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變故(3)
第27章變故(3)
“你幹嗎放了韁繩啊?”
“一激動就忘記了。”
團友都圍上來,嘰嘰喳喳地說,好帥哦,這姑娘騎馬的姿勢真酷啊,簡直是女漢子云。
導遊洛桑給氣壞了:“卓瑪,你也太不聽話了,差一點保險就生效了。玩大了。”
我自覺理虧也不辯解。
團友還有拍了視頻的。我一看回放,如果關了聲音,把那個“啊,救命啊,救命啊”的慘叫聲去掉,然後配上馬蹄嘚嘚嘚的聲音,再給我背個碎花背包,真像革命期間勇士去偷地雷。
生死的前一刻,眼前浮現我媽責怪憂慮的眼神,致使我沒有從馬背上滾下來,如果那樣栽個狗吃屎,非傷即殘。
中午吃的燒烤,烤藏香豬,大家一團和氣吃得不亦樂乎,邵嘉瑞給我要了蘋果醋壓驚。我們圍着火爐,開始講故事。
貴州來的一對小情侶是大四學生,乘着還沒開學一起來旅行,紀念大學時期的愛情。畢業季要到了,分手是必然的,畢竟愛過一場,說得蠻傷感的。
河北時尚達人組合真是在講故事啊,女的改口說多金男是她親表弟,有非要和表弟住大床房的嗎?當我們是傻子啊。
五十多歲的那個阿姨才逗,不管碰見推銷什麼的都買,在那個藏醫藥博物館她就買葯了,民族工藝品她也買,連菜刀都買了兩套,切生肉的熟肉的。她去洗手間的時候,叔叔說話了,他老伴兒身體不太好,有心臟病,本來不該來高原,但是很喜歡雲南。
年輕的時候太苦,所以現在要順着,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去哪裏去哪裏,想玩啥就玩啥,至於買什麼當然也隨她,這些東西家裏都堆不下了,菜刀都有不下十套,有陶瓷的,有不鏽鋼的,有鐵藝的,反正各種各樣,五花八門,到時候都拿回去送親戚朋友也是好的。
阿姨從洗手間回來,叔叔還特別仔細地從兜里拿出手絹給阿姨擦拭手上的水,那種認真讓我汗顏,我對幼兒園小朋友都沒這麼有耐心。
走到這個年紀,真的是相濡以沫,早過了熱戀,經過柴米油鹽的浸染,早就顯現出彼此的缺陷。面目全非了還能這樣包容,真的很讓人唏噓。
輪到我們了。
邵嘉瑞這個大白話就開始發揮特長了:“我倆這平平常常,順山順水的,實在沒啥可說的。說說我的一個朋友吧,一個傻姑娘,單身,年齡也老大不小了,身邊有個狂熱追她的男的,小A。這小A以前是她初戀,因為不懂事中間分手了兩年,現在又回頭追。這傻姑娘呢,愛上一個男的,小B,據說是高帥富啊,明明知道有差距,還踮着腳尖去夠,飛蛾撲火啊,總是受傷,就這樣僵持着糾結着,眼看就把自己耽誤成大齡剩女了。大家說這傻姑娘傻不傻?”
這傢伙講的內容比這具體,聲情並茂,大夥也聽得津津有味。
最後拋出的這個問題,隔壁桌的都過來參與討論了。我有點惱羞成怒,但是鑒於公眾場合我不能發飆,否則只會更難堪。邵嘉瑞這表達的意思,這輿論導向,很明顯啊。傻子都曉得,還用討論?
於是兩種不同的言論就出來了。以貴州小情侶為代表的認為傻姑娘和小A太痴情了,是愛情里的勇敢者,值得贊。河北富二代嗤之以鼻,插嘴說這女的傻啊,還有小CDEFG等着呢,何必一棵樹上弔死?
