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再見(2)

第40章 再見(2)

第40章再見(2)

猩紅的嘴唇,誇張的假睫毛和腮紅,讓人聯想到這是趕着去夜總會上班的。她弓着腰,抱着左大右的脖子亂啃,撒嬌地說著什麼,左大右一隻手插在運動褲口袋裏,另一隻手拍了一下女人的背,行李箱移交到娘炮手裏。

混亂的場面,我們在熙熙攘攘的旅客群里靜默着,多年以後我都理解不了為什麼那一刻跟電腦在緩衝一樣。這種感覺很奇怪,照我過去的脾氣,肯定走到跟前嘚瑟一下,或者說獻媚,左哥,幸會,這是你女朋友啊?

潛台詞是,我想混個臉熟,有空聽聽我們公司的培訓唄。

現在卻覺得淺薄,或者是因為九日在跟前,怕給他丟面子。

“你們認識?”九日蓋好保溫杯,攬着我的肩膀問。

“三面之緣的一個朋友,未來也可能會是我們的大客戶,誰知道呢?”

“要不要打個招呼?”

“不用了吧,看那個香艷的場面,不去打擾人家雅興了,走吧。”

我搖了搖頭,初秋的晚上,涼風陣陣,九日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接過我手裏的車鑰匙,我們在車門關上的一剎那忘情地擁吻在一起。

三周后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你好。”這個聲音慵懶而曖昧,接近夢囈,就像在被窩裏發出的。

“嗯。你好。誰?”我的手已經放在掛斷鍵了,再給你一秒鐘自報家門。

“有空嗎?”這個聲音……怎麼有點像左大右,不可能啊。

“沒有。”

“嗯?”對方異常詫異,好像很久沒有被人拒絕過了。

“我在接一個重量級人物的電話,所以沒空。”我已經猜到是誰了。

“是我,左大右。”

“我知道。”

沉默了有三十秒,誰也沒說話,冷場了。我聽見他吸了一口氣,好像吸到了沼氣,味道不對,又煩躁地吐了出來。

他之所以留了大片空白時間,大概是留給我的,他心理活動肯定是這樣的,既然我想推銷培訓,肯定這時候會頂禮膜拜,甜言蜜語把他誇到天上去,讓他享受一下當玉皇大帝的感覺。他以為正常女人都會像芭比或者夜總會紫衣女郎那樣,看見他都往他身上撲,對他說一些崇拜的違心話,讓他找到做土豪的存在感。

我卻真想做個好人提醒他,她們都是衝著你的錢呢,二貨。恰好,我不缺,我知足常樂,我為什麼要出賣靈魂恭維你呢?

我這邊還得意呢,你看你看,他終於綳不住了吧,打電話了吧,接下來好奇心出來了吧,想搭訕了吧,賤男人本性出來了吧,殊不知我是私底下做過調查資料的,已經把這個人的脾氣秉性,情人小秘,家族背景,公司背景都一一研究過了。

“算了,再見。”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讓人措手不及。顯然覺得我沒捧場,掃他興了。

“等一下,左先生,我們公司的培訓你會感興趣嗎,既然你都主動打來電話,我還不推銷一下,說明我職業素養不夠,況且我們公司的培訓課程真的不賴,對於您這樣的成功企業家來講,我們有量身定製的總裁班……”

到後面說得我都心虛了,對方是死一樣的沉寂。我都不知道到底該補充些什麼,心裏在想他會不會把電話放一邊,蒙頭大睡了,反正抱着往死里說的決心,如果對培訓不感興趣指定以後也不會騷擾我啦。

電話那頭傳來輕微的呼嚕聲。

“左先生,喂,姿勢不對,起來重睡。”

“唔,說完了?”真的傳來翻身的聲音。

接着,他針對我上面的推銷做了點評,對於惜字如金的人來講,此刻表現出極端的刻薄。真是讓人瞠目結舌,提出論點,拋出論據,最後總結髮言,跟演講一樣,可惜只有我一個聽眾。但是因為是打擊培訓公司的負面評價,批判得體無完膚,我就不公佈出來了,說得我竟然啞口無言,無力反駁,這個人的知識面廣到大西洋那邊去了。總之一句話,我徹底放棄他了,一個不求上進的土豪,已經病入膏肓,窮得只剩下錢了,根本不需要進步,用他的話說,他都能給我們講師講課了。

“你既然這麼排斥培訓行業,為什麼還給我打電話,大清早不是給彼此添堵嗎?”我終於決定魚死網破,露出彪悍的一面。

“醒得早,拿煙,你的名片就掉出來了。”

“這個理由真的好荒誕,你要是開電視看到楊冪演的電影,你還給她打個電話指教一下演技啊。”

“沒什麼稀奇,我們經常一塊兒聚,還有她老公,只能說交流,談不上指教。”

“好吧,我錯了,我錯了,大哥。再見哈。”

尼瑪,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中午一起吃飯,賠個不是,剛才抨擊了你們公司。哦,就香格里拉吧,等下我助理髮短訊告訴你位置。”

呃……我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啪”的一聲就掛了。

凌亂了,這是什麼節奏?

