邊那女人的樣子,可以斷定,他還未原諒小右。所以她才難過成現在的樣子吧。

周圍靜得出奇。直到他的手機響了一下。

他拿出來,是陸清清的信息。

“終北,你在哪裏,我睡不着,可不可以來陪陪我。”

終北看了看,沒有回復。扔了煙頭,蜷在床邊,雙目緊閉。

感情的遊戲並不好玩,周旋在兩個女子之間,一個愛,一個已不愛。卻都不忍心傷害。

如果不狠心下來,拖到最後,或許沒有一個人會幸福。

像是忽然想得明白了,整個大腦也就通透了。假若他再這樣下去,只怕到最後,他還是要和清清各走各路,而無辜的小右,也不會屬於他。

他錯過了一次,真的不想再錯過第二次。

一個人,一旦真心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時,彷彿過去所有的顧慮,所有的阻礙,都不復存在了。

他的目標在一夜之間變得無比清晰,那就是小右,他要小右,要和她在一起。

沒有任何人和事可以阻止,儘管清清放下尊嚴對他又哭又鬧,他都不能再心軟下去。

早晨睜開眼的時候,陽光透過落地窗撒在她的床上。

剛一坐起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竟然就立在她的面前,擋住了一大片光。

簡單的休閑裝,輕微的胡茬。手中端着一杯牛奶,以及一雙碗筷。

小右想努力驅逐這可怕的固執的幻覺,以為自己真的瘋了。可是眨了眨眼,面前的男人不但沒有消失,反而看着她笑了。

“昨天喝得太多了吧,喝點牛奶,早餐在桌子上。”他說。聲音溫和。

過了幾秒鐘,小右才回過神來,立刻低下頭鑽回被子裏打量自己的衣着。

竟然是和衣而卧。

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雖是一種慶幸,可是也更加深刻地提醒了自己,如今的終北,對她已經完全放棄,真正不感興趣了吧。

終北沒有理會她複雜的神情,走過來,一把將她按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嘗嘗看,喜不喜歡?”

“我……”

“雖然不是我親手做的,但是我親自選的,好歹嘗一嘗。”終北期待地看着她。

“不是,我得洗漱吧……”小右說。

終北一聽,趕緊點頭,扶着她起身,推向洗手間。

小右第一次見到這麼熱情的終北,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待她刷完牙,洗了臉,走出來,認真盯着他:“昨天你送我回來的嗎?”

“對。”

“然後呢?”

“然後?你就睡了。”

“你呢?”

“我就在這裏!”終北指了指床角。

沉默片刻,小右道:“謝謝你昨天送我,那,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看你吃完。”

“終總,你的未婚妻也在這裏,你應該去給她弄早餐,應該去陪她睡覺。”

“別這樣,小右,你先吃,聽話,吃完我給你講一講我們的事。”

他的聲音像有一種魔力,小右沒再反駁,而是乖乖地拿起吐司。

喝完最後一口牛奶,終北才俯身到她的耳邊:“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他的氣息溫熱地呵在她耳邊,痒痒的,可是很舒服。

她的心有一瞬間的觸動,但也只是那麼輕輕的撲閃了兩下,便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那麼,她怎麼辦?”小右認真的問。

“我會和她說清楚。”

“上次,你來找我,不是說就已經說清楚了么?”小右看着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沒有情緒,“怎麼這會,又粘到一起了?”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終北低下頭,“可能,只是心軟,過去的習慣讓我沒辦法放下看着她一個人哭。”

“所以,回到她身邊吧。”

“不愛了,怎麼回去,回去了也回不去。”像是在說繞口令,然而小右卻懂了他的意思。

沉默了幾秒,他接著說:“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

“我可不可以將這,理解為你的征服欲,佔有欲?”小右問他。

他屏着呼吸,深深地看着她的眸子,幾乎有些恨她了,向來順從的她,現在變得太多,滿身是刺。甚至開始質問他,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的征服欲。

才離開多久,他就已經捉摸不透她。

有時候,他覺得他的小右還在那裏,一如既往地關心他,愛他,可有時候,他覺得他已經走遠,心底真的住了別的男人。

她的目光疏離,冷靜,清晰地刺痛了他。

他輕輕將她摟在懷裏,聲音溫潤如水,帶着薄薄的霧氣般迷濛:“如果你需要我放低姿態,就可以回頭,我都照做。只要你回來。”

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發,她閉上眼,覺得自己即將全線崩潰。

可是理智還在,用力推開他,終於將內心最擔心的事情說出口:“那我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你今天說喜歡我,想我,如果我真的答應了,明天那個陸清清就會找上門來,她會跟你哭跟你鬧,她早就和我說過,是不會放棄你的,我心裏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我怎麼能爭得過她呢?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贏過,現在,你也不過是因為和她分手,因為見我和池燁交往,所以才來找我的,對吧?”