我真的好鄙視邵嘉瑞,他攬住我的肩膀,假裝迷惑地說:“親愛的,你也發表一下意見唄。你一向最智慧了,人稱智多星啊。”
我假裝無意挪了一下位置,拂開了他的手,說:“你又不是小B,怎麼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你就斷定他不喜歡傻姑娘?再說人生存在很多不確定性,不要只看眼前。大家繼續吃飯吧,不是聽說還有過橋米線的嗎,怎麼還沒上啊。”
貴州那對情侶總結髮言道:“我贊同你智多星姐姐說的話,不能太武斷地去評判別人的感情。所有的女孩在愛情里都是傻瓜,但是如果男的一再傷害她,她會醒悟過來的。如果是真愛,也一定會經受住考驗,真愛總是姍姍來遲啊,但是一定要堅持,有足夠的耐心等待。”
“瞧瞧人家受過高等教育的,說出話來水平就是高。邵嘉瑞你學着點。”我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每個人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也不要強求。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心思一點都不在遊山玩水上,有點偏離軌道,我看到的山是他,我看到的水是他,我看到的春風十里都不如他。我有點想念那張被我扔掉的手機卡,他會找我嗎?
在去藏民家的路上,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盤旋,大家都昏昏欲睡,洛桑講完藏族禮儀,有人提議玩遊戲,擊鼓傳話筒,傳到誰那裏誰就要唱歌。
作為會走路就會跳舞,會說話就會唱歌的藏族小伙洛桑,必須先來一首活躍活躍氣氛。洛桑唱了《香格里拉》,這調調聽着真爽。
擊鼓傳花開始了,第一輪就傳到陝西老阿姨那裏去了。阿姨扭扭捏捏地唱了一首《走西口》,悠遠綿長。可能有點緊張,聲音有點顫抖,後面發揮得比前面好。第二輪到老少配,倆人互相謙讓,誰都不願意唱,大家都起鬨,富二代最後硬着頭皮唱了《兩隻老虎》,還是改編版的: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談戀愛,談戀愛,兩隻都是公的,兩隻都是公的,真變態!那調調跑得都到黑龍江了,大家哄堂大笑,也算勉強過關了。
我跟邵嘉瑞還在竊竊私語,就聽見鼓聲停了,大家都四處找話筒,只看見邵嘉瑞那二貨跟中獎了一樣高舉話筒:“哈哈,在我這裏!”
一車人都鼓掌加歡呼,這二貨自己愛表現就表現吧,還非拉上我。
邵嘉瑞拿着話筒,噓了一口氣,定定神,說我倆唱《分開旅行》,就開始了無比投入的表演,鬧哄哄的車廂瞬間安靜下來,睡着的也被這猶如天籟的歌聲驚醒了。
邵嘉瑞一看大家頂禮膜拜的表情,更來勁了,就搶了我的台詞,一會兒女聲,一會兒男聲,沒看出來這貨還有這本事,我都刮目相看了。車廂里再一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氣氛被推向一個新的高潮,我站他旁邊跟樹樁一樣就負責鼓掌了。
這樣也好,我還不樂意唱呢。
剛準備回座位,就被邵嘉瑞拉住了:“同志們,剛才我一開口就覺得如果我跟我們家薔薇小姐一起唱簡直是自取其辱,勢必被她比下去,因為咱是業餘的,她是專業的啊。怎麼形容她的歌聲呢,猶如天籟?三日繞樑?敬請期待吧!那麼,大家用最最熱烈的掌聲歡呼聲歡迎我的歌神薔薇來一首怎麼樣?”
邵嘉瑞,你丫不黑我你難受啊?