這件事兒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九日,也沒有機會,他一直在跟中層領導開會,會議室大門緊閉。鬼使神差的,我去了,反正就是個午餐。

我連個妝都沒補,六級大風,把我頭髮吹得格外凌亂,像被大風強姦過似的,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又不是約會,我還是垂死掙扎地帶了《總裁班培訓邀請函》,還有VIP培訓總監做的《員工內訓需求調查表》,扉頁上大大地寫着幾個看起來有點蒼白的字:培訓是給員工最大的福利。

他倒是很正式,一個豪華包房,極具奢華。

那是一些華而不實的藝術品,而不是家常菜,貴得讓人咂舌。

地中海風格的包房,每道菜都有主題,LED屏都會應景變幻背景,在這種人面前,我才知道我連個小資都算不上。

服務生開了一瓶82年的拉菲。

“我等下開車,不方便喝。”我斷然拒絕了。

“我在樓上開房間了。”他點了一下頭,以示鼓勵。

“算了,我怕酒後亂性。不合適。”

“噗。”他笑出來,一口紅酒被他身手敏捷地攔截在紙巾上。

“你亂過?跟誰?機場見的那個小白臉?”他的目光跟兩條平行的射線一樣,來回掃射在我身上。

你瞧這個口無遮攔的人啊,我記得一句電影台詞,雖然你長得人模人樣,我還是聞到了一股禽獸的味道。

“誰小白臉?我糾正一下,是我男朋友,也是我們公司大boss。你這麼大張旗鼓,這麼破費,到底是為什麼?不是想泡我吧。”

我雙手抱在胸前。

“隨你怎麼理解。”

差點輪到我噴茶水了。我又一次自己挖坑自己跳進去了,正常女人都不會這麼問,正常男人也不會這麼回答。

他把玩着純金火機,儼然對這種氣氛有點煩躁了,咂了一下嘴,可能說出上面那句話讓他覺得有失身份了。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踢了一下真皮沙發軟座,拎起包揚長而去。

來之前,我還想垂死掙扎一下,看有沒有可能拿下這個單子,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因為像左大右這種惡少,我必須敬而遠之。

這種變態的老男人對女人都是圖一時的新鮮而已,他根本不稀罕女人,他稀罕的是征服的感覺。老狐狸!沙揚娜拉!

陳昊當爸爸了,蘇芬給她生了一對龍鳳胎,孩子粉嘟嘟的。

我和九日去醫院看他們,陳昊這個超級奶爸滿臉洋溢着驕傲而幸福的笑容。

九日拉着我的手,說他從沒有這麼迫切地想當爸爸。在我們彼此喜歡最好的年華里,我同意嫁給他,然後我們生個孩子,然後我留在家裏相夫教子,然後陪伴孩子快樂成長。這是我們近期又一次默契的共同計劃。

實際上,九日要娶我的消息在他的女性朋友圈裏還是掀起了嘩然大波,她們都用各式複雜的目光譏諷過我,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要家世沒家世,飛上枝頭做鳳凰了,真遭人恨啊。

可是這並沒有動搖過九日半分。

我們總算能修成正果了吧,婚紗已經定了,酒店已經定了,戒指已經定了。日子也已經定了。

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發展着,當然這是我一個人的自以為是。

人間處處有意外,我的災難也很快來了。

九日說:“郝菲回來了。”說著拿了一杯酸奶,放好調羹,遞給我。

“郝……菲……”我怔住了,手一軟,酸奶被我打翻在地。

這麼長久的日子,這個人,我半句都不敢提及。

“好啊,親愛的,是你通知的嗎,你想得真周到。怎麼說她也是你嫂子啊,希希呢?”

“也回來了。”

“啊!太好了,我想念這個小傢伙了,應該長高不少了吧。你說她會不會意外她的老師跟他叔叔在一起了?”

“叔叔?”他悵然若失地重複着。眼神凄楚而無奈,我的心一顫。他心裏從來都沒忘記希希,那個叫了他四年爸爸的熊孩子,被他用生命保護着的小甜心,或者還有她。

郝菲回來的當晚,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飯,在東三環燕莎附近。

可惜沒見到希希,九日說被舅舅接到外婆家去了。之前林姐告訴我,這一年郝菲娘家發生了一些變故,她爸爸去世了,昔日那些生意場上的輝煌已然褪去。

親人離世那麼重要的時刻她沒有回來,現在小叔子結婚她回來了。這不得不讓我生疑,她回來的目的。

我躲在無人的角落捶打着自己的頭,別亂想啊。

精心打扮過的郝菲,已不似一年前的光彩奪目。歲月在她的臉上刻畫出清晰的痕迹,她已經開始有眼袋了,眼角的紋雖然蓋了粉也還是能看得清楚。兩頰都有點鬆弛或者水腫,眼神空洞無神,掩飾不住的疲憊。

“郝菲姐,你還是那麼漂亮。”邊說,我邊把九日脫下來的外套小心翼翼折好,遞給服務生。

“薔薇,你竟然做到了。”

“呃……”我看了一眼九日,底氣不足地說,“我最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她沒有接話,目光撇向九日,假裝無意地問:“旭,我聽媽說,你帶薔薇回過福建老家了?”