一口氣吐了一大堆,她終於覺得胸口沒有那麼憋悶了。

他卻忽然笑了,看着她眼睛裏閃亮的淚光,使勁揉了揉她的頭髮:“你就是在擔心這個么?”

“難道我擔心的不對嗎?”

“對,是我不好,沒有給你安全感。”

“你承認就好。”

“這次不會了。”

“鬼才信。”

“真的。”

小右扭過頭,幸福來得太快,她真心覺得這是夢境。

終北的專註,她還是不要奢望的好。

否則自己怎麼摔得都不知道。

果然,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他掏出來,小右掃了一眼,“你看,快回去吧,別在這裏撩撥我,我神經太脆弱,經不住的。”

聽着她酸酸的語氣,終北放下手機,痴痴地看着她。

“給我一天時間,我現在就去,把一切說清楚。我保證,再也不和她糾纏了,一心一意,專心對你。”

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小右忽然又想笑了。只是,嘴角扯開,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這一切,飄渺得如此不真實。

她,該不該相信他呢?

看着她眼中又笑又嗔的模樣,終北的心軟得幾乎要塌陷了。一個忍不住,就俯了身去,在她的唇上肆意燃氣火苗。

想起上一次在機場,也是這樣,他霸道地吻着她,想把她整個人都吸走一樣。

而這一回,她也不再拒絕,這些天來對他的冷淡,幾乎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在過去那麼長久的無休止的等待里,她從來沒敢奢望過這一刻。

雖然不停告訴自己,她的堅持一定會換來他們終成眷屬的結局。但是那個念想,其實連自己都着實不曾相信的。

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如今竟然就要變成了現實。

麥達的電話打來,說下午就可以回京了。

小右放下手機,看着終北,微笑。

“我下午就回去了。”頓了頓,還是問出口:“你們呢?”

終北站起身,拿起外套,靠近她的臉,狠狠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等着,我和你一起走。”

說完,不待她反應,他已經奪門而出。

小右坐下來,獃獃地看着窗外。

不知怎的,這種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盛,可是即便跳下去是火海,她再一次選擇了義無反顧。

做好隨時接受傷害的準備,或許,當那一天真正來的時候,就不會那麼痛了吧。

午飯時,下樓隨便吃了一口,也沒看見池燁,也沒有看到凌路淺。

彷彿整個酒店只剩下她孤單單的一個人。安靜無比。

直到下午三點。凌路淺的電話打了過來:“你在哪裏?一起回去吧。”

“我在房間。”

“一會有車來接我們,很快就到了,你收拾一下就下樓吧。”

小右看了看時間,猶豫片刻:“我還有點事,你們先走吧,我晚點回。”

想必是明白了她的事必定和終北有關,凌路淺也就沒有再強求,說了句注意安全,就收了線。

她就那麼獃獃地坐着,在酒店的房間裏,一個人沉默地坐在柔軟的大床上。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她沒有開燈,房間內逐漸變得漆黑。

眼睜睜看着天色變暗,實在是一種孤獨的感受。

她最怕的就是這樣的時刻。

寂寞,荒涼,有種無法扯住腳步的悲涼感。

她關掉了手機。因為不敢看時間。也害怕等來的是他的一個絕情的電話。

她只覺得,四周安靜極了,彷彿全世界都只有她一個人似的,清晨起床時看的那個男人,彷彿也只是她的幻覺。

後來不知怎麼就給睡著了。呼吸平穩,綿長。醒來的時候竟然是半夜了,她起身,想看看時間,可是拿起手機,看着黑色的屏幕,無聲無息。想了想,走到酒櫃前,打開一瓶酒,當紅色的液體被倒入高腳杯時,她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一切像是又回到了從前。早就知道的結果,偏偏又痴傻了一次。

