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涌(1)
第26章暗涌(1)
從機場回來,周諾言顯得有些沉默。
“怎麼了?捨不得你媽回墨爾本?”我側頭看着他,笑吟吟地問。
他挑了下唇角,對此不置一詞。
我翻開剛才在機場小店裏買的雜誌瀏覽起來,一張醒目的彩色圖片映入眼帘,我看完那則報道,不由心存僥倖,“地下情見報了,還好周守信已經上飛機。”
他匆匆掃了一眼,“最近見過她么?我們結婚的事應該跟她說一聲。”
我裝作沒聽見,仔細看了看那男人的身家介紹,嚇了好大一跳,“本城也有這麼一號人物?他的家產怎麼花得完。”
周諾言對這個興趣不大,換了話題問我:“工作怎麼樣?還習慣么?”
“嗯,還行。”我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在衣玥上班,把握住一個原則就不會錯,那就是“中庸”。
可是,別以為中庸很容易,它跟平庸也就一線之隔。
我每天早上八點半,準時坐到辦公桌前,趁戚偉業還沒來,趕緊把街頭買的早餐解決掉,然後開電腦查看電子郵件,九點正戚偉業雷打不動地開早會,實質內容通常不會超過三句,但他一定會滔滔不絕說上半個小時,有時還不止。十點左右,面料供應商會陸陸續續地來拜訪,這塊由我負責。泡一杯綠茶,拿一個筆記本,在會客室坐到中午下班,然後跟同事去餐廳吃飯,下午就忙了,除了應付供應商,還要騰出時間整理面料樣品,與戚偉業討論,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
雖然早出晚歸,但跟周諾言的步調倒是相當一致。以前覺得天天宅在家裏等老公回來的日子挺愜意,可自從聽了他媽媽說的往事後,我不免對那樣的生活心生畏懼。
到了夏末,設計部的人都變得繁忙,據說是慣例。我的工作量也比之前多了一倍,公司預定在十月中旬舉辦一場新裝發佈會,屆時免不了要找模特來走幾場秀,規模雖比不得大公司,但這關係到能否吸引更多的加盟商,因此不容有半點疏忽。戚偉業認為我是新人,設計方面的經驗不夠,於是把找模特這種工作分派了給我。
我也樂得其所,欣欣然接下任務后,給周諾言打了個電話,邀他共進午餐。
進入十月,用於走秀的樣衣陸續完工。
我挑選的模特,幾個設計師看過後基本滿意,我以為可以參與找模特之外的其他工作了,誰知戚偉業摔給我一疊不知猴年馬月出爐的照片,讓我一個人滿城去找,說是給模特搭配新裝要用到的飾品。後來我實在沒辦法,約文琳出來救急,她看了幾眼,皺眉說:“碧璽,你哪裏得罪他了?我不是跟你交待過么,不要跟他搶風頭,要收斂鋒芒。”
我頓覺六月飛雪撲滿面,開始大吐苦水,“我還不夠收斂啊,文琳你都不知道,我現在在我們辦公室就差沒挖個地洞藏起來了,從來只有他喊我名字時才冒頭,平時我可是一心一意當個小透明的,連開會我都找最偏僻的角落坐,只恨沒把自己整成佈景了,你認識我這麼多年,什麼時候瞧見我這麼低調過?”
文琳也覺奇怪,指着其中幾張照片說:“那戚偉業針對你做什麼?你看這些,全是04年本土時裝界出品的東西,你們公司今年走秀會用到才怪!”
她說得斬釘截鐵,我心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湊在一塊兒琢磨了半天,乾脆結伴去逛巴黎春天,現在正是新品上市,我買了兩件長袖T恤,一條牛仔褲,在文琳的慫恿下又買下那條死貴死貴的山羊皮鏤空花裙子。我不買的理由有十個,文琳只用了一個就說服我,她說:何碧璽,你打扮得這麼青春活潑,哪一點像人家的老婆?
沖這個,刷爆信用卡我都得買!
逛完女裝,我意猶未盡,拖着文琳去樓上一層的男裝繼續逛。認識周諾言這麼多年,我從來沒送過他禮物,卻收了他給的一堆饋贈。文琳後來知道那套小公寓是周諾言送的,問我這男人是不是把我當情人在養,再後來我跟她說了這七年來發生的事,文琳問我是不是上輩子是他債主?哎,這輩子有些事我都搞不擰清,哪裏知道上輩子的事。何況現在我跟周諾言修成正果,自然皆大歡喜,可當初他把我從何琥珀那要過去,我沒少覺得屈辱。
感情大抵就是這樣,好的時候做什麼都是對的,不好的時候就怎麼都是錯,哪怕同一個行為。
回家已經八點半,周諾言要是在家通常會在書房。
我自己掏鑰匙開的門,看見客廳的燈亮着,把血拚回來的大袋小袋往地板上一擱,一邊脫鞋一邊大叫:“諾言,快出來看,我給你買了羊絨毛衫,還有JODOLL的西裝,你來看看喜不喜歡——”
“碧璽。”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嚇得夠嗆,猛回頭看見蔣恩愛穿着睡衣,笑意盈盈地站在洗手間門口。
“怎麼是你?”我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繼而將目光投向從書房出來的人。
“恩愛的房約到期,房東急着收房子,她會在這裏暫住幾天。”淡淡地解釋了兩句,周諾言走過來,幫我把東西拿到沙發上。
“不會打擾到你們吧?”蔣恩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不知哪根筋不對,想也不想就說:“如果我說打擾的話,你是不是可以不住在這裏?”