“對,她很喜歡那裏。”說著九日揚起嘴角笑了笑,然後輕輕地握住我的左手。

郝菲抿了一口紅酒,失落地說:“我都沒有去過,她吸了一下鼻子,手哆嗦着,埋頭切盤子裏的牛排,怎麼切都切不開。

九日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盤子裏切好的抬到她面前,換走了她的那一份。我的心跟剛遭了雷擊一陣,痛楚酸麻。九日應該看出了我的異樣,用手在我背後輕輕拍了兩下,像是說別介意,我朝他擠出一絲笑容,沒關係。

他們始終沒有以“叔嫂”稱呼對方。她叫他旭,他叫她小菲。

我雖然很餓,但是面對美食,味同嚼蠟。

一刻鐘后,我們三個人面前的盤子裏食物並沒有減少,可是誰也不想耗下去了。郝菲上了九日的車,她毫不客氣地坐在此前專屬於我的位置上。

我獃獃地站在我的甲殼蟲旁邊,開着車門,看着他們。

她沖我迷人地笑了一下說:“薔薇,再見,我們回家了,你自己小心。”

你們回家了,呵,回你妹啊。

九日揚了一下手機,滿眼寫着內疚。他又開始沉默了,回到我最開始認識他的狀態。郝菲果真有那麼大的魅力?龍捲風一樣,卷席了他的記憶?

我回家接上彤彤,把車開上三環,漫無目的,一圈圈地繞。

彤彤一手拿着iPad玩三國殺,一邊跟我說話。

“準新娘興奮成這樣?還讓姐妹兒活不?油不要錢?還是彰顯你嫁入豪門了?要不要我拿擴音器幫你吆喝一下?”

“她回來了。”

“回來唄,人家來參加婚禮不行哦?事實上,你們都要結婚了,還有半個月鐵板就要釘釘了。我不覺得她能撼動你們這麼深的感情,我都嫉妒。”

彤彤多懂我,她都知道我說的是誰,這才是閨蜜,無話不談,默契無比,貼心如她的閨蜜。

“你說得輕鬆啊。他伺候過她坐月子,他幫她帶過四年孩子,他喝多了喊的是她的名字,他說他曾經暗戀過那時還是嫂子的她。”

“那都是老早以前了,還翻舊賬幹嗎?如果我沒記錯,她拱手相讓,還給錢求你的啊。你忘了?”

我當然沒忘,但是憑女人的直覺,她這趟回來不是參加婚禮那麼簡單。感情真夠麻煩的,還讓不讓人好好的。

夜深人靜的時候,九日打來電話:“薇寶兒,怎麼微信不理人?”

“問個問題,郝菲是回來參加我們婚禮的嗎?”

“她……她這幾年在國外過得不太開心,可能還沒從我哥哥的陰影里走出來,我們要體諒她,包容她,畢竟她也是我的家人,以後可能要一起生活的家人。”

“什麼?她不打算回美國了嗎?”

“希希不太適應國外的生活。”

我開始跳腳了:“開什麼玩笑,不適應?不適應當時就趕緊回來啊,待一年多還不適應,這不是折磨孩子嗎?”

“不管怎樣,希希回到我身邊,這是我夢寐以求的。郝菲做了這麼大的犧牲,放棄國外的事業回國,其實這也是好事,畢竟一家人可以互相照應。她結婚了,然後因為性格不合,又離了,所以她情緒很糟糕。我都不知道這一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不想我的家人陪着她難過,包括帶走希希,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是不希望希希再繼續拖累我。”

我無語。

不,不是這樣的。真相是,她想要開始她新的人生,並且得到那筆遺產,所以才要帶走她。那筆錢被她男朋友和弟弟騙光了。

我不敢告訴九日,我也悄悄調查過郝菲。

繼續若無其事,滿懷期待地準備婚禮用品。

希希回來一周了,我買了玩具去看她。

那天真的很灰暗啊。其實,本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九日的,你的願望快實現了,你要當爹了。可是我先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開門上樓,九日的房間隱約傳來談話聲。我沒有偷聽癖,可是聲音也太大了吧,門也沒關,我還是聽到了一些讓我窒息的對話。

男:“現在說這些太晚了。我希望你是回來祝福我們的。”

女:“不,不,你聽我說,一切都來得及。”

男:“我腦子很亂,我需要冷靜一下。你先出去吧。”

女:“不,讓我陪着你好嗎?這幾年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希希以後還可以叫你爸爸,我再也不離開你們了。”

我腦子裏展開了一片天馬行空的想像,九日站在窗前,郝菲從後面抱着他,臉貼在他微熱的毛衣上。又或者她平日裏高貴的身軀此刻跪在他的面前,低賤地祈求施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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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都如何回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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