只是為什麼,本已平靜無波的心,因為他的那個承諾,又再次地癢了起來,似乎有一隻柔軟的手指在心裏頭撓着。

他說,你等着,我和你一起走。

可是,天已經黑了,他還是沒有來。

她想,一定是又倒在了陸清清的懷裏。一定是的。

只要陸清清流淚,他再堅決的心都會瞬間瓦解。他永遠都是這樣。

因為沒有吃晚飯的緣故,肚子竟然咕咕地叫了起來。她低下頭,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裏有一刻,竟然在想,如果,給他生一個寶寶,一個容貌像他一樣好看,溫文爾雅的孩子,他是不是就不會再拋下她。

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如果真的如此,她和那些指着肚子裏的孩子要挾男人的女子,還有什麼區別。

喝着喝着,想着想着,就又睡著了。

再睜開眼,天已經大亮了。

手機一直握在手裏,只是沒有開。

簡單的梳洗好,她下了樓來,在前台交了鑰匙,結了帳。出門的時候,從自動旋轉門上反射出的光看到了憔悴的自己。帶着一種接近病態的頹廢。

再回頭望一眼這個地方,兩次讓她絕望的地方。這輩子她再也不會來了。

終北,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耳邊傳來門童的“謝謝光臨”的聲音,小右抬了頭四下尋望着,最後終於找到停有黑出租的地方。

“小姐,去哪兒?”

“北京市區,多少錢?”

“哦,五百。”

“五百太多了,坐我的車吧。”一個男聲忽然從頭頂傳來,竟然帶了戲謔的味道。

她驀地抬起頭,恰好對上他那雙清澈略帶悲傷的眸子。

“你……”一時間熱淚盈眶,整個眼圈都紅了起來。

終北笑起來,摸了摸下巴,伸手摟過她:“走吧,回家。”

正是深冬,這個季節的海灘幾乎是沒有生意的。人很少,小右被他摟在懷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積雪裏。

一直走到他的車旁,他為她打開車門,她鑽了進去。

他回到駕駛位,雙手撐着方向盤,並不說話。

她微微側了頭,卻看不清他的表情,彷彿眼前有一團濃霧。慢慢地,那霧越來越濃,越來越濃,直到變成水,決堤般滾落下來。

見到她的淚,終北不知所措起來,慌忙轉身抱住她,讓她緊緊貼在自己的懷裏,聲音裏帶着沙啞:“沒事了,都好了,我將一切都處理好了。”

他喃喃地說著,小右也不回應,只是嗚嗚的哭,彷彿把這些年來受的委屈一起都哭出來才會痛快一樣。

“對不起,讓你等得急了。”終北向她道歉。

然而,說什麼都不管用的,小右除了哭,什麼也不會了一樣。

“你討厭,你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好我討厭,我討厭,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她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以為他又一次逃跑了,她已經完全的絕望了,可是這個時候,他卻偏偏又出現了。

“我給你發短訊,告訴你這邊有一點麻煩,叫你等我,可是你似乎一直關機。”

“我害怕。”

“只這一次,以後再也不讓你害怕了……”

她不知道終北是怎樣和她談的。竟然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陸清清都沒有再來打擾他們。而是專註於那部戲的拍攝。

小右就如同一個突然騰空而起的氣球,飽滿而無助。一下子就升入雲端,幸福來得那樣突然,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的事,就這麼活生生地擺在面前。

車子開進高速路,小右微微側了頭,看着他的側臉,柔和的弧度,尖尖的下巴。他是她認識的人裏面,第一個有着尖下巴的男人。那種俊美和他身上溫和的檀木香如出一轍,而每每他冷漠疏離的時候,又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人。

見前方無車,終北緩緩轉過頭,在她的臉上輕輕颳了下,他這個習慣性寵溺的動作,總是讓她甜蜜到欲罷不能。

她使勁地揉了揉眼,再睜開,他依舊在那裏,只是轉回了目光,認真地開車。

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忽然抬起右手,輕輕地落在她的手上。他的手溫和,輕柔,亦是極暖的。隨着他的這個動作,她的身子和她的心,都跟着一點點地暖了下來,也軟了下去。

“相信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他的語氣也是溫柔舒服的,她聽了,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踏實。

如果能夠一直開下去,該多好。

可是總會有終點,幾個小時彷彿一瞬間就過去了,車子停在她的公寓門口,他下了車,為她開車門。

她伸出手,他緊緊抓住,溫柔一拉,她就跌入了他的懷裏。

這樣的時刻,太溫柔。溫柔到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才算是珍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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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寂寞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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