這話令她措手不及,臉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尷尬與窘迫,但這些都是其次,我從她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惱怒。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直白,連個台階也不給人家下,怎麼說她跟周諾言也是關係匪淺。可是,打從見她第一面起,蔣恩愛就給我一種無形的壓力,這不僅僅來源於她那張酷似蔣恩婕的臉,更來自她本身。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她對我的男人有企圖,而且還不是一點點。
客廳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在瀰漫,我意識到自己有失風度,一時臉色訕訕。
這時周諾言接口說:“今天撿到元寶了?見誰都打趣。恩愛,你剛才不是說累了么?早點休息,明天你還有幾場手術要去觀摩。”
“嗯,那晚安。”她應了一聲,動作迅速回了客房。
“她憑什麼出現在我們家?”
“過兩天醫院會對實習醫生進行一場測試,恩愛要集中精力備考,騰不出時間去找房子,就讓她在這裏住幾天。”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不用說,一定是她的意思了。”我被周諾言拖進卧室,急不可待地抗議,“你怎麼可以答應她?你事先有沒有徵詢過我的意見?周諾言,你這是專斷,你根本不尊重我!還有,她知不知道我們結婚了?”
“這怎麼是不尊重你?事出有因,再說這只是小事,你不要動不動就上綱上線。”
“我上綱上線?你不要假裝不知道她對你有意思,你去問任何一個女人,問問她們介不介意她們的丈夫自作主張讓一個心懷不軌的女人住進自己的家?這對你來說也許是小事,而且還是好事,可對我來說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我不管,你明天就讓她走,待租的好房子滿世界都是,大不了找中介,錢我來付總行了吧?”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承認讓恩愛住進來有不妥之處,但按你說的做只會更加不妥,她在這邊孤身一人,沒什麼親戚朋友,我答應過她媽媽照顧她……算了,說這些沒必要,這件事到此為止,幾天時間克服一下就過去了,你白天在公司,頂多就晚上打一次照面。”
他說得理所當然,我氣得跳腳:“這也不是我跟她打幾次照面的問題!這事跟你說不通,你答應她媽媽要照顧她?你是她什麼人?老公還是情人?你們背着我……”
“何碧璽,夠了!”
他大吼了一聲,把我震懾住了,待回過神要還嘴,忽然想到若是跟他吵開,隔牆有耳,豈不是正中她下懷,沒準這時候那女人正豎起耳朵聽動靜呢,但要我閉嘴,心裏又憤憤難平。想當初他不也是以照顧為名收留了我,結果我跟他成了夫妻,自古以來,藉著照顧的幌子冤家變親家的好事還少么?再說,這種照顧是可以隨便應承下來的么?也不看看對象是誰。
越想越鬱悶,憋在胸口的一口氣無處排解,乾脆躲進浴室泡澡,直到關燈睡覺都沒再跟周諾言說一句話。
第二天,我起了個早,他被我開衣櫃的聲音吵醒,隨口問了一句:“今天怎麼這麼早起?”
“眼不見為凈,你繼續睡。”
他微微怔了一下,我想他大概還沒記起昨晚的事。不再多言,換好衣服,我把今天要背的大包拿出來,將手機鑰匙紙巾等零碎的東西一股腦倒進去。
“碧璽,你至於這樣么?”
“不然怎樣?”我站直了身體,將大包拎在手裏,“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不想跟你吵,惹不起我總躲得起吧?”說完不再搭理他,逕自出了家門。
買了份早報,去茶餐廳吃早點,坐了大半個鐘頭,然後徒步到公司,結果還是來早了,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打開電腦,在幾個大網站上胡亂逛,也不知看什麼,擱在鼠標上的手指無意識地點着,大腦有些鈍,缺了氧似的轉不利索。
過了上班時間,同事陸陸續續進來,看到我不約而同地問:“昨晚沒睡好?幹什麼去了?臉色這麼差。”
家醜怎能外揚,我動了動嘴角,但笑不語。
連喝了兩杯特濃咖啡,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班,我的上下眼皮幾乎粘在一塊,也不跟同事下樓吃飯了,吃了半包餅乾充饑,然後拿外套罩住頭,伏在桌上補眠。誰知睡不安穩,剛入眠手機就響了,閉眼摸索出手機,直接按下接聽鍵。
“碧璽,是我。”
一聽周諾言的聲音,我略微清醒了些,“有事?”
