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香蘭含笑(4)
第4章香蘭含笑(4)
“小姐消遣婢子么?”“嘎吱”一聲,胭脂虎推門而入,“要不要我找來周六兒那丫頭,咱們對一對質?”
姚晴微一沉默,忽道:“不必了,是我假傳爹的號令,但那兩個人我已放了。”胭脂虎“哦”了一聲,笑笑說道:“放了便放了,誰叫他們是小姐的朋友呢!”
姚晴道:“我一個深閨小姐,哪兒會有這種朋友?我只是瞧他們可憐罷了。”
“先不說這個。”胭脂虎笑了笑,“婢子方才將那陸家祖孫關押之後,便去查證了一件事,小姐可知道是什麼事?”
姚晴道:“大總管的事我怎麼可能知道?”胭脂虎嘻嘻一笑:“婢子去廚房問了一下那隻朱漆食盒的來歷,送食盒給那窮小子的是小金釧,食盒裏的菜卻是朱大娘做的。於是婢子便將朱大娘拿下,才抽了兩鞭子,那老貨就已經屎尿齊流,供出是玉瓶那丫頭吩咐的。我想啊,玉瓶是小姐的貼身丫環,若要盤問,也得先跟小姐說一聲,小姐若是不在書齋,我還打算去小姐閨中拜訪呢!”
姚晴冷笑道:“就算我送他食盒,難道犯了王法?何況這莊子怎麼說也是姓姚,可不姓陳。姓姚的好歹是主子,姓陳的再跋扈,也只是個奴才。”
胭脂虎本姓陳,她雖然自稱婢子,其實地位超然,大如莊主姚江寒也從不以奴婢視之。聽了這話,她三角眼精光迸出,笑容卻絲毫不改:“敢情這麼多年,婢子竟不知道小姐生了如此一張利嘴。可惜了,你只是個千金閨女,若是個公子哥兒,憑你這才思,還不寫八股、當狀元去?”
姚晴淡淡地說道:“是呀,只因我是千金閨女,不但寫不得八股,當不了狀元,就算是祖傳的‘斷水劍’,我也不能學一招呢!”
胭脂虎咯咯一笑,說道:“如此說,‘斷水劍法’真是小姐傳給那窮小子的了?只不過恕婢子糊塗,小姐的劍法又是從哪兒學的呢?”
姚晴道:“爹爹每天練劍,我便不能瞧么?”胭脂虎道:“這麼一說,婢子卻想起來了,老爺練武的時候,你常給他端茶奉水,我還當你是乖巧孝順呢,敢情是另有他圖。但婢子還有一事不明,每次你送茶水的時候,婢子都瞧在眼裏,時間那麼短,你怎麼來得及學呢?”
姚晴淡然道:“我今天瞧一招,明天瞧一招,日子一長,慢慢的就學得多了。”
胭脂虎目不轉睛地望着姚晴,忽而笑道:“婢子不讓莊主教你武功,原也是為你好。你一個女孩兒家,使刀弄槍太不雅觀,將來嫁到夫家,也會多惹是非。不過你若真的想學,只需向你爹爹苦苦央求,他心腸一向很軟,必定會答應你的,你又何苦處心積慮,費這許多手腳呢?”
姚晴忽地抬頭,與她四目相對,一字一句道:“我若真的向爹央求,只怕活不到今天。”
胭脂虎將嘴一抿,眼中閃過凌厲光芒,忽而笑道:“難不成會有人如此膽大,敢來陷害小姐?”姚晴啐了一口:“你心裏明白,何必問我?”
胭脂虎默然半晌,嘆了口氣,尋一張太師椅坐下:“原本婢子當小姐是個伶俐乖巧的孩子,是以吃穿用度予取予求,從來不曾薄待過你。只盼小姐將來風風光光嫁個好人家,我也對得起你死去的娘了。唉,如今看來,小姐不僅不算乖巧伶俐,反而乖戾多疑,叫婢子好傷心呢!”說罷,攢了袖子,在眼角來回擦拭。
姚晴杏眼瞪圓,渾身發抖,突地尖聲叫道:“姓陳的,你還有臉提我娘?”
“原來如此。”胭脂虎“哧”地一笑,抬起頭來,瞅着姚晴道,“我可奇怪了,那件事萬分隱秘,除了我,別無人知,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姚晴恨聲道:“我那時年紀雖小,可也問過大夫,我娘只是傷風,吃兩副發汗藥便好了,怎麼會一病就是一年?儘管服藥無數,可直到去世也沒好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蹊蹺。”
胭脂虎嘆道:“你娘體質嬴弱,那大夫又誤用了狼虎之葯,是故大傷元氣,積重難返,臨去的時候,精血耗竭,枯瘦如柴呢。”
姚晴冷冷道:“那大夫也是這麼說的,我卻偏偏不信。那時候,你是娘的貼身丫環,湯藥都是你一手煎熬,我不敢找你索要湯藥,便將你給娘煎藥后的藥渣偷出來從新煎過。你還記得我那時養了一隻白色的西洋犬么?”