掌聲持續了有三十秒,大家都在振臂高呼來一個來一個,腦子裏盤旋着《怎麼說我不愛你》的旋律,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從去香山的路上千里迢迢穿越到鬧哄哄的車廂,來到我的耳邊。
他說,怎麼說我不愛你,怎麼說我都愛你。
窗外風景快速流逝,我在玻璃窗上分明看到九日似笑非笑的眼神,還有那張氣定神閑的臉,唱到一半我停了下來,半張着嘴,仔細打量,揉揉眼睛,真的是你嗎?你還生我的氣嗎?我就知道你愛憎分明,知道我不是那種人。有人把手機裏面的音樂盒打開了,車廂里繼續飄蕩着大合唱:我要怎麼說我不愛你,我要怎麼做你才死心……
邵嘉瑞通過剛才的獻唱已經囊獲了不少女粉絲,但是她們礙於跟自己男人一起來的就沒有明確表現出欽慕之情,但是好多偷拍他的,所以他心情爽得不得了,無比鮮明地映襯了我煙花般的落寞。
在藏民家的客堂里,大家吃着氂牛肉喝着青稞酒,欣賞着藏族小伙載歌載舞。我弱弱地說:“我想回北京了……”
為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主意,我想好了一切措辭狡辯,如果他不同意跟我提前結束旅行,我就自己走。
音樂聲很大,藏家兄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個豪爽的勁頭掩蓋了這句好無厘頭的話。邵嘉瑞聽我說完,伸出手,我蓋住自己的臉不敢看他,他把我的手拿下來,放在掌心包裹住,無奈地點點頭。
這一次真的是有默契啊,居然沒有阻攔,沒有罵我蛇精病,沒有說我二貨,我突然感激到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親他一口。還沒來得及煽情,就不合時宜地打了一個噴嚏,毫無保留地噴了他一臉。
邵嘉瑞,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他出門打電話訂票去了。我這心情跟香格里拉的天空一樣白雲飄飄。
“卓瑪,你想什麼呢,這麼開心啊?”
我一抬頭,居然是洛桑,一臉壞笑地看着我。
“想那個跳舞的小伙兒,你看就是那個,嘖嘖,太帥了。”
“你們北京來的都這麼開放嗎?我們藏族小伙對感情可都很專一的。”
“說個事兒啊,我們明天有急事,要提前回北京了,跟你打個招呼。真不好意思啊。”
“必須走了嗎?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還有很多景點沒去過啊。而且現在回去機票要自己出,旅行社肯定不會退的。真掃興,必須罰你酒。”
“沒事,謝謝你。認識你很高興。”
一打啤酒就上來了。洛桑毫不客氣地撥了六瓶在我面前:“你跟你男朋友喝完六瓶,我一個人六瓶。雖然我們經常喝酒,但是我不算欺負你吧。你沒喝完就算輸了。必須堅持完旅程,聽見沒?快喊你男朋友來比賽啊。”
我撇撇嘴,二話沒說,抬起酒瓶就吹。
舞台上還有鬥牛比賽的,場面好不熱鬧。我喝完第三瓶的時候喘了口氣。已經有人出去幫我找邵嘉瑞了。洛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一鼓作氣在邵嘉瑞回來之前把剩下的三瓶幹掉了。面不改色,雖然胃裏排山倒海,我強忍着挑釁地看着洛桑。九日,你知道嗎,我恨不得喝光這裏最烈的酒,然後像龍捲風一樣呼嘯着奔到你的面前。
大家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看着我。這無疑比會唱歌更讓人眼前一亮——一個纖細的女孩子不動聲色地幾分鐘之內幹掉半打啤酒。
邵嘉瑞回來的時候看着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打了我的電話,我摁掉沒接,他費了好大力氣擠了進來,這場景也讓他嚇了一跳。洛桑把最後一口酒喝進肚子,揉揉圓滾滾的胃,舌頭都伸不直了,一口一個:“卓瑪,你牛,佩服。”
邵嘉瑞皺着眉頭看着我面前的空酒瓶,還拿起來聞了聞。
“真是你丫喝的?”他嘀咕道。
“嗯。”我的頭木木的,眼皮子沉得抬不起來了。我還想尿尿。
邵嘉瑞攙着我站起來,扶着我朝洗手間走去。好多男的自告奮勇地在後面護送。
本來之前唱完歌大家都覺得我也應該去參加《中國好聲音》,通過剛才的喝酒比賽,大家一致同意推薦我去《中國好酒量》更合適。
晚上跑了一夜的廁所,邵嘉瑞嘮叨了我一夜,嫌棄我逞強。
我這酒量怎麼這麼大,我自己也沒搞明白,但通過這一次,我終於找到我的長項了。我總結了一下,出門在外,不喝酒就不容易結交朋友,一喝酒就放倒一票朋友。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們就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出租車已經在樓下等得不耐煩鳴笛了。剛到酒店大廳就看到洛桑坐在沙發上抽煙,看到我們下來,他站起來拿着一個袋子遞過來。
“什麼東西?”我詫異地問道。
“青稞茶,雞樅醬,氂牛干。還有一些香格里拉的特產。”
“這是幹嗎?洛桑導遊。”
“很少有遊客拼酒拼過我的,還是個女孩子,所以我心服口服,我敬重女漢子。”
我伸出兩個大拇指,衝著洛桑說:“亞雄,亞雄,亞亞雄!”