“剛做完一個手術,你還沒吃吧?中午一起吃飯。”
“不了,我吃過了。”我毫不猶豫地拒絕,等了片刻,那邊沒反應,我準備收線,“你找別人去吃吧,就這樣,掛了。”
“碧璽,你還要鬧彆扭到什麼時候?”他似乎不耐煩起來,悶咳了一下,說,“我們能不能不要為一個外人吵?”
“我沒打算跟你吵,”我此刻睡意全消,掀開外套坐直了來,“昨晚明明是你先沖我吼的。”
“小姐,昨晚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心情確實不好,尤其在被你質疑我的忠誠度。”
“好,我承認昨晚是我口無遮攔,可是周先生,我的心情也不見得比你好,我們結婚才多長時間,家裏平白無故住進來一個我對她提不起半點好感的女人,作為你名正言順的太太我還不被允許有反對權。”
我們在電話里對峙,我甚至可以想像出他的神態。
隨後幾天,我的工作頻出狀況。
找不到戚偉業要的東西,被他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若照我以往的脾氣,還不揭竿而起,不過這次卻忍了下來。文琳說得對,戚偉業擺明是在找茬想趕我走,要我引咎辭職?門都沒有。
於是,他又玩新花樣,把我調去給裝修部打下手,美其名曰監督舞台進度。裝修部的人欺生得很,在這裏,跟人家比年紀是肯定比不過,比資歷更是妄談,幾個爺們輪着給我出難題。
在公司憋了一肚子氣,下班后我又不想回去面對蔣恩愛,看見她我就不能不想起蔣恩婕,我不信周諾言不跟我一樣,可他還收留她!
想想就鬱悶,這男人動不動就把認識的不認識的全往家裏帶,真是不像話,之前何碧希就算了,我後來悟出他的用意——那陣子何琥珀回國,他知道我跟她有心結,放個外人在中間,大家面上多少會有所顧忌,不致輕易撕破臉。可是蔣恩愛就……
說什麼要全心應試,什麼沒時間找房子,都是借口!
我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鋼叉,忿忿不平地往牛排上戳。
“爛了爛了!”方文琳忙不迭地提醒我,“跟我吃飯好像很委屈你似的,這麼不放心老公,把礙眼的人趕走就是。”
“你說得倒輕巧,她礙我的眼,又不礙周諾言的眼,他們什麼關係?說老土點那蔣恩愛沒準還是他初戀情人臨終前託付照顧的,我趕她走?不怕他先把我給趕了么?”
方文琳笑得像只狐狸,“你能不能趕走她我不確定,可周諾言絕不可能趕你走,這點我對他有信心。你啊別杞人憂天了,我看周諾言做事很有分寸,他才不像你!”
“我不怕周諾言愛上她,要愛早愛了,哪有我插腳的份。”我切了塊牛排,細嚼慢咽。
“那你擔心什麼?”
我看着她,欲言又止。說不清楚在擔心什麼,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歡蔣恩愛這個人,非常不喜歡,而且她對我也有敵意。
我們是兩看相厭,不信周諾言看不出來。
吃到一半半,接到郭奕的電話,竟是來問蔣恩愛的事,我聽他閃爍其辭,不由心念一動,說:“你們在拍拖?”
他似乎有些苦惱,斟酌了一下,才說:“只是尚處於追求階段。”
真是峰迴路轉,我立刻發揮八卦無極限的娛樂精神,追問之下才知原來什麼房約到期,根本全是鬼話!蔣恩愛自去仁愛醫院實習以來,一直借住在郭奕家中。郭奕對她日久生情,毫不猶豫地展開追求攻勢,誰知太心急,用力過度,把佳人給氣跑了。
郭奕在線那頭唉聲嘆氣,我在這頭恨鐵不成鋼,拚命給他打氣:“那你還磨蹭什麼,趕緊亡羊補牢啊,她現在就住我家,你哄也好,騙也罷,趕緊把她弄回去供着。”
“碧璽,我打電話給你就是為了這個,我知道她住你們家,是我拜託諾言答應下來的,要是真讓她在外面落了腳,我勸她回去豈不難上加難?”
這話很有道理,我明白過來,說:“你要我怎麼配合你?再把她氣跑?讓她意識到還是你最好,然後重投你懷抱?”
郭奕奸笑了兩聲,“我們是互惠互利,你也巴不得她走吧……”
我正要說點什麼,發現有新電話進來,就說:“郭奕,我現在有電話,等會兒給你回。”
跟林燦然通完電話,我懵了好一會兒,腦子才恢復正常運轉。
(本章完)