“怎麼不記得?”胭脂虎笑道,“你叫它猧兒,不知為何,沒活幾天便死了。死的時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說到這兒,她忽地打住,“咦”了一聲,目有驚色。
“你想得不錯。”姚晴忽地縱聲大笑,笑聲中透出莫名的苦澀,“猧兒它……它的死征跟我娘一模一樣,只因為我……我天天給它喂那用藥渣煎過的水。結果……”說到這裏,嗓子微微哽咽。
胭脂虎耷拉眼皮,沉默時許,嘆道:“婢子大意了,早知道如此,那些藥渣就該要麼丟在海里,要麼埋在地下。”姚晴一雙秀目噴出火來,切齒說道:“這麼多年,你到底是認了。”
胭脂虎笑了笑,從容道:“說起來那葯也沒什麼古怪,婢子只是將其中的兩味葯加重了一些分量。自古這用藥便如治國,有的葯是君,有的葯卻是臣,若是君強臣弱,自然國泰民安。但若君弱臣強,大權旁落,那可就要天下大亂了。那兩味葯本是葯中的臣子,分量一旦加重,便將一副好端端的良方變成了傷人元氣的狠葯。只不過這藥力雖狠,卻也算不上毒藥,天下間除了寥寥幾個醫國聖手,那是誰也瞧不出這其中的玄機的。”
姚晴聽得渾身顫抖,心想她這話明是說用藥,暗地裏不是說她和娘么?她是娘的婢子,卻處處逞能;娘雖是主子,卻時時受她擺佈,直到遇害枉死。可說是臣強君弱,大權旁落。她越想越恨,大聲說道:“胭脂虎,你是我娘陪嫁過來的丫環,娘待你有如姊妹,你……你為何要狠心害她?”
胭脂虎搖頭嘆道:“你是千金小姐,又是天生麗質,許多事你一生一世也不會明白。說到聰明能幹,我勝過你娘十倍,說到武功,我也強她十倍。可她生來就是千金小姐,我卻只能做陪嫁的丫環;她能得到你爹的歡心,做姚家莊的女主人,而我無論如何費盡心力,也頂多做一個總管。換了是你,你能甘心么?不過奇怪了,你知道我害了你娘,為何不向你爹明說?”
姚晴的身子不住發抖,語氣卻平靜下來:“我爹劍法雖高,人卻糊塗,他把你視為心腹,言聽計從,我一個小女孩兒說的話他會信么?再說了,這莊裏一大半人都是你的耳目心腹,只怕我才露出恨意,就已遭了你的毒手。”
胭脂虎笑了笑,說道:“小姐當真聰明了得。只可惜,你若像你娘一樣蠢笨也就不會死了。”姚晴不覺倒退半步,露出一絲怯色:“好啊,你這麼說,就是要殺我了?”
“婢子豈敢?”胭脂虎微微一笑,“殺你的另有其人!”
以姚晴蘭心蕙質,也是應聲一愣,忽見胭脂虎身形微晃,陡然縱起。姚晴早有防備,銳喝一聲,袖間銀光吐出,卻是一口二尺軟劍。胭脂虎咯咯一笑,身形扭動,姚晴一劍刺空,只見她身形翩折,掠到書架之後。
“陸漸當心。”姚晴失聲驚呼,忽聽陸漸一聲慘叫,被胭脂虎揪了出來。
陸漸躲在書架之後,聽着二人對答,不覺目定口呆。胭脂虎突然發難,他措手不及,被她扣住頸項,奪下長劍。
姚晴面如死灰,慘聲道:“你早就知道他在書房?”胭脂虎笑道:“你知道這莊裏一大半的人都是我的耳目心腹,便當知道那些小丫頭一個都靠不住,即便玉瓶也是如此。她一見了我,就什麼都說了。”陸漸聽她二人對答,恍然明白,玉瓶便是帶自己進書齋的丫環,也是姚晴的貼身丫環。
胭脂虎一抖劍,輕輕笑道:“如今的情形明白極了,這小賊偷學了‘斷水劍法’,闖進書齋圖謀不軌,害死了小姐。婢子湊巧趕來,將這小賊擊斃,為小姐報了仇、雪了恨。”她瞧了瞧陸漸,又看看姚晴,笑眯眯地說道,“二位不妨商量一下,是要我先幫小賊殺小姐呢,還是先幫小姐殺小賊?”
姚晴眼珠一轉,張口欲呼,胭脂虎恐她叫喊起來驚動他人,立即點倒陸漸,揮劍疾刺。姚晴叫喊不及,唯有舉劍相迎,她雖然練過“斷水劍法”,但修鍊不全,火候甚淺,被胭脂虎一輪快劍逼得連連後退。
陸漸躺在地上,欲要伸手,卻覺雙手似不屬於自己;欲要抬足,雙腿卻似牢牢縛住。他不知這是點穴的緣故,只覺陷入了一場噩夢,明知姚晴深陷絕境,自己卻偏偏動彈不得。
這時屋頂白影忽閃,房樑上探出一個雪白的貓頭,藍眼珠幽幽發光,跟着向前一躥,悄無聲息地落到陸漸面前。它嗅了一嗅,忽然探出貓爪,在陸漸腰脅交際處撓了幾下。陸漸只覺又癢又麻,一股逆氣直衝頭頂,那股氣盤桓時許,“百會”穴突地一跳,滾滾熱流涌遍全身,手腳也隨那熱流動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