洛桑欣慰地點了一下頭:“沒想到啊,我教的藏族禮儀你都記住了。你也很棒,沈姑娘。”
然後我們象徵性地擁抱了一下,好結實的身材啊。
邵嘉瑞拖着皮箱就往外走,邊走邊說:“你們都當我是死的嗎!搞得這麼曖昧,加微信回去聊哇。”
不提醒我們都打算就此別過了,既然邵嘉瑞都說了,乾脆留個唄。
在候機廳,東方已經破曉,絳紅色的雲,巍峨的群山黑黝黝的,一片連着一片,跟青色的天幕連成一體,星星點點點綴着頭頂上方的天空,空氣里都是氤氳的芬芳,是屬於高原的氣息,我真的是在煽情,因為我真心喜歡這裏,可是因為某個人某個真相,我必須回去。
貓爪撓心樣的。
到了北京,我跟邵嘉瑞在地鐵上就分別了。北京的地鐵什麼時候都人山人海的,穿着羽絨服都擠出汗來了。
家裏沒人,彤彤上班去了,從衛生間到廚房都收拾得一塵不染,憑我對師彤彤的了解,這不能夠啊,王表肯定又來過了。
怎麼也睡不着,內心洶湧澎湃,就起身去了幼兒園。我知道招生辦老趙一直追張蕾,我想讓張蕾去他那找找入園時候的檔案,看看九日當時留座機沒有。
我這麼迂迴,還不是因為他的手機一直關機!我手機摔了不代表我不記得他的號碼,哎呦我錯了,我跟大傢伙坦白,我確實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用邵嘉瑞的手機聯繫他了。
走到幼兒園門口,是小達子值班。小門開着,我打算偷偷溜進去。
“薔薇姐。”我都裹這麼嚴實他還是認出來了,果然是個好保安。
“啊,達子你值班啊?”
“你辭職了,還換號了?都不跟我們說一聲。”
“沒換,手機丟了,剛補的卡。我先進去找張蕾有事,等會兒找你聊。”我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有事找你,希希,你乾女兒啊,她家有個保姆這幾天來幼兒園打聽過好幾次,說一有你的消息,一定馬上聯繫她。好像挺着急的樣子,這是她手機號,你聯繫問問吧。”
我毫不猶豫地撥通了那串數字:“是林姐嗎?我是沈薔薇。”
“小沈,終於聯繫上你了,你在哪裏?你能馬上來一趟中日友好醫院嗎?”
我先找個欄杆啊柱子啊什麼的扶好,我預感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果不其然。
“小旭出車禍了,現在還在醫院昏迷不醒,警察可能要找你了解情況。”
腳底跟踩了海綿一樣,輕飄飄的。上了出租車,腦子一片空白。
我催促司機說:“師傅你快點啊,快點啊。”
師傅說:“姑娘,你沒報地址我往哪兒快啊。”
我在後排都快崩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